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讓外戚再次偉大 烏鞘 6910 字 5個月前

崔鶴雍半是誇讚半是感慨,他也知自己不大可能全然不去擔心,可如今表弟其實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全無計算,反倒早有丘壑,那些閒散之態並非無思無慮的表象,而是真正存了智慧之念後的平和。

他忍不住再讚道:“你比我剛上任時要好得多,我明明比你心中有底,且父親還拖了故舊暗中提點,我仍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行差踏錯致使父母顏麵跌損而門楣無光。然而弟弟你心中之從容,卻不是裝出來的若無其事,隻這一點,就比我強上千百倍,如此可見,你隻是不去想,若真思量,比我更適合入仕許多,要是當初……”

“大哥,人開始回來了,咱們就不談這個了。”

其實估摸著人還沒回來,但梁道玄很怕再聽表哥左一句可惜又一句懊悔,趕緊岔開話題。

於是二人也不悶在雅間,掀起簾子敞開竹窗,那琵琶的單音重新入耳,聲聲若罄,隻是左右依舊無人,廳下廊間不過回來三五客,隱約可以聽見皆在談論洛王的排場與施惠。

許是酒肆老板急著攬客,他一而再再而三催促琵琶師傅快些校弦,梁道玄和崔鶴雍各添了一回茶時,演奏開始了。

北方四道之俗曲稱北音,多慷慨蒼涼之意,與帝京所時興的柔曖南音大有不同,內容也多是古曲所改的調子和詞,半說半唱,多由老者執樂器獨奏講古。

今日酒肆的說曲客懷抱已然掉漆的折頸琵琶,半垂於懷,重重掃兩下骨板,便是《聖後仙寰記》的起調。

兄弟二人也是都行過南北,時下流行的幾段曲子戲皆聽過不知多少遍,藝人所奏唱的《聖後仙寰記》這一段膾炙人口的調子一打耳快要能接上下句了,於是二人沒過耳走心,依舊在聊著自己的事情。

“咱們不過七八日就能抵京北的水陸碼頭,我已給小姨母同姨夫去了信,他們會來接我們一程。”

“我家於京內已置有房院,以供我述職後居住,你為何要借住到彆家?”崔鶴雍一愣,“莫非是怕有人閒話我所升任的官職自你處來,多有毀謗?”

“哎,這是其一,其二是我小姨那個脾氣大哥你也知道,若是不讓她仔細瞧瞧我渾身上下好好的離死還遠,她無論如何也不放心,我怎麼都得去她那借住幾日的。”梁道玄頗為誇張歎氣,“我又何嘗不想和大哥一起,長輩膝下總是很多拘束。”

梁道玄的母親隻有一個親妹妹名喚戴華箬,早年嫁給了一州衙書吏衛琨,定居在古西阜北道的偏遠地界,後丈夫升任渾天監察院從八品監侯,這才入京定居。

這些年小姨對梁道玄一直十分牽念,不止逢年過節,就是尋常也總有東西捎帶人送去北威府,梁道玄但凡路過帝京,都要去拜見她問個安,她也親自來瞧過外甥,見人總是活蹦亂跳,這才安心。

崔鶴雍聽罷也不禁莞爾,他亦是見過這位小姨,當真是一位可敬可愛的絕妙長輩,隻是這位小姨和自己的親娘不對付,二人一見麵就彆眉頭,他也不好突兀打擾。

不待他開口,就聽樓下一聲呼和:“這得彈到什麼時候,直接聽那《責聖》罷!”

緊跟著又是一陣稱是眾人哄語,那唱曲的藝人也是有真功夫的,隻一打弦,音調就應著酒客的讚美,急轉直上,仿若即將破屋扶搖而去。

他跳過一半的折子,直接應了眾人所點的那曲《浪淘沙·責聖》,喑啞老嗓唱念出勝過琵琶的蒼涼驚聲:

“瑤殿夢猶溫,驚破殘魂。”

“蒼生河漢卷腥塵。”

“把臂悲辛托重日,有誓莘莘。”

上半闕哀悲使人心愁,尾音尚未收攏,再撥出的健樂猶如雷驚撞鼓,雄渾慷慨:

“告上豈安身?匡濟業存。”

“盛衰今古當由人!”

“戴甲枕戈驅神策,滌宕寰辰!”

梁道玄靜靜聽著,之後琵琶聲便被浪潮般的叫好淹沒。

這首曲子是講本朝德宗純皇帝衝齡踐祚,八歲登基,彼時其父太宗皇帝駕崩前囑托熊氏皇後垂簾,臨朝攝政,撫育教導這位非她所出的幼主。

如此幾年後,一夜熊太後夢太宗示警,醒來後忽聞宵柝震響,果然如太宗托夢所言,呼羅殘部與羌夏聯姻,聯軍犯大宣朝皇土,大軍已至雁西關。

熊太後是將門虎女,見小皇帝戰戰兢兢嚇得要死,當即發怒,斥責皇帝不應軟弱,當以天下黎民江山社稷為先,率軍親征。

這曲《浪淘沙·責聖》既有纏綿悱惻的帝後情未了,又有鏗鏘激昂之果斷殺伐,從來都是百姓酷愛而經久不衰的一篇唱段。

眾人陶醉於音律的美妙與辭藻的暢意,而梁道玄卻陷入沉思。

其實太後攝政因本朝多有幼主,卻也常見,且前幾位攝政太後大多英略過人,治國教子皆為天下楷模,所以自己妹妹梁珞迦能順利攝政,大概也有這份光榮傳統的功勞在。

這樣想來,自己妹妹和外甥這對孤兒寡母的輿論環境其實也不是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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