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故人不在(1 / 2)

一眼著迷 茶暖不思 9291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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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的夜晚格外寧靜,靜得能聽見窗外臨河的水流,裡外都沒有燈光,雨後的月亮就更通透了。

月色斜下一道光影,落在木桌那一堆手繪圖紙上。

少年就那麼塌腰仰在交椅裡,沒了動靜,應該是睡過去了。

許織夏小心地走過去,到他旁邊慢慢坐下來,後背對向他,靠著椅子腿,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她埋下臉,抱住自己,也閉上眼睛。

這麼個凋殘又黑燈瞎火的空間,聽著他的呼吸,她的情緒也安定下來,像找到了容身之地。

“我討厭平庸,我想出人頭地想高人一等,阿玦,回紀家的隻能是我。”

“這算什麼心狠,你就是現在死了哥哥也不會有什麼感覺……”

紀淮周倏地睜眼。

窗外的月光撞進他藍黑色的眼瞳,他迅速清醒過來,望著黑漆漆的房梁,喉結顫動凸起,頸靜脈怒張,呼吸壓得沉且急促。

平複一兩分鐘,他有意識地鬆開了攥住的拳頭,一垂眼,就瞧見許織夏蜷坐地麵,挨他腿邊上。

這麼小一團黑影,跟他養的貓似的,想占也占不了多大的地。

他脖子沒歪回去,目光停在她身上,似乎才想起來自己還帶了個小孩兒。

過了好些秒,他腰一發力,突然起了身。

許織夏在這響動中驚醒,抬起臉,尋見他離開的背影,她馬上爬起來,小碎步追上去。

水鄉民居內部幾乎都是木質結構,杉木板踩上去會有沒墊實的響聲。許織夏“嘎吱嘎吱”地在他身後,跟著他進了另一個房間。

中古木衣櫃貼牆,櫃門拉開吱一聲響,古銅拉環落回去又是一陣咣當。

許織夏老老實實站在紀淮周後麵,看他翻櫃子裡的東西。

“不是還跟我鬨彆扭麼,把你丟下了。”

他語氣很淡,但其實話是刻薄的,帶著點奚落,奚落她缺心眼,知道自己被他騙了還要跟著他。

當然也有自嘲。

屋子裡依舊很暗,還關著窗,看不清楚的時候,聽覺就變得敏感起來。比如他開口說話,透著剛睡醒的倦懶,許織夏感受到他的聲音融進了流動的空氣裡,包裹著她,在她周圍圈出一個小小的保護罩。

這種安全的感覺蓋過了他的損意。

許織夏低下臉,看了會兒地板,用小孩子稚嫩的聲線,低低地說:“沒關係……”

紀淮周動作頓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可能是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講話,儘管一直知道她不是小啞巴,但在此之前,她也隻和他說過一句話。

也可能是他想不通,因為這小團子實在好欺負得不合常理,被賣了還能自己把自己給哄好。

他兩次把她一個人扔下了,她還說沒關係,聲音像裹在棉絮裡,一點脾氣都沒有。

不過紀淮周並沒有太多反應,未幾便掉頭回去接著翻衣櫃了。

地上有他打開的行李箱,房間裡也有床,但隻有一張。許織夏見他抖開條棉被,隨便丟著鋪到地上,又扯出個枕頭,也要往地上扔。

許織夏先抬高了兩條胳膊,從他手裡接過來。

枕頭的長度不比她的個子短多少,她抱著歪歪扭扭走過去兩步,放下枕頭擺好,再自覺坐到棉被上。

許織夏屁股還沒坐熱乎,轉眼就被拎了起來。

她昂著腦袋,茫然地望向少年,微光裡依稀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在你這小孩兒心裡也這麼喪心病狂呢?”

紀淮周直接給她拽到床邊上去,最後抽出條薄被,砰得甩上櫃門,曲著條腿往棉被上一躺,胳膊肘壓枕,後腦壓在手腕上。

“還杵那兒嚇鬼呢,能不能睡了?”他不慍不火問。

黑暗裡他看不見,但許織夏還是點點頭,小聲回答:“能的……”

床不是很矮,許織夏雙手攀著,膝蓋夠到床沿,費了點勁才爬上去,自己乖乖躺下,蓋好被子。

“待過癮了就走啊,”紀淮周的聲音在深夜裡,回蕩著淡漠:“你要不跟他們過,兒童院就會來人給你接回去,我管不了你。”

他說著話,合上眼,窗框間透進幾絲殘破的月光,冰涼地落在他輪廓明朗的臉龐,皮膚是冷月的白。

許織夏手背貼住下巴,雙手攥著被子邊緣,露出細小的手指頭。

臉蛋朝向他,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裡,緩緩地眨著眼睛。

她不想回那棟彆墅,更不想回兒童院,她隻想聽話地跟在他身邊。

然後,等著媽媽回來接她。

-

天亮,陽光照進屋,被花窗切割成一格格起落的光影。

紀淮周一隻手背壓著額頭擋光,一隻手掌落在腹上,被子一部分褶在腰際,大半張拖到了地板外。

許織夏蹲在他枕頭邊,捏住他袖子的一點邊角,扯了扯。

他不醒,皺著眉頭翻了個身。

許織夏望望院子的方向,又望回來看著睡地板的少年,再小幅度扯了他兩下,囁嚅:“哥哥……”

或許是長期沉默導致,許織夏不太能流利表達,說話聲也要比同齡的小朋友多一些柔軟的鼻音。

她想他醒過來,又怕吵醒他,聲音和動作都很輕。

好在紀淮周睡眠不沉,她叫一聲,他就慢吞吞睜開了眼睛,後頸平陷在枕頭裡,似乎是有起床氣,不想說話,隻透出一聲不耐的鼻息。

許織夏想告訴他外麵有聲音,但她不知道怎麼說,於是抬手指了指。

紀淮周留意到了院子裡銅拉環叩門的聲音,困倦半眯著,一夜睡醒嗓子有些乾啞:“誰啊。”

許織夏搖搖腦袋。

這小孩兒怎麼老愛在他睡覺的時候縮在他邊上。

紀淮周瞧了她片刻,眼睛又閉回去,清醒幾秒,他扯開身上的被子,慢慢悠悠起了身。

許織夏踩著他的步子跟下樓。

一出屋子進了院,青瓦上鳥雀的啁啾變得清晰,隔著白牆有居民的招呼聲,再遠點隱約還有唱曲兒的。

天光明媚,昨夜沉眠的水鄉在清晨複蘇。

“阿玦——”

許織夏聽出是周清梧的聲音,在紀淮周去開門的時候,她沒跟上去,躲到廊柱後麵,悄悄朝那邊看。

她表情明顯地迷茫,害怕被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