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2 / 2)

“不過沒關係,”丹增把轉經輪放進雲集手裡,“如果你真的解脫不了,下決心要皈依我佛,就來找我。我一定把考試經驗傾囊相授。”

雲集低下頭,那轉經輪很精致,黃銅質地的滾輪上嵌著漂亮的綠鬆石,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

“雲集。”叢烈走過來。

他手裡那把香還沒點著,已經斷了好幾根,枝枝杈杈地被他攥著,似乎是份送不到佛祖那裡就已經消弭的心意。

雲集稍微一怔,扭頭看他。

“時間差不多了,”叢烈打量丹增的眼神不帶任何敬畏,又很快看向雲集,“我們該回去了。”

丹增也看著叢烈,很淡地一笑。

日光隔著轉經筒漏過來,映得他鼻直口方,眉目慈悲,“施主,一切皆為虛幻,諸苦以愛為本。”

“謝了,我不信佛。”叢烈一把抓起雲集的手,匆匆朝著寺廟外走。

其他人走得早,已經在駐馬處等了。

達瓦看見雲集過來,要拉他的手扶他上馬。

“我帶他。”叢烈跟達瓦說:“他跨坐時間長了不舒服,我帶著他他可以側坐。”

其實達瓦個子太小,帶雲集確實吃力。

而且一路上叢烈獨自騎馬都騎得很好,達瓦相信他的確是會騎。

但她有點擔心哥哥的黑馬不認識雲集,“那你們一起騎小白馬吧,它乖一些。”

雲集一看叢烈那身板,又看看白馬,挺為難的,“它駝得動兩個男的嗎?”

達瓦猛點頭,“它很厲害的!駝得了我阿爸阿媽和我。”

又是騎馬又是走走停停,雲集確實腰酸得難受,被扶上馬的時候幾乎都坐不直了。

“靠著點兒,”叢烈一手撐著他的腰,很輕地揉著,“你放鬆,彆繃勁兒。”

雲集被他一按,腰差點塌了,皺著眉小聲說,“你彆揉了,我用不著。”

“行,那你稍微放鬆點兒,靠著我。”叢烈看他累得毛都刺棱起來了,沒跟他硬碰硬。

“你抓好韁繩看前麵。”山路沒那麼平坦,一顛一顛的讓雲集心慌。

扛機器的攝像用腿的,很快被叢烈甩下一截。

他一手抓著韁繩,一手穩穩扶著雲集的腰,“那個和尚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恰好都是京州人罷了。”雲集皺皺眉,不想跟他多做討論。

“你……”叢烈似乎換了好幾種說法,最後才問:“以後還準備再來這兒嗎?”

“會吧,這兒不挺好的嗎?”雲集稍微向前傾身,減少腰上的承重。

“你……”叢烈又遲疑了半天,說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不是很愛吃肉嗎?”

雲集明白了。

叢烈以為他和丹增一樣,也要出家了。

他之前倒是沒考慮過,但讓叢烈這麼一說,好像以後搬到這邊來住,確實也沒什麼太多的不好。

吃住這些身外之物,時間長了總會習慣。

雲集或許真的會信神佛。

如果他沒有重生過的話。

他信這世上有善有惡。

但他哪怕在最絕望最無助的彌留之際,也不曾祈求過哪位神佛來救自己。

因為他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又真的能有如炬慧眼將他的苦難明察,卻眼睜睜看著他被五花八門的苦痛淘洗,那大抵是世間的苦難實在太多太多,比他嚴重緊迫的也太多太多,以至於他死了,也不曾有一隻手能騰出空伸來搭救。

所以連他的死都不能打動的神明,雲集不指望。

要說搬來這裡,大概也隻是尋求一份寧靜。

等把雲家和瀚海的事處置好了,也不是不能考慮。

叢烈看雲集不回答,握著韁繩的手攥出了青筋,“剛剛那個禿驢,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這是什麼地方!”雲集輕喝,“你在這裡放肆?”

他不信佛,卻也不想讓叢烈因為一兩句妄言被怪罪。

“你不說,我現在就要去問他。”叢烈稍微一拽韁繩,立刻就要調頭。

雲集側坐著,不太敢亂動,隻是拉住他的手,阻止他撥轉馬頭,“他說他有佛學考試的資料,到時候可以郵件發給我,這你要去問什麼!”

叢烈單手箍著他的腰,聲音低且急,“雲集,你敢……你要是敢上這座山住著,我就天天漫山遍野地罵。你供誰我罵誰。我倒要看看你信的好佛祖,有沒有本事把我天打雷劈……”

雲集忍無可忍地捂他的嘴,還沒來得及罵叢烈這張無遮無攔的臭嘴,身下突然猛地一顛,幾乎把他從馬背上甩了出去。

他腰上的手臂一下就把他摟死了。

雲集隻來得及茫然片刻,“怎麼……”

那匹乖巧的白馬突然發了瘋一樣,在山路上一路飛奔,又跳又揚蹄。

雲集本能地回身抱住叢烈,甚至聽見他很低很急地說了一句“不怕”。

白馬脫離了鋪好的土路,跳進了布滿碎石的山坡。

雲集被叢烈反扣在懷裡,隻能看到眼前飛快閃過的灰綠色。

他能聽見節目組和達瓦的大喊,那喊聲並不遠,夾在呼嘯的風聲中很淩亂。

身下猛地一沉,雲集知道要出事了。

他還沒來得及進行任何思考,叢烈已經抱著他從馬上縱身躍下。

翻滾。

天和地在快速交替,視野裡隻殘餘了幾片破碎的日光。

時間反而變慢了,好像是倒轉的轉經輪。

雲集記得切諾基從山崖上滾下時,四周不是這樣的草木泥土氣息,而是皮革香混著汽油泄露的味道。

那味道沒有生機,好像在宣告生命最後的燃燒。

那時候他隻有一個人。

摔落的速度那樣快,可時間卻好像那樣慢。

雲集甚至有時間去惋惜那一捧他精挑細選的紅玫瑰,終究在碰撞中散落、破碎。

這次的切諾基好像縮成了一個繭,用手、腳和後背把他包著,四麵八方地阻開那些滾石和樹枝。

等到一大串接連而來的阻力終於讓雲集停下來,他的腦袋才從混沌中抽出一絲清明。

沒有切諾基。

四周的一切都在轉,除了叢烈。

叢烈在地上側躺著,頭發和衣服全都一團糟,後背抵著一棵粗壯的樹乾。

而他趴在叢烈懷裡。

叢烈的手像是焊在他身上又硬生生地掰下來,顫抖著在他後背和頭頸來回地摸索。

“摔著沒有?有沒有哪兒疼?”他張大的眼睛在迅速地紅腫充血,不停湧出來的淚水幾乎要蹭到雲集臉上。

耳朵裡的轟鳴安靜下來,頭暈也在逐漸消退,但是雲集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說話!”叢烈那把保價過億的嗓子劈了,每一個音節都在顫抖,“傷著了嗎?”

被猛地一嚇,雲集驚醒了,本能地回答:“沒有,哪兒都不疼。”

“那就行,”說著話,叢烈眼中的焦距就散開了,“那就行。”

還保持著護住雲集的姿勢,他抬起的身體向後一仰,重重摔回了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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