第三天一大早,太陽還沒升起來,節目組說帶大家去附近的寺院轉轉。
“在這裡,馬依然是主要的代步工具。”主持人一拍手,“所以每一位老師都會分到一匹馬,由一位向導帶領,一覽草原風光。希望大家能度過輕鬆愉快的一天!”
如同他所說,每位嘉賓都分到一個牽著馬的向導。
雲集看看自己身後羞澀的當地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很靦腆地笑笑,漢話說得有點生疏,“達瓦。”
碰巧雲集知道這個詞,很溫和地問她:“是‘月亮’的意思嗎?”
達瓦點頭,扶著他上了一匹秀氣的白馬。
雲集看她一直都有點緊張,就跟她沒話找話,“這馬是你的嗎?”
小姑娘很利落地跨坐在他身後,又紅著臉點頭,“是。”
等所有人都上了馬,他們穿過草原,一路朝著山上走。
達瓦慢慢打開了話匣子,跟雲集說自己是蒙古包主人的女兒,在鎮上讀中學,過一個月就要放暑假了,她阿爸要帶他們去看大海。
除了傅晴,雲集沒怎麼接觸過小姑娘。
他不知道要怎麼接那些天真的話,就隻是靜靜地聽著。
達瓦個子比他矮很多,要摟過雲集牽馬實在有些費勁。
雲集隻能儘量坐得直一些,讓小姑娘省點力氣。
帶著叢烈的小夥子是達瓦的哥哥德真。
他在途中翻下馬,拍拍叢烈的腳,讓他踩住馬鐙,又輕輕在馬的額頭上摸了兩下,對著馬耳朵說了兩句。
達瓦看見德真下馬,很快地喊出一串藏語。
德真也大聲回了她幾句。
小姑娘看著很急,眼圈都要紅了。
雲集扭著頭問她:“怎麼了?你先彆著急,慢慢說。”
達瓦很委屈,“阿爸叮囑我們,不可以讓客人自己騎馬。我和哥哥一人騎一匹馬,帶一個人。”
“嗯?”雲集鼓勵她說下去。
“但是德真剛剛說那個大哥哥會騎馬,他不管他了,要提前去找他同學玩。”達瓦眨眨眼,大顆的眼淚滾下來,“阿爸說放假之前再惹禍,就不能去看海。”
雲集看著已經快跑沒影兒了的男孩兒,又扭頭看看叢烈。
他牽著一匹純黑的高頭大馬,握著韁繩的手很有章法,看得出來並不是一個新手。
雲集喊了叢烈一聲,“要不要問下導演意思?”
騎馬畢竟不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要是出了危險終究很麻煩。
“不用,我會騎。”叢烈咬著一根不知道哪來的草葉,“有人在我後麵擠著,更累。”
雲集也不想把中途溜號的小男孩給賣出去。
倒不是說關心德真,他怕達瓦去不成海邊。
上山之前的路平坦寬闊,廖冰樵的向導還帶著他騎馬跑了一小段,幾個人開心得很。
上山之後,達瓦知道了雲集見過大海,非常興奮地問他海風是什麼味道的,有沒有撿到漂亮的貝殼。
雲集就給她講了一路海邊的景象,說得小姑娘一直咯咯樂,全然把她哥給忘了。
進入山林之後太陽就沒那麼曬了。
馬沿著山路向上,時不時有從山上走下來的紅袍僧人。
山中有很多呈環形的高大杉木,下麵偶有悠揚的誦經聲。
雲集的心逐漸靜下來,出於好奇問:“這裡的僧人都是從小就開始禮佛的嗎?”
達瓦搖頭,“這裡也有學院,有些是從小就來讀,有些像你一樣,中途加進來,也有的。”
“像我一樣?”雲集笑笑。
達瓦抱著他的腰,向前探著摸了摸馬的鬃毛,“像你一樣,很白很漂亮的遠方客人,遇到煩惱,就去學院裡考辯經考試,最後留在寺裡,有很多。”
這是雲集沒想到的。
他沒問達瓦為什麼覺得自己遇到了煩惱,而是輕聲笑了笑,“很多?”
“對,”達瓦點頭,“我們這裡有位很有名的多然巴*,年輕的時候住在京州的。聽我阿爸說他一開始是一年來一次,還住在我家裡,後來辯經考試好難,他就整年留在這兒走不了,現在已經常住在康村*了。”
說著話她抓了一把韁繩,調開正在吃草的馬,好像還輕輕罵了它一聲,很嚴厲。
雲集以為她是怕馬吃草耽誤時間,就跟她說:“沒關係,它餓了讓它吃會兒也沒事兒,我們不著急。”
跟上次攆狗似的行程不一樣,這次他們時間很寬裕。
“不行的。”達瓦很嚴肅,“這種草,馬吃了要發瘋,要把人摔下來。這個馬還小,上山少,它不知道,彆的馬都知道。”
雲集想起來查小理,安撫地拍了拍小白馬,“它還是小朋友呢,我家裡也有個很小的小朋友,總是亂吃東西。”
達瓦也笑了,又謙虛又驕傲,“它傻得很,但很乖。”
到了寺廟門口是要下馬的,雲集如釋重任。
他感覺被人帶著騎馬比走路還累,大腿根和腰都有些酸。
但是礙著這麼多人在,他也不好意思捶腰,隻是安靜地跟著大部隊走。
向導們帶著他們走到轉經長廊,氣溫逐漸升上來,空氣中彌漫著香火和草木燃燒的氣息。
仰視著大盞大盞融化到一半的雪白酥油燈,雲集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前行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蘇叔叔!”達瓦跟一位僧人熱情地揮手。
那人看見她,笑起眼角的魚尾紋,“達瓦。”
達瓦跟雲集介紹,“這就是我來的路上跟你說過的,那位多然巴格西。”
雲集大概知道這是佛學裡麵很高的頭銜,向他點頭,“您好。”
那位高僧倒是很溫和,“施主,內地來的?”
雲集一聽他口音,挺親切,“我聽達瓦說,你也是京州人。怎麼稱呼?”
“我俗名不用了,”高僧笑笑,“你叫我丹增*吧。”
雲集跟他兩個人,沿著轉經長廊慢慢走。
丹增手裡搖著一隻小經輪,“你心裡有很重的事。”
攝像頭都在追著其他幾個人拍,四周的人很多,卻莫名讓雲集內心安寧。
他低著頭,不置可否,“你當時怎麼想到這兒來了呢?”
丹增笑著駐足,沒端架子,“俗人看破紅塵,十之八九是受情傷嘛。”
雲集偏頭看他。
丹增很英俊,雖然歲數稍長,身上也穿著紫紅僧袍,眉宇間卻還有幾分風流情態。
“不負如來不負卿,你一定聽說過。”丹增垂眸看著轉經筒上的小串珠,“人在俗世外,尚且不能想出雙全之法。身處世俗之中,日日被求不得和愛彆離纏繞,苦得沒法子了,就去讀經。”
他說著輕輕笑起來,“一讀經就犯困,總得想個辦法堅持,我就說那去考試吧!一層一層考上來,就留下了。”
雲集沒想到故事是這麼個走向,也跟著笑起來,“什麼人都可以考嗎?我也可以考嗎?”
“除了密宗不傳,都可以考。”丹增瞧見他後麵逐漸轉過來的攝像頭,“不過我看你,大概還機緣未到。”
一扭頭,雲集就看見了叢烈握著一把細香,正沉著臉看向這邊。
“丹增,你不是僧人嗎?也看綜藝?”雲集搖頭笑了。
“阿彌陀佛,僧人就不能磕CP了嗎?”丹增狡黠一笑,“貧僧隻是讀經參世道,又不是村裡沒通網。”
雲集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