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數學老師跟他們說做出來前三個小問就足夠,最後一項證明可以不做。
這次考試全年級隻有他們班學委和實驗班的另外兩個尖子生拿了數學滿分,讓學委翹了好幾天尾巴。
雲集把卷子攤在桌子上,修長的食指撐住那題的兩頭。
白得讓叢烈想起兩段嫩蔥。
隻是等了十幾秒,學委就“好心腸”地委婉提醒,“學長,要不還是不麻煩你了,這題確實不好……”他的“做”字還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嗯確實不好。”雲集撇了撇嘴,“簡單還超綱,純折騰學生。”
學委的臉光速變黑,“什麼?”
雲集一小問一小問地給他講:“第一問求最值,第二問根據函數單調性求零點,你們理科重點班應該僅次於實驗班,這種水平的都是小菜。”
他的手指向下挪,“第三問求證兩個極值點,先用分析證明法後求導,也不難。”
“第四問,結合牛頓萊布尼茲公式兩步就推出來了,但你們還沒學微積分,隻能用笨辦法硬推。”雲集很篤定,“學會一道也不一定能舉一反三,高考肯定不會考這種,不要浪費時間。”
聽他說完,學委的臉一片通紅,“噢,謝謝學長。”
“你還有彆的問題嗎?”雲集好耐性地問他。
學委搖搖頭,灰溜溜地拿著卷子回座位了。
他剛一坐下,四周的同學就把腦袋湊過去,吃吃笑了兩聲,“跟你說了他特彆牛.逼,你非不信邪。”
“現在好了吧,讓人家說是‘笨辦法’了。”
“他特彆聰明,肯定能看出來你是故意要給他出難題兒,你這就屬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哈哈哈……”
學委不勝其煩地一揮手,“少廢話,學你們自個兒的!”
後續又有一些同學過來問雲集問題。
叢烈發現無論是化學還是物理,雲集都信手拈來,三兩句就能點撥出一道題的要點,甚至能說出來下次模擬考到這種題型的概率。
沒人問問題的時候,他悄悄掃了一眼雲集的電腦,結果一無所獲。
因為他甚至不能確定那上麵是泰語還是阿拉伯語。
下課鈴響的時候,三道半物理大題就是叢烈一節課的戰果。
而他往常一節課至少能做完半套理科綜合。
下節課是物理大課,自習課一結束雲集就走了。
叢烈看著空蕩蕩的座位,感覺自己短暫患上的心臟病好是好了,卻在胸膛裡留下一個大窟窿。
“怎麼樣?”唐璜越過走道拍了叢烈一下,“是不是很有衝擊力?帥,聲音還好聽。”
叢烈冷淡地轉過臉,“沒注意。”
“得了吧你,”唐璜笑他,“盯著人家的筆記本散熱孔快十分鐘沒動,你還沒注意呢!你還想怎麼注意?”
叢烈隻是稍微偏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唐璜卻從他的眼神裡讀出幾分酷.刑的意思,癟癟嘴,“暴君啊叢烈,你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個暴君!”
叢烈沒接著理他,低頭準備把自己剩下的半道物理題做完。
“你說你不是吃飽了撐的嗎?非要去找雲學長的不痛快。不過你丟臉也很正常,我們又不會對你有更多看法。”學委同桌在笑著安慰他,“而且學長也沒說什麼啊,他都二十冒尖了,難道還會跟你個小屁孩子計較什麼?”
學委前桌的女孩子也在扭著頭跟他們聊天,“你們說,雲學長能在我們這當多久學助?他們走之前,雲學長能在我們輪值幾次啊?真希望他能多來我們班。”
女生朝著叢烈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壓低了許多,“和那誰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帥哥,但都帥到了我心坎裡。”
她旁邊的女孩子深表讚同,“我也是我也是!學長是那種成熟清爽的釣係帥……看見他我都學習熱情飛漲,這就是榜樣的力量嗎!”
“這就是花癡的力量!”學委不以為然,“他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兒?換成個油膩死胖子你們還願意學?也就是我還沒來得及躥個子,不然也不會比他差勁!”
他前桌“籲”他,“可拉倒吧!彆說你現在身高體重一個數兒,你就算也能長到一米八幾,也沒人家那張臉啊!”
學委聳聳肩,“長那麼高有什麼用,肢體不協調還容易笨手笨腳。”
叢烈從他身邊走過去,漫不經心地踹了一腳他翹起來的凳子腿。
“哐當”一聲,學委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了。
“哎呦!”他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怒氣衝衝地仰起頭看叢烈,“你乾嘛啊你!”
“肢體不協調,笨手笨腳。”叢烈冷冰冰地俯視著他,“不行嗎?”
學委氣急敗壞,“你有病吧!我又沒說你!”
“你再說一遍。”叢烈本來準備轉身,聽見他罵自己,又站住。
那個最初的急怒過後,學委根本不敢惹他,“……我說我有病,我沒坐穩。”
叢烈看都沒看他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做題。
唐璜把叢烈的一係列動作看在眼裡,笑得不行,“你乾嘛去了叢烈?”
叢烈擰開一直放在桌角上的水杯,麵不改色,“接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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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過去,學生們烏泱烏泱地往食堂擠。
唐璜勾著叢烈的肩,把他往食堂拖,“走吧,去看看學校今天又賣什麼‘泔水’。”
叢烈手朝著兜,進了食堂直接從第一個窗口買了一份蓋澆飯。
倆人從鬨鬨哄哄的學生當中找了兩個空位坐下,唐璜開始吐槽學校的西紅柿炒西紅柿裡為什麼會有雞蛋。
說著說著,他朝著前方一抬下巴,“那不是那群富二代學長嗎?最邊上那個是雲集吧?”
叢烈沒扭頭看,扒拉著碗裡的土豆絲,“哦。”
唐璜樂了,“他們這憶苦思甜還挺到位,居然真在學校吃飯。”
唐璜眯了眯眼,“哎?那個雲集……是不是沒買飯啊?”
說完他又自己回答:“也是,雲家的兒子確實不能被學校的‘泔水’折煞,這才是真正的千金之軀,估計隻是來食堂亮個相,晚上回去還得加餐……”
說著說著,他看見叢烈的表情,聲音逐漸小了,“你乾嘛呀?這眼神這麼瘮人?準備刀死我?”
“吃飯就吃飯,哪兒那麼多廢話。”叢烈收了目光,語氣平和。
唐璜對雲集其實沒惡意,他隻是順著叢烈往常的喜好閒聊。
“你不是最討厭富二代嗎?”他被叢烈懟得有點莫名其妙,“而且我也沒說什麼啊。”
“嗯。”叢烈隨便應了一句,“知道了。”
唐璜簡直想把那碟紅豔豔的西紅柿扣他頭上,“就你這狗脾氣,也就我還把你當個兄弟。”
叢烈低頭吃完那碗內容清奇的蓋澆飯,一抹嘴,走人了。
照慣例,吃完飯叢烈去操場上走了一圈。
等他回班裡的時候,雲集已經在他同桌的位子上了。
雲集電腦屏幕上的內容已經換了,但叢烈仍然看不懂。
就當旁邊沒人,叢烈攤開一本英語真題,快速地刷了兩篇理解。
晚自習開始之前,教室裡的人漸漸到齊了。
四中的晚自習從晚上七點到十點,中間有二十分鐘夜間跑操。
第一堂晚自習的時候,一直有人陸陸續續地來問雲集問題。
雲集很耐心,一遍聽不懂就再講一遍,推導過程都清清楚楚地在草稿紙上寫下來。
叢烈看見他的字了。
出乎意料的漂亮。
挺拔俊逸,彆具一格。
等來問問題的人漸漸少了,叢烈給雲集推過去一張紙,“我想問這個曲線……”
他問到一半,發現雲集在攥拳,不由自主地皺眉,“你怎麼了?”
“沒事兒。”雲集低著頭,把他的紙接過去,看了兩眼就開始給他寫公式。
叢烈屈下身,發現雲集的嘴唇都白了。
他心跳一下就急了起來,“你怎麼了!”
他聲音有點大,前麵有人扭頭看過來。
“沒事兒,彆喊。”雲集低聲說道。
他早就注意到這個小孩了。
一張臉帥得沒話說,就是脾氣像狗。
他隻是有點胃疼,不想讓叢烈聲張,“真沒事兒。”
看他不肯說,叢烈往下看,發現他手握成拳壓著上腹,“你胃疼?”
雲集剛想讓他彆管,卻發現這小孩居然把眼眶急紅了,一時有些好玩地看著他,“你叫什麼?”
叢烈沒回答,抓著自己的水杯起身,到飲水機裝了杯熱水回來。
雲集接了水,抬眼看著他。
發現他在等自己,叢烈撐出一臉不耐煩,“叢烈。”
雲集喝了一口熱水,又笑了,“我好多了,學吧,叢烈。”
就因為一個笑,那節晚自習的後二十分鐘,叢烈做了二十分之七道完形填空。
他忍不住去看他的“新同桌”。
雖然人家並沒有看他。
雲集明顯還是不舒服。
叢烈那顆十八年沒什麼起伏的心跳跳停停,隻在雲集偶爾就著他的杯子喝熱水的時候稍微緩解一點。
下了第一節晚自習,叢烈立刻就從教室跑了出去。
唐璜就沒見過他跑操這麼積極,也樂嗬嗬地跟上去。
結果跑下樓,叢烈根本就沒朝著操場去,反倒是向著反方向跑了。
唐璜把他往回拉,“你乾嘛去啊!馬上點名了!”
“幫我喊個到,馬上回來。”叢烈跟他揮揮手,一溜煙就沒影了。
唐璜聳聳肩,不以為然,“嘖。”
明亮的白熾燈十米一盞。
老師們正在操場四周捕捉躲避跑操的漏網之魚。
半道上,叢烈氣喘籲籲地悄悄插進隊伍,把一個塑料袋塞給唐璜。
唐璜一邊跑,一邊把袋子打開看,“胃藥?你去醫務室了?”
叢烈點點頭,“等會兒你把這個給雲集。”
剛剛在晚自習上他一時沒戒備,實在有些失態。
他可不想讓雲集覺得自己跟那些外貌協會的幼稚學生一樣,輕易就把持不住自己。
“不是吧叢烈?”唐璜一臉幸災樂禍,“我唐某有生之年,非常欣慰能親見……”
“少廢話!”叢烈打斷他。
隨著隊伍的跑動,操場上的燈光在他們臉上時明時暗,看不出叢烈的臉色。
但唐璜確實隻是笑了笑,沒再繼續說。
晚自習十點結束,外麵有點下雪了。
細細的雪糝不慌不忙,簌簌地落。
叢烈家裡住得不遠,往返都步行。
他走路很少看兩側,步伐很快。
尤其下著雪,他幾乎不做任何停留。
以至於沒多久,他就看見了前麵的背影。
雲集比他走得早,卻很快被他追上了。
雲集的背影瘦瘦高高的。
明明很筆挺,卻又好像有種說不出的落寞蕭索。
叢烈的腳步放慢了,直到雲集在一輛黑亮的邁巴赫前麵停下來。
在雲集轉身的時候,叢烈才發現他嘴裡叼著一支細煙。
白煙嫋嫋的,映出雲集睫毛上黏的一兩粒雪珠。
叢烈想等著他上車之後自己再走,卻不意看到雲集轉身朝自己走過來。
校外的雲集跟學校裡有點不一樣,但叢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不一樣。
反正就是更讓他心浮氣躁、血脈賁張。
胸腔裡那顆心跳得他都怕自己年紀輕輕,直接就這麼心臟病發死在馬路牙子上。
“小孩兒,胃藥是你買的?”雲集把煙從嘴裡捏下來,笑微微地看著他。
他管叢烈叫“小孩兒”,但其實論個頭,叢烈比他還要略猛一點。
看著那雙水淋淋的眼睛,叢烈根本轉不動腦子吸不進氣,隻是點點頭。
“叢烈,”那個人念了他的名字,“哪個‘烈’?”
叢烈的呼吸短了半拍,下意識地回答,“熱烈的‘烈’。”
“行。”雲集點點頭。
叢烈等著,看雲集把煙蒂帶著火星碾進雪裡。
“嘶啦”一聲,叢烈感覺那煙頭好像是燙在了他心臟上。
“叢熱烈,上車。”雲集朝後一偏頭,“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