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2 / 2)

“就這個,我就要這個。”

“為什麼?您可以相信他不嫌棄您,卻不肯相信我們?”

老人雙眼無神:“這是他的工作,他有錢拿,你們沒有,你們隻會在我身上大把大把地砸錢。就這樣吧,這樣就好了。”

“可是我並不會在您身上花錢啊,如果張女士他們真的同意我照顧您,您所有的費用他們肯定會全包,而且還會省下住療養院的開銷。”言語太蒼白,安慰對老人起不了作用,對方隻願意相信他心中的那個想法,溫睿隻能換種說法,“而我……您有考慮過您給了我多少錢嗎?餐館和火鍋店一個月的利潤是護工工資的多少倍您是知道的。”

張懷斌:“不,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呢?”溫睿氣憤地站起身,“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樣就好像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明明都要痛苦死了,卻拚命地告訴外麵的人不要救你,外麵更危險,外麵有猛虎要吃你。”

江悅庭吃驚地看著氣得臉色發紅的溫睿。

張懷斌也激動起來:“你什麼都不懂!你懂什麼!”

“有什麼不懂!一切都是你的想當然,你以為這是為我們好嗎?這不過是你對我們的不信任。你個壞老頭!你就是自私!”

江悅庭聽他們爭吵沒有上前阻止,反而有些放鬆,其實相處這麼多年,他哥和老人也會爭吵,老人甚至會在言語上嫌棄他哥,不像現在這般一味和藹,簡直不像原來那個脾氣很臭的小老頭了。

“你才自私!”張懷斌氣得胸脯一起一伏,他突然指著江悅庭,“等你以後老了,癱在床上,你會讓他照顧你嗎?”

江悅庭:“……他不讓也沒辦法,反正他都沒反抗能力。”

張懷斌聞言瞪著他。

溫睿平靜下來,他緩緩說道:“沒有什麼比現在這種狀態更糟了不是嗎?您並不是真的開心,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對您是種折磨。”

張懷斌冷冷地說:“不,我很開心。”

“對,是開心。裝成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就是為了讓我們來看您。”

張懷斌簡直要被他給氣死了,他叫道:“溫睿!”

“您看您這不是恢複得挺快嘛?都能跟我吵架了,如果您能保持心情暢快,我相信您會好得更快。好好複健,最多兩年時間您就可以痊愈,到時候您想讓我們伺候,我們還不理呢。”

張懷斌沉默下來。

溫睿繼續說:“您還不到六十歲,未來還有一二十年的時間,這一兩年對您來說不算什麼,您活也活了大半輩子了這些道理您應該都懂。”

張懷斌囁嚅著說:“可照顧我……又臟又臭又累,你會抱怨,會嫌棄我。”

溫睿放輕了聲音:“老人和孩子有什麼區彆呢?當年您照顧張先生他們的時候就沒有嫌棄過他們嗎?人都會有抱怨,活著怎麼可能都是向著陽光的。”他說著指了指江悅庭,“我有時候還想揍他一頓,在心裡罵他壞小孩。”

江悅庭:“……”

“可那樣就代表我不愛他了嗎?難道當年您就沒有嫌棄過自己的小孩,多年如一日的愛著他們嗎?不會的,沒人能做到那個地步。但那種不愉快的感覺很快就會過去,你仍舊疼愛他們不是嗎?畢竟那種愛已經滲透到血脈裡,讓人無法割舍。”

“小孩子和您唯一的區彆就是,他們什麼都來不及想,而您卻想太多。”

張懷斌笑了起來,他眼眶有些熱,一滴眼淚滑了下來。

“對,”他點點頭,“你說的對。”

溫睿抽出紙巾給他擦了擦眼淚,“和我們回去吧,日子還那麼過,和原來沒什麼兩樣,想出去玩了我們帶您出去玩,不想玩就工作。您的花啊草啊還得您自己照顧。”

他笑笑繼續說:“這裡有什麼好呆的,老頭老太太您都不認識,回去以後好得快,再過段時間還能去學校和人家打太極。街角周大爺上回還問我,您還回不回去,還等著和您下象棋呢,他還說雖然您棋藝不太好還會耍賴,但沒人陪他下棋挺無聊的。”

張懷斌點點頭,眼淚流個不停,過了會兒開始發出嗚咽聲,哭得跟小孩一樣,鼻涕都流出來了。

溫睿任由他發泄,等差不多了才拿紙巾給他擦鼻涕,他逗老人:“哇,說您像小孩,您還真不客氣,江悅庭十歲都不哭鼻涕泡了。”

張懷斌聞言瞪著他看,眼裡滿是憤怒之色,他含糊地說:“你說得對,不可能不嫌棄自家小孩,我現在就特彆煩你。”

溫睿:“您嫌棄吧,我臉皮厚。好啦,吵也吵了,您肯定累了,我們給你換下東西,您去休息。”

張懷斌聞言還是有些猶豫,“讓小肖過來吧。”

“沒事的,以後再找護工我估計也不會放心,就我照顧您吧。現在練練手。”溫睿讓江悅庭先去浴室準備毛巾和水,“您剛才還凶人家了,人小孩也不容易,您到時候和人家好好道個歉。”

張懷斌哼道:“小肖二十五六了,比你大得多,你還一口一個小孩……我到時候會道歉的。”後麵那句話說得很輕。

“那我們進浴室。”溫睿推著他進了衛生間。

江悅庭看他們進來說:“水溫正好,拿花灑衝吧,這樣方便點。”

“行。”

溫睿跟老人換尿不濕的時候見張懷斌總盯著他看,忍不住說:“您說您這不是找事嗎?您要真怕人家嫌棄您,您兩眼一閉不看他表情,他要真輕視您,任何方麵都能體現出來,沒必要非在這種時候和人家鬨掰。再說了,有時候味道不好聞,您自己都會受不了,人家就無心的動作表情,您看了得難受半天。”

張懷斌扯了下嘴角,確實,他這就是自討苦吃。

有回小孫子來看他,聞到屋子裡的臭味,再看看他換下的東西,嫌棄地拱了下鼻子,問:“爺爺你還用尿不濕?”

本就是無心之說,可無奈他的神經太敏感了,隻能壓抑著情緒笑嗬嗬地說:“對啊,爺爺沒,沒辦法。”

小孫子似懂非懂地嘀咕:“小孩子才用這個,爺爺乾嘛用這個?”

一字一頓砸在他心上,他甚至有些埋怨疼愛的小孫子會這麼傷他的心。

可小孩子說完就忘了,湊到他身邊軟軟糯糯地和他聊天,那會他又覺得自己格外醜陋,居然會和小孩子斤斤計較。

溫睿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給他換好了東西穿上了衣服,他洗了手把老人抱出去放到床上。

“來,睡覺。”

張懷斌看著對方白皙乾淨的臉,幾個月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他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是這麼久以來他入睡最快的一次,沒有胡思亂想,隻有無儘的心安。

溫睿見他睡著了,甩了甩胳膊,小聲說:“你爺爺看著不胖,可重了。”

江悅庭讓他到旁邊的沙發上歇會,那是單人沙發,兩個人坐著並排坐特彆擁擠,隻能疊著坐。

江悅庭看著懷裡的溫睿,幫他捏胳膊,捏了會他突然問:“你還在心裡罵過我?”

“……爺爺睡覺了,不要吵他。”

老人一覺睡到下午兩點。

護工本來還擔心溫睿搞不定,沒想到這麼會功夫老人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甚至和他說了“剛才不好意思”。

原來老人控製不住脾氣也凶過他,過後老人會很愧疚,但是“對不起”三個始終說不出口。

小肖不僅在心裡感慨溫先生真厲害。

夜裡八點多,張逸秋過來了,她看到溫睿露出一個笑:“小溫來了啊。”

兩人互相寒暄了一陣,溫睿說想和她出去走走。

張逸秋詫異地看了看老人,她想起老人和她說過的遷戶口問題。

張懷斌:“去,去吧。”

張逸秋隻好跟著溫睿出去了,樓下花園的人還很多,溫睿和她邊走邊聊,他把護工給他反應的情況和對方說了。

張逸秋臉色很難看:“爸他……”

“我和爺爺聊過,開導完情況有好轉,不過我想帶他回淮城。”

這句話就好像平地驚雷,嚇得張逸秋合不攏嘴,“你說什麼?”

溫睿一字一頓地說:“我想帶爺爺回淮城。”

張逸秋接著路燈看著青年的麵龐,她搖搖頭:“我不同意,年輕人還太衝動了,從來沒有考慮過後果。你知道照顧我爸有多辛苦嗎?你今天可能還很體貼,兩個星期後?兩個月後呢?你能保證你不會厭煩我爸?說句不好聽的,我就是不相信你,淮城天高皇帝遠,他要是受了欺負我也沒辦法立刻趕過去。”她頓了下疲憊地將頭發往後梳了梳,“對不起,忙一天了,真的很累,說話有點直。”

溫睿搖搖頭,他不介意,張女士擔心是人之常情。

“小溫,你知道嗎?你有時候真的很不聰明,”張逸秋微嘲,“當初爸說想把房子給你,你居然要求我們留空間給你和我爸單獨聊聊。現在你想遷戶口,你又來和我說要把爸接回淮城……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嗎?”她看著溫睿,目光裡帶著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