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許隻是一種自我開導。
也或許他重生後結成了魔障,讓他難得突破,讓他孑孓徘徊,讓他很難在意。
要不然就算了。
雲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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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黑了。
手術等候廳裡。
四周總是有人在嗚嗚地哭,哭得叢烈頭疼。
雲舒吃的隻是一些致.幻的菌類,已經脫離危險了,恢複意識之後做了筆錄。
他完全不聽醫生的阻攔,臉色蒼白地在等候廳的一端坐著。
傅晴和傅江都在一邊陪著。
叢烈仰頭看著那方實時更新患者手術狀態的藍色屏幕上,雲集的名字一直是紅色的。
他腦海裡反複循環著雲集看見他最後一刻的表情。
雲集的臉迎著照進廠房的陽光,有一半抹上了鮮紅的血。
黑發被汗浸透了,貼在他雪白額頭上有種觸目驚心的美。
他的眼睛被光照得異常透亮,像是一雙晶瑩剔透的琉璃。
上輩子的時候叢烈就知道雲集很漂亮。
漂亮到甚至會讓他刻意逃避。
他那時候想,如果看到雲集會心動,那種喜愛也是基於皮囊的膚淺。
但他今天不覺得了。
在他看到雲集的那一刹那,他根本不是心動。
他的心幾乎不跳了。
雲集就站在離他那麼近的地方,一半蒼白一半鮮紅。
安靜的血從淺色襯衫下麵滲透出來,不斷地往下流。
雲集當時不知道嗎?
他還問他怎麼來了。
叢烈腦子裡一瞬間湧進了太多的想法。
最後隻剩下傅晴罵他的話。
其實某種意義上傅晴說得沒錯。
當初他知道了是於隋卿企圖傷害雲集之後,也預料到了節目組會為了自保爆出於隋卿。
等到這一刻之後,叢烈就連帶著旺財一起把於隋卿送上熱搜,也算是一種趕儘殺絕。
以及後麵廖冰樵發專輯,不管叢烈是多忙多不情願,都一直在為瀚海保駕護航。
他那時候並沒有恢複記憶,隻是單純地盼著雲集能好過點、輕鬆點。
但歸根究底還是他沒有保護好雲集。
他沒有算到雲舒這個不確定因素。
他沒想到雲舒會主動去找於隋卿的麻煩,也沒想到於隋卿那個走投無路的瘋子會連命都不要。
“雲集家屬,到緩衝間來一下。”廣播裡響了起來。
沒等廣播結束,叢烈已經跑到了緩衝間門口。
“家屬?”護士放了紙筆在中間的大理石台子上,“病危通知書簽一下。”
“什麼?”雲舒跟在後麵進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要簽什麼?”
“病危通知書。”護士耐心地解釋了一下,“目前手術風險較大,需要直係親屬簽署病危通知書。”
叢烈知道。
叢烈簽過。
他機械地拿起筆來,被雲舒一把搶了過去,“你簽什麼!哪兒輪得到你!”
叢烈沒回答他,隻是看著那張薄紙上的字。
剛看到姓名一欄他就支撐不住了。
“雲集”,新打出來的印刷宋體,看起來冷冰冰的。
“我是他愛人,我是他愛人……”叢烈的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幾乎像是一種困獸的低吼,“我們結婚了,我是他丈夫,我是他丈夫!”
他明明記得雲集給他戴上的戒指,明明就在他無名指上。
“不,”他有些語無倫次,“不,我就是他丈夫。”
“你瘋了叢烈!你算他什麼丈夫?”雲舒哭了太久,嘶喊中帶著鼻音。
叢烈嘴裡猛地湧上一股莫名的腥甜,讓他說不出話。
他被梁超攔到了後麵,“哥,你冷靜點兒。”
護士見多了這場麵,好耐心地柔聲催促:“麻煩儘快簽字。”
她等著雲舒在通知書上簽好字,重新擺了一隻不鏽鋼托盤在台子上。
那裡麵是一隻帶血的銀手持。
其中兩個實心銀珠已經嚴重變形,又黑又癟,其中一個裡麵嵌著一顆凸出去的彈頭。
“沒有貫穿傷,但是肋骨產生了衝擊性的粉碎性骨折,並發血氣胸和肺動脈破裂引起的大出血。”護士用鑷子撥了一下那些銀珠子,露出一些白色的細小碎片,“醫生還在儘力清理傷口……”
後麵護士說的話對叢烈來說毫無意義。
但他還是等著她說完,幾乎是心平氣和地問:“那他需要多久能恢複健康?”
護士看了看他,麵露難色,“我們會儘力的。”
“那手術還要多久結束?”叢烈眨眨眼,“已經過了五個小時了。”
等不到一個回答,他很快就控製不住了,看著護士離開的方向,“為什麼要簽病危通知書?子彈不是沒有打進去嗎?怎麼會大出血?”
“叢烈,叢烈……”丹增和梁超合力把他往外拉。
“為什麼?我是丈夫我為什麼不能簽字?之前我不要簽字的時候為什麼一直要我簽?憑什麼現在我不能簽了?憑什麼?”叢烈掙紮著向空氣提問,被從緩衝室拖了出來。
等候廳的冷氣一瞬間衝下來,把他一身的汗都結在了身上。
叢烈衝到垃圾桶旁邊,難以自抑地嘔吐起來。
“這位家屬,您的母親情況比較危急,請您在這裡簽字。”
“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請問您認識一位叫雲集的年輕男子嗎?”
“我是他的法定配偶。”
“叢先生,這是死亡證明。”
“彆看了,上身都碎了,隻有腳還好點兒。”
“叢先生,這是您先生的身份材料,請您務必妥善保管,便於作遺產公證。”
“我殺了你!是你殺了我哥!”
“你以後會對我好嗎?”
“並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做.愛。”
叢烈緊緊抓著垃圾桶的邊緣,感覺到原本就已經七零八落的心肝一股腦被從自己嘴裡活活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