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火光在常青山眼中恍惚,她兩眼發花耳朵嗡鳴,心潮翻滾,跳動的厲害。

常青山閉了閉眼,試圖穩住自己此刻過分的躁動情緒。

她暗暗深吸了兩口氣,聲音有一點點啞:“生命很寶貴,我自然會好好珍惜,多謝公主掛懷。”

“我隻是希望將軍事事要以自己為重。”

常青山將手上燒了半截的木棍扔入火堆:“戰事不平,天下不定,百姓何以為家,若所有人都以自己為先,那這個世界就毀了。”

司嶼淡笑:“將軍大義。”

“公主不用誇我,我並非真正大義無私之人,我駐守關山崗,保護天啟國邊線,對抗北橈,不僅僅因為百姓萬千,還因為我的親人朋友都在我身後,若是我倒了,他們又該如何生存下去。”

北橈雖然投降,但常青山知道那隻是北橈的緩兵之計,賀蘭盛琅來天都和親,看似求和,實則試探,另尋機會,再起戰事。

如今母親去世,常羲傷心過度,舊傷難愈,早早從戰場退下來,在侯府祠堂守著母親的牌位得過且過。

皇後失去愛子,悲痛欲絕,如今常青山得知軒王之死乃是太子所為,此事若是告知皇後,她定然無法承受兄弟鬩牆的結果。

侯府和常家,看似龐大堅固,實則內裡早已脆弱不堪,隻怕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颶風便可以將之摧毀。

常青山此時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身軀鍛造成盾,護住親人好友,免受災禍。

“那將軍您呢?”

常青山微頓,悵然一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司嶼看她側臉的酒窩,目中露出悠遠的思念和痛意,她不禁抬手觸碰。

常青山在戰場多年,時刻保持警戒心,司嶼突然的觸碰,讓她不禁條件反射的握住司嶼冰涼的手。

“抱歉,”司嶼沒有絲毫被抓個正著的尷尬,“我見將軍有個酒窩,還挺可愛的。”

常青山拉直嘴角:“我不可愛。”

她在關山崗多年,天天軍事訓練,受風雨磋磨,早已不是天都城貴女那樣細皮嫩肉,溫柔小意了。

就像她掌心這一隻手,柔軟的好似沒有骨頭一樣,常青山都不敢用力,生怕將她捏碎了。

司嶼歪頭:“哪有,我覺得將軍就很可愛,很漂亮。”

常青山五官分明,因常年征戰,皮膚被風吹雨打,烈日暴曬成了小麥顏色,既有男子的風流俊朗又有女子的溫婉清秀。

淩厲的劍眉,高挺的鼻梁,墨染的眸子在火焰下亮如繁星,也隱隱帶著一絲威嚴和冷意,像是一座四季分明的高山,山腳春日暖暖,山頂寒風獵獵。

常青山臉頰微微泛紅。

她鬆開司嶼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

常青山歎了口氣:“雲戈做的,你不是早該知道了嘛?”

司嶼哭笑不得:“雲戈雖然是我的人,但也並非事事都要向我稟告。”

常青山懷疑:“你真不知道這是什麼?”

司嶼點頭:“真不知道。”

“這叫暖身丸,”常青山放在她手上,“一日三次,一次一粒,應該可以緩解你身體的寒冷。”

司嶼睫羽輕顫:“將軍特意讓雲戈給我的做的嗎?”

常青山麵上閃過一絲不自在,話題一轉:“當年在關山崗挖的血玉,我給了雲戈好些,他最後是不是都給你了?”

司嶼說:“將軍不是看到了嘛?”

常青山挑眉:“所以梳妝台上的血玉梳子是你故意放在那裡的。”

“你就是故意讓我去懷疑雲戈的身份。”

司嶼淡笑:“以將軍的才智,早晚都會發現不是嗎?”

畢竟從雲戈第一次接觸常青山,常青山就一直在查雲戈的背景,讓暗月衛監視雲戈的一舉一動,哪怕雲戈並未露出什麼破綻,但常青山對他仍存了三份懷疑。

後來常青山挖到了血玉,想著雲戈武功內力不行,終年在關山崗這裡受寒風摧殘,她就把血玉給了雲戈一塊,讓他自己處理。

結果雲戈找了個掮客把血玉送到天都城變賣,血玉被賣以後,經過幾個月,被知天居買走了。

再後來,常青山在定天宅見到了雲戈的血玉。

“除了雲戈,你還在我身邊安插了誰?”

司嶼說:“隻他一人。”

常青山詫異:“我就值得你用一個人來監視嗎?”

司嶼失笑:“將軍是在鳴不平嗎?”

常青山臉上閃過幾絲不自然:“沒有。”

“誰會為這個鳴不平?”

司嶼單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將軍,那你彆臉紅哦。”

常青山:“”

她看司嶼一直拿著暖身丸沒有吃,提醒道:“吃藥吧,我去給你找點水來。”

“不用,”司嶼拉住想要離開去找水的常青山,“這個暖身丸對我沒用。”

常青山詫異:“雲戈給你試過?不好使嗎?”

雲戈既是她的人,想來也會診治司嶼的寒症。

司嶼點頭:“嗯,雲戈給我治療過,用了很多方法和珍貴的藥材,都治不好的。”

“你這寒症是怎麼來了的?”

常青山腦中閃過一個場景,表情愧疚道:“是六年前,我不小心把你嚇到湖裡,讓你落了病嗎?”

司嶼無奈笑笑:“怎麼會?”

“我這是從娘胎帶出來的病根,雖然全身冰冷,但不傷及性命,就算治不好也沒事。”

常青山看著司嶼的雙手,一雙毫無雜質且纖細修長的手,宛如一個精美的瓷器,白皙的膚色透著冷意,沒有一絲血色。

常青山往火堆裡添了一些木頭,“靠近些,烤烤火。”

司嶼將雙手湊過去,笑笑:“好多了。”

“那就行,”常青山見樹枝不多了,站起來,“我去附近撿點樹枝,要是有危險,你立馬喊我,我能聽到的。”

司嶼說:“好,將軍慢些,若是遇到什麼,將軍不要一人衝上前。”

“你喊我,我也會立馬聽到的。”

“我武功和箭法還是不錯的,可以助將軍一力。”

常青山不意外司嶼會武,畢竟那射殺老虎的一箭,若是沒有內力加持,不可能一擊斃命。

剛才與蠱人纏鬥,她還是不由自主的站在司嶼麵前保護她,把她當做了那個弱不禁風的公主殿下。

原因其一,司嶼是天啟國三公主,而她是天啟國將軍,臣子保護君主,理所應當。

其二。

常青山看了眼司嶼消瘦欣長的身形,那弱柳扶風的氣質,那盈盈可握的腰肢,那柔嫩無骨的手掌和麵若桃花的容貌,屬實不像一個武功高強,力拔山河之人。

“我一會兒就回來。”常青山扔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司嶼:“”

她這算是被小看了嗎?

司嶼坐下,撥著火堆,以防熄滅。

她看著樹外的雨,雖然雨勢不大,但連綿不絕,看天色,像是還要下許久。

司嶼薄唇翕動:“如何?”

升高的火苗微微一顫。

“六公主死了,賀蘭盛琅看上了趙寧王之女趙沁悠,準備更換和親對象。”

“趙文帝震怒,要求徹查這次蠱人之亂,放權於趙寧王,可調動天都城所有的禁軍和天京衛,三法司協查,趙寧王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尋找在獵場走失的人,一路查探蠱人背後的主使。”

“趙文帝經此一事,受了驚嚇,頭疼不止,臥床不起,讓趙寧王儘快找到您的下落,而朝堂之上,暫由太子監國,處理政事。”

“南疆使團已經入幽州府,明日便會進入天都城迎賓館。”

司嶼把旁邊剩下的樹枝扔進火堆,火苗躥高,燒灼了一下指尖。

京辭驚道:“殿下,小心。”

司嶼漫不經心的收回手:“你哥哥恢複的如何?”

京辭滿臉欣喜:“殿下,多謝您救下我哥哥,他已經恢複意識,隻要後期好好修養,便可以恢複如初。”

司嶼淡淡道:“你哥哥能活下來,並非是我的本事,他一直忍著不吞噬血肉,不給離煞蠱成長的機會。”

京辭跪地:“不管如何,屬下真的很感激殿下可以救下哥哥。”

“好了,不說這些,接下來你去找趙寧王和拾春,讓他們開始行動吧,”司嶼望著遠處,聲音降低,“常青山這邊有我。”

京辭頷首:“是。”

常青山拎著一捆樹枝回來,另一手還兜著衣擺。

“將軍回來了,”司嶼起身去接,看見她懷中的果子,“這是什麼?”

常青山把樹枝扔到一旁,把兜回來的青果遞給司嶼:“晚飯,這叫青花果,酸酸甜甜的,可以解渴飽腹,本想打個兔子或者野雞,但沒看到,隻能摘些果子回來吃,洗過了,吃吧。”

“好,”司嶼接過果子,她挑了最大的遞給常青山,“將軍,你吃。”

常青山觸碰到司嶼的手指,微挑眉毛:“怎麼還這麼涼?”

司嶼咬了口青花果,果然汁水酸甜。

“沒事,老毛病了。”

她笑笑:“這果子挺好吃的。”

常青山道:“好吃就多吃些。”

兩人將果子都吃完,常青山又往火堆裡添了一堆樹枝。

“不早了,公主先睡會吧,我來守著。”

司嶼搖頭:“我陪著將軍吧。”

“要不然漫漫長夜,將軍一個人太無聊了。”

“我習慣了,”常青山說,“守夜這種事,在關山崗我們都要做。”

司嶼道:“那好吧,將軍若是累了,就喊我起來,我們可以換班。”

常青山沒說什麼,一直盯著火堆。

司嶼雙手抱膝,腦袋一搭,閉眼休息。

常青山看著火堆,聽著旁邊漸漸平穩的氣息。

她偏頭,輕聲喚了一句:“公主?”

司嶼仍是閉著眼睛,神情平和。

一手被腦袋枕著,一手搭在膝蓋,無力垂下。

常青山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司嶼的手,依舊冰涼,甚至要比白日涼上許多。

她眉頭微蹙,暗暗運轉內力,溫熱的氣勁從司嶼的手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突然,常青山的手被握住,她一時沒反應,竟直接被拉了過去。

她單膝跪地,眼睛瞪大,呼吸驟停,看著近在咫尺的玉容。

司嶼眸光流轉,動人心魄,嘴角挑起一抹狡黠的笑:“將軍舊傷未愈,萬不可隨意使用內力,你用內力給我暖身,實在浪費了。”

白日與蠱人纏鬥,根本都不用常青山動用內力,三兩下就能解決。

如今卻要為了給她暖身,強行使用內力。

司嶼心裡過意不去。

常青山臉頰泛紅,不敢與司嶼對視:“好,我不用內力,公主放開我吧。”

“將軍若是想給我暖身,我有一種不用內力的辦法,不知將軍想不想試一試?”

常青山詫異:“什麼?”

司嶼拉著常青山的手讓她坐在身邊。

常青山一臉迷茫的任由司嶼擺動她,直到她看著司嶼堂而皇之的身子一歪,然後大大咧咧的窩進她的懷裡,最後膽大包天的將她的手放在她的腰間,緊緊收緊。

常青山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司嶼坦然自若的依偎在常青山的懷中,雙手摟著常青山的腰:“將軍懷裡可真暖啊。”

常青山仰著頭,呼吸都亂了,更彆提此刻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趙司嶼,我我是女子,你這樣是對我無用的”常青山支支吾吾道,“而且,我們我們已經達成合作了,你你沒必要這樣的。”

司嶼撇嘴:“將軍的心跳若是可以平靜些,還能給你的話增加一些底氣。”

常青山:“\"

“我隻是不習慣與人這般親近!”她忙道。

常青山從小到大都從未與哪個人這般親近,就算是父母,也隻是循規蹈矩,以禮相待,怎麼會像現在如此狎昵。

“沒事,以後次數多了,將軍就習慣了。”

常青山眉頭一跳:“什,什麼?”

司嶼沒皮沒臉:“將軍成為了我的盟友,那麼作為合作夥伴,理應互相幫助,如今你的夥伴深陷寒症困擾,將軍不該為你的夥伴解決一下困擾嗎?”

常青山:“”

咱講點道理行嗎?

“我不需要將軍為我赴湯蹈火,也不需要將軍耗費內力,隻需要將軍滾燙的身體和溫熱的懷抱就行了。”

常青山:“”

你在口出什麼狂言?

司嶼抬頭,看著常青山紅彤彤的臉,委屈巴巴道:“將軍也說了,大家都是女子,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如今我冷的不行,瑟瑟發抖,將軍不能給我暖暖身嗎?”

常青山看著司嶼的眼眸,藍眸透徹瑩潤,衝著她眨巴眼,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她心底顫動,似是妥協一般,將僵硬的雙手顫悠悠的放下,摟住懷中冰涼的身體。

“隻許一次。”

這種無理的要求,她必須跟司嶼提前規定好。

司嶼見常青山妥協,把她的警告當做耳旁風。

她雙手一緊,毫不在意常青山的彆扭和糾結,態度極其隨便的應了一句:“哦。”

常青山額角一抽。

聽司嶼這語氣,她就知道她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我說真的,就這”

常青山垂眸,見司嶼閉眼,氣息緩和,睡著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雙手收攏,手指隔著衣衫摩挲,一點點將體溫過渡。

司嶼唇角慢慢上揚。

第87章

第二日的回廊密林依舊大霧彌漫,細雨綿綿。

常青山不知自己何時睡著,隻記得昨晚一直睜著眼睛看著火堆,然後就意識全無,等在此蘇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微亮,懷中的人也不見蹤影。

“公主?”常青山起身,大聲喊道,“趙司嶼?”

四處不見人,隻有霧氣蒙蒙。

“趙司嶼?”常青山內心泛起一絲恐慌,不禁加大音量。

她心急不已,剛要出去尋找,就聽見霧中傳來腳步聲。

常青山神情一緊,目光警惕又急迫的看著前方。

待那人走出霧氣,露出消瘦的身影,常青山頓時舒了口氣,走上前,語氣加重:“你跑哪裡去了?這裡多危險不知道嗎?為何不叫醒我?”

司嶼解釋說:“我去摘了青花果給你吃,怕你太累就讓你多睡了一會,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常青山看她懷裡捧著的果子,忐忑的心終於平緩了許多,她舒了口氣:“這裡不僅有野獸還有蠱人,你一人出去不安全,下次叫我。”

司嶼剛要說什麼,常青山堵她話:“我知道你會武功,也許還比我厲害,但人不可以驕傲自大,容易馬失前蹄。”

司嶼拿起一個青果擦擦,遞過去,笑咪/咪道:“將軍,我錯了,你彆生氣了,好嘛?”

常青山見她笑顏如花,堵在心口的鬱氣一下子就順開了,接過青果:“是我說話嚴重了,抱歉。”

司嶼得了便宜還賣乖:“將軍也是關心我嘛。”

常青山知道長著青花果的果樹離這裡不遠,昨晚她去的時候,那裡並未有什麼野獸或者蠱人踏足的痕跡,而且司嶼也沒有受什麼傷,她慌張的心神一下子就放下來了。

“下次不論想乾什麼,都要加上我,不可一人獨行。”

司嶼頷首:“好的。”

“將軍吃吧,”她把手中擦好的青花果往前遞,“已經擦乾淨了。”

常青山接過,摸到她微涼的指尖,眉頭微蹙:“謝謝。”

司嶼笑笑:“將軍不用謝,接下的路還要勞煩將軍照顧我呢。”

常青山吃了兩個青花果,司嶼再遞來的時候擺了擺手:“我吃飽了。”

“收拾一下,我們繼續走吧,看看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走出回廊密林。”

司嶼點頭:“好。”

兩人繼續在回廊密林裡尋找方向和出路,中間遇到了幾隻野獸,常青山都輕飄飄的解決掉,偶然碰到一兩隻野雞,常青山隨便撿了幾個石子,手腕一轉,石子如利箭一樣將野雞打倒。

常青山上前撿起來:“午飯有著落了,我們吃烤雞。”

司嶼說:“好。”

兩人找了一處河流,常青山在河邊處理了一下野雞,用刀挖出內臟,衝洗了一下,等收拾回來後,司嶼已經架好火堆。

常青山把穿好的野雞架在火堆的木架上,刀尖在雞身上劃了兩道,觀察著火候。

司嶼聞著香味,感歎道:“將軍好手藝。”

常青山道:“以前在關山崗,也會和將士們出外打獵,大家圍坐一團,篝火架起,烤上野豬野雞,灑上特質的調料,那才叫香呢。”

“如今我們在這回廊密林裡,沒有調料搭配,吃起來會有些腥味,隻能委屈公主委屈一下了。”

“調料?”司嶼從腰間的荷包裡拿出幾個小瓶,“我有。”

常青山:“”

“你是來狩獵的?還是來踏青的?”

又是能治療蚊蟲叮咬的藥膏,又是橡火油,如今還能隨時隨地掏出調料,常青山著實大開眼界了。

司嶼自豪道:“出門在外,定要事事都準備齊全,你看,如今不是都用上了嘛?”

常青山接過調料,打開看了看,還挺齊全。

她依次灑在烤雞上,塗抹均勻:“公主還真是未雨綢繆。”

調料一上,烤雞的香味更加濃鬱。

司嶼吸吸鼻子:“什麼時候能吃?”

常青山嘴角微勾:“再等一下就能吃了。”

司嶼眼巴巴的看著烤雞。

常青山給烤雞調了個,烤的外焦裡嫩的。

她扯下一個大腿遞給司嶼:“吃吧。”

司嶼沒接:“將軍先吃。”

“野雞兩個腿,公主不用謙讓。”

司嶼笑嘻嘻接過:“那我多謝將軍賞賜了。”

常青山嗬了一聲:“胡鬨。”

她扯下另一條腿,將烤雞架在火堆旁邊,以防烤糊。

“如何?”

因為調料是後麵才加入的,常青山怕不入味。

司嶼眨眨眼:“特彆好吃。”

常青山看她嘴角被沾上的調料,剛要伸手去擦,卻在抬起的瞬間又緩緩放下:“公主吃得慣就好。”

司嶼往前一湊:“將軍,你看看我是不是吃到臉上了,我手都臟了,你幫我擦擦唄。”

常青山抿唇:“好。”

她握了握拳頭,抬起手,輕柔的擦拭司嶼光滑細膩的臉頰。

常青山的指腹有常年練武後長出來的繭子,蹭在皮膚上,帶著微妙又炙熱的酥麻感。

司嶼睫羽輕顫:“將軍,你有給彆人擦過臉嗎?”

常青山手指一滯,略帶慌張和不好意思:“是是我弄疼你了嗎?”

司嶼見她要收手,連忙把臉湊過去:“沒,將軍摸得我很舒服。”

“”常青山臉頰泛紅,“不是摸,是擦。”

司嶼煞有其事的重複道:“不是摸,是擦。”

常青山無奈的轉移話題,說:“微臣沒有給彆人擦過臉。”

“公主問這個做什麼?”

司嶼長舒一口氣:“那就好。”

“好什麼?”

常青山被她搞得一頭霧水。

司嶼故意蹭著常青山手指,笑的像一隻饜足的貓:“將軍是第一次給我擦臉唉,這種初次的美好體驗被我得到了,能不好嗎?”

常青山:“”

她“唰”的收回手,低頭吃雞腿,“擦好了。”

司嶼勾唇:“將軍是在害羞嘛?”

常青山道:“並未。”

“那將軍可否看我一眼?”

“不想。”

“那將軍不敢看我,就是害羞了。”

“怎會!”

“那將軍乾嘛”

常青山迅速瞄了一眼司嶼,氣急敗壞道:“快吃吧,雞要涼了。”

司嶼“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將軍,你好可愛哦。”

常青山眉頭微蹙,腦袋偏向河邊,就是不看司嶼。

隻是那漸漸發紅的耳朵出賣了她此刻慌亂又燥熱的心。

司嶼垂眸低笑。

兩人心照不宣的把烤雞吃完,常青山看著在河邊洗手的司嶼,抬手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臉頰,長吐出一口氣,在司嶼轉身的瞬間又恢複平常冷靜自持的模樣。

司嶼向她走來,突然神色一變,從地上撿起一個樹枝,扔向常青山。

常青山瞳孔皺縮,並未閃躲。

她看著樹枝帶著淩冽的殺氣從她耳邊飛過。

背後傳來悶悶的穿透聲。

衣服上似是灑落了雨滴,血腥味瞬間彌漫常青山的鼻尖。

她猛地轉身,隻見叢林湧出一大堆蠱人,而身後的蠱人已經被司嶼穿透腦袋,鮮血流了滿地。

常青山立刻拉起司嶼往南方跑去。

蠱人在後麵窮追不舍。

“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多蠱人?”

常青山看著後麵密密麻麻的蠱人,大致數下來,起碼得有三四十名。

司嶼想了想:“許是我們剛才烤雞,香味太濃,將他們吸引過來了。”

“離煞蠱蟲嗅覺靈敏,千裡之外的氣味都可以察覺到,咱們昨晚淋了雨,沾了泥,蠱人察覺不到人的氣味,但烤雞的香味順風四散,吸引了蠱人前來。”

常青山擰眉:“該死!”

她把司嶼拉倒身後,一腳揣飛撲來的蠱人。

但蠱人數量太多,前仆後繼,不知死活的衝上來。

常青山把刀交給司嶼:“拿著。”

司嶼沒接:“我可以的。”

“拿著!”

常青山拉過司嶼,一手握住蠱人的脖子,狠狠發力,直接掐斷。

司嶼直接接下,兩人後背貼著後背,不停地和蠱人廝殺。

刀光霍霍,矯若遊龍。

常青山感覺到司嶼的武功和內力確實雄厚,如今她舊傷未愈,又加上這幾日的疲倦,身體早已承受不住。

她見司嶼遊刃有餘,刀刀狠辣,每一刀都能將蠱人的頭顱悉數斬下。

鮮血崩到她白皙的臉上,那雙藍眸之中沒有殺人的痛苦和無措,沒有麵對絕境的慌張和迷茫。

一片平靜,是冷漠的。

常青山餘光瞥到司嶼身後的一個蠱人,張大嘴巴,凶猛的撲上去,勢要從司嶼身上咬下一塊血肉。

奈何司嶼麵前還有三四名蠱人將她吸引住,分身乏術,讓她察覺不到背後還有危險。

常青山神色一緊,打飛衝上來的蠱人,跑過去擋在司嶼和蠱人之間。

司嶼自然知道背後有蠱人偷襲,她心裡有譜,定能完美脫身,可她卻沒想到,常青山竟然會跑過來替她擋蠱人的襲擊。

司嶼心念極閃,身形一轉,拽住常青山的後頸,在她驚慌失措的目光下,任由撲上來的蠱人咬傷她的手臂。

“趙司嶼!”常青山失聲道。

蠱人一旦咬住血肉,便不會鬆嘴。

司嶼用力扯下手臂,將一塊血肉留在蠱人嘴中。

鮮血瞬間染濕衣袖。

司嶼忍痛,嘴唇瞬間慘白。

她刺穿蠱人的腦袋,一腳踹開。

司嶼拉著常青山往南方跑去,剩下的蠱人繼續追。

突然蠱人身後傳來喊聲和兵器相撞的聲音。

司嶼腳步一頓,看著麵前的蠱人被遠方射來的箭穿透腦袋,無力倒地。

她看過去,眉頭輕挑:“是趙寧王,將軍,我們有救了。”

司嶼感覺左手被人緊緊握住,用力之大,像是要將她的手臂捏碎。

她看過去,見常青山盯著她受傷的地方,那黑眸中的絕望無助那麼明顯。

“將軍,我們得救了,趙寧王來救我們了。”

“那你呢?”常青山聲音都在抖,“怎麼辦?你被咬了,怎麼辦?該怎麼辦?”

“你是桑乾族之人,你會蠱術,你一定知道怎麼治對吧?”

常青山目光渴求的望著司嶼,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腦中有一種聲音一直在驅使司嶼去啃咬麵前的常青山,她眼眶泛紅,嗜血的目光落在常青山的脖頸上。

她喘著粗氣,笑道:“當然,我知道怎麼救我自己,將軍彆怕,我沒事的。”

“你真會沒事嗎?”常青山看她蒼白的臉色和赤紅的眼眶,那雙藍眸都被染上了血色,看她的目光裡充滿了貪婪和渴望。

司嶼那與蠱人相似的眼神和模樣,讓常青山心臟都要驟停了。

“我會沒事的。”司嶼感覺抓著她的手用了好大的力氣,青筋凸起的手背,顫抖的嘴唇和眼神,都在透露常青山的慌張和害怕。

司嶼抬手抱住她,輕聲道:“青山,彆怕,沒事的。”

常青山看到趙寧王向她們走來,她眼中燃起一點希望:“趙寧王來了,他肯定帶大夫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青山,你看著我。”

常青山抬眸,與司嶼對視。

司嶼眸色溫柔似水,抬手輕撫常青山的臉頰,柔聲道:“乖,這幾日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我會沒事,彆怕。”

常青山惶恐不安的眼神瞬間空白迷離。

她似脫力一般,閉眼倒在司嶼懷中。

趙寧王走過來,看著司嶼手臂上的傷,眉頭一皺:“你被咬了?”

司嶼抱住常青山,啞聲道:“無事。”

“有沒有乾淨的匕首?”

趙寧王從腰間拔出一個匕首遞過去。

司嶼將匕首紮進常青山的側腰,滾燙的鮮血溢滿她的手指。

趙寧王擰眉:“你這是讓常青山成為局外人?”

司嶼拔出匕首,抬眸,眼神中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狠厲:“將軍為了救我,身負重傷,昏迷不醒,還請趙寧王好好照顧將軍。”

趙寧王道:“好。”

他將常青山扶起,放在馬上,“你的傷怎麼辦?”

司嶼從荷包中拿出綠目,嘴唇蠕動,隻見綠目突然發亮,似是牽引一般,司嶼的傷口突然爬出三個黑蟲,它們振翅,飛到綠目旁邊。

司嶼嘴裡發出暗沉的嗓音,三隻黑蟲似是受到了很大的壓迫,竟直接爆開,化成血沫,被風吹散。

“桑乾族的蠱術你已經是爐火純青了,”趙寧王遞過去一個乾淨的手帕,“包紮一下吧。”

司嶼接過,笑了笑:“多謝。”

“還有剩下多少蠱人?”

趙寧王看著已經伏誅的蠱人:“這是最後一波。”

“一共999蠱人,全部都被誅殺了。”

司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我該回去了,父皇還等著我的藥呢。”

她飛身上馬,將常青山放在懷中,駕馬離開。

趙寧王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回身看著滿地的蠱人屍體,嗤笑道:“趙秉安,你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啊。”

第88章

槐山和回廊密林的蠱人全部清理完畢,趙寧王帶著負傷的常青山和趙司嶼回到天都城,趙文帝聞言,立刻讓太醫去定天宅和侯府為司嶼和常青山醫治。

司嶼隻是皮外傷,被野獸咬傷了手臂,並無大礙。

常青山的傷情並不樂觀,腰間中刀,卻不知為何一直無法蘇醒,太醫判定可能是中了毒。

常青山中毒之事,一瞬間,傳遍天都城。

接連幾日,都有不同的人想來探望常青山的傷勢,但都被常羲給拒絕了,就連太子來看望,常羲也表示無能為力,大門一關,阻擋多方勢力的試探和查探。

不管假意還是真心,常羲一貫不理會。

趙文帝本想出宮慰問常青山病情如何,奈何自身不適,這幾日頭痛欲裂,似是要炸了一樣。

這時,趙寧王進宮向趙文帝彙報這段時間所有事情的進展。

趙文帝本來被頭疼折磨的痛苦不堪,本想著讓趙寧王先走,過些時日再說,但聽聞趙寧王來之前去過定天宅,代替司嶼前來送藥。

趙文帝立刻讓祿承宣趙寧王進來。

趙寧王走進寢宮,就看見趙文帝半坐在床上,一臉疲憊和痛苦,一直揉著頭,太醫在旁邊為他施針止痛,但依舊不得好轉。

“藥呢?”趙文帝推開太醫,目光炯炯道。

趙寧王交給祿承:“這是三公主讓微臣給陛下帶的藥。”

趙文帝急忙從祿承手中搶來,立馬倒出三顆藥丸,急不可耐的扔進嘴裡。

祿承倒了一杯水遞過去:“陛下慢些,快喝點水順順。”

趙文帝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他接過水杯,一飲而儘。

溫水順著喉嚨流進臟腑,趙文帝長舒一口氣:“還得是司嶼的藥好使。”

他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醫,罵道:“一幫廢物!”

太醫埋頭,戰戰兢兢,不敢抬頭。

趙文帝看向趙寧王,問:“秉寧啊,這幾日朕身體不適,政事由太子處理,秋獮蠱人之事由你全權負責,你可查出蠱人來源?何人指使?竟敢謀害朕?!”

“微臣已經查到一些蛛絲馬跡,順著這些痕跡繼續查下去,已經將幕後主使揪了出來,”趙寧王從懷中拿出折子,遞給祿承,“這是微臣這幾日所梳理的關於秋獮蠱人作亂之事背後的線索和牽扯的勢力,陛下請看。”

趙文帝接過折子,打開一看。

神色越發陰沉,眉頭緊蹙。

他將折子摔在地上,怒道:“大逆不道!死性不改!”

“朕對他的容忍和包容竟成了他得寸進尺的放肆。”

寢殿眾人紛紛跪倒在地,連呼吸都放緩了許多。

趙寧王皺眉:“微臣查到他身上的時候,微臣也不敢相信。”

“畢竟,當年陛下念在兄弟之情留他一命,卻沒想到今日他竟然會暗自培養蠱人,謀害陛下和朝臣,弄得天啟國百姓人心惶惶。”

趙文帝憤怒至極,咬牙切齒道:“當年他勾結桑乾族,試圖用蠱術謀朝篡位,朕念在兄手足同胞,留他一命,隻是將桑乾族消滅,並未動他分毫,如今他竟敢卷土重來,用當年同樣的手法對付朕謀害朕?!”

趙寧王眼底幽光一閃:“想來當年趙秉安學習了桑乾族的蠱術,這些年暗自籌備勢力,趁此秋獮之際,放出蠱人,謀害陛下,幸而陛下洪福齊天,神佛保佑,並沒有讓趙秉安如願。”

趙文帝表情凶惡:“當年朕就該將他斬了,省的今日還能作亂!”

他走下床,站在趙寧王麵前,抬手將他扶起,目光溫和,“當年,若非你告知朕趙秉安的陰謀詭計,朕就無法坐上這高位,將天啟國治理的繁榮昌盛,如今你又護了朕一次,朕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啊?”

趙寧王淡笑:“陛下,微臣隻是近到臣子應儘的義務,陛下說報答,豈不是折煞了微臣。”

趙文帝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他想到前兩日賀蘭盛琅說的話。

“秋獮之際,遭次大禍,朕深感痛心,尤其思思慘死,朕悲痛欲絕。”

趙寧王忙道:“陛下,保重龍體啊。”

“如今幕後主使已經找到,陛下可以為六公主報仇雪恨了。”

“是啊,朕一定會為思思報仇的,”趙文帝目光森然,眼底閃過一絲算計,“可這思思生前與賀蘭盛琅有婚約,如今思思身死,朕豈不是違背了和北橈的承諾,如今北橈投降,邊疆平穩安定,北橈意圖以和親投誠,思思無法在履行與北橈的和親,若是北橈因此大怒,再生戰事,朕豈不是成為了天啟國的罪人,百年之後朕也無顏去麵對列祖列宗啊》”

趙寧王雙膝跪地:“陛下言重了,陛下為國為民,勞心傷神,天啟百姓和滿天神佛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們怎麼會怪罪陛下呢?”

“陛下不要為此擔心,微臣定會想辦法平息北橈師團的怒火和憤懣,想辦法促成這次與北橈的邦交。”

“秉寧,你能如此說,朕深感欣慰,”趙文帝扶起趙寧王,笑了笑,“思思遭遇不測之事,賀蘭盛琅已知,奈何他和思思感情疏離,並不深厚,所以和親人選突然死亡,北橈使團並沒有因此動怒不滿。”

趙寧王舒了口氣:“看來賀蘭太子還是個心胸寬廣之人啊。”

趙文帝眼眸一眯:“是啊,賀蘭盛琅高風亮節,懷瑾握瑜,是個人才,如今已成北橈的太子,不日便回登頂高位,成為北橈國主,無限榮光。”

“當初朕將思思嫁給他,也是看中了他的才能品性以及前途,隻是思思福薄,當不了以後的北橈皇後,但有一個人卻得到了賀蘭盛琅的青睞,跟朕說,想要求娶這位女子當北橈太子妃。”

趙寧王疑惑:“陛下,賀蘭太子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你家的。”

趙寧王大驚:“微臣的女兒?不會是沁蓧吧?”

趙文帝笑道:“就是長樂郡主,賀蘭盛琅對長樂一見鐘情,特地向朕求娶長樂。”

“朕知長樂是你最疼愛的女兒,但賀蘭盛琅也不失為一個好女婿,秉寧覺得如何?”

趙寧王麵色糾結:“可是長樂,微臣怕她”

趙文帝道:“怕什麼?北橈還能害了她啊?”

“朕打算收長樂為義女,賜封號為長樂公主,到時候嫁給賀蘭盛琅,也是門當戶對,北橈皇室定然不會怠慢了長樂的。”

趙寧王神情掙紮又不舍,最後歎了口氣:“一切都聽陛下做主。”

趙文帝滿意一笑:“好好好,秉寧為了天啟和北橈的友誼付出的一切,朕都記在心裡。”

趙寧王扯扯嘴角:“陛下莫要折煞微臣了。”

“既然和親之事已經解決了,趙秉安那邊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趙文帝眉宇間都是厭惡,目光森然:“這次秋獮,朕覺得槐山上的廣濟寺甚至礙眼,燒了吧。”

“是。”

趙寧王轉身離開,嘴角勾起一抹心滿意足的笑。

秋風蕭瑟,席卷整個天都城。

趙文帝下旨,將趙沁蓧封為長樂公主,嫁於北橈太子賀蘭盛琅,宣旨後的第二日,北橈使團和婚車離開了天都城。

婚車中一直傳來哭泣聲,賀蘭盛琅毫不在意,任由趙沁蓧哭下去,仿佛沒聽到似的。

“唉?那是什麼?”仝格驚訝道。

賀蘭盛琅看過去,隻見槐山之上燃起大火,熊熊火焰燒透天際,大片的紅雲黑煙仿佛將整座槐山遮住。

“仝格,世上最無用的東西是什麼嗎?”

仝格搖頭道:“不知道。”

“是感情。”

賀蘭盛琅眼底暗芒閃爍:“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這些一旦沾染,就像是無可救藥的毒,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毒藥將你折磨的痛不欲生。”

“它不會一擊斃命,它會腐蝕你的血肉,你是意識,讓你成為喪失自我,淪為行屍走肉。”

仝格目露迷茫。

賀蘭盛琅不用仝格理解這些話,他也隻是有感而發。

收回的目光微微一滯,賀蘭盛琅看著城樓上的白色身影。

是三公主趙司嶼。

賀蘭盛琅眼中有一絲犀利和探究。

此次拜訪天啟國,所有人他都看懂了,看透了,唯獨這位三公主,他捉摸不透。

難道真像坊間傳聞,這位三公主乃是神跡,是神佛選中的天命之子?

賀蘭盛琅收回視線,大喝一聲“駕!”。

他雙腿一夾,駿馬飛馳,秋風淩冽,將他的衣擺掀飛。

可他們不知,所謂的天命之子可是要高高在上的。

如今的天啟國,要麵臨真正的秋天了。

司嶼看著遠走的北橈車隊,賀蘭盛琅剛才的短暫回眸,她與他雖然相隔甚遠,但仿佛對視一秒。

趙寧王走上城樓,看著槐山方向漫天的大火:“趙秉寧死到臨頭也不知道是何人害他至此。”

司嶼淡聲:“他罪有應得,不是嗎?”

趙寧王閉了閉眼,再睜眼之時,眼眶發紅:“對,他活該!”

“若不是他,桑乾族不會被滅族,你母親倉瑤和慕靈的母親倉靈也不會死的。”

司嶼歎氣道:“寧叔,一切都快要結束了,你可以歇歇了。”

趙寧王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遠走的婚車,冷笑道:“你說,沁蓧會在北橈過的好嗎?”

“賀蘭盛琅這個人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是沒有心的狠人,我們的長樂公主嫁過去怕是要過的不如意了。”

趙寧王道:“那便好。”

“這十餘年,她們母女倆對倉靈和慕靈所做的惡事,也該受到報應了。”

司嶼嘴角噙著一抹複雜的笑容:“是啊,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子時,風月台。

房間裡傳來陣陣淫/聲浪/語和讓人麵紅耳熱的呻/吟聲。

男人急躁的呼喊著:“司嶼——司嶼——”

一聲比一聲響亮,一聲比一聲熱/辣。

急迫的動作,紅脹的臉色,瘋狂的眼神。

那仿佛付之一炬的架勢,勢要與床上糾/纏的人一起去死。

木床發出劇烈的“咯吱”聲,像是不堪負重。

易安仰著頭,大口大口的喘息,像是即將窒息的魚,他雙眼漸漸迷離,光芒慢慢消散。

隨著身上的男人大吼一聲,無力攤到。

易安嘴角上揚,滿足的眼神看向房間站著的人,輕聲一笑道:“易芷”

拾春看著床上氣息已決的兩人,她淚水滾落,走到易安身邊,抬手合上他的眼睛。

那嘴角掛著一抹如釋重負的笑。

拾春擦掉眼淚,胸膛劇烈的浮動,她推開窗戶和房門,大聲喊道:“啊啊啊啊死人了”

在風月台玩的正興的客人,瘋了一般湧進房間,看著床上赤/裸的兩人。

紛紛驚呼道:“那不是四皇子趙天宇嗎?!”

“他竟然喜歡上男人啊?”

“真死了!?精儘人亡啊?這也太丟臉吧?”

“嘖嘖,世風日下啊!”

拾春閉了閉眼,走出房間,任由世人對房間裡的兩人評頭論足,肆意謾罵。

因為隻有這樣,易安才死得其所。

易芷才能安息。

趙文帝得知四皇子在風月台與男子廝混,精儘人亡,死在了男人身上,還被傳的沸沸揚揚,讓皇室蒙羞,趙文帝顏麵掃地,他頓時勃然大怒,火冒三丈,勢要將高貴妃和高家都嚴懲一番。

高貴妃痛失兒子,一時激動,昏厥了過去。

高丞相立刻進宮,想要請罪,順便禍水東引,想將四皇子死亡一事怪罪到那名引誘四皇子放縱的男人身上,是有意圖謀,殘害皇子,並非四皇子醉生夢死,罪有應得。

結果高丞相剛踏入淩天殿,東華門外的“登聞鼓”便被人敲響了。

咚咚咚——

每一聲,震徹天地。

所有人都震驚了,因為他們知道,要想敲響登聞鼓,必先在大理寺受廷杖三十,以示權威,防止無端刁民的惡意上訪。

如今登聞鼓響起,就證明有人熬過了廷杖,也要擊鼓鳴冤。

淩天殿。

趙文帝身體恢複,已從太子手中收回政事,反而太子,不知為何,一病不起,太醫診治,說是這段時間處理政務太過勞累,趙文帝得知,便讓太子在東宮多多休息。

趙文帝看著被禁軍拖上來的女人,滿身失血,看起來隻有一口氣吊著性命,嚴聲道:“是你敲響了登聞鼓?你是何人?有何冤情?”

刑部尚書李丞上前,把手中的血書遞給祿承:“此女名叫沈青芸,乃是前兵部尚書妻子沈青韻的妹妹,她告知微臣,有天大的冤情想要告知陛下。”

趙文帝接過血書,不禁冷笑:“是那個哄抬市價,倒買倒賣,唯利是圖,害的我朝將士無米下肚活活餓死的沈家嗎?”

“怎麼?你敲響登聞鼓是想翻案嗎?”

沈青雲撐起半個身子,臉色慘白,布滿冷汗,顫聲道:“罪民不想翻案,罪民是想告當朝丞相。”

高丞相看到沈青芸出現的時候神色一變,如今聽到她要告他,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

趙文帝覺得可笑,最近怎麼一件件事情都與高家有關啊?!

他瞪了一眼想要開口辯解的高丞相,血書抬了抬,問:“你說,你想告丞相何罪啊?”

沈青芸神情肅穆,一字一句,幾乎從齒間擠出來一樣:“罪民要狀告高喆,以權謀私,貪贓枉法,徇私舞弊,威逼利誘沈家助其私自冶煉兵器,囤積糧草,與北橈和南疆勾結,通敵叛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賣國賊!”

第89章

天啟國無人不敢想,高高在上,權傾朝野的高喆丞相竟然是一個通敵叛國,逆取順守的惡人。

事情起初三天前的登聞鼓幾十年之後再次響起,敲鼓之人是沈家庶女沈青芸。

此女性格剛烈,背著一身罪名,硬是扛過大理寺的廷杖三十,滿身是血,吊著一口氣,敲響了東華門前的登聞鼓,狀告高喆乃是罪惡滔天的賣國賊。

起初,無人相信此女言論。

畢竟此女乃是沈家之人,沈家因與薄康毅合謀,哄抬市價,吃裡扒外,不顧我朝將士安危,還將珍貴的米麵糧油賣給外國,實在是令人發指,喪儘天良。

如今這沈青芸要告當朝丞相,屬實讓人笑掉大牙,未免是賊喊做賊,貽笑大方。

朝堂之上,信服高丞相為人的朝臣比比皆是,紛紛站出來為高丞相辯解,力挺高丞相品性高潔,並非裡通外國,貪贓枉法的罪人。

趙文帝神色不動,任由臣子替高喆辯解,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看向高丞相,而是看著似螻蟻求生的沈青芸。

而後,刑部尚書李丞站出來,要求沈青芸對眾朝臣的指責和問題解釋一下,如若解釋不清,就按照擾亂朝堂,構陷朝廷命臣之罪,斬首示眾。

沈青芸沒有對大臣的問題一一回答,而是請求趙文帝宣趙寧王入宮。

眾人不解,為何此事還要牽扯趙寧王?

趙文帝抬手製止高喆說話,給祿承一個眼神示意。

祿承接到指令,高聲喊道:“宣趙寧王覲見。”

趙寧王來了,他手捧一個黑木箱子,神色肅穆的走上淩天殿。

眾人見他手上的箱子,滿臉好奇和探究,唯獨高喆,臉色大變,目光驚顫。

趙文帝將高喆的表情變化儘收眼底,眸子一眯,問道:“寧王,你手中抱著的是什麼?”

趙寧王將箱子打開,沉聲道:“證據。”

“什麼證據?”

趙寧王看著高喆:“證明高丞相通敵叛國,□□,貪贓枉法,私造兵器,招兵買馬,意圖謀反的證據。”

淩天殿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高喆怒道:“不可能,這都是假的!”

“趙寧王,我隻你對我頗有不滿,但你也不該聯合沈家罪人誣陷我!?”

趙寧王連個眼神都沒給高喆,繼續道:“殿外還有證據。”

趙文帝冷笑道:“還有什麼證據?”

趙寧王這時偏頭,看向高喆,淡淡一笑:“自然是高丞相所鑄造的兵器和囤積的糧草,微臣一處名為清安寺的後院枯井之下找到的,上麵並未刻有天啟國的器印,也不是南疆和北橈所鑄造的武器,想來這些都是高丞相個人所造,至於用來做什麼,高丞相不如解釋一下?”

高喆瞳孔顫抖,表情瞬間空白,全身不自控的開始發抖,難以置信的看著趙寧王。

他怎麼會找到清安寺?!

高喆看向沈青芸,沈青芸剛好和高喆對視,那眼神像是在說“就是我告訴的”。

清安寺並非沈家產業,所以當時查收沈家家產時並未發現清安寺。

但是深入挖掘的話,就會發現,沈青韻很愛禮佛上香,天都城內那麼多名寺佛廟,她卻一直願意去郊外的清安寺。

而高喆每月也愛去清安寺拜佛誦經,看似為國為民請願,實則自私自利籌謀。

“除了兵器和糧草,微臣還發現了大量黃金和白銀,看鑄造年份,乃是天啟四十八年,陛下為了解救被旱災折磨的百姓而向各地所發的賑災銀子,一共有五十萬兩,都被高丞相收入囊中。”

眾人瞪大眼睛,呼吸驟停,一齊看向高喆。

趙文帝不禁笑出了聲,聲音裡滿是寒意:“高喆,你不打算和朕解釋解釋?”

高喆似是被抽乾了力氣,跪倒在地,哭喊著:“陛下饒命,都是假的,這些都是誹謗,是汙蔑啊”

趙文帝哭笑不得,眼底蓄滿寒意:“高喆,你當朕是三歲孩童嗎?”

“朕看起來很好騙嗎?!”

高喆扶倒在地,戰戰兢兢,他淚流滿麵,嗚咽道:“陛下,微臣冤枉啊,都是假的,這些都是偽造的,臣對天啟,對陛下都是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真是可笑,”趙寧王嗤笑,“陛下,微臣還有一事想要跟陛下說。”

趙文帝道:“你說。”

“你可知高喆為何能私造武器,為何要私造武器嗎?”

趙文帝目光冷冽,將高喆死死定在地上:“繼續。”

趙寧王道:“先說高喆為能私造武器,是因為他與薄康毅合作,兩人裡通外合,私自將軍器所的材料和匠師挪為己用,所以高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鑄造出這麼多兵器供自己所用。”

“再說高喆為何要私造武器,是因為他想與常羲元帥合作,一人把持朝堂,一人掌控兵力,這樣高喆就可以將天啟國收入囊中。”

趙文帝冷嗬一聲:“好啊!好啊!”

“奈何常羲元帥忠君為國,殫誠畢慮,高風亮節,並未被高喆所蠱惑,仍對對陛下,對天啟一片赤誠,舍生忘死駐守邊疆,奮勇殺敵,保家衛國。”

“可高喆,因被常羲元帥拒絕,便懷恨在心,私下勾結南疆殺手組織拂涯居,多次派人前往關山崗偷盜軍事機密,謀害常羲元帥和常小將軍,致使常羲元帥身負重傷從戰場退下,讓還未及冠的常小將軍與北橈敵軍廝殺,保護天啟。”

“高喆的邪惡狠毒之心,天理昭昭,不容於世,還望陛下為常羲元帥和常小將軍主持公道啊!”

一時之間,淩天殿再無一人為高喆說話,甚至連眼神都不敢往高喆身上瞄,生怕禍連。

趙文帝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神情冰冷又倦怠。

他看著萬念俱灰的高喆,長歎一口氣:“高喆你真讓朕失望啊。”

“來人,高喆大逆不道,謀害朝臣,通敵叛國,意圖謀反,滅九族,斬立決。”

“至於與高喆勾結謀劃之人,寧王繼續查,一旦發現,不必上報,就地處置了。”

趙寧王跪地,抱拳道:“臣,領旨。”

一時間,高家敗落,高貴妃無法承受兒子慘死和高喆失勢,直接瘋了,被趙文帝賜一杯鴆酒,死了。

高家滿門,於午時三刻,斬首示眾。

直至落日,那台上的鮮血仍舊鮮明赤紅,在秋風細雨之中,暈染在每個人的眼中。

落日餘暉之下,伴隨著刺耳的“吱呀”一聲。

緊閉的冷宮大門慢慢開啟,似是被風吹開,宛如鬼魅閃動。

靜妃聞聲看過去,瞳孔放大,她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巴:“怎怎麼會是你?”

——

“主子,有人來了。”歲杪看著搖椅上閉眼的司嶼。

司嶼睜開眼:“開門迎客。”

歲杪放下掃帚,走到門前,打開房門:“請進。”

司嶼站起身,看著來人,淡淡一笑:“你做得很好。”

天色陰霾,卻還是從厚厚的雲層之間透出一絲清冷的月光。

趙天佑目光清明,沒有一絲癡傻模樣,他朗聲道:“靜妃死了。”

“被皇後扔進了軒王溺死的那口水井之中。”

司嶼倒了杯茶,推過去:“一報還一報。”

趙天佑坐在司嶼對麵,飲了一口熱茶:“算起來,皇後的仇還沒徹底報完,畢竟太子還活著。”

司嶼淡淡道:“不急這一時,眼下她已經沒有了可以掌控扶持的人,接下來她會對你下手。”

趙天佑道:“是,這幾日她開始接近我了。”

他拿起腰間的玉佩,冷哼一聲:“三姐,你看,這可是皇後娘娘送我的禮物。”

司嶼看了一下,上好的和田玉,相當精美。

她拿出一個瓷瓶,遞過去:“把這個給柔妃吃了。”

“讓你外公李丞這段時間稱病在家休養吧。”

趙天佑了然於心:“好。”

“皇後那邊我會繼續與她親近。”

司嶼笑道:“當然,算起來,你算是她的恩人,若非你告訴他軒王是被太子所殺,皇後又怎麼會替她的孩子報仇雪恨。”

司嶼當時讓趙天佑說給太子的話不僅是太子會聽懂,皇後也會聽懂,因為那是軒王私下辱罵太子的話,隻有太子和皇後聽過。

趙天佑覺得可笑,他看向司嶼的手臂,麵露關切:“聽聞三姐受了傷,如今可好些了?”

司嶼說:“已經沒事了。”

“常將軍如何了?”

司嶼晃著杯中的茶水:“快好了。”

趙天佑思忖了一下,問道:“那便好,不然三姐又要為常將軍擔心,日日去廣濟寺祈福了。”

司嶼清冷的眸子裡浮動著柔和的波光:“有我在,她會沒事的。”

趙天佑笑笑:“三姐對常將軍還真是情深意切。”

“天色不早了,三姐,我先回去了。”

司嶼點頭:“好,慢走。”

“歲杪,送送五皇子。”

趙天佑聞言,擺手道:“三姐,我沒事的,這裡皇宮不遠,我自己可以的。”

司嶼仍道:“讓歲杪送你。”

趙天佑也不再拒絕:“好。”

歲杪跟著趙天佑離開,司嶼繼續在院中坐著,她將趙天佑喝過的茶杯拿開,又重新拿了一個新的茶杯,倒了熱茶。

司嶼的手指摩挲著杯壁,指尖冰冷,她看著緊閉的大門,一吸一吐,大門便被人從外推開。

司嶼看著來人,眸光柔柔漾過人心,嘴角上揚,抬手道:“將軍,請坐。”

“將軍想知道什麼,我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的。”

常青山坐在司嶼麵前,將熱茶一飲而儘,眼神始終盯著司嶼的臉,目光炯炯,片刻不離。

司嶼見她喝完,又給她倒了一杯:“將軍,想問什麼便問吧?”

“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司嶼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手指一顫,茶水溢出杯壁:“將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嗎?”

常青山瞳若點漆,似一汪清澈的泉水,光芒氤氳,讓人看的心尖發軟。

“好些了嗎?”

“蠱毒解了嗎?”

“疼不疼嗎?”

司嶼眼中閃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光:“好些了,解了,不疼了。”

常青山舒了口氣:“以後不要擋在我麵前。”

“可是我怕將軍受傷。”

“我習慣了。”

這六年在關山崗,常青山受了無數的傷,全身上下都是傷痕,她早就習慣了受傷的滋味。

司嶼握住常青山的手,滿眼疼惜:“可我心疼將軍。”

常青山神情有些動容,她目光落在司嶼的手臂,喃喃道:“可我也會心疼。”

第90章

常青山是個沉默寡言,不願將任何情緒表現出來的人,她習慣什麼事都自己解決,自己承受,所以從小便養成了一個淡漠置之,心若寒灰的性子。

接觸過的人,對她的評價大多是穩重內斂,不露鋒芒,虛懷若穀。

但常青山心裡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像一座死板沉悶的山,任你風吹雨打,依舊雷打不動。

可她也沒想到過,自己這樣的人也會有一天會對一個外人情緒波動到撕心裂肺的程度。

她開始在意這個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甚至這個人的消息都會分出心思去了解,去關注,生怕漏掉什麼,錯過什麼。

她見到她笑,她萬分雀躍。

她見到她痛,她感同身受。

她見到她忍,她憤憤不平。

她的情緒變化因為感受她的一切而轉變。

這翻天覆地的感情像是萬丈高的海浪,將她這座死板的山片刻淹沒。

常青山心知肚明,她喜歡上了趙司嶼。

可是,當司嶼拿她是女子身份的秘密來威脅她的時候,常青山痛徹心扉。

她不恨不怨自己愛錯人,她隻恨自己為何是女子?

若她不是女子,她可以光明正大迎娶司嶼成為自己的女人,她可以不受司嶼的威脅,坦然自若的繼續做她的將軍,保護侯府和常家,她也不用痛苦萬分又極其不舍,但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而必須對司嶼痛下殺手。

常青山太怕了,她怕因為自己的猶豫不決,留戀不舍而毀了常家和侯府。

她怕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和承諾太淺薄,太脆弱。

常青山不敢賭,也不能賭。

可如今,司嶼對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告訴她。

彆怕。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讓她不再害怕迷茫,不再恐慌無措。

常青山時常會想起司嶼擋在她麵前,被蠱人咬傷的那個場麵。

鮮紅的血,慘白的臉,溫柔的笑以及那雙藍眸裡浮現的關懷和柔情。

她抱住顫抖的她,在她耳邊輕柔的說:“彆怕。”

常青山似是看不夠司嶼一樣,就這樣目不轉睛盯著她的容顏。

司嶼也任由常青山看著,嘴角噙著笑,目光溫柔似水:“將軍打算就這麼看我一夜嗎?”

常青山眨眨眼,問道:“回廊密林,是你將我弄暈的,你給我下藥了?”

她知道腰間的刀傷是司嶼所為。

申明廷和慕任在她醒來後跟她說了這段時間天都城發生的所有事情,兩人一邊敘述一邊感歎震驚這天都城真是水深火熱,這一連串的事情打的人措手不及,唏噓不已。

司嶼又給常青山倒一杯茶:“沒下藥。”

常青山接過茶杯:“下蠱?”

桑乾族善用蠱術。

“也沒下蠱,”司嶼淡淡道,“是我對你用了惑術。”

“什麼是惑術?”常青山疑惑,“也是桑乾族的秘術?”

司嶼點頭:“對,世人隻知桑乾族善用蠱惑術,但他們不知,蠱惑術並非隻有蠱術,還有惑術。”

“惑術可以攻擊對方心理,擾亂對方意誌,驅使對方行動,甚至還可以將一個人困在惑術所建造的虛假世界中無法自拔。”

“桑乾族人都會蠱術,但唯獨惑術隻能擁有異瞳之人才可以修煉。”

常青山看著司嶼的藍色眼眸,了然道:“你就是異瞳。”

“對,我就是異瞳,而我母親也是異瞳,她叫倉瑤,是桑乾族聖女,因出生後雙眸不同於常人,被族人視為桑乾族聖女。”

常青山想了想以前的事,說道:“你的母親因桑乾族勾結趙秉安叛亂,被皇上懲罰入宮為奴,而後因皇上醉酒寵幸了你的母親,生下了你,而你遺傳了你母親異瞳的血脈。”

“你說對了一半。”

常青山不解:“哪一半?”

司嶼指尖摩挲著茶杯:“我是遺傳了母親異瞳的血脈,但我的生父並非皇上。”

常青山震驚:“什麼?”

“細細講來太過麻煩,我隻挑重點說給你聽。”

“好。”常青山目光落在司嶼摩挲茶杯的手,那雙手依舊瑩白,毫無血色。

她將手放在石桌上,試探地問道,“是不是很冷?要不我們進房間吧?”

夜晚寒涼,秋風瑟瑟。

“房間裡有些悶,我待不住。”她看常青山放在石桌上的手,眉頭一挑:“我知將軍擔心我的身體,不如咱們想個折中的法子?”

常青山抿唇:“什麼?”

司嶼微微一笑,將手放在常青山的掌心,笑容裡透著一絲狡黠:“能麻煩將軍給我暖暖手嗎?”

常青山嘴角繃直,緩緩收緊,神情看似正義凜然,內心卻跟開了花似的:“微臣應該的,公主客氣了。”

司嶼嘴角勾起,繼續道:“我的生父並非趙文帝,而是被關押在廣濟寺的趙安王趙秉安。”

常青山微微詫異,繼續聽司嶼說。

“當年趙秉安想要桑乾族的蠱惑術為自己所用,便引誘倉瑤幫助他成就大事,而後趙秉安謀反失敗,致使桑乾族全族被滅,倉瑤入宮為奴時發現懷了我,為了保下我,倉瑤故意接近趙文帝,用惑術引誘他,從而讓趙文帝以為自己是醉酒寵幸了一個宮女,這樣倉瑤就可以平安無事的生下我。”

“所以你每月十五去廣濟寺上香禮佛是為了去見趙安王?”常青山想起兩人在槐山上的相遇。

司嶼道:“算是吧。”

“趙安王不會是想讓你救他吧?”

常青山對趙安王的印象並不深,但他的所作所為常青山還是知道一些的。

當年先皇下旨由趙秉文繼承大統,而後趙安王不滿,勾結桑乾族,集結大軍意圖謀反,而後趙寧王與趙安王合作,卻又在緊急關頭背叛趙安王,將趙安王的陰謀詭計揭發,致使趙安王謀反失敗,而後陛下念在手足之情,並未斬殺趙安王,而是將他關押於廣濟寺。

至於趙安王被關押在廣濟寺這件事,也就當年參與謀反鬥爭的那幾人知道。

司嶼點頭:“確實,他知道倉瑤懷了他的孩子,並且生了下來,成為了天啟三公主。”

“而他手下還有一股勢力並未被鏟除,名喚天門,他便派遣天門門徒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那個門徒便是拾春。”

常青山道:“所以風月台背後之人是你?”

“是我,但也並非是我,”司嶼說,“風月台是我當著趙秉安的麵所建立的,他知道風月台的存在。”

常青山問:“風月台是用來乾嘛的?”

“用途很多,掩護天門,收集信息,培養勢力,賺取錢財等。”

常青山大致也猜到了風月台的作用,若風月台是司嶼為了救趙秉安所建立的勢力,那麼前幾日廣濟寺大火又是怎麼回事?

她思忖了一下,似是意識到什麼,失聲道:“你一開始就沒打算救趙秉安,對嗎?”

司嶼滿意一笑:“對,我從未想過救他。”

“那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趙秉安死?”常青山又覺得奇怪,問,“但你有異瞳,你可以對他使用惑術,讓他自戕而死啊?”

明明有最簡單的方法,為何要繞這麼一大圈去接近趙秉安?

司嶼道:“惑術雖然作用強大,但也有局限性,惑術若是碰到真正心思單純毫無邪念的人或者心思沉重無法堪破其內心所想的人,則無法發揮其作用。”

“而趙秉安這個人心思深沉,狠愎自用,老奸巨猾,他從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哪怕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也對我抱有八分懷疑和嫌隙,所以我無法對他使用惑術,隻能一步步獲取他的信任,讓他交出綠目。”

“綠目是什麼?”

司嶼拿出綠目:“這是天門門主信物,有它在可以號令天門眾門徒。”

“綠目之中有一個蠱蟲,叫做解憂蠱蟲,它可以掌控號令天下大部分蠱蟲,也是可以解救蠱人體內離煞蠱蟲的解藥。”

常青山驚呼:“那…蠱人是趙秉安培養的?”

“是的,他偷學桑乾族蠱術,找了一個南疆蠱術師來培養蠱人,試圖給自己創造一個兵團,到時候將蠱人投放進天都城,屆時,整個天都城都會被蠱人掌控,甚至皇城中的人也無法逃脫蠱人的襲擊。”

“而他,擁有綠目,不會受蠱人襲擊,還可以調遣蠱人大軍,為自己所用。”

常青山無法想象那種場麵。

蠱人的威力她已經領略過了,這種可怕的東西不怕傷不怕痛,就算砍掉腦袋身體也能受離煞蠱所支配,繼續攻擊人。

被蠱人啃咬的正常人,若是忍住吞噬血肉的欲望,便可有機會將其救下,鏟除離煞蠱,恢複到正常人的狀態。

但若是忍不住嗜血的欲望,便會徹底成為離煞蠱蟲的傀儡,變成隻會吞噬同類的行屍走肉。

要是真的按照趙秉安所想,將蠱人投放天都城內,那將是滅國之災啊。

常青山她看著司嶼:“既然趙秉安想將蠱人投放天都城,那為何會突然在獵場出現?”

“是你將蠱人放出來的?”

司嶼抿唇:“是我。”

“你是想縮小蠱人作亂的範圍,參加秋獮的人必定都會些拳腳武功和騎射技術,陛下也會帶著禁軍和天京衛,到時候他們可以在蠱人作亂之時保護自身,還能將蠱人一一鏟除,對嗎?”

司嶼點頭:“嗯,這隻是其一,其二,我想利用蠱人,讓趙文帝發現趙秉安的陰謀,從而將趙秉安處死。”

常青山感覺自己接受了太龐大的信息,這一切的都是司嶼一手把控,一步步推進,一點點收攏,最後將所有人圈在網中,無法逃脫。

常青山腦中精光一閃,握緊司嶼的手,擔心道:“那天門呢?你害死了趙秉安,天門定會為他們的門主報仇的。”

司嶼把綠目放在常青山麵前:“綠目在誰手中誰便是天門門主。”

常青山舒了口氣:“那就好。”

“而且天門門徒對趙秉安的誠服和敬仰早就消散了,如今這天門也算是名存實亡了。”

“趙秉安得知我有異瞳,便猜到我繼承了倉瑤的能力,於是他讓拾春一邊監視我一邊接近我,讓她透露出我並非趙文帝的女兒,反而是趙文帝害了我母族,囚禁我生父,想讓我被仇恨蒙蔽,從而聽從他的指示和安排。”

“而我將計就計,一邊假意順從趙秉安,一邊借用天門勢力為自己辦事,而在利用天門之時,我卻發現了一件可以徹底瓦解天門的秘密。”

常青山疑惑:“什麼秘密?”

“天門裡的門徒並非是趙秉安從小培養的孤兒,他們其實都是有父母的,隻是趙秉安看中了他們的根骨,便屠殺了他們的父母,利用蠱蟲篡改他們的記憶,讓他們以為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以為趙秉安是他們的恩人,再生父母,從而臣服趙秉安。”

常青山啞然:“這太歹毒了!”

“還有更歹毒的,”司嶼冷笑一聲,“我跟你說過蠱人是怎麼做成的,那你可知趙秉安從哪弄來那麼多蠱人的嗎?”

常青山瞪大眼睛:“天門門徒?!”

“他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司嶼嘁了一聲:“在他心中,其他人隻是可以利用的東西而已。”

“哪怕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孩子,他都可以毫不留情將其煉製成蠱人。”

“天門有兩個護法,一個是拾春,一個叫做京辭,他們是趙秉安特彆器重之人,可你不知道,他們兩人都有兄弟姐妹。”

“拾春的妹妹和京辭的哥哥被趙秉安練成蠱人,可惜拾春妹妹扛不住,被離煞蠱徹底掌控,拾春不忍妹妹變成行屍走肉,便親手了解了妹妹,但京辭的哥哥還有救,我便用這綠目救下了京辭的哥哥。”

常青山道:“所以拾春和這個叫京辭的人就成為了你的人。”

司嶼點頭:“是。”

“那拾春也是你故意派去接近軒王的?”

司嶼搖頭:“拾春是我派去接近太子的。”

常青山心念極閃,腦中閃過大量又複雜的信息。

她眉頭緊蹙,一字一句道:“你讓拾春接近太子,讓太子以為拾春是自己的人,便讓拾春接近軒王?”

司嶼似笑非笑:“聰明。”

“旱災時期,我讓拾春假意賣身葬父接近太子,拾春樣貌豔麗,是軒王喜歡的女子模樣,太子也知道軒王的喜好,便買下拾春,送她進入了風月台,而後太子利用四皇子,帶軒王進入風月台玩樂,從而使拾春和軒王見麵,這樣拾春便可以蠱惑軒王,流連於風月場所,敗壞軒王名聲,讓趙文帝對軒王失望。”

常青山不解:“既然太子讓拾春接近軒王隻是為了敗壞軒王名聲,他又何必殺死軒王,本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而他也是東宮之主,為何要謀害自己的親生兄弟?”

“因為太子並非皇後所生。”

常青山詫異:“什麼?”

“這事說起來有些複雜,早年,皇後和靜妃一齊懷孕,同一日生產,結果靜妃生了個死胎,而皇後生了個男胎,被皇上立為太子。”

常青山擰眉:“死胎不是靜妃的孩子,而是皇後的?”

“對,皇後早就知道自己的肚子裡死胎,因為她太想生男孩了,所以利用秘藥試圖改變腹中孩子的性彆,但是藥三分毒,孩子最後死在了她的肚子裡,於是皇後就惦記上了靜妃肚裡的孩子,她早就買通太醫,知道靜妃肚子裡的是男胎,所以在靜妃生產之日,皇後也假意要生,然後買通穩婆,偷換兩個人的孩子,致使靜妃發瘋打入冷宮,皇後憑著靜妃的孩子,地位穩固,還手握太子之位。”

“太子之所以殺死軒王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並非皇後的親生孩子,若是軒王還活著,皇後定會將他從東宮之位拽上來,扶持軒王上位?”

司嶼頷首:“是啊,皇後那麼疼愛軒王,自然不會讓他人之子坐在本該屬於她孩子的位置上。”

“而靜妃當年並沒有發瘋,她鬥不過皇後,選擇了明哲保身,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在皇後手中,還成為了太子,所以這些年她一直隱忍,韜光養晦,保全實力,等到與太子相認後,借著皇後的權勢背景登上皇位,再一舉推翻皇後。”

“可惜,”司嶼看著杯中涼透的茶水,“竹籃打水一場空。”

常青山道:“你將太子和靜妃勾結,殺害軒王之事告訴了皇後?”

“不,應該不是你告訴的,是五皇子趙天佑?”

她想起回廊密林,太子因為從五皇子口中得知那晚司嶼看見了軒王是被他所殺,所以司嶼又讓五皇子告知了皇後,她自始至終都是壁上觀。

“趙天佑並不癡傻,他是你的人。”常青山語氣肯定。

司嶼道:“對,深宮危險重重,皇後和高貴妃鬥的猛烈,柔妃勢力不敵,五皇子少時多次被謀害,危在旦夕,柔妃隻能讓五皇子裝作癡傻,遠離鬥爭。”

“那這麼說,刑部尚書李丞,太傅之子太史景衍以及新任兵部尚書都是你的人了。”

新任的兵部尚書就是李丞推薦的。

“是。”司嶼肯定,“太史景衍在太子身邊做伴讀,太子很相信他的,很多事情他都會和太史景衍商量,時日常了,便會失去自己的主見。”

“如今太子生了場大病,臥床不起,也是皇後的傑作?”常青山說,“靜妃怕是已經遭遇不測了吧?”

“對。”

“那麼皇後接下來就會接近五皇子,隻有這樣,她才可以成為太後。”

司嶼嘴角噙著一抹複雜的笑容:“人都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常青山像是想起什麼,問:“所以那年旱災求雨,也是你故意為之?”

“我沒那麼大的本事改變天象,旱災是真真切切出現過,但燕鳴焉國士還是有點觀天象的本事,我隻是事先知道了下雨的時刻,然後蠱惑了燕鳴焉,讓他把我測算成天命之子,收我為徒,將我從皇宮中解救出來。”

如今天啟國這幾位皇子公主,死了三個,癡傻了一個,還有一個臥床不起,不知死活,隻剩下一個三公主在知天居修行,也隻有這位三公主,最得人心。

在世人眼中,三公主便是神跡的象征。

尊貴無比,高山景行。

常青山緩緩吐出一口氣:“這一切竟然都是你在背後主導?”

司嶼手指摩挲著常青山溫熱的手背,柔聲道:“是我。”

常青山掩飾不住內心的震撼和驚詫,她吞了吞喉嚨:“你何時開始謀劃的?”

司嶼勾唇,周身氣勢淩然,眼中野心近乎實質:“從我第一次見到將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