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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整整六年,誰能想到曾經一個弱小可欺,孤苦無依的孩子能將天都城甚至天啟國翻了個天。

司嶼將所有人畫地為牢,而她做壁上觀,不沾風雪,不染塵埃,悄無聲息改變命運的軌跡,成為真正的天命之子,神跡顯現。

兩人就這樣坐在院中,從深夜聊到天亮。

當第一縷陽光從雲層縫隙中落下,此刻的司嶼仿佛在常青山眼中泛著神聖又高潔的光。

那雙如碧海似得眼眸,漾著比耀陽還要爛漫的柔情,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攔,如海水般波濤洶湧。

常青山握著司嶼的雙手,手指摩挲了兩下,緩緩鬆開:“我很感謝公主對我的坦誠和信任,也很愧疚前些時日我對公主的猜忌和戒備。”

司嶼看著空落落的手,常青山的溫度如潮水般稍縱即逝:“我理解將軍的苦衷。”

常青山長歎一口氣:“叨擾了公主一夜,我就先行告退了,公主快快休息吧。”

“將軍,”司嶼拉住常青山的手,“要不要留下用個早飯?”

常青山指尖微顫,抽出手:“不了,已經打擾公主這麼久了,我該走了。”

司嶼也沒再強留,看著常青山離開。

“主子,這個沒良心的怎麼對你這麼冷漠?”歲杪冒出來,吐槽道。

司嶼淡然一笑道:“她身上的擔子太重了,哪怕她與我站在同一戰線,她首先也要保全自己想要保護的一切,這是她給自己強加的責任和義務,她放不下的。”

歲杪不懂:“這些和主子有什麼關係嗎?”

“主子你對她這麼好,還將她所有的阻礙掃平,她為什麼還要冷落主子?”

“你可知,易安為何要以身犯險,拉著趙天宇一起那麼肮臟的死去?”

歲杪搖頭:“不知道,明明我和易安說過幫他報仇,可他不願意。”

趙天宇那樣的廢物,歲杪輕輕鬆鬆就能將他絞殺。

司嶼道:“是因為簡簡單單的殺掉趙天宇對他來說不是真正的懲罰,易安不僅想要他死,還要他死的沒有尊嚴。”

“與男人苟且,還因為精儘人亡死在了男人身上,趙天宇顏麵儘失,狼狽不堪,從此被世人指指點點,辱罵他,羞辱他,讓他哪怕是死了也要背負無法洗脫的罪孽和罵名。”

“這是他活該的下場,但這跟常將軍冷落主子你有什麼關係?”歲杪不理解。

司嶼歎了口氣道:“若是趙天宇隻是和女子廝混而慘死風月台,你覺得世人還會指點辱罵他嗎?”

歲杪小臉皺巴巴,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主子的意思是說,常將軍是在意自己女子身份,所以不敢靠近主子你?”

司嶼摸了摸歲杪的頭:“嗯。”

歲杪抬眸:“可是主子你都不在意,憑什麼她要那麼在意?”

司嶼柔聲道:“我是不在意,她再替我在意。”

歲杪目露迷茫。

司嶼打了個哈欠:“想不明白就不想,我累了,去睡了。”

“哦,好的。”

常青山回到侯府後就一直躲在牧雲閣。

申明廷看著緊閉的房門,沉思片刻,問向雲戈:“將軍這是被你主子刺/激到了?”

雲戈的真實身份已經在常青山三人之間變得透明。

申明廷仍記得當時被司嶼和一個小姑娘抓住,然後就被關進了知天居的地牢,最後是雲戈將他放了出去。

那時他看到雲戈出現的時候,首先想的是雲戈也被司嶼給抓了,但看到雲戈拿著鑰匙,堂而皇之的給他開鎖並帶他大搖大擺的走出去,申明廷就立刻清晰了雲戈的真實身份。

雲戈歎氣:“應該不是,估計是將軍犯軸了。”

“你竟然敢罵將軍?!”慕任說,“我去告訴將軍,軍法處置。”

雲戈微微一笑,雙指之間夾著一根針:“去吧?用不用我給你敲個門?”

慕任笑嘻嘻:“開玩笑的,咱們是過命的兄弟,我怎麼能做出賣兄弟的人呢?”

他把雲戈的手按下,“彆動手嘛。”

“你好歹是個救死扶傷的醫者,能不能有點仁心啊?”

雲戈白眼一翻:“下次給你毒啞。”

“……”慕任撇嘴,“你騙我這麼長時間,不想著對我好點,現在還要把我毒啞,沒良心。”

雲戈微頓:“抱歉。”

慕任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道:“唉呀,我就是說著玩的,沒有怪你的意思。”

“慕任這家夥說話不經大腦,”申明廷抬手搭在雲戈的肩上,“你雖然是有目的性的跟在將軍身邊,但我們從來都沒見過你對將軍,對天啟國有什麼過分的歹心,你也沒做過什麼出格背叛的事情,所以彆放在心上,也彆覺得愧疚。”

雲戈笑笑:“謝謝你們。”

“謝什麼,”申明廷說,“真要算起來,你不僅沒有傷害過我們,你還幫了我們很多次,我和慕任好幾次快不行了,都是你從閻王殿給我倆拽回來的,將軍也是如此,如此說來,你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呢。”

雲戈懟了一下申明廷:“說什麼呢,我是會計較這些東西的嗎?”

申明廷摟緊雲戈的肩膀:“那我們會是計較你是誰的人嗎?隻要你真心以待,大家都是好兄弟。”

雲戈內心一陣感動:“好。”

“不過我挺好奇的,三公主把你安置在將軍身邊是為了什麼啊?”慕任納悶道。

雲戈抿抿唇:“其實主子隻跟我說了一句話。”

申明廷也好奇:“說什麼?”

雲戈看向緊閉的房門:“讓我無論如何,哪怕一命換一命都要保全將軍的性命。”

申明廷和慕任震驚:“!!”

砰——

三人眼前一花,就看見常青山一臉凝重的現在雲戈麵前,那架勢就像雲戈在吐出一個字來就能把雲戈的腦袋給擰斷一樣。

“將軍莫要衝動,你想知道什麼,屬下定會知如實告知。”

雲戈非常理解常青山激動的心情。

“你剛才那句話是真的?”常青山顫聲。

雲戈點頭:“一字不差,句句屬實。”

“主子將我送到將軍身邊,不為監視,不為偷盜,不為功名利益,也不為建功立業。”

“隻為一件事,讓將軍活下去。”

常青山心猛地一緊,一臉凝重:“為什麼?”

雲戈納悶:“什麼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雲戈想了想:“將軍以為呢?”

常青山剛張開嘴,想說的話卻哽在喉嚨。

雲戈不追問常青山,看向看起來最沒頭腦的慕任:“你覺得三公主讓我保護將軍安危的目的呢?”

慕任冷不丁被點名,詫異道:“你問我啊?”

雲戈道:“你說的話最樸實無華了。”

慕任突然感覺責任重大,見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嚴肅道:“這三公主派你到將軍身邊什麼也不求,隻讓你保護將軍的生命安危,我覺得三公主是想籠絡將軍,用你來換將軍與她合作。”

雲戈歎了口氣,看向申明廷:“那你覺得呢?”

申明廷看了眼常青山:“我覺得慕任說得有點道理,但是……”

常青山問:“但是什麼?”

申明廷吞吞吐吐道:“我更覺得三公主對將軍還另有圖謀,不僅僅是圖謀與將軍合作,她肯定還想要更多。”

常青山垂眸不語,心竟不受控製的跳動起來。

慕任納悶:“還想要更多?”

“三公主還想要什麼?侯府?”

他腦中靈光一閃,右手握拳錘掌心,“三公主不會是想成為侯府夫人吧?那侯爺能答應嗎?”

話音一落,慕任感覺背後一涼。

麵前三個人看他的眼神一個比一個冷酷,尤其是將軍,目光如刀,刀刀鋒利。

慕任不敢看:“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申明廷看了眼雲戈和常青山,拉著慕任往外走:“來,今天我就教教你怎麼動腦子。”

慕任:“……”

雲戈看著常青山:“將軍還有什麼想問屬下的嗎?”

常青山猶豫道:“她把你送到我身邊隻是為了……?”

她覺得不可思議。

常青山想過很多次雲戈開到她身邊的目的,也許是天都城派來監視她的,也許是敵國派來偷去軍事機密,也許是哪方勢力派來殺她的。

她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陷進來測試雲戈的真實目的,結果都不如她意。

雲戈太過乾淨,乾淨的讓常青山匪夷所思,畢竟從天降下一個神醫,這件事本就透著一絲詭異和荒誕。

所以常青山從來沒有真正放心過雲戈,哪怕雲戈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但今天聽到雲戈開到她身邊的真實目的的時候,常青山仍然覺得難以置信。

“對,很簡單,就是讓我保護將軍,”雲戈無奈笑笑,“我一開始聽到這個指令的時候,也覺得奇怪,但主子沒做太多解釋,我也沒有多問。”

“但我也有自己的猜想,”雲戈看著常青山,“一開始,我以為主子是想收攏將軍,可我在將軍身邊六年,主子從未讓我主動去向將軍你示好,她最愛問的便是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傷?受傷程度如何?以及讓我務必將你治好。”

“後來,我又想著將軍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想必在天都城時風光無限,定是非常得姑娘們的喜歡,所以我以為主子是喜歡將軍你的。”

常青山心尖一顫。

“可這個想法在我發現將軍你是女子後就推翻了。”

常青山垂眸,長睫在眼瞼落下一片陰影。

雲戈眸色深深,話音一轉:“我知這世界上女子之間的感情大多都是金蘭之交,但有一種感情也是在這個世界存在的,雖然不被世人看好,甚至還會得到詆毀,辱罵,詛咒,可總有些人無法避免這份感情的升騰和泛濫。”

他淡淡一笑,語氣從容,“將軍,女子之間,也可以相愛。”

常青山瞳孔一顫,啞然道:“你覺得…?”

“我覺得沒有一個人可以毫無所求的對另一個人好,”雲戈背手踱步,“如果有,那所求之物便不是身外之物,而是心中所屬。”

“將軍,你若是疑惑,不如直接問主子,她會告訴你的。”

雲戈說完,轉身離開。

常青山站在原地,眼中蘊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異樣情緒。

“青山,你怎麼了?”

常羲一來牧雲閣,就看見常青山站在院中。

常青山看過去,眼神收斂:“無事。”

她見常羲端著一個箱子,“這是什麼?”

常羲道:“後日是三公主的生辰,這是我準備的禮物,你到時候給三公主送去。”

常青山納悶:“除了皇上,你從未給彆人送過禮物。”

常羲道:“三公主不同,她救過雲依,是你爹的恩人。”

常青山震驚:“什麼?”

“何時的事?”

常羲把箱子放在桌上,坐在石凳,歎氣道:“這事本來告訴你的,你娘也不願讓你煩心,怕你多想分神,所以我們便隱藏下來。”

常青山蹙眉:“難道我娘不是因為霍亂去世的嗎?”

常羲眼眶發紅:“我重傷退下戰場,回到天都城養傷,發現雲依的身體大不如前,臉色慘白毫無血色,越發孱弱,我便進宮請太醫為你娘子診治,太醫隻說是積勞成疾,多多休息調養就好,後來旱災肆虐,霍亂叢生,雲依身子本就不好,一不小心染上了霍亂,生命垂危。”

“趙寧王受皇上指派處理天都城霍亂和旱災之事,他與我關係向來不錯,得知雲依身染霍亂,便帶著太醫來救治,但卻發現,雲依雖然霍亂纏身,可身體裡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種下了蠱蟲。”

“而後,趙寧王便找來了三公主,去除了雲依體內的蠱蟲,但一切為時已晚,蠱蟲存在雲依身體裡太久了,已經將雲依折磨的奄奄一息,再加上染上霍亂,雲依的身體和精神都無法在支撐下去,她沒有挺過那年冬季便去了。”

常青山沒想娘親之死竟然另有隱情,她心口生痛,問:“是何人下蠱?”

常羲目光狠厲,透著一絲森然,磨牙道:“高喆!”

“如今高喆一死,高家滿門被斬,也算是給你娘報仇雪恨。”

他拍了拍箱子,語氣平緩,“三公主幫你娘解蠱這個恩情,咱不能忘,我曾問過三公主想要什麼?哪怕動用侯府力量幫她做事都行,可她拒絕了我的請求,什麼也沒要就離開了,此事之後,每逢三公主生辰,我都會準備禮物給三公主,表示一下感謝和祝福。”

“今年你回來的剛好,與三公主也相熟,這次送禮你去吧。”

常青山坐過去,看著箱子:“你準備的什麼?”

常羲道:“狐裘。”

“快要入冬了,三公主身體不好,怕冷,這個火狐裘皮可以保暖。”

常青山頷首:“好。”

“我到時候去送。”

“那行。”常羲起身,身子微微一滯。

常青山見他停下,問:“怎麼了?”

常羲目光怪異,上下打量了一下常青山:“上次你去風月台叫了姑娘……”

常青山打斷他:“我那是為了查軒王死因,不是去玩樂!”

“哦。”

常青山見他態度敷衍,語氣又扭扭捏捏,擰眉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常羲神情嚴肅,頗為語重心長道:“我是想說,你要是真喜歡女子的話,我覺得三公主就挺不錯的。”

常青山:“……”

“雖然我不知道三公主喜不喜歡女子,而且以我們的家世跟三公主相比算是高攀,但有誌者事竟成嘛,你去爭取一下,說不定就能讓三公主對你青睞有加,這總比你去風月台找姑娘強啊。”

常青山:“……”

常羲抬手握拳:“加油!”

常青山:“……”

第92章

夜色沉寂闌珊,彎月隨雲流動,忽明忽暗。

定天宅的大門被敲響,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躁。

歲杪睡眼迷蒙的打開大門,見到來人是祿承和禁軍統領王釗,行禮道:“祿承公公,王統領,這麼晚有何事?”

祿承看向院子裡,忙問:“三公主睡下了嗎?”

“陛下今晚頭痛欲裂,上次三公主給送的藥陛下都已經吃完了,奴才想著今晚能不能讓三公主進宮給陛下看看?”

歲杪頷首:“祿承公公稍等,奴婢去叫公主。”

祿承道:“好嘞。”

祿承和王釗在門口等著,見房內的燭火亮起,房門打開,三公主聘婷婉約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眼中。

司嶼走到門口,說:“歲杪跟我說了,我們儘快進宮,彆耽誤父皇的病痛。”

祿承抱拳行禮道:“多謝三公主體恤。”

他讓開身子,抬手,“三公主上馬車吧。”

“好。”

馬車飛快的行駛在長寧大道,東華門短暫的開啟又緊閉,馬車進入宮城,最後停在乾清宮。

祿承帶著司嶼和歲杪進入乾清宮內,還未踏進殿內就聽到裡麵傳來了趙文帝痛苦的叫喊以及瓷器碎裂的響聲。

祿承歎道:“陛下定是疼痛難忍,三公主快給陛下看看吧?”

司嶼頷首:“好的。”

兩人走進寢殿,趙文帝正在躺在床上抱頭哀嚎,太醫在一旁束手無措,宮女太監跪了一地,不敢抬頭,哪怕被瓷器砸的頭破血流都不敢亂動。

整個乾清宮彌漫著一股壓抑,死氣沉沉的氛圍。

“陛下,三公主來了。”祿承喊道。

不知為何,眾人一聽到三公主到來,竟有一種得救的鬆懈感,仿佛天大的事情,隻要三公主到來就能迎刃而解。

趙文帝一聽,連忙站起來,通紅的雙眼,猙獰的表情似鬼魅一般,他踉蹌的走過來,雙手緊緊捏住司嶼的手臂,急切道:“司嶼,快…快給朕藥,朕要痛死了,朕的腦袋要炸開了,快給朕要。”

他越說越急迫,越說越憤怒。

司嶼瘦弱的身子被他搖的晃來晃去,似風中柳枝。

祿承道:“陛下,三公主已經來了,您的頭痛定能解決。”

司嶼抬眸,柔聲道:“父皇,您冷靜些,兒臣站在給您拿藥好不好?”

趙文帝眼皮似是掛著千斤頂,眼前時而一片黑時而一抹紅,還有一道藍色的光影在流轉。

他腦中一直回蕩著司嶼的聲音,很輕很輕卻又很重很重。

“好,”趙文帝雙眼迷離,神情麻木,“朕聽你的。”

司嶼扶著趙文帝回到床上躺著,從荷包裡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來一顆藥丸給趙文帝服下。

眾人見趙文帝表情瞬間平和了許多,臉色也好些了,而且他們還聽到了趙文帝的鼾聲,想來是病痛已退。

祿承見狀,長舒一口氣:“還得是三公主您啊,今晚若不是您過來,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司嶼淡笑:“祿承公公言重了,許是我上次給父皇的藥少了些,如今天都城發生太多事,讓父皇勞心傷神,頭痛欲裂,等這次我回去再多做些。”

“奴才在此多謝三公主,”祿承笑眯眯,“三公主如今繼承了燕居士的衣缽,不僅能觀天象測吉凶,還將燕居士的醫術煉丹都學的青出於藍勝於藍。”

“陛下每次提起三公主您都是讚不絕口,引以自豪呢。”

司嶼柔聲:“父皇今晚太累了,我們就先離開,莫要打擾父皇休息。”

“是是是,三公主說的是,”祿承突然想到什麼,“三公主,明日是您的生辰,陛下一直記掛著,這段時間天都城鬨了許多煩心事,眼下您的生辰禮將至,陛下命奴才給您好好操辦了一下,要不您今晚就留在宮裡歇息,明日過完生辰再回定天宅也不遲,您覺得呢?”

司嶼道:“好,那就麻煩祿承公公了。”

“三公主說的這是什麼話,您是主子,乾什麼事都是理所應當的,怎麼能說出麻煩奴才這種話,這不是折煞奴了嘛?”祿承擺擺手,笑道。

祿承將司嶼帶到離乾清宮不遠的青瀾殿住下。

司嶼在皇宮沒有正經的寢殿,畢竟司嶼在被燕居士帶走之前都是住在冷宮的。

祿承將司嶼安置好就離開了青瀾殿,他本想給司嶼留下一些伺候的人,奈何司嶼說喜歡安靜,再加上她把歲杪帶來了,所以就沒有再要多餘的人服侍她。

祿承也理解,並未強求就離開了。

歲杪見祿承離開,立刻鬆懈下來,大搖大擺的躺在軟塌上。

她從懷裡拿出剛才在乾清宮順來的梨,一邊吃一邊埋怨道:“主子,這個寢殿比冷宮好太多了。”

司嶼道:“自然是不能相比。”

宮城中的冷宮是最冷酷最恐怖的地方,破爛不堪的宮殿,瘋瘋癲癲的嬪妃,逞凶作惡的良使,眼高於頂的下人,和眼前這個奢華精貴的寢殿相比,冷宮就是個藏著汙垢泛著惡臭的沼澤。

歲杪停下動作,擦了擦嘴:“主子,五皇子來了。”

司嶼道:“去外麵守著。”

“好。”

歲杪身形一閃。

趙天佑並未走大門,他直接翻牆進來的,看著現在屋頂上的歲杪,小小的身體融進深夜之中,無人在意。

他推開房門,走進去,神色帶著一絲無措,道:“三姐,皇後對我娘出手了。”

司嶼道:“柔妃現在如何?”

趙天佑坐在司嶼對麵:“若非三姐給的藥,我娘怕是熬不過這兩天。”

“那就如皇後心意,”司嶼看著他,“我給柔妃的藥也是毒。”

趙天佑皺眉:“三姐打算讓我娘假死?”

司嶼道:“隻有柔妃死了,皇後才能將你收入囊中,徹底掌控。”

趙天佑沉思片刻:“好。”

“明日是三姐的生辰,我娘還想參加你的生辰禮,那後日我便讓娘親假死。”

“嗯。”

趙天佑想到前幾日的事情,說道:“三姐,上次你讓歲杪送我回宮,結果當晚我就遭遇了劫殺,若非歲杪在我身邊,我怕是性命難保,後來我調查了一下,那些人是拂涯居的殺手,我想不明白他們為何會對我下手?”

“如今天啟皇室之中,太子病重,四皇子和軒王慘死,六公主死於蠱人之亂,那麼世人會覺得皇位會落在何人手中?”

趙天佑嗤笑:“他們竟然認為一個傻子可以繼承大統?”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司嶼指尖敲打著桌麵,發出脆響,“高家倒台,如今天啟國可謂是侯府一家獨大,但太子病重,軒王和六公主都死了,皇後定要尋找一條出路,將東宮和皇位牢牢掌控。”

“而你,雖然在世人眼中是個癡兒,但你身負皇室血脈,其外祖父是刑部尚書李丞,還是個男子,若是太子挺不過去這次的傷病,你便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趙天佑不解:“也就是說,有人意圖攪亂天啟國皇室鬥爭,火上澆油,試圖從內部搞垮天啟國?”

“那他們會不會對三姐你出手啊?”

司嶼勾唇:“你不用擔心我,這段時間我會派人在你身邊保護你。”

趙天佑知道司嶼心裡有譜:“好,三姐要萬分小心。”

“嗯。”

“那我就不打擾三姐休息了。”

“好。”

趙天佑離開了青瀾殿,歲杪帶著一身血腥味走進來,一腳不爽:“拂涯居的人真惡心!”

司嶼笑笑:“可有受傷?”

歲杪嘁了一聲,譏誚道:“就他們?”

“要不是有那些煩人的蠱蟲,三招之內,都得死。”

司嶼道:“你通知京辭,讓他去保護趙天佑。”

歲杪點頭:“好的,我現在去。”

“對了,你再去找拾春一下,跟她說天門已經解散了,她的職責已經結束,可來去自由。”

歲杪頷首:“好的。”

翌日一早,旭日東升,院外鳥鳴不停,青瀾殿裡種著一顆桂花樹,滿院飄香。

祿承早早給司嶼送來了生辰宴需要穿的衣服。

衣服材質、款式、顏色、刺繡都是一等一的精美。

這是司嶼從未穿過這種質感的衣服,細細撫摸,宛如觸碰一朵柔軟的雲。

宮女為她梳洗打扮,她們看著鏡子裡的美人,不禁深深感歎這世間真有如天仙一般的女子。

生辰宴在禦花園舉行。

來了人不多,因為沒有多少人知道三公主的生辰,畢竟司嶼一出生就被扔到了冷宮自生自滅,就算在旱災肆虐的那一年裡,她成為了世人心中的神跡,但也沒人在意她生辰何時,而司嶼更不會在意這種東西。

趙文帝今天的狀態比昨日好了很多,神清氣爽,他坐在高位,看著落座的眾人。

“司嶼呢?”他問祿承。

祿承回道:“回陛下,三公主馬上就過來了。”

這時,遠處有人喊道:“三公主駕到——”

眾人回頭望去,眼前一亮,紛紛倒吸一口氣。

他們知道三公主樣貌出塵脫俗,氣質清冷淡雅,時常一襲白衣罩體,自有一番遺世獨立的肅清高潔。

可當下,三公主一身翠綠煙紗羅裙,外披白色長袍,上麵繡著精美的玉色水仙芙蓉。

三千青絲挽了一個飛仙髻,頭戴翠玉發簪,側髻插著金色鳳尾步搖,隨風擺動,眉心垂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與那透徹的藍眸甚是相配,異常奪目驚人。

司嶼麵色紅潤,櫻唇鳳眼,嘴角噙著一抹溫柔清淡的淺笑,雙眸顧盼間,流光溢彩,光華氤氳。

常青山看著她一步步走來,似是無意又像故意一般,那輕柔的眸光總是投進她本就躁動的內心,如滾燙的熱油落下一滴冰冷的水珠,怦然炸裂。

司嶼衝她盈盈一笑,向趙文帝行禮,趙文帝賞賜了司嶼許多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以示嘉獎,司嶼收下道謝,隨後落座,位置剛好在常青山旁邊。

兩人之間仍可以站定一人,但常青山似是能聞到司嶼身上的香氣,不是一樣清新淡雅又含著一點點藥草的味道,而是帶有一絲貴氣奢靡的熏香,許是沾染上了宮殿中的香料。

隻是聞到香味還不足以讓常青山如此慌亂無措,而是那過於熱烈直白且膽大妄為的目光讓她有些坐如針氈。

常青山目不轉睛的看著宴會之中跳舞的舞姬,眼珠一點都不敢往司嶼方向移動一寸。

“看來將軍很喜歡。”

常青山神色微動,偏頭:“公主在說什麼?”

司嶼微笑:“我見將軍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舞姬,想來是被舞姬的美貌和出挑的身姿迷倒了,將軍喜歡哪個?我替將軍向父皇求來如何?”

常青山心裡咯噔一下,道:“微臣隻是在欣賞舞蹈,舞技精湛,舞態生風,很美觀。”

“哦,原來將軍是喜歡看跳舞啊,”司嶼語氣中有一絲淡淡的失落,“可是我四肢不勤,笨手笨腳,學不來這長袖善舞。”

常青山納悶:“公主為何要學這個?”

話音一落,她看著那雙靈動狡黠的藍眸,瞬間清晰了司嶼學舞蹈的意圖。

雙頰微微泛紅,心跳不止。

常青山正身去,不敢看司嶼。

隻是耳朵燒的厲害。

司嶼笑意更加明顯,抬手揉了揉肩,狀似無意道:“我素來不願參加這種宴席,大家都是喝喝酒、看看舞蹈、談論詩詞歌賦,略顯枯燥乏味,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將軍你繼續看吧。”

常青山頷首,餘光瞥見司嶼和趙文帝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宴席。

她看了眼放在身邊的箱子,深喘了幾口氣,將桌上的酒壺喝儘,起身離開。

常青山記得司嶼離開的方向,好像是去往青瀾殿的,昨晚暗月衛跟她稟告,趙文帝頭疼發作,急召司嶼進宮診治,再加上今天是司嶼的生辰,就讓司嶼留宮休息了。

常青山找過去,結果一路走來,竟然沒見到司嶼的身影,問了路過的宮女太監,有說見過的,也有說沒見到的。

回青瀾殿就這麼一條路,常青山卻怎麼也沒找到司嶼的蹤跡。

人呢?

常青山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突然,一聲突兀的水聲響起。

是落月湖。

常青山福至心靈的走過去,果然在湖邊看到了司嶼的身影。

司嶼聽到腳步聲,雙手慵懶的撐在身後的草地,側首,看向常青山:“將軍,好巧哦?”

常青山似是妥協一般,坐在司嶼身邊:“不巧,我就是來找你的。”

司嶼驚訝道:“怎麼?將軍是想我了嗎?”

常青山沒有正麵回答,她把箱子給過去:“生辰禮物。”

司嶼接過,打開一看:“火狐裘皮,你給我準備的?”

“常羲給你的。”

“替我跟常侯爺道個謝。”

常青山頷首:“好。”

“那你的呢?”

“什麼?”

司嶼歪著身子,湊近,“你的禮物呢?”

常青山眼皮一顫,看著近在咫尺的麵容,呼吸一沉:“你想要…什麼?”

自從她知道司嶼的生辰後,也想過準備禮物,可挑選了很多,還特意問了雲戈司嶼的喜好,但常青山還是沒有挑到一個心滿意足的禮物送給司嶼,索性她乾脆當麵問司嶼要什麼,這樣起碼能送到對方滿意的禮物。

司嶼歪頭:“將軍這話是在說我想要什麼將軍都能滿足我嗎?”

常青山點了點頭:“隻要不違背道義良心,不切實際,我都會努力爭取,送給你。”

她眉毛一動,看著兩人相交的手,她呼吸微亂,抿抿唇。

“將軍?”

常青山聽到司嶼暗啞的嗓音,帶著幾分異樣的蠱惑和迷人。

“我想要你。”

常青山心尖一顫,驚訝的嘴唇微張。

司嶼與她十指緊扣,俯身將神色震驚的常青山壓在身下。

常青山喉結滾動,她看著司嶼眼角猩紅,嫵媚動人。

司嶼貼過去,語氣甚是正經,行為太過浪蕩。

“將軍給不給?”

常青山胸膛劇烈浮動,身體酥麻,軟得一塌糊塗。

司嶼笑得蔫壞兒,湊的更近:“將軍,給不給?”

常青山受不住,她左手被司嶼緊緊扣住,右手隻能無助的抓著草根。

她清晰的感受著司嶼柔軟的身體和溫熱的吐息。

常青山垂眸:“公主,您知道我是…女子,我們……”

司嶼打斷她的話,挑眉道:“我隻問將軍給不給?”

常青山似是鼓足了勇氣,眼眸中湧動柔和的波光,眼底發紅,她偏頭,硬著頭皮道:“公主若是不嫌棄的話,我就……”

話音未落,下巴被人掰了過來。

嘴唇覆上一片溫熱。

唇齒交纏之間,常青山恍惚聽到司嶼笑聲裡的無奈和寵溺。

“嫌棄個屁。”

第93章

司嶼本想著帶常青山回青瀾殿,奈何將軍是個靦腆的性子,嚴詞厲色的拒絕了司嶼的得寸進尺。

常青山看著司嶼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心裡一陣發軟,她握著司嶼微涼的雙手,語氣放緩:“這…這裡是皇宮,要得體些。”

司嶼歪頭,噗嗤一笑:“將軍以為,我要帶你回宮殿裡乾嘛?”

常青山雙頰微微泛紅。

司嶼湊近,親了一下她的唇,嗓音還帶著剛才纏綿的沙啞:“將軍為何不言語?難道是在想什麼羞羞的事情嗎?”

常青山的臉紅的更甚。

司嶼滿眼歡喜,又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看來被我說中了,不如將軍與我講講,你想對我做什麼羞羞的事情?”

常青山眼神慌亂無措,語氣沒有一點威信:“我沒有。”

“真的嗎?”司嶼鼻尖蹭著她的鼻尖,“將軍真的不想與我羞羞嘛?我倒是挺想唔……”

常青山捂住司嶼的嘴巴,麵紅耳赤道:“彆,彆再說了。”

司嶼笑笑:“好,我不說了。”

“那我送將軍出宮。”

常青山呼出一口氣:“沒事,這塊離東華門不遠,我直接走就行。”

她起身,拉起司嶼,“今天你一定累了,早些回宮休息吧。”

司嶼道:“好。”

常青山讓司嶼先走,以免被人看到她們在一塊,到時候對司嶼的名聲不好。

待司嶼離開了一盞茶的時間,常青山才慢慢的從落月湖邊走出來。

去往東直門的宮道上,常青山看見了趙寧王的身影。

他站在一旁,扶著牆,看起來像是醉酒,但身邊沒有一個人來侍候著。

常青山走過去,問候道:“趙寧王,還好嗎?”

趙寧王聞言,擺擺手:“無事。”

常青山見他神色清明,不似醉酒模樣,“王爺是在等我?”

趙寧王笑笑:“哈哈明人不說暗話,本王確實在等將軍你。”

“王爺有事要與我說?”常青山問,“關於三公主的?”

趙寧王頷首:“確實。”

他站直身子,背手向前走,“邊走邊說吧。”

常青山思忖了一下,跟了過去。

“本王剛才看見了。”

常青山微頓,想到了落月湖,神色短暫的慌了一下。

她麵不改色道:“王爺打算如何?”

趙寧王道:“祝福。”

“??”常青山一時沒反應過來,“王爺說什麼?”

趙寧王道:“祝福你們。”

“將軍以為本王會拿此事威脅你或者脅迫三公主嗎?”

常青山心中確實有一絲這樣的懷疑和擔憂,但眼下趙寧王的態度讓她消除了心中所存的那些風險和憂慮。

“是我小人之心了。”她慚愧道。

趙寧王理解:“謹慎些是好事。”

“本王一直想找將軍聊聊,奈何這段時間天都城太亂了,本王忙著處理政務,實在是抽身乏術,隻能趁著三公主生辰之時,與將軍暢聊幾句。”

常青山不清楚趙寧王與她要談什麼,此次回天都城,她與趙寧王接觸並不深,唯獨一次是在回廊密林,他在幫司嶼。

“好,王爺想聊些什麼?”

兩人走出東華門,趙寧王將常青山請上馬車。

“將軍喜歡司嶼?”

常青山聽趙寧王這稱呼,過於親密。

她和司嶼在落月湖親熱被趙寧王看見,常青山也不會再繼續隱瞞下去。

“喜歡。”

趙寧王拍了拍大腿,看似輕鬆的歎了口氣:“挺好的,這孩子從小過得苦,有你在她身邊陪著挺好的。”

常青山眉頭微蹙:“王爺對三公主好像很關心?”

這口吻,倒像是個父親對女兒的關切和疼惜。

趙寧王笑笑:“算起來,她算是本王的外甥女。”

常青山頓了頓:“不該是侄女嗎?”

趙寧王和司嶼的關係要算起來隻有皇上一個人作為血緣紐帶。

趙寧王眼底劃過一絲譏諷,解釋道:“世人隻知道本王的正妻是南疆公主,知道本王喜愛的女兒是沁悠。”

常青山道:“我記得王爺還有一位妻子,在南疆公主嫁給王爺之前,您的嫡女趙慕靈就是這位女子所生的。”

趙寧王點頭:“確實。”

“慕靈的母親是我今生最愛的女人,若不是當年南疆公主非要嫁給本王,本王也不會失去倉靈。”

趙寧王眼中閃過痛苦和憤恨。

倉靈?

常青山臉上浮現思索之色:“王爺所愛之人是桑乾族人?”

趙寧王道:“沒想到司嶼還把她的身世跟你說了,看來她真的很喜歡你。”

常青山嘴角微微上揚。

“你說得對,倉靈是桑乾族人,也是司嶼的母親倉瑤的妹妹,當年趙秉安欺騙倉瑤,偷學桑乾族秘寶蠱惑術,還致使桑乾族被滅族,倉靈得知宗族被迫害,心痛不已。”

常青山問:“所以你當年才臨時倒戈,出賣了趙秉安?”

“並非臨時倒戈,從始至終本王都不想參與皇位之爭,奈何趙秉安非要牽扯桑乾族,害的倉靈身心俱疲,讓南疆公主鑽了空子,在倉靈生下慕靈之時,下蠱害死了倉靈。”

“本王恨趙秉安,若不是他自私自利,謀害桑乾族,倉靈也不會心神交瘁,讓南疆公主害死了她。”

常青山思忖片刻:“所以,從始至終,六公主怎麼都不會嫁去北橈,你們真正想要嫁去北橈和親的人是長樂公主,對嗎?”

趙寧王目露讚賞的看著她:“將軍果然有勇有謀,聰慧過人。”

常青山扯扯嘴角,沒吭聲。

“六公主和親之事不假,賀蘭盛琅確實想要六公主,但司嶼答應過我,她會助本王報仇雪恨。”

“本王不喜歡南疆公主,奈何皇上一道聖旨,本王莫敢不從,隻能迎娶南疆公主,以平妻之位相待從而委屈了倉靈,而後倉靈被南疆公主害死,而後她生下了趙沁悠,可這母女倆竟然屢次三番的加害慕靈,本王為了保住慕靈,隻能故作嫌棄冷落她,讓她受了許多苦。”

常青山問:“所以三公主答應你,讓長樂公主嫁給北橈,而南疆公主前段時間因身體虛弱,氣節而亡是你們在背後操縱吧?”

趙寧王點頭:“是。”

“秋獮之事,司嶼放出蠱人,牽出趙秉安意圖卷土重來的陰謀,又讓六公主死於蠱人之手,就算要怪也隻能怪到趙秉安身上,賀蘭盛琅沒了和親對象,自然不會空手而歸,所以本王故意把趙沁悠放在賀蘭盛琅麵前,也讓他能看到本王在天都城以及皇上麵前的重要性,從而讓他改變心意,迎娶趙沁悠,意圖牽製本王。”

常青山清楚了趙寧王和司嶼之間的謀劃,但她有一點不太懂,問:“為何她如此針對高家?”

在這場混戰中,趙秉安是死有餘辜,六公主是想用蠱蟲謀害司嶼從而自作自受,薄康毅是貪贓枉法,最終作繭自縛,沈家則是幫助薄康毅,助紂為虐,狼狽為奸,四皇子對司嶼存有歹念,是罪該萬死,而軒王和太子算是兄弟倪牆,兩敗俱傷。

而這些人,這些事,雖然和高喆有很深的聯係,但常青山不理解司嶼為何會想動高喆?

而且動的很厲害,像是故意要將他所有的勢力連根拔起,不給他一絲一毫存活下去的機會,將其泯滅的不留痕跡。

難道是為了爭奪皇位繼承,怕高家權勢滔天,無法壓製,所以步步算計,鏟除異己?

趙寧王的眼神突然怪異又複雜了起來,語氣有些微妙:“司嶼沒跟你說這事?”

常青山不解:“什麼事?”

她知道司嶼瞞了她很多事情,但常青山不會多嘴去問,若是司嶼想和她說,她會洗耳恭聽,司嶼若是不想說,她也不會多嘴去問。

趙寧王看常青山表情不似作假,說:“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那本王就多嘴跟將軍說兩句。”

常青山神色微動,目光逐漸從迷茫彷徨變得越來越震驚,胸膛之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深夜,秋風吹動青瀾殿的桂花樹,樹影婆娑,借著月色倒映在窗戶之上,似一副花木畫。

司嶼躺在床上,猛地睜開眼,軟塌上的歲杪還在酣睡,沒有一絲察覺。

來人武功高強,在歲杪之上。

司嶼沒有輕舉妄動,此人能悄無聲息的闖入皇宮,還不會驚動歲杪,整個天都城怕是屈指可數。

所以——

司嶼看著站在床邊的人,嘴角上揚:“將軍何時做起了采花賊?”

月光照不進內室,司嶼隻能看到她修長的身形,她的麵容隱藏著夜色下。

但司嶼卻能感覺到常青山的情緒波動的厲害。

司嶼收起打趣的態度,抬手握住常青山垂在身側的手。

她在顫抖。

“怎麼了?”司嶼語氣溫柔似水,透著關切,“是發什麼事了嗎?”

常青山呼吸一沉,猛地抱住司嶼,兩人一起滾在床上。

司嶼接住常青山,將她抱住,抬手觸碰到她的臉龐時,指尖一滯。

常青山,她在哭。

“青山,你怎麼了?”司嶼慌道,“你和我說說,誰欺負你了?”

常青山嗓音低啞,悶悶道:“沒人欺負我。”

司嶼道:“那你怎麼哭了?”

“出宮時,我碰到趙寧王了。”

司嶼眸光一閃,似是無奈的歎口氣,道:“他和你說了?”

“王爺若是不跟我說,你打算瞞我多久?”

司嶼低頭,看著那雙瑩潤的眼眸,漆黑的瞳孔似水浸潤過的鵝卵石。

“沒想瞞著你,隻是怕你知道了有負擔。”

她擦掉常青山眼角的淚珠,“瞧,都把我們將軍給惹哭了。”

常青山握住她的指尖,親了一下,鄭重其事道:“司嶼,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哪怕是拿這條賤命做你登上高位的石階,我也心甘情願。”

司嶼淡笑:“你我不分彼此,我所做一切不僅僅是為了將軍,也是為了我自己,將軍不要把它當做負擔。”

“不是負擔,”常青山解釋道,“是感激。”

“從未,從未有一個人如此對我,保護我的家人,護佑天啟大軍,默默奉獻,掏心掏肺,不求回報。”

原來,司嶼動高家的原因是因為,高家要動她。

不管是雲戈還是天都城內司嶼所操控的一切,都是她想要將謀害常家,侯府以及她的陰謀詭計,明槍暗箭全都抹殺。

而司嶼,從未拿這些來要求她做什麼,哪怕狹恩圖報她都沒有做,甚至說不屑去做。

“將軍,”司嶼眸色清透似海,蘊著無限的柔情,深情款款道,“我從始至終對你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好好活下去。”

常青山內心一陣感動,撫摸著司嶼的臉龐,吻了過去。

司嶼眼眸一壓,翻身將常青山壓在身下。

“有刺客?主子你……”

歲杪睡夢中聽到了一些像是衣服的摩擦聲,以為有刺客,剛睜眼坐起來,內室裡飛出來一顆珍珠,一下子打到了歲杪的後頸。

歲杪眼神瞬間迷離,兩眼一閉,倒在軟塌昏睡過去。

作者有話說:

歲杪:有刺客!

司嶼:彆多事!

第94章

不怪歲杪警惕,這段時間太多南疆和北橈的殺手闖入天都城,意圖殘害五皇子和她的主子。

所以,即便是睡夢中,歲杪也會留三分清醒,時刻關注這司嶼的一舉一動。

隻有那晚。

歲杪睡得異常沉,她依稀記得自己中間醒來過一次,然後昏睡了過去,一覺睡到大天亮。

等睡醒後,就看見自家主子一臉饜足的躺在床上,身上還有非常可疑的痕跡,那架勢就像是被什麼給咬過啃過似的。

若不是蠱人被徹底清除,歲杪還以為那晚有蠱人闖入青瀾殿把她主子給咬了。

而後,歲杪也問過司嶼,那晚究竟發什麼事了?

司嶼也如實告知了歲杪,說那晚進了一個“采花賊”,然後她的主子把采花賊給采了。

歲杪瞪大眼睛,停下咬雞腿的動作:“”

不想告訴人家也彆騙人家嘛!

主子真壞。

歲杪從司嶼口中得不到答案,她就想到了常青山。

畢竟在天都城內,武功能在她之上的隻有主子和常青山,她打算和常青山商討一下那晚闖入青瀾殿的歹人究竟是哪方勢力,她得提前做好準備,保護好主子。

結果——

歲杪驚恐的看著常青山的臉蛋“唰”的一下紅了,那速度之快,就像是有人把常青山給扔油鍋裡炸了似的,臉蛋和脖子都紅了,眼神一個勁兒的閃躲,就是不敢直視歲杪的眼神,活脫脫一副像是偷了東西被人抓個正著的尷尬又羞愧樣子。

很不對勁兒!!

極其不對勁兒!

歲杪的小腦袋瓜子在這一刻就跟被人開了瓢似的,靈光大現。

她驚呼道:“那晚的采花賊是你?!”

常青山立馬捂住歲杪的嘴巴,看著她驚恐震驚的神色,羞愧難當:“彆,彆喊——”

歲杪驚訝不已:“@#¥!RD#!@”

常青山道:“你彆喊,我就鬆開手。”

歲杪眨眨眼。

常青山試探的鬆開手,見歲杪真的沒喊,放下心來:“我那晚我就是”

她本想著感謝司嶼那些年的關切和照拂,也很感動司嶼對她做的一切不求回報的事情。

隻是

隻是感動和感激的情感在那一瞬間,被月色的照耀和炙熱的氣息所渲染,變得越發難以自控,無法自拔了。

歲杪抬起手,示意常青山不用多做解釋:“我懂!”

常青山:“??”

你懂什麼?

一個屁大點的孩子,還未及笄,能懂什麼感情?

歲杪不滿意常青山看她的目光,撇嘴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年紀小,所以不懂你和我主子那些感情?”

常青山誠實的點了點頭。

“”歲杪癟嘴,“是,我是年紀小不懂事,但是我能看得明白,你對主子很重要,在主子心裡,你可以排進前三名了。”

常青山垂眸:“前三名?還有誰在她心裡?”

歲杪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太靠譜,又解釋了一下:“不應該是前三名,而是前兩名。”

“第一名是誰?”

歲杪詫異道:“你為什麼不覺得自己是第一名?”

常青山看著她:“那你為什麼不直接說我是第一名?”

歲杪頓了頓,豎起大拇指:“將軍真聰明。”

常青山淡笑一聲:“有時候,我不想做一個聰明人。”

歲杪納悶:“為何?”

“很多人都想做個聰明人,那樣他們就可以得到很多東西。”

金銀珠寶,大權在握,高高在上,是很多人畢生所求。

常青山眼裡閃過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聰明人看得遠,想得多,欲望深,矛盾大,他們很會很容易看清一件事情隱藏在深處的本質,不會被花團錦簇的表麵所蠱惑,他們會一邊沉淪放縱,一邊害怕失去,最後兩手空空。”

歲杪歪頭,目露不解:“你這話說的好有深意,我去問主子懂不懂?”

常青山拉住歲杪:“你想知道問你主子乾嘛?我告訴你。”

“其實這段話的含義就是在說,聰明人會高瞻遠矚。”

歲杪煞有其事道:“原來如此。”

常青山看著她,轉移話題:“你從小就跟著司嶼的嘛?”

歲杪道:“算是吧,我是主子撿回來的。”

常青山不解:“撿回來的?”

歲杪道:“算起來,我也是天門中人,但我真的是孤兒,被天門法師看中了根骨,抓來練成蠱人,但我身體太差,根本練不成蠱人就被扔進了亂葬崗。”

“但我沒死成,我從亂葬崗爬了出來,遇見了我得主子,她救了我,將我放在身邊保護照顧。”

常青山抬手摸了摸歲杪的頭發,愧疚道:“對不起。”

歲杪擺擺手,目光柔和,笑道:“沒事,這些事我提起,不傷心,能遇到我主子,我很開心。”

“她救了我,改善了我的身體,讓我得到了力量,還教我武功,主子不僅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是我的再生父母。”

常青山喟歎道:“原來如此。”

歲杪看著她,目光堅定:“常將軍,我主子人特彆好,你要好好待她,若是你敢欺負我主子,我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讓你不好過。”

常青山勾唇:“好。”

歲杪離開了,常青山坐在牧雲閣之中,眸色晦暗,湧動著難辨難分的情緒。

“將軍?”

常青山斂眸,看向申明廷,問:“何事?”

申明廷道:“明日皇上準備開祀天,敬告神佛,測算天機,庇佑天啟。”

常青山眉頭微動:“好。”

申明廷看常青山這副了然於胸的模樣,問:“將軍早就知道皇上會準備開祀天了?”

如今棋局已定,執棋之人該收尾了。

常青山沒有正麵回答申明廷的好奇,而是問了彆的。

“北橈那邊可有異動?”

申明廷道:“北橈的探子回報,北橈尚未有任何異動,關山崗那邊也很安穩,就是”

常青山抬眸:“說。”

申明廷道:“聽聞長樂公主嫁過去,因思家心切,傷心過度,每日每夜都待在寢宮裡調養身體。”

常青山指尖敲動石桌:“讓人去查查長樂公主現狀如何?”

申明廷疑惑道:“將軍擔心北橈會對長樂公主下手?”

常青山擰眉:“並非,我們該擔心長樂公主會對北橈皇室動手。”

申明廷驚詫:“怎麼會?”

“長樂公主可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瘦弱女子啊?”

常青山歎道:“賀蘭盛琅的母族乃是南疆人。”

申明廷似是想到了什麼,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好,我立刻去辦。”

多事之秋,天都城亂事四起。

多個皇子公主慘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丞相意圖謀反,通敵叛國,天啟太子因操勞過度,臥床不起,天啟宮城的上方像是始終籠罩著一層厚厚的,沉重的,密不透風的烏雲,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趙文帝下旨,要求燕居士起祭壇,測天命,告神佛,救世人。

祭壇設於民間,位於長寧大道、永樂大道、安慶大道和清明大道彙聚之地。

那裡地勢剛好是圓形,天圓之地恰好應對天的形象

圓形高台,共有三層。

第三層,擺放貢品,金鼎香燭,美酒佳肴,奇珍異寶,一朵朵鮮豔的花朵,各色各式,圍繞高台。

第二層,燕居士盤腿而坐,拂塵上下擺動,單手掐訣,似在與天上神明言語。

最高一層,站著一名身著白衣華服,衣服上有繁複的印花或是繡花,非常精致,手臂之上佩戴臂釧和金色披帛,三千青絲如瀑布一般散落於纖細堅挺的背脊,頭發上編有一串串精美圓潤的粉白珍珠,在陽光的照耀下,宛若天神降臨。

震撼天地的鼓聲,悠揚又神聖的音樂,空靈清明的禱告。

萬千百姓,齊聚高台,環台而跪,以示忠敬。

常青山跪在地上,看著高台上隨著音樂舞動的司嶼。

素服花下,盛顏仙姿,冰肌瑩徹,美不勝收。

她身形勻婷修長,裙擺拖曳在高台上,披帛隨她的舞姿擺動,衣抉飄飄,仿佛在雲端起舞,帶著神秘又飄渺的美感,讓人哪怕是遠遠看著都無法抑製心中的激動和崇敬。

這是“祀舞”,用跳舞的形式來表達對天神的答謝和崇敬,隻有世上最神聖高潔的女子才可以擔任,所有人心底默認了跳“祀舞”的人選。

乃是被世人稱為神跡的三公主,趙司嶼。

常青山仰望著高台之上的“天神”,而她的“天神”也施舍了一個眼神給她。

那一雙藍眸之中瑩潤無限的柔情和傲然,似一把利箭,將常青山的胸膛穿透,永刻心底。

常青山肅然起敬,誠摯叩拜。

若這世間真有神明,信徒祈求神明降幅於心中所愛之人。

求她順遂無虞,皆得所願;

求她淺予深深,長樂未央。

“快看——”

“顯靈了——”

一聲震驚不已的高呼聲,激起所有人的注視。

隻見原本烏雲密布的天空,突然裂出一道縫隙,燦爛的陽光從縫隙之中落下,剛好照耀在高台之上,那個翩翩起舞的三公主身上。

一瞬間,微風四起,吹動裙擺,三公主似乘風而起的仙子,欲要直上九萬裡。

金燦燦的光芒落在三公主頭上,周身泛著一層層奪目的光暈,孑然獨立。

似皇冠加冕,如袞衣繡裳。

隨著一道震聾發揮的號角聲,驚得眾人張大嘴巴,瞪大眼睛。

他們看著高台上,停下舞蹈的三公主。

她站直身子,仰望著天,精美的麵容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藍眸卻帶著一絲絲冷淡。

那笑容是對苟延殘喘的世人的渴望又悲憫,那眼神是對這殘酷世間的憤恨與譴責。

如此震撼人心,心悅誠服。

百姓們不由自主的跪下,誠心誠意的叩拜。

甚至有的人心中不禁生出一絲膽大妄為的想法,若是天啟國的國主是這位與神佛共通的三公主該多好?

司嶼接受著眾人的朝拜,張開雙手,腰杆挺直,佇立在燦陽之下,雪白的肌膚在日光下仍似染了一層薄霜。

藍眸清冷高傲,神情嚴肅,嘴角含笑,卻依然帶著一股讓人無法靠近,無法生出一絲褻瀆的疏離感。

司嶼淡聲道:“天啟!大盛!”

眾人心潮澎湃,一遍遍大聲重複道:“天啟!大盛!”

“天啟!大盛!”

“天啟!大盛!”

在這一刻,常青山好想知道了司嶼心中的第一位是什麼了。

她勾起唇角,陽光為她的黑眸夕灑了層薄光,瑩亮無比。

常青山與高高在上的司嶼相視而笑,啟唇大喊道:“天啟!大盛!”

第95章

祀天過後,天都城內的百姓心中都有了一個不可言說的想法,一個膽大包天的信念。

舊皇已老,新皇當立。

人們不可再局限所謂的可以推翻的,可以不存在的界定之中。

如今天都皇室之中,真正可以登上高位的人選,已經毫無遮掩的攤開,擺在眾人麵前,任由擇選站隊。

軒王、四皇子和六公主已死。

二皇子早亡。

太子重病,生死不論。

如今天啟皇室之中,隻剩下三公主與癡傻的五皇子。

誰強孰弱,心中自有定數。

定天宅

一聲聲難以自控的呻/吟被常青山死死壓抑在唇舌之中。

她雙眼迷離,趴在床上,雙手無助的抓著被褥,感受著一下下的灼熱與冰冷的碰撞。

司嶼的唇舌是滾燙的,吻遍她的全身。

司嶼的手指是冰冷的,穿透她的身體。

如此矛盾衝突的觸感,常青山似是在刀山火海上滾上一圈,折磨的她意誌全無,喪失全部抵抗,沉淪在那雙似海的眼眸之中,逐漸沉溺,無法自拔。

常青山大汗淋漓,呼吸亂作一團,她攤在司嶼懷中,任由她的指尖撫摸著她身上的傷痕。

“這是何時傷的?”司嶼摸著常青山肩胛骨上的疤痕。

常青山想了想:“不太記得了。”

戰場之上,刀光火石之間就會受傷,她不記得自己何時受傷,隻會記得自己的刀下斬殺了多少敵軍的頭顱。

“那這個呢?”

冰冷的指尖落在胸前那道疤痕上。

常青山身子不受控的抖了一下:“被一隻暗箭所傷。”

指尖輕輕揉/捏,帶著憐惜。

司嶼問:“疼吧。”

常青山仰頭,抵在司嶼的肩上,喘著粗氣:“不記得了,太久了。”

就算那時疼的想要去死,如今回想,也是記憶空空。

常青山見司嶼不再說話,她翻了個身,與她相對,見她滿眼泛著心疼。

她心底略微一顫,抬手揉了揉司嶼的臉,笑道:“如今都已經結疤了,早就不疼了。”

司嶼將她摟在懷中:“將軍彆事事都忍著,若是疼就喊出來,哭出來,有我在。”

常青山神色動容:“好。”

“有雲戈在我身邊,哪怕我受了很重的傷,他都會將我醫治如初,彆擔心,你自己的人還信不過嗎?”

司嶼輕撫她的眉眼,親了一下她的眉心,淡淡一笑:“將軍,我不信任何人。”

常青山微頓:“那你信我嗎?”

司嶼看著那臉頰上若隱若現的酒窩,恍惚了一下,應道:“信。”

常青山笑起來:“你相信我,不管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我都會竭儘全力讓你擁有,讓你得到一切。”

司嶼吻住她的唇,啞聲道:“好。”

夜風呼嘯而過,院中的梨樹發出沙沙聲響。

乾清殿中,一陣陣仿若要窒息的咳嗽聲響徹在偌大的宮殿裡。

趙文帝拍著胸口,抓著祿承的袖子,目次欲裂道:“去,去喊來司嶼去”

祿承應道:“是,奴這就去叫三公主。”

趙文帝喘著粗氣,癱在床上。

祿承走出乾清殿,看向一旁的小太監,說:“去將皇後叫來,陛下想讓皇後禦前伺候。”

小太監應道:“是。”

祿承回頭看了眼,轉身走出乾清宮,駕馬走出東華門。

這幾日趙文帝身體越發不太好,司嶼送給他的藥他吃的是越來越多,原本隻需要幾粒就足以,如今卻要一瓶又一瓶的吞服才能緩解片刻。

趙文帝曾暗自找過燕鳴焉,問他為何這段時間對這藥的依賴越發強烈,燕鳴焉卻說,這是能夠讓你脫離凡體,得道成仙的捷徑,捷徑不好走,自要承受一番苦難才可以位列仙班,長生不老。

趙文帝信任燕鳴焉,也信了他這一番說辭。

他喘著粗氣,雙眼迷茫,所視之物,黑黑白白,似鬼魅浮現,又似天神澤世。

趙文帝被眼前所展現的奢華又聖潔的景象所蠱惑,不禁伸出手去觸碰那登往天宮的玉石台階。

皇後走進乾清宮就看見這一副景象。

趙文帝攤在床上,麵容消瘦,眼神迷離又彷徨,抬起手,像是在觸碰什麼東西。

臉上的神情很渴望,很期待。

“陛下?”皇後湊近,輕聲喚了一句。

趙文帝沒有應答她,仍在用力伸手,去抓。

皇後眸光一閃,又喚了一句:“陛下,臣妾來服侍您了。”

趙文帝仍是不聞不問。

皇後眼中透露著幾分狡猾,她抬起手,放在趙文帝的鼻子下方,探了探氣息。

時有時無。

“陛下,你還好嗎?”皇後嘴角上揚,語氣看似擔憂,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張狂。

“臣妾來看您了,你看看臣妾唄?”

“啊?你要和臣妾說什麼?”皇後作勢看了眼跪在外室的人,故意將聲音提高,“什麼?您要將皇位傳給五皇子啊?”

“是是是,您說的對,如今天啟皇室裡就剩下天佑一個皇子了,理應由天佑繼承大統,臣妾作為天佑的母妃,會起到輔佐天佑,管理好天啟的職責,陛下請放心。”

皇後拿起一旁的被子,蓋在趙文帝的臉上,雙手用力下壓,語氣悲切道:“陛下,您彆嚇臣妾,臣妾不能沒了您啊?天啟國也不能沒了陛下啊?”

她看向外室跪倒的眾人,失聲大喊,“還不去給本宮喊太醫來,快去!”

“是是是——”

太監和宮女亂作一團,立馬跑出乾清宮去叫太醫。

結果剛跑出宮門,就撞上了禁軍統領王釗和趙寧王。

“你們在乾嘛?亂作一團,成何體統?”王釗罵道。

太監慌道:“王統領,皇後說陛下情況不太好,讓我們去叫太醫。”

“陛下不太好?”王釗一腳踢開太監,拔出刀來,“誰給你的膽子敢詛咒陛下,看我不一刀劈了你!”

太監摔倒在地,立馬叩頭求饒:“不是奴才,不是奴才,是皇後娘娘說陛下”

“算了,我們進去看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趙寧王抬腳踏入乾清宮,走進殿內,見皇後在床邊坐著,哭喊著:“陛下陛下”

“皇後娘娘,陛下怎麼了?”

皇後見趙寧王來了,眼睛一轉,立刻趴在趙文帝身上,哽咽道:“王爺,陛下駕崩了,陛下說傳位於五皇子天佑,讓本宮代理監國,輔佐好天佑,陛下就就去了”

王釗跑了進去了,見趙文帝雙目緊閉,看起來確實不知死活。

他聽到皇後的話,不禁雙膝跪地,哭喊道:“陛下——”

“陛下斌天了——”

皇後聽到王釗的喊聲,嘴角勾起,眼裡閃過一絲勢在必得。

她捂臉痛哭,啞著嗓子道:“王爺,陛下最後的遺言您剛才也聽到了,如今陛下已去,國不可一日無主,否則會民心大亂,屆時讓外國有了可趁之機,侵略天啟可就糟糕了。”

“本宮還請王爺主持大局,讓五皇子天佑儘快登基,安撫民心,主持朝政啊。”

趙寧王道:“皇後娘娘說的有理,但本王覺得此事還需要由陛下來決定。”

皇後眉頭一皺:“王爺你在說什麼,陛下已經歸天了,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呢?”

“是嗎?”趙寧王抬抬下巴,抬起手指指向皇後身後,示意了一下。

皇後瞥到趙寧王手指上的綠色戒指,她鬼使神差的看向身後,隻見趙文帝好好的坐在她身後,雙目瞪大猶如銅鈴。

“啊——”皇後嚇得跌坐在地,花容失色,“有鬼啊——”

趙文帝一腳踹開皇後,怒道:“毒婦,你竟然敢謀殺朕,你才是大逆不道!”

“王釗,將此毒婦拉下去,關進天牢,明日斬首示眾!”

王釗看到趙文帝在皇後身後緩緩坐起來的時候就已經發蒙了,而後得知原來皇後想要謀害皇上,意圖推五皇子上位,從而代理監國,把控天啟朝堂。

如此野心歹念,簡直駭人聽聞。

“是!”王釗起身。

皇後撲倒趙文帝腳邊,哭著求饒道:“陛下,臣妾一時鬼迷心竅,絕無傷害陛下的心,陛下饒了臣妾吧,陛下”

趙文帝踹開皇後,看向王釗,怒氣衝衝:“還不把這毒婦帶走!”

王釗領命,剛要拉著皇後走出了乾清宮,就聽見趙寧王問道:“陛下,皇後此罪,常家和侯府是否也要連誅呢?”

王釗眉頭緊蹙。

趙文帝擰眉,抬手揉了揉腦袋:“皇後是皇後,侯府是侯府,怪不到一塊去,皇後此事不要傳到外麵,就說”

他話語卡頓了一下,“就說宮裡進了刺客,皇後被殺了。”

“是,”趙寧王看向王釗,眼眸帶著一絲森寒,“王釗,你將皇後暗自處決了吧。”

王釗沉聲:“是。”

皇後被王釗帶走了,活不過今晚。

趙寧王走到內室,看著趙文帝,說道:“陛下,你還活著嗎?”

趙文帝眼神渾濁,視線迷離,來來回回,不定一處,像是牽線的木偶。

趙寧王伸出手,手指上的綠目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澤,裡麵傳來仿佛振翅的聲響。

“陛下,您如今已是風中秉燭,油儘燈枯,不如早立傳位詔書,待您駕鶴西去之時,也能保天啟朝堂不亂,您覺得如何?”

趙文帝眼珠似機械一般轉動,“好。”

趙寧王拿來一個空白的聖旨,放在桌上,看向床邊的趙文帝,抬抬手,勾唇道:“陛下,請。”

趙文帝的身體似是被人掌控一樣,搖搖晃晃的走到桌前,拿起筆。

趙寧王一邊研磨,一邊看著趙文帝書寫詔書。

見他即將要寫到傳位之人時,趙寧王叫停了他:“陛下,打算立何人為新皇?”

趙文帝道:“長幼有序,應立太子。”

趙寧王麵露憂愁:“不行呢,太子病入膏肓,隻留一息尚存,怕是難當大任。”

趙文帝道:“二皇子自小離去,三公主乃女子,不可。”

“為何不可?”趙寧王冷笑。

趙文帝道:“天之驕子,以龍為尊,以陽為剛,古往今來,無一女子可登高位,這有違朝綱倫理,有損列祖列宗顏麵,背棄道德,不符天道法則。”

趙寧王臉上帶有強烈的諷刺意味:“那陛下不如做這第一個開天辟地的人?”

趙文帝道:“你是想讓我立三公主為新皇?”

“三公主是天命之子,是神跡降臨,這世上之人早就認同了三公主尊貴無比的身份,陛下此時更應該順應天命,聽從民心,不該多存擔憂啊?”

趙文帝道:“是啊,朕應該順應天命。”

“但,什麼是天命?”

趙寧王握住趙文帝的手,看著他一筆一劃寫上了“趙司嶼”的名字。

他眼神裡有一絲犀利,嘴角的笑隱含一股難以言說的悲涼和孤寂。

“這便是天命。”

趙寧王拿起寫好的傳位詔書,遞給走進來的祿承和三公主:“陛下寫好了傳位詔書。”

“這個還你。”

司嶼接過綠目,將詔書遞給祿承:“勞煩祿承公公了。”

祿承接過詔書,跪地叩拜:“祿承,叩拜新皇。”

趙寧王掀開衣擺,跪地叩拜:“趙秉寧,叩拜新皇。”

司嶼看著趙文帝,抬手點了一下他的眉心。

趙文帝沒有任何支撐點一般,摔倒在地,閉上了眼,氣息全無。

司嶼長舒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冷傲的笑。

她轉過身,看著站在月色下的常青山,開口道:“青山,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常青山單膝跪下,雙手抱拳,行禮道:“微臣常青山,叩拜新皇——”

隔日。

宮城之中,深夜闖入刺客,害死了正在禦前伺候的皇後,趙文帝因受了刺激,身體不堪負重,竟直接閉氣歸天,病中的太子像是得知皇上皇後相繼離去的噩耗,似有感悟一般,竟然也隨之離去。

祿承拿出趙文帝親手書寫的傳位詔書,昭告天下。

趙司嶼為天啟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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