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讓外戚再次偉大 烏鞘 6910 字 5個月前

第7章

“今日之事兄長先彆急著問我,我想問兄長一句話,你覺得先帝是個怎樣的帝王?”

不等崔鶴雍習慣性誇讚表弟,新的問題就拋在了他的眼前。

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

“先帝大行入陵奉廟後,朝議已定了諡廟二號,先帝乃我朝第六位龍裔正統——懿宗和皇帝……懿與和,是很好的字,百官感戴聖德,亦是用心了。”崔鶴雍答道。

“溫厚無苛曰和,敦睦九族曰和,懷柔胥洽曰和。”梁道玄當即接上此語,“溫和聖善曰懿,體和居中曰懿,愛人質善曰懿。”

先帝這廟號和諡號,非常溫和,完美符合這位帝王的性格和功績。

“‘先帝行事,多擇柔濟之道’這話是當年表哥殿試高中後,姑父在你外任前夜提點時所說,我在旁打瞌睡,不過卻還是聽見了。先帝是個有道明君,可一生功績卻不過平平……晚年還多了個我爹這樣的信臣,隻是先帝行事仰賴文武百官,甚少以帝王之威強壓臣下,故而大家也得饒人處且饒人,沒有計較罷了。”

以梁道玄的了解,先帝實在是個無甚可說的帝王。

他規規矩矩繼位,八年後無風無浪駕崩,臨朝主政期間功績平平,無治世武功亦少施政文蕤,一生庸碌,於帝王之中已是平凡之輩。不過好在先帝的父親威宗時期幾場風波後,這將近十年的日子裡能休養生息對百姓已屬難得。

先帝的休養生息倒不是他自主所選的治世之道,而是他生性畏懼與人相爭的緣故。據說與臣下議論朝政,若是臣下據理力爭且言辭激烈,他便會妥協。如若不是當朝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政事堂的宰執梅硯山梅大人為柱石,替先帝主政宰輔,不知會有多少官員要有損天威了。

這層因果再論起來,便是有懸案的謎霧籠罩,連承寧伯這樣的勳貴也不得而知,談論時更是頗為隱晦。

據說早前先帝做東宮太子時,雖也是怕極了自己的親爹威宗,可父子也算協心齊力,無有嫌隙,況且怕皇帝老子的東宮也不是什麼值得拿來一說的事,不怕的那些,大概要麼自己早早做了皇帝,要麼身首異處。

但直到一日,威宗臨朝明發上諭,告知百官公卿,皇孫薑冉連同太子妃歐陽氏謀反,所為大不敬,然而行事不密,如今母子業已伏誅,二人玉牒除名不入宗廟,屍身以謀逆當論,絕無俱全之理,已然五馬分錯,不得殮葬。然太子純孝,二人起事之時,太子尚在京畿道代聖循行,並不知情,無有同罪。卻難逃不教不轄之過,即日起閉門思悔,暫擱舊差。

百官無不震驚。

要知道威宗隻有兩個兒子,太子是嫡長子,早在威宗就藩時期便封做了世子要繼承王爵的,後來威宗清君側起事登臨大寶,太子自然入主東宮。太子妃歐陽氏本是從前藩地的望族名門之秀,與太子多年夫妻始終鶼鰈情深,二人膝下一子一女,皇太孫薑冉才十七歲,眼看太子的儲位是穩得不能再穩,他又是太子唯一的兒子,威宗年事已高,往後的事輪也輪得到他,他東宮的爹還沒著急,他一個毛頭小子怎就謀反了?

然而威宗鐵腕,無人敢置喙半句。

先帝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繼續做順理成章的太子,繼承皇位,直到死去。

而死前幾年,大概是這輩子也沒交過朋友,先帝和梁道玄的親爹梁敬臣難得產生了“友誼”,雖說一邊不過是純粹的攀附討巧,說是阿諛弄臣也不為過,但終究有“朋友”的這幾年,想來先帝會比那些壓抑的往日稍微好過一點點。

聽罷表弟的話,崔鶴雍心中也過了些他所知的皇家秘辛,卻不由苦笑。

表弟的爹就是他的親舅舅,這位的人品他實在不敢恭維,為諱上他不該多說,然而罵舅舅罵最多的便是自己的親娘,其實他說兩句也無妨。

“我爹倒也沒攛掇先帝乾什麼缺德事,梅宰執也不是吃閒飯的輔政,我爹乾過稍微引起非議之事,似乎就搜羅僧官入京為先帝講法,但細細說來這些不過是投其所好,無甚影響。可他將我妹妹送入宮,還有了子嗣,隻這一件事成,便教好多人措手不及了。要知道先帝繼位時膝下無子,原本的皇太孫也不明不白死了好些年,大家都以為先帝唯一的弟弟洛陵王——也就是當今的洛王要作為皇太弟繼位,少不得為以後計,多有往來,可我爹這一舉動,當真是讓不少人做那潛邸故臣的夢碎了一地。”

梁道玄說著自己也不免有些頭疼,他很冤枉,又不是他送的妹妹入宮,但他爹一年前作為當今小皇帝的親姥爺伸腿瞪眼,今時今日,這些事都要他來麵對。

也就是說,那些原本因先帝寬厚而不計較的人,怕是現下都要計較計較了。

父死子繼,這份計較,想來他也必須承受。

“你是說,太後要你入京,其實也是一個人承受不來諸多非議,想找人分擔一二?”崔鶴雍忽然發覺表弟所思甚至比自己更深一層,一時竟有些恍惚,然而恍惚過後,便是徹徹底底的擔憂,他順著表弟的話再深些想,竟有些冷汗透骨之感,“太後如今遵從祖製垂簾輔政,可到底還是孤兒寡母,先帝大行不到一年,國喪都還沒過,要是臣下這時候欺負她,未免也太難看了。可你不一樣,你如果如今領了太後的恩典,那些人保不齊會將矛頭對準你,太後難道是想這樣禍水東引不成?”

對於這位舅舅的女兒自己的表妹,崔鶴雍實在很難產生像對表弟一樣深切的親情,於是他便以官場的邏輯和繼承他舅舅最壞一麵的角度來分析。

“表哥說的是人心向背和趨利避害,或許會是如此,可我卻覺得未必。”梁道玄笑了笑,“她如果真的聰明,就絕不會要我這今後唯一的盟友去先做肉盾,她或許是真心想扶持我在朝野內,好在將來的風波裡,能與她一道替還不能親政的小皇帝撐舟踏浪——也就是說,我想太後……我的妹妹,她似乎預見了即將抵達的風險,可是她卻不能宣之於口,唯有求助,而我,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雅間內縱然有茶香氤氳,此刻兄弟二人靜默對坐,一席肺腑之談後,仍覺心口皆是氣悶。

“所以,大哥,我躲到天涯海角去,這當朝唯一外戚的身份也丟不掉,不如去帝京看看,坦白認下,再做打算。如果她真是想要個靶子,我也有辦法脫身,可如果她是求助,那姑且聽聽看到底朝廷有怎樣的隱憂。畢竟你和姑父還身在廟堂,我不能坐視不理。”

見表哥似有瑩潤於眸中,梁道玄趕忙又笑露閒玩之意,似是寬慰似是玩笑,跟上自己之前一句:“再者說,我也有自己的好奇,天命難不難違我尚且不知,可如若天意有此驅策,我自然是想看看它會將我帶至何處,如此體境,方不失為人間一行。”

這句話就又是梁道玄素日裡落拓不羈的品格,當下聽來,甚至還頗有三分堪破俗世與七分昂霄聳壑之豪情。

說完他又舉起茶杯,似是敬酒般一飲而儘笑道:“我這般計較,大哥是否可以放心此行了?”

“人常說,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然而這些年除去我在書院讀書和外任的頭兩年外,餘下時日你我皆在一個屋簷下,我卻不知你之洞察早已不似舊時吳下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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