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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平想到家中的情況肯定是不願意放他再在外漂泊的,一時頭大,“無論如何,我定是要回南寧的。”

“嗯,你有這份心是好的,不過凡事都需要溝通,你回家後和你的父母好好商量,彆硬來,不然容易適得其反。”應有初勸誡著羅平。

“不管你最後能不能和蘇公子在一起,你如果能將家中的事提前溝通好,掃平完障礙,能讓他安安心心的嫁給你,這才是你給他最大的安全感。”

羅平一怔,覺得應有初說得有道理,“那我這次回家就和父母坦白。”

應有初抽動著嘴角,“你要是回家就坦白,怕是這輩子也彆想見到蘇公子了,你懂不懂什麼叫循序漸進?慢慢來,你不可能一上來就讓你父母接受一個青樓夫郎,你得先和父母處理完之前的矛盾,才能談其他的事,這樣不會遷怒於蘇公子。”

羅平虛心受教,他在為人處世方麵不如應有初,“還請應弟不吝賜教。”他全然忘了昨天就是聽了應有初的話才提前毫無準備的告白這件事。

應有初看羅平的態度誠懇,便繼續支招:“你回家先解決掉你和你父母之前的矛盾,對父母好些,天底下沒有哪家父母不心疼自家孩子的,然後再慢慢透露出你在南寧遇到一位心上人。”

他語氣加重,口頭劃重點道:“這時候千萬彆全盤托出你和蘇公子的事,你隻需要說你的心上人暫時還沒有答應你,相信他們都懂‘男低娶,女高嫁’的道理,並以此一步一步的試探你父母的底線,這算是提前給他們打預防針。”

羅平鄭重的點頭,“要是我父親派人來查蘇楠的底細怎麼辦?”

“嘖,這還用我教,你就表現出一副文人清高,自命不凡不讓父母插手的樣子,說背地裡查人有辱斯文,反正什麼借口都用上,我不了解你的父母,這個方法對你父母不一定有用,你酌情考慮,隻要打消他們查人的想法就行。”

“不過,得趕緊想辦法給蘇公子脫籍,畢竟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應有初說道。

馬車上的教學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他們很快到了城門,兩人跳下車做完告彆,但羅平還遲遲不想上車走,在人群中環視著。

“彆看了,他不會來送你的。”應有初一針見血的道出羅平在找蘇楠的事實,“就算他來了,你昨晚剛告白失敗,他也不可能出現在你麵前的。”

羅平眼神暗淡了一瞬,隨即踏上馬車經過官兵檢查後揚長而去。

應有初看到羅平的馬車過了檢查就扭頭往回走,他在路上隨意的抬頭一望,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立於客棧的二樓處。

是蘇楠。

他才說了蘇楠不會來送羅平,結果轉頭就被打臉。

他和蘇楠眼神交彙一息,他能明顯的看到蘇楠略顯慌張卻又極力想掩飾自己,他單挑眉峰,這兩人真有意思,他感歎完裝作沒看見蘇楠繼續往回走。

南寧府縣自下過一次初雪後一直到年後也沒再下過雪,俞安對此還很遺憾。

某天早上,應有初坐在書桌前,腳下放著暖烘烘的炭盆,他一手執手一手提筆寫文章的學習著,雖還是放假期間,但他也不敢在學業上有所鬆解。

寫毛筆字時間久了,他的手和脖子都有些僵硬,他擱下毛筆抻了個懶腰拍打著酸脹的脖頸走到堂屋。

天氣寒冷,應財不願意在家窩著烤火就出去四處運動,俞安一大早就和周紅珠出去采購,現在家裡隻剩下他一人,他走了一圈,甚是無趣,決定回屋繼續看書。

剛踏進房間就聽見外麵的開門聲,他收回進屋的腳轉身去看是誰回來了。

俞安懷裡抱著一大堆東西進門,應有初趕緊上前幫忙,放好東西後,俞安坐在炭盆前伸著手烤火,他的臉頰被凍得微微發紅,冬天易乾燥,細嫩的臉蛋有些輕微起皮。

應有初拿出一瓶他們店裡賣的麵霜,扣了一點置於手心,然後捧著俞安的臉蛋一頓亂搓。

俞安被搓得口齒含糊的和他聊天:“相公,今天出門我們看到衙門外新張貼出來的告示。”

“告示上都寫了什麼?”應有初接話。

“確切的說是一張通緝令,”俞安拿開在他臉上作亂的手,又道:“是一個朝廷要犯從京城趁著過年守衛鬆解逃出來,現在正四處通緝他呢。”

“我聽鄰居說,這朝廷要犯之前還是一個當官的呢,聽說他殺了五十幾個人,手段還極其殘忍,什麼挖眼剜心的。”說著俞安害怕得打了個冷噤。

應有初見狀好笑道:“不要危言聳聽,自己嚇自己,然後晚上起夜的時候又不敢一個人去。”

過年期間他們的店鋪停業半月,閒暇之時,他和周紅珠和蘇楠經常約著一起去茶樓,不是看戲就是聽書。

恰巧最近茶樓說書先生喜歡講一些民間怪談,俞安屬於膽子小好奇心重的那類人,聽完後嚇得俞安晚上都不敢起夜,最後是應有初半摟半抱著去的。

應有初表示俞安就是又菜又愛玩。

俞安惱羞道:“哎呀,相公彆打岔,我覺得這要犯肯定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不然今天街上也不會到處都是帶刀巡邏的衙役,安全起見,最近我們還是少出門的好。”

第 76 章

雅閣中四處燒著昂貴的銀絲炭, 房間內溫暖如春,小石頭端著一盤蜜橘走進雅閣聽到蘇楠正在撫琴,便輕手輕腳的將蜜橘放在桌上, 沒發出一點聲音打擾蘇楠。

琴聲悠長空靈,纏綿悲切, 好似鬱結女子在婉婉歎息。

一曲罷, 小石頭關心的開口問:“公子,你的琴聲聽起來好悲傷, 可是有什麼煩心事?不若說給奴婢聽聽?”

“無事, 不過是閒得發慌彈個曲子打發時間罷了,你個十三歲的小丫頭能從琴聲中聽出什麼悲切來。”蘇楠溫聲說道。

“奴婢從小就在公子身邊長大的,耳濡目染這麼多年,雖不會彈, 但公子您一彈琴,您開不開心, 我一聽便知。”小石頭想著公子心情不佳便出主意道:“今日公子還要出去找俞夫郎他們嗎?”

“不去了。”

小石頭點點頭道:“不出去也好,現在外麵不太平,公子還是少出去的好。”

“外麵發生什麼事了?”

說到這個, 小石頭來勁兒了, 快步走到蘇楠跟前坐在軟墊上說著新聽來的八卦:“今日早上奴婢聽青姑在大堂裡說,最近有個朝廷要犯趁著過年守衛鬆解逃了出來, 還說這個要犯最近在南寧府縣出現過,現在全城的官兵都出動了隻為抓住這個逃犯。”

“要我說呀, 這逃犯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說不定是殺人了, 不不不,光是殺人不可能這麼大的陣仗, 難道是謀逆?”小石頭猜測著。

蘇楠蹙著眉頭,嚴肅的提醒著她:“這話在我麵前說說就可以了,萬不可在人前說這些,以免惹禍上身。”

小石頭聽話的“哦”了聲,“公子,為了安全著想,這段時間還是少出門吧,誰知道不會不倒黴遇到張明高。”

蘇楠心頭一震,“你說遇到誰?張明高?”他情緒反常,呼吸加重抓著小石頭的手急切的問。

小石頭被他嚇一跳,愣愣的回答著:“嗯,張明高,就是那個朝廷要犯。”

她說完仔細觀察著蘇楠臉上的表情,隻見他眼眶泛紅,瞳孔微震,眼裡還帶著一絲憤怒,她不解小聲的問道:“公子?您認識那個逃犯?”

蘇楠聽到小石頭的聲音後一下回過神來,鬆開抓著小石頭的手,掩飾道:“談不上認識,隻是知道這號人物罷了,”他垂眸思忖片刻,又說:“小石頭,你去和青姑說,這段時間我會多演出幾次,讓她做好宣傳,最好府縣人儘皆知。”

小石頭雖不理解他的用意但還是照做。

沉默不語一整天的蘇楠,在夜晚華燈初上時獨身來到樓台上,身著單薄的衣裳,凜冽的寒風中衣袂飄飄,他絲毫不覺著冷,立於樓台最高處,俯瞰整個長街,沒有宵禁的夜晚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家家戶戶掛上火紅的燈籠,卻沒有一盞屬於他。

他凝望著地麵,思緒漸遠。

當年父親從城樓上一躍而下的時候可曾想過他?

應該是沒有的。

他自己在心中回答著,他從未在父親那裡受寵過。

上元節這天,天剛剛擦黑,應有初就催著俞安陪他一同去逛燈會,前幾天由於抓捕朝廷要犯的事情在府縣鬨得沸沸揚揚的,他們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就在家裡宅了好幾天,現在應有初快悶壞了。

衙門緝拿逃犯一直未果,百姓逐漸放鬆警惕,於是上元節舉辦的活動照常舉行,畢竟沒有宵禁的日子也就過年這麼幾天,大家興致都很高。

應有初興致更是前所未有的高,古代的上元節可是比春節都要受歡迎的節日,所謂是“千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帝京”,南寧雖不是京城,但作為一個府縣,百姓該有的習俗自然一個都不會少。

整條街都沉浸在熱鬨喧囂裡,其餘大大小小的巷子空無一人,出現萬人空巷的盛況,不少人提著花燈走在街上,人頭攢動,街道兩邊都是一些小商販。

應有初和俞安隨著人潮往前走,他緊緊握住俞安的手,生怕他們被人流衝散。

“安安,我看前麵有一片都是猜燈謎的,我們去看一看?”應有初問道。

燈火下,俞安側臉柔和散發著絨光,他眼神亮晶晶的點頭,他也是初次過這麼熱鬨的上元節。

兩人都處於對什麼都很新奇的態度,一路下來,他們手中拿滿了小玩意兒,有鬼臉的麵具,有能帶來的好運的各種吊墜等等,要不是實在拿不下了,他們估計會一直買買買。

一排排花燈掛在路旁,不少的人停足於花燈之下猜著燈謎。應有初拉著俞安很輕鬆的擠到前排,十分豪橫的對著俞安說:“看上哪一個花燈了?爺幫你贏過來。”

“我想要那個。”俞安指著掛得最高的燈籠說道,然後對應有初莞爾一笑,顧盼生輝,明媚的笑容一下讓世間萬物都黯然失色。

他姣好的容貌讓不少側目,應有初察覺到後微微側身擋住那些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最後吃醋的將俞安帶進懷裡道:“叫相公!”

俞安不明所以,但還是遵從應有初的要求甜甜的叫了聲:“相公。”

“再大聲點,叫完彆說是花燈,就是天上星我都給你摘下來。”應有初心想:最好喊出來,讓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你名花有主了!

結果喊完一次後的俞安不願了,他的臉皮可沒有應有初這麼厚,他不好意思當這麼多陌生人麵前秀恩愛,於是裝作沒聽見般仰頭猜燈謎。

燈籠掛得越高的代表謎語越不好猜,當然燈籠越往上就越精美,俞安瞧上的那個是最上排的燈籠,燈籠四麵有不同圖案的剪影,風一吹,剪影還會轉動,一眼看去就這個最好看。

“新月一彎雲腳下,落花兩瓣馬蹄前。”俞安喃喃的念著謎麵,沉思許久沒能想出來,隻得轉頭求助應有初。

應有初一臉傲嬌的仰著下巴,一副你不叫我我就不說的樣子。

“相公,你快猜吧,我真的很想要這個燈籠。”俞安隨著他的意說。

這下應有初高興了,便將謎底公布出來,“是一個‘熊’字。”

他猜出謎底,攤主便將燈籠取下送到應有初手裡,笑嗬嗬道:“公子天資聰慧,這盞燈籠歸您了。”

應有初隨意擺弄了一下就將燈籠遞給俞安,“喏,給你,還要哪個?”他像是嘗到甜頭,躍躍欲試的想猜下一個。

“半是孤獨半狂野。”俞安念著謎麵,應有初不假思索的給出謎底:“狐狸。”

“一顆心,不上不下,不左不右。”

“忠。”

……

他們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攤主一開始還笑嗬嗬的起哄,一炷香後,見兩人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在應有初又答對一個燈謎時迎來圍觀群眾的一片喝彩聲,而則是攤主挎著一張臉將燈籠不情不願的遞給應有初,低聲隻對他一人說道:“公子才學不凡,小的佩服,隻不過小的做得是小本買賣,還請公子高抬貴手,前麵還有更好的燈籠,公子可去前麵看一看。”

大概意思就是,比快彆逮著我一隻羊薅了,前麵都更多的羊等著你。

應有初瞧著好看的燈籠也贏得差不多了便攜著俞安離去,此時俞安和他手裡已經拿著一堆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了。

有劣質的小飾品,紙糊的小兔子燈籠,草編的蝴蝶……

這些東西拿回家也沒什麼用,他們在街上遇到一群小孩子,就將這些小玩意兒送給他們了。當然,俞安最開始喜歡的燈籠沒有送出去,他要帶回家留著。

兩人邊走邊玩一直走到湖邊,岸上圍著一排的人,有的人蹲在湖邊將放花燈,有的人張望著湖中心的畫舫船。

船上到處布置著帷幔,周身掛滿燈籠,船體內部燈火通明,鳳簫聲動,不難想象裡麵是何等風月無邊。

“大名鼎鼎的蘇公子也在這花船上,你說這傳出來的仙樂哪一曲出自他手?”應有初他們旁邊的人議論著。

“管他是哪一曲,我們一直候在這兒,也算聽過蘇公子的琴音了。”那人旁邊的好友回著。

俞安也聽見了,想到蘇楠最不喜歡這種名利場所,他忍不住心疼道:“相公,你說羅平何時才能追到蘇楠?好想他們趕緊成親呀,這樣一來蘇楠就不會被強迫著四處奏樂討好彆人了。”

應有初搖頭,“不知道,就算羅平追到蘇楠,他們想要走下去也難。”

然而這次蘇楠來畫舫並不是青姑安排的,而是他主動要求的。

蘇楠在船上隔著屏風彈完一曲便以身體不適的理由退下,他抱著古琴緩步行於船邊,眼見的他瞬間發現船的拐角處有一個黑影,清風吹過,影子的衣擺翻動。

“小石頭,我有些餓了,你去廳裡拿點吃的過來。”蘇楠止步聲音略大的吩咐著小石頭。

小石頭不疑有他,轉身折返船廳拿吃食。

蘇楠瞧著她走遠後才一步一步的朝拐角處的黑影走去,剛一靠近,一隻黑手迅速地把他拽過去,抵在角落,手捂住他的口鼻不讓他呼救。

此時,天邊炸開一朵絢爛的煙花,他手中的古琴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然而卻淹沒在陣陣煙花聲中。

第 77 章

上元節過後, 大家又恢複到原來的生活節奏,南寧書院開學,容妍精品鋪子繼續營業, 隻是羅平回京後還沒歸來。

應有初昨天收到羅平從驛站寄來的信件,信中提到他和父母的矛盾已然化解, 其他事情也一切順利, 不日便返回南寧。

新年後精品鋪子重新開業,店鋪推出一係列新年折扣活動, 上新很多產品, 例如新花色的染布,新年限定的口紅,還有製定了還幾個走親訪友的新年大禮包。

店鋪忙得熱火朝天,周紅珠的肚子有七個月大了, 不宜過度操勞,但他還是不肯聽俞安的勸回家好好養胎, 堅持要來店鋪,俞安隻得讓他做些輕巧的活兒。

應財也跟著來店裡幫忙,應有初平日裡下學後也會來店鋪幫忙一下再接上全家人一起回家。

這日, 應有初如往常一般來到店鋪, 他們怕周紅珠一個人回家路上出現什麼意外,畢竟朝廷要犯還沒有抓到, 所以過年之後,都是早上由柳南將周紅珠送到精品鋪子, 然後店鋪打烊再由應有初夫夫將人送回醫館。

周紅珠覺得他們這樣做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他身體倍兒棒, 醫館和精品鋪子又隔得這麼近,能出什麼意外。不過大家自然是沒有聽他的話。

應有初他們將人安全送到醫館後, 想著他家的調味品快用完了,於是又從醫館順走一些做鹵味的大料,這些大料不止可以用來做火鍋,鹵味這些,燉肉的時候放上一點味道也是鮮美。

現在他家做飯的林嬸兒都說,以後要是主家走了,她都可以開個小飯館謀生了。

春寒料峭,現在的天還處於黑得快的階段,他們回到店鋪就該打烊回家了,應有初牽著俞安的手再包進衣袖中,不讓一絲冷風吹進來,他們身上又穿了用蠶絲做的棉衣,走在寒風瑟瑟的大街上一點都不覺著冷。

到了精品鋪子,他們送走最後一位顧客後準備打烊,這時一輛藍色的馬車停在他們店鋪門口,應有初剛要說打烊不接客了就看見從馬車上下來的人是陸景時。

陸景時最近為抓捕張明高的事情發愁,他已經加大搜尋力度,挨家挨戶的調查,按理來說,張明高要是還在府縣的話不應該這麼久都沒出現過,除非他不吃不喝,或者在府縣有熟人包庇他。

陸景時在衙門處理公務到現在才散值,路過容妍精品鋪子時突然想起妻子前段時間對應有初送的賀禮十分喜愛,了解過後才知道這口紅出自府縣爆火的容妍鋪子,而這支小小的口紅竟然要賣到二兩銀子以上,這麼昂貴的價格竟然還一支難求。

想到這份賀禮是應有初送的,他的妻子還幾次三番的讓他問問應有初是不是和這家店鋪主人的關係要好,甚至想他通過應有初的渠道買另一種顏色的口紅。

陸景時無奈,他搞不明白妻子為什麼對口紅這麼癡迷,現在正好路過,他便來看看這店鋪到底有何魅力。

結果他一下車就看到應有初在店鋪裡忙裡忙外的身影。他一瞬間就猜到這精品店鋪的幕後主人肯定就是應有初沒跑了。

好小子,原來就是你掏空了我大半的俸祿。

“應有初,這家店鋪是你開的?”陸景時直截了當的開口。

應有初先是一愣,隨即將人恭恭敬敬的請到店裡,“也不全是學生開的,隻是我占大頭而已。”他如實的回答著。

這沒什麼好否認的,雖然他們這些入士的人明麵上不能經商,但暗地裡的官員沒幾個不做點小生意補貼家用,就連皇家的人也會在背地裡開酒樓什麼的。

讀書考科舉的開銷大,不是普通家庭能支撐的,很多寒門子弟會通過娶商戶的女兒來改善生活,而商戶將女兒嫁到讀書人家也是想提高自己的地位,這種雙方獲利的成親早就成了普通讀書人的常態。

當初他去桑定村嘉賞應有初二百兩銀子也有一部分想讓他堅守本心的原因。

陸景時聽到他肯定的回答後微微頷首,對他的誠實表示滿意,“確實也隻有你才能想到這些新奇又實用的小玩意兒了。”

自從應有初的店鋪開起來後,他家的洗漱用品都是在精品鋪子裡買的,他也算是精品鋪子的常客了。

應有初領著陸景時參觀了一圈他的店鋪,問道:“陸大人,可要帶點什麼回去?”

陸景時記得妻子的囑托,輕咳一聲,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道:“你這兒還有沒有新年剛出的口紅?我夫人很喜歡,奈何一直沒買到。”

應有初微微一笑,“新年出的限定口紅早就售罄了,不過,陸夫人既然喜歡,我們可以再做一支賣給她,等做好了再送到您的府上。”

他從儲物間拿出一支口紅遞給陸景時看,介紹道:“您可以先帶這支口紅回去,這個顏色我們已經不再售賣了,我相信夫人一定會喜歡的。”

陸景時之前看過妻子用口紅,於是他打開口紅盒旋出膏體,看到死亡芭比粉後還滿意的點頭道:“嗯,不錯,這支我要了。”

應有初聽到陸景時對他調的口紅顏色表示肯定簡直比得了夫子的誇獎還要開心。

本來在一旁好好圍觀的俞安在看到口紅顏色後嚇得瞪大雙眼,他立馬拿了另一支口紅補救道:“陸大人,買這支吧,這是店裡最受歡迎的顏色之一。”

陸景時旋出口紅,看了一眼道:“這顏色我家夫人有。”他記得他妻子有好多支這樣的口紅。

“陸大人,夫人是本店的貴賓,我敢確信,夫人沒有這支。”俞安肯定著。

最後陸景時盛情難卻,把這兩支口紅都買了,出了店鋪他才反應過來,他怎麼將自己的俸祿送上門了?

應有初和俞安兩人目送完陸景時的離開,然後應有初用肩膀抖了抖旁邊的俞安,誇讚道:“沒看出來呀,安安,你還挺會推銷呀,一下就賣出兩支。”

他一下就想到某些免稅店,為了清貨就將冷門的商品搭配到熱門商品上銷售的方式,沒想到俞安竟然無師自通學會用他調的口紅來搭配賣不出去的色號。

不過這種捆綁式銷售太惡心人了,還是讓俞安下次彆這麼乾了。

他一點都沒想過是自己調的顏色太醜,俞安為了不破壞店鋪的名聲才這樣做,還有就是希望陸夫人得了一支熱門口紅就不要因為另一支口紅怪罪陸大人。

俞安瞅著應有初一臉賤兮兮的樣子,不禁汗顏:“相公,你什麼時候做的那支口紅?我怎麼不知道。”

“哦,就上次和你們一起做的呀。”應有初驕傲的說:“上次你們都不讓我倒模,我覺得浪費,所以第二天一個人搞出來的。”

俞安長歎一口氣,“相公,你以後還是好好看書吧,不要和我們一起調顏色了。”

“為什麼?明明陸大人也很喜歡這個顏色呀,還是有慧眼識珠的人。”應有初不解。

但不管應有初怎麼說,俞安都堅決的不同意他再做這種粉色的口紅了。

又過了幾天,到了月末,羅平風塵仆仆的回南寧府縣,他們便約著一同到應有初家吃火鍋聚餐,打著為羅平接風洗塵的旗號,實則是為了撮合他和蘇楠。

之前羅平表白失敗這件事,作為軍師的應有初還有點小愧疚,所以想了這個辦法稍微彌補一下。

他們幾人圍坐在熱氣騰騰的火鍋旁邊,羅平和蘇楠兩人坐的位置隔了半張桌子,除了蘇楠進門對他點頭打了個招呼外,他就與羅平沒有半點眼神交集。

蘇楠刻意在疏遠羅平。

這一點大家都看出來了,但大家都沒有貿然的插手他們兩人,反正機會給到了羅平,他們能不能成就是他們自己的事。

他們三個哥兒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不免聊到如今最熱門的話題。

“這逃犯還真是厲害,居然能躲這麼久還沒有被抓到。”周紅珠說道,“你們說有沒有可能逃犯已經不在府縣了?”

俞安想到之前抓捕王神婆的事,便說:“不可能吧,全城守衛這麼森嚴,又沒有路引,他怎麼出城?就算出城隻怕也活不長,荒郊野外,野獸出沒,現在外麵連野果子都沒有。”

“你想啊,他連京城這種地方都逃出來了,逃出我們府縣也是有可能的,他肯定有點功夫在身上的。”周紅珠反駁。

“根本逃不出好嗎,城門嚴加把守,連運的糧草都要被戳幾下才放行,城牆又這麼高,除非他會輕功。”俞安發表著自己的觀點。

兩人意見不一致,說了半天沒有得出任何結果來,便同時問蘇楠怎麼想的,這時他們才發現,蘇楠神情很不自然,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羅平的緣故,但在他們問蘇楠朝廷要犯的時候,蘇楠明顯的慌張了。

“你怎麼了蘇楠?”俞安看到蘇楠臉色蒼白,關切的問道。

“我沒事,可能是最近有點累沒休息好,”他起身又說道:“我身體不舒服,我就先回去了。”

周紅珠趕忙說:“要不你讓柳南幫你看看?”

蘇楠婉拒,並解釋他隻是沒休息好才這樣的,於是向他們道彆,眾人看到他麵色蒼白也沒有再挽留,羅平倒是一臉心疼的想去送送他,可蘇楠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怕惹蘇楠生厭,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蘇楠的馬車出了應有初家的巷子後並沒有往羨仙院的方向,而是駛向一個更小的巷子,最後到馬車不能行駛的胡同,他便下車獨自前往,經過七彎八拐總算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簡陋的小房子,外表破舊不堪,木門也腐朽得掉屑。誰會想到這樣一個年久失修的房子裡藏著府縣抓捕的朝廷要犯。

第 78 章

蘇楠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 確定沒人後才悄然推門而入,正屋雖然一片狼藉,但有一張打掃乾淨的桌子和兩根木凳。

他將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 朗聲:“出來吧,沒人跟著。”

一個長相平庸的中年男人從側房走出來, 此人個頭雖不高, 但長了一身的腱子肉,麵相看起來和藹可親, 可不笑的時候臉上的橫肉鬆垮下來, 眼露凶光,仿佛隨時都會暴起殺人。

張明高坐在桌前,一隻腳搭在凳麵上,拆開食盒, 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蘇楠靜靜坐在一旁等他吃完後,淡淡開口詢問:“我向你承諾的已經做到了, 你是不是也該兌現你的承諾了?”

張明高嗤笑一聲,將手中的碗一扔,用手完剔牙, 再把嘴裡的食物殘渣往地上一吐, 慢條斯理的撈起臟可不見顏色的衣袖擦了擦嘴。

“急什麼?”張明高抬頭望著蘇楠道:“我現在就是刀俎下的魚肉,還能跑了不成?”

蘇楠冷眼問道:“我不想和你兜圈子, 我隻想知道,當年我的父親真的做了那些罪不可赦的事情嗎?”

他麵上平靜, 可藏在衣袖下的手緊緊地握拳, 緊張的等著張明高的答複。

他的父親曾是天子門生後調任到景州做了個從六品同知, 兢兢業業的做官,在景州, 父親新納了一房妾室,是張明高的妹妹,他妹妹同他長得一點都不像,很是嫵媚動人,父親很喜歡她。

喜歡到愛屋及烏去提拔張明高,而張明高是個很會來事的人,他與當地的士紳官吏多有交好,這些對於父親來說是百利無一害的事,以至於父親曾一度想要休妻抬妾。

可惜還沒來得及實施,他就死了。

很快官府查出他父親貪汙行賄,謀害百姓的罪名來,很多人都說他是畏罪自殺,而他家被抄,男丁被流放,女子和哥兒淪為賤籍,母親因受不了這等折辱,選擇懸梁自儘。

一夕之間,他成了孤兒,那年,他才十三歲。

他被迫流落青樓,萬幸的是,青姑是個好人,教導他們時雖然很嚴厲,卻從未短他們吃食和衣穿。

很多事情也是他長大後才知道的,比如,當年他父親是張明高親自舉報的,還拿出不少他父親貪汙行賄的證據。

父親墜樓身亡,死無對證,他家也就坐實了這個罪名。

他家破人亡,而張明高卻升官頂替了他父親的官職,並在任幾年後,政績斐然,評分皆為優等,隨即張明高被調任職京城。

自那以後,蘇楠就沒再聽過有關張明高的消息,直到今年聽到他成為朝廷要犯的消息,他震驚的同時也對當年抄家一事重生疑慮。

他很早之前就懷疑過,父親死亡的時間太蹊蹺,他一死就爆出貪汙,而身為他下屬的張明高不僅能全身而退,此後還平步青雲一路升官做到京官,這件事背後最大的獲利人是張明高。

可他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微薄,花錢調查也沒有什麼結果來,他漸漸的就放棄了。沒想到這時傳來張明高成為朝廷逃犯的消息,他又重新燃起調查當年真相的心思來。張明高當年身為他父親的下屬,父親是不是清白的張明高最清楚不過了。

於是這段時間他故意多次表演引起張明高的注意,並讓小石頭放出他想重新為父親翻案的消息來引誘他。

其實他的本名不叫蘇楠,而叫蘇子楠,但他是罪臣之子這件事並不是秘密,而且他的名字變動不大,隻要張明高聽到他的名字應該能猜出他是誰。

不過,他也在賭,賭張明高是不是真的走投無路,會不會鋌而走險來找他。

他們兩人一個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一個需要尋求庇佑。上元節那天在船上見到張明高時,他就知道他賭贏了。

蘇楠從回憶裡抽身,盯著張明高的眼睛再一次問道:“回答我,我父親是被冤枉的嗎?”

張明高癟嘴,將腿放下,同樣直視蘇楠的眼睛,“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想聽什麼答案呢?”

他低頭嗬嗬一笑,眼裡閃過一絲精明,繼續道:“你想翻案,”他肯定道:“十年前的舊案可不是你想翻就能翻的,你什麼證據都沒有。”

蘇楠心頭狂跳,聽張明高的意思,他父親真的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把話說清楚!”

他全然不知自己急切的語氣完全將自己心底的想法暴露在張明高麵前。

“你父親的確是被冤枉的,不過,這件事的主謀可不是我,我隻是拿錢幫人辦事罷了,畢竟我如果不做的話,死的那個人就是我了。”張明高神情淡淡的陳述著。

“我留有證據,”張明高放出重磅消息,“隻要你助我出城,我就可以把藏證據的地方說給你。”

蘇楠從胡同裡出來,失神的找到原先停下馬車的地方,他坐上馬車,心裡亂糟糟的一片。

從剛開始知道抄家是被冤枉時的亢奮,到現在逐漸冷靜下來,他內心搖擺不定,他曾在無數個夜裡怨恨自己的父親,憑什麼他一死了之,自己卻要因為父親犯的錯事,淪為賤籍成為他人生中無法抹去的汙點,從而影響他一生。

現在事情迎來轉機,如果父親真的是被冤枉的,等拿到證據翻案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脫去賤籍,做回良民,從此婚嫁由心。

這個誘惑無疑是巨大的。

他從小就沒有得到過父親的寵愛,他甚至根本不在乎父親是不是真的被冤枉,而他的母親從選擇自儘那刻起,就已經將他無情的拋棄了。

在那之後,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誰會真的陪著誰一輩子。

就在他準備這輩子就這麼得過且過的時候,他遇到了羅平,他能清晰的感覺到羅平對他毫無保留炙熱的愛意。

可他不敢靠近,以羅平的才學他不能將他困在南寧這一隅之地,他應該有廣袤的天地。

如今他有個退去枷鎖的良機擺在他麵前,抓住了,他就可以隨心,但代價就是要放走罪大惡極的張明高,成為張明高的幫凶。

應有初家,蘇楠走後,羅平鬱鬱寡歡的坐在一旁喝著悶酒。

“相公,你有沒有覺得蘇楠最近有點不對勁呀?”俞安皺著眉頭問應有初,在外人看來蘇楠的行為還不算反常,可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是有點,可能還是羅兄告白這件事影響到他了吧。”應有初小聲的和俞安耳語。

“不對,肯定還有彆的事。”俞安篤定。

“嗯?你從什麼地方看出來的?”

俞安仔細回想著,喃喃道:“過年那幾天還好好的,自從上元節左右,蘇楠就忙著四處表演,我們就沒再聚過了,直到今天見到蘇楠,我感覺他的狀態明顯不同,心事很重的樣子,相公,你說蘇楠會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了?”

“你說他會不會因為羅平的原因想要慢慢疏遠我們?”應有初猜測道。

“這怎麼可能,蘇楠才不會是那種因為一個男人而疏遠我和周紅珠的人!”俞安堅定他們的友誼。

應有初聳肩,“要是真的因為羅平的原因,蘇楠不願意,我們就彆硬湊了。”他看了一眼還在一人飲酒醉的羅平,又道:“飯吃得差不多了,我去把羅平送回去吧,免得他喝醉了我們抬不動他。”

他將喝得微醺的羅平架起來,和柳南兩個人扶著他往外走,把他放進馬車上後,應有初對著柳南說:“我送羅平回去就行,不然周紅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羅平雖然沒有醉得徹底,但讓他的小廝長善一個人扶回家還是有點難度的,秉承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他就一起把羅平送回家吧。

柳南也沒有客氣,點頭囑咐道:“好,你們小心點。”

馬車內,應有初看著羅平滿臉通紅,眼睛發紅,眼眶濕潤的縮在角落憂傷,恨鐵不成鋼的小聲道:“出息。”

然後他將視線轉移,撩開布簾,想著透透氣,餘光一瞟,發現一輛熟悉的馬車。

應有初定睛一看,確認是蘇楠的馬車。

他緊鎖眉頭,蘇楠不是早就離席了嗎?按理來說他應該早就到羨仙院了,怎麼現在還在大街上?

他沉思了一會兒,看來讓俞安說對了,蘇楠很大可能遇到一些事需要自行處理,但蘇楠不願意說,他們也不好開口詢問。

但直覺告訴應有初,這可能是羅平和蘇楠破冰的好時機,不過現在羅平這副喝醉的鬼樣子肯定是聽不進去他說的話,那隻能明天再說了。

翌日中午時分,南寧書院,應有初伏在案桌上認真的複習文章,再過幾個月就要考科試了,他得抓緊時間學習才行。

科試是鄉試前的預考,隻有在歲試中成績優異者才能參加科試,而科試前茅者才有資格參加鄉試。

科試考差了也不要緊,它沒有懲罰隻是不能參加來年的鄉試罷了,應有初現在則是在為了科試做準備,因為他想參加明年的鄉試。

看書的時候忽然他覺得頭頂黑了一片,抬眼一看,是羅平來了。

“大中午的,你怎麼來了?”應有初問。

羅平神情懨懨的坐在應有初對麵道:“在家閒著沒事就過來了。”他以為他從京城趕回來能多和蘇楠相處一段時間,結果昨天一見,蘇楠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他。

想到這兒,他又長歎一口氣。

應有初自然知道羅平為何而歎氣,突然想到昨天在馬車上看到的事,便說道:“昨天我送你回去的時候,在路上看到蘇楠的馬車了。”

羅平聽到有關蘇楠的事,他為之一怔,“他昨天不是很早就回去了嗎?你怎麼會在那個時間段看到蘇楠的馬車呢?”他立馬想到這。

“對呀,可能他有什麼私事需要處理一下吧,不過,俞安昨天和我說,蘇楠最近有點反常,說不定他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了,你多留意一下蘇楠,彆出什麼意外就好。”應有初提議道。

羅平鄭重其事的點頭。

第 79 章

容妍精品鋪子裡, 俞安坐在櫃台邊,一手翻著賬本,一手撥動著算盤。旁邊的周紅珠輕輕倚在俞安的身邊, 吃著柳南給他送來的蜜橘,時不時還投喂一下正在算賬的俞安。

俞安用嘴接過周紅珠遞過來的橘瓣, 嘟囔著:“吃完這個橘子你不能再吃了, 你已經將你今日的分量都吃完了。”

周紅珠癟嘴,不滿道:“安安, 你怎麼比我家柳南管得還寬呀。”

俞安伸手撫上周紅珠圓滾滾的肚子道:“橘子性熱, 吃多了容易上火,對你和寶寶都不好。”

“安安,你這麼懂,什麼時候也生一個呀?正好和我家寶寶作伴。”周紅珠一臉慈愛的摸著七八個月大的肚子, “你懷上的要是個男孩說不定以後我們兩家還能結成親家呢,女孩和哥兒的話就更好了, 讓她這個當姐姐帶著弟弟妹妹到處玩兒。”

周紅珠暢想著未來的生活。

俞安輕歎一口氣,鬆下肩膀,懨懨道:“我也想, 可相公還不想要孩子我能怎麼辦?”

應有初不想要孩子的原因他們幾個要好的人都知道, 於是周紅珠出謀劃策道:“要不這樣,等我生了後, 就把寶寶借給你們玩兩天,應秀才體會到當爹的快樂後, 可能會要孩子的。”

兩人在櫃台下討論著如何讓應有初同意要孩子的方法, 這時林哥兒走過來說道:“俞老板, 儲物間的蠶絲皂快賣沒了,需要我去補貨嗎?”

俞安想了一下說道:“我回去拿就行, 正好我回家拿件蔽膝過來蓋腿。”

一月底的天氣依舊寒冷,雖然店裡放有多個炭盆,但大門敞開迎客,寒風一直往裡吹,呆久了膝蓋和關節處都會發冷。他就想著回去拿兩件蔽膝蓋在腿上禦寒。

俞安走在半路上,突然想起這裡離湖邊特彆近,他想到上元節那天和應有初一起在湖邊放花燈祈求天官賜福的溫馨場景來。

心血來潮的他決定從湖邊走一走再回家。

湖邊人影稀少,湖中央還有零星的幾盞花燈浮在水麵上,他兀自的在一個大樹下欣賞湖景,待感到冷意時,他手腳都快凍僵了。

俞安聳了聳肩,正要離去,餘光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蘇楠。

蘇楠腳步匆匆,俞安剛要喊他時,他已經走遠了,俞安便止了話音準備回家,猛然想到,蘇楠基本走哪兒都有小石頭跟著的,但今天卻隻有他一個人。

不對勁。

俞安心中起疑,回頭一看,蘇楠消失在胡同的拐角處,那個方向除了有座既不遮風又不擋雨的破廟還有幾個爛房子外就沒彆的了,鮮少有人去那邊。

蘇楠去哪兒乾什麼?

俞安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有好幾次都想叫住蘇楠的,但他每次還沒開口,不知為何他又閉上嘴悄然的跟在蘇楠身後。

他想著,這可能和蘇楠最近異常有很大關係,說不定他撞破後還能幫著蘇楠什麼忙。

最後,蘇楠停在一個破房子前沒有任何猶豫的推門進去了。俞安茫然的打量四周,殘破的牆體,滿目的荒涼,這哪是人待的地方,狗都不來。

他左思右想片刻,決定在外麵等著蘇楠出來,不然他推門進去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可怎麼辦。他在這裡等著,要是聽到什麼不對勁的聲音他再衝進去救蘇楠。

俞安已經自動腦補出蘇楠瞞著眾人幽會情夫的場景來,畢竟來這種避人耳目的地方還能做什麼,肯定是蘇楠有相好的,可礙於羅平的緣故,不好向他們坦白,所以才找了這麼一處人煙罕至的地方幽會。

不過他也很是為蘇楠擔心,他不知道這裡麵的男人是不是個良人,萬一趁著蘇楠一個人強上他怎麼辦。

他決定一聽到什麼蘇楠異常的聲音,或者有什麼不可描述的聲音他就衝上去,拉著蘇楠就跑,萬不可被登徒子占去便宜嘍!

俞安還找了一根枯樹枝防身,然後抱著樹枝蹲在附近等著蘇楠出來。

“不知蘇大公子經過一晚上的時間,現在考慮得如何了?”張明高吊兒郎當的說。

蘇楠端坐在桌前,淡淡的開口:“現在全城戒嚴,帶你出去談何容易,我隻是個青樓哥兒,隻怕沒有這麼大的本事瞞天過海。”

張明高不以為然的嗤笑一聲,“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做到頭牌這個位置,結識了不少權貴吧?”

“隻是幫我出城而已,對於你來說,肯定有法子的。”張明高篤定道,“你要是不想幫我,那你就永遠都彆想翻案!繼續做青樓的千人騎萬人操/的妓子吧。”

“說話放尊重點!請你搞清楚,現在是你求我辦事,不是我求你,!”蘇楠氣得胸口劇烈的起伏。

張明高輕蔑的看著他,“長這麼好看,想必很受歡迎吧,早知道你能出落得如此動人,當初我就收下你,不讓你受青樓之苦了。”

蘇楠冷眼看著他:“你再這樣出言不遜,我看我們之間的交易就此斷了吧。”他起身就要離去。

張明高這才挽留他:“彆生氣嘛,開個玩笑而已,何必這麼較真,你想要的證據就在景州,隻要你帶我出城,我定將具體位置告知與你。即時,天高任我去,你拿著證據去衙門,到時候雄雞一唱天下白,你又能做回良民,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蘇楠盯著張明高的眼神,想從中辨彆他話中有幾分真假,最後,仿佛下定某種決心,閉眼道:“好,我答應你。”

“不過,要是你騙我怎麼辦?萬一你隨口胡謅個地址給我,待那時,我又找不到你人,何處說理?”蘇楠說道。

“那你想怎樣?”張明高反問。

蘇楠從袖中拿出紙筆放在桌上推給他說:“我要你寫一份手書,把你所犯下的罪行都寫下來,還有關於我父親冤案的事,清清楚楚的寫下來。”

“你信守承諾,這封手書會在我拿到證據之後燒毀,但如果你說的都是假的,那這份手書我就會上交給衙門。”蘇楠說道。

“那你又如何能保證你拿到證據後真的銷毀?”張明高反問。

“你若是不信我,那我們交易就到此為止吧。”蘇楠說著就要收起紙筆離去,張明高愣住片刻,他厭惡的皺眉,見蘇楠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無奈之下隻得執筆按照蘇楠的要求寫。

蘇楠吹乾紙上的墨水小心地收在袖中,對他說:“出城的事我會儘快安排,畢竟你留在這兒時間長了遲早也會被發現。”

他說完轉身要走,聽見張明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三天,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如果三天之內你沒有信守承諾,僅憑你手上的那封手書,你這輩子都彆想翻案。”

蘇楠垂下眼眸沒再和他說話,抬腿走出屋子。

俞安蹲在不遠處,此時他正拿著棍子戳地上的枯葉,聽見蘇楠所在的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他欣喜的一抬頭。

“蘇楠,你可算出來了,再不出來,我都要敲門進去找你了。”俞安眼眸亮晶晶的說。

蘇楠見到俞安的一瞬間,神色大變,疾步上前想要捂住俞安的嘴,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他們之間隔著一斷距離,等他衝上前時,俞安已經說完了。

“噓,彆說話。”蘇楠壓低聲音道,他現在隻能將希望寄於張明高沒有注意到他們外麵的動靜。

俞安被捂著嘴,一雙大眼眨巴眨巴的看著蘇楠,聽話的沒再出聲。

“走,我們快走。”蘇楠拉著俞安就要往外跑。

“來都來了,這麼急著走做什麼?”張明高從屋內出來,看到蘇楠和一個哥兒一起後,又露出親切的笑容道:“蘇大公子,這是何人?你的青樓同伴嗎?”

蘇楠臉色蒼白,立刻為俞安開脫道:“他什麼都不知道,你儘可以放心,我能保證他不會出去亂說。”

張明高桀然一笑,一步一步走進他們,慢吞吞道:“你拿什麼保證?”

終於察覺到氣氛不對的俞安,他後背靠著蘇楠悄聲道:“蘇楠,這就是你的情夫?他好可怕。”

蘇楠沒有回答俞安的問題,看著張明高和他們逐漸縮短的距離,心下打鼓,果斷做出決定,拽著俞安大喊道,“跑,快跑!”

俞安跟著跑了沒幾步感覺到後頸吹來一陣陰風,下一瞬,他就被張明高抓到並扣在他胸前,此時,一把鋒利的匕首正對著他細嫩的頸部。

“俞安!”蘇楠絕望的喊著。

張明高鉗住俞安亂動的手,稍稍一使勁,他就痛得悶哼出聲,“彆動!老實點。”

鋒利的刀刃緊挨著俞安的脖子,很快就劃出細細的傷口,滲出鮮紅的血來,他隻得微微仰起脖子,不敢輕舉妄動。

“你快放了他!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你放心!我絕不會抵賴的。”蘇楠看到俞安被挾持,眼眶瞬間泛紅,語無倫次的說道。

“與其相信你的話,不如相信一個永遠不會開口的死人。”張明高眼露凶光,狠厲的說著。

“彆!你要怎樣才能放了他?隻要你說,我都會去做。”蘇楠試圖安撫張明高。

張明高玩味的一笑:“哦?跟我睡一覺也行?”他不是重欲愛美人的人,說這樣的話不過是想侮辱對方罷了。

蘇楠蹙著眉頭,眼神複雜的看著張明高。

“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勉強,畢竟我手裡這個人,也算可人兒。”張明高說著還故意用自己身體靠近俞安。

俞安腦中一片空白,他被用匕首抵著脖子的時候還沒這麼害怕,現在聽到身後那人惡心的話語,他心中膽怯起來。

“隻要你放了他,”蘇楠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我願意。”

俞安聽到蘇楠說的話猛地瞠目:“蘇楠你在胡說什麼,你彆這樣。”

第 80 章

“要我不殺他也可以, 我要收回給你三天的期限,”張明高又一次露出他“和藹可親”的笑容來,“我今天就要出城!你現在馬上給我安排。”

蘇楠臉上一僵, “我已經答應幫你出城了,不是說好三天期限嗎?現在出城的話, 我什麼都沒打點, 恐怕難以順利出城,你把他放了, 我立刻就去安排, 最快明天就能出城。”

張明高望著他,“你彆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壓根就沒打算放我出城,本來我還想著等三天後再挾持你的, 不過現在有更好的選擇了,你如果再敢耍什麼花樣, 休怪我無情了!”

說著張明高的匕首又抵進去幾分,俞安脖子上傳來一陣細細密密的疼痛,鮮血從傷口上流出來。蘇楠看到刺目的血跡心中一絞。

他一開始麵對張明高的誘惑的確動搖過, 可他沉下心一想, 就算張明高說他父親是被冤枉的,但他不能因為私欲而放走罪可當誅的逃犯, 況且張明高不過是口頭承諾,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證據放走張明高實在不值得。

他家被抄一事, 不能光聽張明高的一麵之詞, 很有可能他才是罪魁禍首, 畢竟張明高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一出去就報官, 三天後,他將張明高引到城門,配合衙門抓到這個滑不留手的逃犯,到那時再提父親冤案一事,官府看在他有功的份上,還涉及到張明高,肯定會重新調查他家舊案。

誰能想到,他一切都打算好了,中途突然冒出一個俞安來,瞬間打破他所有的安排,他可以以身涉險引張明高出動,但這件事本就和俞安沒有絲毫關係,他絕不能將俞安至於危險之地。

“好好好,隻要你放了他,我馬上去辦!”蘇楠忙不迭的答應他。

“那你這位好朋友就先在我這裡等著你安排好了後我再放他。”張明高趾高氣昂的命令著:“還不快去。”

蘇楠深深地看了俞安一眼轉頭跑著出了胡同。

俞安被張明高挾持到房子裡後,將他五花大綁的扔在地上。

當時他就說怎麼看到張明高的那張臉怎麼那麼熟悉,現在回想起來,他在衙門公示處看到過他的通緝令的畫像,原來他就是府縣一直抓捕的朝廷要犯,張明高。

俞安蜷縮成一團,他想到張明高在屋外說的話,把自己的臉蛋埋在膝間,不讓他看見。

他悲切的想,要是張明高來侮辱他的話,他寧死都不會從的!

另一邊,蘇楠跑出巷子後,坐著馬車火速地趕往羨仙院。

他在雅閣翻箱倒櫃的找東西,小石頭在他身後焦急的問他找什麼,但蘇楠沒說,直到他在一個小小的妝奩裡找到一塊令牌。

他擦了擦令牌,確定無誤後,他癱坐在地上,牙齒止不住的顫抖。一旁的小石頭從沒看見自家公子這麼慌張狼狽過。

“公子,您怎麼了?”小石頭蹲下身詢問道。

蘇楠紅著眼轉過頭,咽了下口水,緩解自己發緊的咽喉,然後抓住小石頭細小的肩膀嚴肅的吩咐道:“聽著,現在我交代兩件事給你去做,你一定要完成!”

小石頭趕緊點頭,“公子說就是了,隻要是奴婢能做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記著,第一件事,你現在馬上去找青姑借馬車,然後坐車去到南寧書院,一定要找到應有初和羅平,告訴他們,俞安被張明高劫持了,讓他們速速到城門回合,但是不要引人注意,以免打草驚蛇。”

小石頭震驚的同時用力的點頭,“好。”

“第二件事,你說明完情況後,趕緊去衙門報官,就說你發現了逃犯張明高的蹤跡,把官府的人帶到城門來。”

“我要是報官了,公子你們怎麼辦?你們在張明高手裡會很危險的!”小石頭反應過來,公子讓他去通知羅平他們,其實是想自己以身犯險。

“我有辦法脫身,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下俞安來,不能再耽擱時間了,你快去呀!”蘇楠聲音帶著嘶啞的催促道。

讓俞安一個人多留在張明高身邊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險。

人命關天,小石頭不敢耽擱,飛奔著出門。蘇楠努力的平複自己的心情,手裡緊緊攥著令牌,整個人都在發抖。

這塊令牌是郭小公子送給他的,他因為樂籍的身份沒有縣令的特批他不能踏出南寧府縣一步,也不知道這位郭小公子從哪裡打聽到他向往外麵自由廣闊的天地,為了討好他,郭小公子就把他爹的令牌偷出來向他獻殷勤。

郭小公子的父親是看守城門的校尉,有了這塊令牌,進出城門可暢通無阻。郭小公子送給他之後,還驕傲的向他說,他做了一塊一模一樣的假令牌替換,讓他放心的使用,隻要外出的時間不超過三天,就不會被人發現。

他出於心動,將這塊令牌收下了,但沒有用過一次,這塊令牌也就逐漸被他遺忘在角落,直到最近他才憶起這塊令牌來。

蘇楠戴著帷帽一個人找了一輛樸素不起眼的馬車,獨自駕駛到張明高落腳的附近,隨後步行前往。

張明高看到摘下帷帽的蘇楠,淡淡開口道:“這麼快就辦好了?看來三天期限不過是你的緩兵之計罷了。”

蘇楠第一時間先看地上被綁著的俞安,見他沒事後,暗自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張明高,而是將手中的令牌展示給他看。

“這是城門校尉大人的令牌,憑此令牌可隨意進出城門,但你的畫像官兵肯定都看過,所以,你最好做一些偽裝,在官兵換值鬆懈之時出城。”

蘇楠替他分析著,其實不過是想拖住他一段時間,好讓應有初和羅平先趕到城門,好讓官兵在城門布下天羅地網。

“這就不勞煩你操心了,把令牌給我。”張明高說道。

“給你可以,你先放了俞安,我就給你。”蘇楠要求交換。

“放了他我從哪裡再找一個這麼好的人質呢?”張明高不同意,“等我順利出城,到那時我再放了他。”

“你挾持他也沒用,他不過是個普通百姓,用他根本威脅不到任何人。”蘇楠鎮靜的陳述著。

俞安在地上狂點頭,“我不過是一個要錢沒錢,要勢沒勢的哥兒,大哥,你要是用我來威脅官府,恐怕一點都沒用。”

他舉起被綁得嚴嚴實實的雙手道:“我從小身體就不好,跑幾步就喘,我這個樣子跟你出城,不僅沒啥用,還可能拖累你。”

“不怕,要是我覺得你拖累了,大不了手起刀落把你殺了便是。”張明高一副虱子多了不怕癢的說。

蘇楠,俞安:“……”

“你把他放了,我做你的人質,我絕對比他有用多了。”蘇楠看著張明高說,“而且你不宜露麵,出城的時候我可以掩護你,畢竟我們也達成過共識,隻要你平安出城,就要把證據的地址告訴我。”

“不行,蘇楠。”俞安不禁思考的脫口而出。

張明高認真考慮蘇楠的提議,他本就是亡命之徒,出城的路上再帶著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哥兒肯定是不行的。

相比起俞安,帶著蘇楠一個人出城肯定會順利很多,地上那個一看就有點憨,彆在關鍵時刻出什麼岔子,“行呀,我把他放了,你來做我的人質。”

蘇楠聽到張明高同意了後,立即上前給他鬆綁,“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不行,我怎麼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裡。”俞安否決擔心的說道。

“再囉嗦不走的話,直接殺了省事。”張明高拔出匕首直言道。

“走呀!你在這裡反而拖累我們。”蘇楠急切的說。

“你快走。”蘇楠推著俞安。

俞安回首看到蘇楠眼神中的堅定,想到自己陪著蘇楠也無濟於事,不如順勢出去,找人幫忙。

張明高威脅,“你出去要是敢報官,那蘇楠也彆想活了。”

俞安點頭保證絕不報官後,張明高才放了他。

本來張明高想直接殺了他的,但殺了之後,蘇楠肯定不會乖乖配合他出城,所以才便宜了俞安。

俞安出門後飛奔著跑回去,他現在得趕緊找到應有初,讓他想辦法救蘇楠。

他還沒跑出去多遠,就在湖邊看到羅平的馬車疾馳而來。

“相公?”俞安輕呼。

片刻後,馬車都沒有完全停下,一個人影就從馬車上跳下來,飛一般的朝他奔來。

速度快到俞安感覺耳邊都揚起一陣風,下一瞬,他就被應有初死死的扣在懷裡。

“安安,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應有初鬆開俞安開始全方位的檢查,當看到他脖子上結的一層血痂後,滿眼的心疼都快溢出來了。

應有初低下頭剛要仔細檢查一下傷口,俞安就按著他的臉,將他推開,“我沒事,彆管我了…先…救…救蘇楠…他用自己把我換出來了…哇!”

俞安說著說著情緒一下就繃不住,眼淚劈裡啪啦的砸下來。

“什麼?!”身後的羅平不可置信的叫到。

羅平聽到這個噩耗龐大的身軀都輕微的晃了晃,中午的時候他們接到小石頭的消息,說是俞安被朝廷要犯綁架了,因為是蘇楠身邊貼身婢女來傳話的,可信度比較高。

聽到消息後的應有初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去。當時羅平攙扶著他,還好言安慰著。

應有初冷靜下來後,結合前幾天看到蘇楠馬車離去的方向,他猜測著,俞安他們很有可能在這個方向。

果然,他們一趕過來就遇見跑出來的俞安,應有初猜對了。

可羅平怎麼也沒想到,現在輪到他腿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