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津美紀沒有在家裡找到醫藥箱。
仔細想想五條悟這種連在重要事情上都很隨便的人,怎麼可能會細心到在家裡備平時根本用不到的醫藥箱。
而因為康娜身份特殊,這棟房子五條悟當初也是挑偏遠的區域買的。附近根本沒有什麼便民設施,不說藥店,光是最近的便利店也要很遠。
伏黑津美紀一下子徹底慌了。
五條悟出門,康娜沒有常識,伏黑惠現在隻能靠自己。
驚慌之下以及稚嫩的判斷力讓她忘記可以靠康娜載她到最近的藥店,畢竟她已經習慣遇到事情隻靠自己一個人解決。
父母雙雙失蹤的時候,她就已經承擔過一次責任了。
她一邊心裡慌得跟擂鼓一樣咚咚作響,一邊又在心裡對自己說要快點冷靜下來。家裡根本沒有醫藥箱,待在家裡也沒有用,打電話給悟先生他也一時間趕不回來,要去其他地方想辦法。她慌慌張張連鞋子都沒穿好,漫無目的跑出門。
她甚至都不知道出門應該做什麼,但她清楚待在家裡是最沒用的。
這裡是郊區,很少有人住在這裡。她倏忽想到上學時,因為和對麵鄰居姐姐上班時間一致,他們偶爾會在路上遇見。
對麵鄰居姐姐有著一頭乾練的短發,看起來是很溫柔清爽的人,但這些都隻是表麵印象。她們之間最多的關係,就是早上碰麵的時候會對視一笑,然後處於禮貌說聲“早上好”,除此以外就沒有了。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麼,今年幾歲,家裡有什麼人。
這麼淺薄的關係,她會幫自己嗎?
津美紀不管了,她鼓足勇氣跑到鄰居的家,被鐵柵欄攔在門口,她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
很快門鈴裡傳來了聲音,卻不是偶爾見過麵的鄰居姐姐,而是是男人的聲音。
聲音低沉富有磁性的男性聲線問她:“什麼事?”
“你們家裡有感冒藥嗎?”急匆匆說完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補充,“抱歉打擾你們了,我是你們對麵的鄰居,我家裡沒有藥,我弟弟生病了……我借完之後馬上還給你們,如果要錢的話我也……”
她一頭亂麻,說的話東一棒西一棒,可能把她當做惡作劇的小孩,門鈴裡的男人沒有再開口。
津美紀有些失落,但因為有被父母拋棄的經曆,她又懂事的覺得這是人之常情。於是轉身要走,結果對麵傳來門鎖哢噠解開的聲音,刻著白色花紋的門後,走出一個男人,問她:“人在哪?”聲音和門鈴裡聽到的男人一模一樣。
但津美紀一點也沒有覺得鬆口氣,反而被男人的樣子嚇到結結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
因為從門裡走出來的男人穿著一身像是剛參加完葬禮的黑衣,他眼神淩厲,下巴能看見胡渣,在家裡也戴著一副墨鏡,更重要的是他有道從額頭一直劃到眼睛下麵的刀疤,以及在藏在領子裡,若隱若現的紋身。
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總之看起來不像是好人!
伏黑津美紀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敲錯了門,和溫柔鄰居姐姐住在一起的人怎麼會是這種凶神。她慌張得覺得自己嘴巴裡的舌頭都在打結,“對、對不起!我沒有惡作劇,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他真的感冒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打擾你了!我現在就離……”
“所以都說了——你弟弟人在哪裡?”
男人略微低頭,目光從深色墨鏡中斜睨看她,看起來更加凶神惡煞,他就算下一秒從背後掏出一把刀津美紀也絲毫不覺得意外。
津美紀後退幾步,“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請你不要找我弟弟的麻煩!”
黑田龍完全不知道對方在害怕自己,對眼前小女孩拿出背後藥箱,熱心的說:“我對怎麼救人了解一點,我跟你一起去你家。”
伏黑津美紀愣住了,再看看他那張能一臉嚇哭小孩的臉。
這才發現這位社會大哥,似乎為了討好她,臉上極力努力扯出僵硬的笑容。
最終,津美紀怯生生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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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田龍看起來確實就像是專業人士,他在康娜和津美紀麵前用一套極為專業的手法量完體溫,又貼心的把伏黑惠的被子蓋好,嚴絲縫合,不留一點死角。
“38度2,還好,不是太嚴重。”
聽他的話,津美紀瞬間鬆了一口氣。
“但是——”
津美紀隨著他話裡的轉折,心又提起來。
“需要給他物理降溫。”
康娜呆呆看這位大叔,想自己也能幫上忙,她像是在課堂上搶著回答題目的學生一樣,高高舉起手,吸引注意力。等黑田龍看過來的時候,康娜問道:“可以電他,讓惠醒來嗎?”
黑田龍深深看了她一眼,認真回答,“如果這位小朋友快死了的話,可以試一試。”
康娜覺得自己沒幫上忙,有點失落。
津美紀帶安撫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繼續問在場唯一的大人,“所以是需要冰塊嗎?”她不禁麵帶憂愁,“我家裡沒有。”
隨即,津美紀想到家裡冰箱有一堆的冰淇淋,隔著塑料包裝放在惠的頭上,應該也一樣的……吧?
“事實上,我出門前把家裡的冰塊帶過來了。”黑田龍說完,從自己出門裝的醫藥箱裡掏出用紙杯裝好的冰塊。
津美紀一愣,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麼成熟靠譜的大人了。
雖然對方表麵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人。
“我家美久喜歡冰啤酒,我就一直有給她備著冰塊。”臉上有刀疤,身上又有紋身的社會大哥自豪道,“為了我家老婆能夠第一時間喝上冰啤酒,這種微不足道的準備是必須的!”
津美紀對他秀恩愛的部分無視,提取關鍵字,微笑點頭,隻記住鄰居姐姐的名字原來叫美久。
黑田龍把冰塊放在保鮮袋裡,又在下麵墊了一層濕毛巾放在伏黑惠的頭上。
“冰塊,果然不管什麼時候都很有用。”他一氣嗬成,行雲流水做完後感歎,“之前有人被剁了一根小拇指,也是靠冰塊及時止住血了。”
津美紀:“嗯?”
等等?!!這位大哥之前的經曆還是聽起來不太對勁。
康娜早就學會不懂就問,歪頭:“為什麼要切小拇指?”
津美紀表麵在微笑,內心已經慌死。
這時候應該裝沒聽見才對,這個話題到底應該怎麼繼續下去啊。
黑田龍停頓,沉默許久,他似乎一個人陷入回憶當中,就在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他一臉深沉,說:“因為他做錯了事,這是組裡給他的懲罰。”
康娜聽完,臉色瞬間變了,“在這裡做錯事……要被切小拇指嗎?”
黑田龍重重點頭,“在社會上,規矩很重要。”
康娜立即害怕地把自己的手藏到背後,她有些心虛的快速眨眼,向他討教,“那如果……把彆人的房子整棟給毀了,還被叫家長……是什麼懲罰?”
“聽起來很嚴重。”黑田龍摸了一下下巴,深思後,給出答案,“應該是要被塞到鐵桶裡,再灌水泥,然後扔到東京灣裡。”
康娜嚇得差點要把自己的龍角和尾巴露出來了,她立馬淚眼汪汪看津美紀,“悟還沒把我扔出去,是還沒找到水泥嗎?”
“康娜。”津美紀拍拍她的頭,對她溫柔一笑,“忘記剛剛的話吧。”
剛剛那些才不是人類社會的常識!
“嗯,沒錯,忘記吧。”黑田龍歎了一口氣,“都是我以前被叫做‘不死之龍’時候的事了。”
津美紀:“……”
雖然猜中以前他做什麼的了,內心還是很震驚。
康娜問他:“你是龍?”
“嗯。”黑田龍點頭,“我的名字就叫龍,叫我阿龍就可以了。”
康娜用力點頭,對他說,“我也是龍。”
“這樣啊,那我們是同類呢。”黑田龍自以為努力扯開對小朋友來說友好的笑容,哄著小朋友的話說道。
但在康娜眼裡,是她的同胞忍不住龍族殘暴本性,露出的嗜血笑容。
康娜崇拜看他。不愧是身上看不出一點氣息的龍,就算在人類社會生活這麼久還是沒辦法完全掩藏本性,這隻龍以前一定是跟托爾大人一樣是混沌派的。
津美紀千謝萬謝把這位金盆洗手的社會大哥送回家,黑田龍走前又細心叮囑她一些注意事項,比如要給伏黑惠多喝水,醒來之後要吃的清淡一點。
津美紀一一點頭記在心裡。
就是不知道伏黑惠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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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在床上的伏黑惠,則是做了一場十分混亂的夢。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在夢裡他意識清醒的回到伏黑家。
奇怪的是他身邊已經有了一黑一白兩隻玉犬。
能召喚出玉犬已經是到五條家之後的事,按理說他在伏黑家時期,身邊是沒有玉犬的。
更奇怪的還是,他腦海中的潛意識還告訴他黑色的玉犬是津美紀,白色的玉犬是康娜。
黑色的玉犬過來用嘴巴叼著他衣服想要往外麵走,伏黑惠拉住,“不要扯了,衣服會壞掉的。”
白色的玉犬更加頑劣,一過來就不停往他身上撞,他被撞的倒退了幾步。
腳後跟往後走不看路的結果,是他的後背撞上一個人。
撞上去的感覺就像是撞在一堵硬邦邦的牆上一樣。
他一愣,頓了一下,才回頭,身後的男人身軀高大,體格健碩,光看身材,看起來像是什麼精益求精的習武家。
視線再往上,卻沒辦法看清男人的臉,隻能看到男人清瘦的下巴,他的五官上麵就像是信號不好的電視機一樣,雪花似的白點在他臉上掛著,完全看不見他的臉。
但伏黑惠潛意識裡又知道這個人是誰。
是他的生父。
名字是什麼,他忘記了。
臉長什麼樣,他也忘記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就算是做夢,也不能看到他的臉。
他父親光看身材似乎是什麼吃苦耐勞的正經人。實際上,截然相反,他的父親喜歡賭馬,有再多的錢也能一下子花光,還是個小白臉。
“伏黑”這個姓氏是津美紀生母的姓氏,他的生父入贅到伏黑家,他才變成了“伏黑惠”。
伏黑惠對自己的父親不喜歡也不討厭,硬要說對他的感覺,就是陌生。
所以才記不住名字也記不住臉。
他的生父出生在禦三家的“禪院家”,也是五條悟之後告訴他的。
他也不關心。
臉上掛著雪花黑白點的男人,語氣慵懶對伏黑惠說了一句話:“有狗啊。”
伏黑惠蹲下身,摸著白色玉犬的腦袋,遲鈍地點了一下頭。
既然是夢,不是發生在現實世界中的事,隨便應付一下就可以了吧。
血緣相聯的父子之間對話,顯得有些疏離。
“是十種影法術啊。”
“嗯。”
“你想做家主嗎?”
“嗯?”
這句話也來得太突然了。
什麼家主?
是說五條悟的事嗎?據說五條悟注定會成為咒術界禦三家之一五條家的家主。
“你將來有機會成為禪院家的家主。”他一頓,“我跟那邊說好了,等……”
男人似乎覺得無趣,又自發不說話了。
“不要,沒興趣。”伏黑惠毫不猶豫回答他,“你要的話讓給你好了。”
男人笑了一下,“臭小鬼。”
但他沒有生氣。
伏黑惠身邊白色的玉犬親昵的蹭了蹭他的頸窩。
夢中伏黑家的場景瞬間變化。像是被人點了消融鍵一樣,他自己沒有動,身處的環境換了一個地方。
出現在新環境裡的是一個看起來很開朗的女人。
她蹲下身子,對伏黑惠溫柔的張開雙臂,“小惠,到媽媽這裡來。”
在女人對麵的伏黑惠一動不動。
他有點困惑的歪了歪頭。
他對這個女人沒有一點印象。
她不是津美紀的生母,也就是說,這個女人不是自己名義上的母親。
那她是誰?
是自己的生母嗎?不知道。
他對自己生母沒有一點印象,自己的父親完全沒和自己提過生母的事情。
他認為自己父親應該是不喜歡自己的。要不然不會跟他話說的很少,也很少提過去的事情。
他再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女人,眼睛是跟他一樣像是翠柏的碧綠色,頭發也跟自己一樣四處亂翹。
但還是沒有印象。
真的是自己生母嗎?那為什麼會一點記憶也沒有?
“臭小鬼。”跟剛剛一樣的男聲出現,但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沒像剛剛一樣死氣沉沉。
剛剛才見到的身材高大男人此時穿著休閒夾克走過來,語氣嫌棄,“不要理他,天天臭著一張臉。”
“沒有啊,小惠這叫保持自我,很可愛。”女人笑得眼睛眯起,“我跟甚爾你剛認識的時候,你不也是這樣嗎?”
男人不服氣,聲音揚起,“我比他好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