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容被逗笑了:“這不是你剛剛的自我介紹嗎?”
“彆這樣……”他求她,“我真的經不起這樣,姐姐。”
“好啦,好啦。”殷容的心軟下來,“你是沈明霧。”
他還要繼續問:“你吻的人是誰?”
“沈明霧。”
“你愛的人是誰?”
“沈明霧。”
他想哭了:“真的假的?”
“真的。”殷容指尖撫上他那道斷眉疤,“我不會再認錯了,我發——”
“誓”字被她咽了回去。她從來不發誓,改成:“我努力。”
“好。”沈明霧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努力就夠讓他高興的了,他將腦袋埋在她頸窩裡,話音悶悶的,道,“但你不可以在我麵前再拉他的手。”
“電梯裡那次嗎?”殷容道,“我是想拉你的手。你不知道嗎?”
他立刻又抬起臉來,定定地望她:“……我不知道。”
殷容歪歪腦袋打量他:“啊?你那麼聰明,我以為你知道的……你不是說沒事了嗎?”
“……我是在安慰自己沒事了。”他伸手扣上她的五指,輕輕搖一搖,突然勾了勾唇角,“你居然想拉我的手。”
“嗯。”殷容捏了捏他手掌,有些好奇,“你不是怕黑嗎?”
“現在不怕了。我用了暴露療法,脫敏了。”他笑道,“你說要身體健康,我做到了。”
“什麼是暴露療法?”
“就是暴露創傷,暴露到讓自己麻木為止。”他臉頰貼上她的,輕輕地蹭她,又低聲道,“效果很好。以後我們家停電我也不會怕了。”
殷容慢慢深吸一口氣。
……好一個“我們家”。
這小子。
他真的很會抓住時機,在她心軟搖擺的時候步步緊逼。
“有的時候,我覺得你有一點太有心機了。”殷容銳評。
男人動作頓住,身子繃緊,連呼吸都放輕了,緊張地等待她的下一句。
殷容輕輕地歎道:“……但是因為真心太真,所以我不和你計較。”
沈明霧慢慢放鬆下來。
他很緩地鬆掉一口氣,低聲告饒道:“……殷總大氣。”
“相當大氣。”她捏上他勁窄的腰身,輕語道,“你的拖鞋我都沒扔呢,指紋也沒換。沈明霧,你什麼時候回家呀?”-
沈明霧今晚就回家。
西裝外套是在玄關被她脫掉的,皮帶扔在她的床邊,可惜他的拖鞋沒來得及換上,因為他彎不下去腰——女孩的大腿勾纏在他的腰上。
他托抱著她,仰頭和她接吻,她咬著他的唇瓣分出一點注意力,用手指解他的襯衣紐扣,他不同意她這一時的分神,糾纏她的唇舌,滾熱的氣息從玄關一路燒到大床。
“你的超大號。”殷容的裙子被他小心地脫掉,他的氣息撩在她肌膚上,有些癢,讓她忍不住笑,“上次隻用掉一個。”
“上次情況特殊,這次全部用掉。”沈明霧含住了什麼,聲音變得模模糊糊,“如果你可以的話。”
“我有什麼不可以……”殷容難耐地勾起腳趾,去抓他的頭發,“你……”
她的大話放得太早了。
他是真的字麵意義的“身體健康”——健康到有些過分的程度。
光是靈巧的唇舌就讓人受不了。
用來做其他的事時強勢,用來說話時卻溫柔,還總是善意地和她溝通。
“姐姐,我可以進來嗎?”
“喜歡這樣嗎?姐姐。”
“你好漂亮……寶寶。你怎麼會這麼漂亮?”
“殷容,我真的愛你。”
殷容一次又一次淪陷,大腦連續空白幾次之後,她抽出一絲心神反思,深覺自己不能這樣被帶走了節奏。
“我警告你,你不要再……”他的動作讓她仰起頭,話沒說出來,隻能低聲呼他的名字,“沈明霧……”
男人深深喘息了一聲。
他微微仰頭蹙起眉,神情似痛苦又似歡愉,那是殷容最愛的表情,她立刻大腦清醒了許多。
找到了,弱點。
“我吻的人,”她說,“沈明霧。”
“哈……”他偏頭吻她耳垂,灼熱的喘息顫顫地融在她耳邊。
“我愛的人,”她說,“沈明霧。”
男人沒什麼抵抗力,他“唔”了一聲仰起頭來,將她的手指扣在枕邊,陣陣抽搐。
她有點想笑,但卻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節奏發起顫,雪花簌簌落下,煙花砰砰炸開,她等到那陣奇妙的感覺過去,才雲裡霧裡地繼續張口:“和我做/愛的人……”
沈明霧跌落在她懷裡。
他耳根通紅滾燙,向她求饒,低啞道:“已經交了。繳槍不殺,姐姐。”
她才不要。她堅持說完:“……沈明霧。”
他低低地笑了聲,好像很開心,腦袋在她胸前搖擺著亂蹭一氣。
“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他道,“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我的名字。”
他們緊緊相擁著,殷容很不合時宜地在此刻想到“乘嶼”。
她手指纏著他的短發,問他:“你生氣嗎?我叫你那麼久‘乘嶼’。”
“不生氣。”他說,多少帶了幾分得意,“字是不一樣的,那也是我的名字。”
有些人就是很會順杆爬。殷容忍不住笑起來。她揶揄他:“沈總大氣。”
沈明霧立即很謹慎地抬頭望她,他生怕掉什麼坑裡,強調道:“我可不大氣。我一點都不大氣。我看到你和彆的男人聊天都嫉妒得快要死了——而且我最不喜歡看到你和林承雨說話,說一句話我都會很焦躁,他畢竟和我的臉一模一樣。我有時候怕你把他認成了我,有時候又怕你把我認成了他。”
“是嗎?有那麼不喜歡?”殷容想到他們的倫敦行,好奇道,“你那麼詭計多端的,既然不喜歡我和他聊天,為什麼不想辦法打斷呢?我知道你輕輕鬆鬆就可以做得到。”
沈明霧低低道:“……我為什麼要那樣呢?你很開心,不是嗎?”
他說:“我有時候在想,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不,也不止是他。如果你和某一個人在一起,會比和我在一起要開心。我為什麼還要打擾你呢?”
殷容問:“那你要乾嘛?”
“那我還沒想好。”沈明霧道,“因為截至目前,你和我在一起最開心。我會繼續努力的。”
殷容笑起來:“我喜歡努力的員工。”
沈明霧道:“我一輩子隻打這一次工。”
窗外雪花紛飛,屋內燈光昏暗,他們接了漫長綿密的吻,墜入同樣甜蜜的夢中-
過年的時候,殷容和沈明霧來到了禾城。她要履行去年過年時未完成的約定。
禾城的過年氛圍很足,和雲城是不一樣的感覺。
雲城的年是高樓大廈的LED屏幕,是夜空中絢爛的煙花,是商場熱鬨的音樂和滿目琳琅的年貨,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年終盛典。
而禾城的年是忙碌了一年回到家中探親,是手寫的春聯和福字,是走街串巷的祝福,是年夜飯和歡聲笑語,是一場暌違已久的相遇。
沈明霧恢複記憶之後就會定時打掃整理那間小院,栽著他小時候的樹,種著他小時候的花,雪落下來厚厚一層,壓彎了枝椏。殷容玩心大起,趁他站在那樹下的時候狠狠搖了把樹乾,結果自己也沒來得及跑開,落了兩人一頭的雪,又進房間裡洗洗擦擦。
她坐在沈明霧小時候的床上翻閱他的相冊,他在她身後幫她擦頭發,聽她很神奇地道:“你小時候長得好眼熟哦。怎麼感覺我好像見過你似的?”
他擦頭發的手頓了一頓,沒回答。
殷容反應過來——
可不是見過嗎?
沈明霧小時候也和林承雨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她清了清嗓子:“嗯……也沒有那麼眼熟啦。”
“沒關係。”沈明霧平靜道,“我很感謝他能陪你長大。”
殷容撇撇唇角:“你把你這大房氣質收一收,說點實話。”
“可以嗎?”沈明霧把她的頭發擦乾了,一雙黑眸沉沉望她,道,“我很嫉妒他能陪你長大。”
緊接著他又深吸一口氣:“但我隻能感謝他。如果沒有他,那天雨夜裡你見到我,根本不會把我帶回家。”
“那倒也不一定。”殷容衝他露出個甜美的笑,手指拍拍他臉頰,“你這麼帥,難保我我不動心。”
他停了會兒,問:“現在有道疤……還好看嗎?”
殷容翻著相冊,哄他:“更好看了,我最喜歡這道疤。”
“真的假的?”他坐在她旁邊,不太願意地勾她的手,“你都沒看我。”
殷容抬眼看他,越看越覺得好看,她突然抬起臉吻上他的眉,舌尖飛快勾過一瞬,問:“這能不能證明我對它的喜歡?”
沈明霧呼吸開始沉重起來,殷容見好就收,迅速撤離。
她相冊還沒看夠呢。
不僅是照片有趣,沈明霧的外婆更有趣。她會在每張照片的留白處寫上注腳,留下幾句可愛的話。
比如:
[兩歲紀念日。紀念沈明霧小朋友今天跌了狠狠第一跤,皮破出血了,但沒哭,自己爬起來了]
[工廠遊玩。沈明霧小朋友來我的工廠視察,說他不喜歡打工,以後要做老板]
[幼兒園畢業合照。有小朋友不舍得離開他,哭得很慘,沈明霧小朋友麵無表情沒理他]
“誒?”她翻著那相冊,突然指上其中一張,“你這個毛絨絨的狗狗套裝哪裡買的?我小時候也有一套,同款哎。”
沈明霧低頭看那張照片。
外婆是雪絨日化的工廠工人,小時家裡沒有相機,那時工廠裡有個宣傳部的阿姨迷上了攝影,他小時候的照片大多數都是出自那個阿姨之手。
這大概是四五歲時的照片,他穿著一件白絨絨的狗狗套裝,麵無表情地站在工廠食堂的手繪牆邊,那牆上甚至還有他記錄身高一條條粉筆印記。
殷容點評:“你小時候脾氣好大,穿這麼可愛還不高興。”
“外婆給我買的。”他輕輕笑了一聲,“那時候是不太喜歡,但是沒穿幾次就被彆人搶走了,讓我也印象深刻。”
“啊?”殷容笑起來,她捏他的臉,“誰那麼壞,搶我們小明霧的衣服?”
“忘記了,工廠領導的小孩吧。”沈明霧道,“還是小女孩。但她用相機給我和我外婆拍了一張合影,用的拍立得,我那時候第一次見到照片可以那麼快出來的……她送給我了,也就算了。”
殷容眨眨眼睛:“啊……”
沈明霧也眨眨眼睛。
房間裡靜悄悄。
他停頓了下,突然發問:“殷容,是不是你搶走了我的小狗套裝?”
“……好、好像是吧。”殷容磕磕巴巴地道-
時間回溯到多年前。
那時候殷容還是小小一隻,最愛被奶奶抱著到處出去玩——當然,那隻是她理解的玩,對王蔓來說是出差視察,是現場調研,是疲憊緊湊的工作。
少不了要來到雪絨日化的工廠走一遭。
王蔓在和工廠的領導交談溝通,她在工廠裡背著她的貓貓頭拍立得到處跑,這裡都是熟悉的工人,像一個大家庭,王蔓也不擔心,任她去。
殷容跑著跳著,看到前麵走廊裡閃過去一條尾巴,她尖叫起來:“有小狗!”
那男孩頓了頓,沒轉過身來,他堅信對方不是在叫自己。
“小狗,往哪兒跑?”她步伐越來越急,男孩步子也邁得快,兩個人擠擠挨挨,你追我趕,一路跑到食堂裡。
殷容追到他的時候已經累得呼哧帶喘,男孩好整以暇地坐在食堂的椅子上舉著個麵包,狗狗帽子擋了大半張臉,露出雙清亮的黑眸,望她一眼,又轉向一旁。
殷容也轉向一旁。
那椅子很高,小小的沈明霧爬上去坐著,腳不沾地,後麵的尾巴也不沾地。
殷容繞過去就揪住那尾巴,她狠狠往下一拉,男孩完全沒設防,麵包啪地掉在地上弄臟了,人也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
他坐在地上惱了:“你是誰?你乾什麼?”
殷容伸出兩隻小短手抓住那兩隻狗狗耳朵,她奶聲奶氣地喟歎道:“好軟。我喜歡。”
沈明霧搖頭不許她抓,想擺脫她的桎梏,她才不會輕易地饒了他,但又不如他靈敏,沒一會兒就生氣了,“嗷”得一聲嚎哭起來。
花容失色,地動山搖,沈明霧怔在原地,這下徹底不動了。一堆大人圍過來,有人道:“哎呀,哎呀,這是殷氏集團的千金大小姐呀。”
沈明霧還坐在地上沒人理,站在一旁嚎哭的殷容已經迅速被大人抱起來哄在懷裡,王蔓很快聞風而至,問殷容:“怎麼了?”
殷容張手要她抱,又扒在她肩頭抽抽噎噎:“小狗不讓我摸。”
王蔓看看地上的沈明霧,瞬間明白了這個孫女剛剛在搞什麼鬼,她批評殷容:“不可以隨便摸人家。”
一句話引來新的嚎哭。這下怎麼也哄不住了,大小姐發起脾氣來,全部人都跟著遭殃。
那哭聲也太淒慘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幼小的沈明霧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哭成這樣,他怔怔地望她,她哭的間隙還要扭過來憤恨地瞪他,淚珠撲撲簌簌斷了線一樣,布滿一張俏白的小臉上。
沈明霧抿了抿唇,站起身來。
殷容還被人抱著,沈明霧踮起腳尖,伸手去拉了拉她的鞋子,低聲道:“彆哭了……讓你摸。”
王蔓立即把殷容放下來。
男孩乖順地低下頭來,她抽抽噎噎,還帶著點不情不願地伸手,亂揉打了他腦袋一會兒,不哭了。
她笑起來,一雙貓眼被淚水洗過,亮晶晶地仰頭看奶奶,甜甜地道:“奶奶,我喜歡這隻小狗,我要把他帶回家。”
“怎麼說話呢?”王蔓又批評她,“人家不是小狗,是你的小朋友。”
“他不是我的小朋友。”殷容嘴唇一撇,她拽著沈明霧的尾巴,又要哭了,“他是我的小狗。”
“他不是。你不可以把他帶回家。”王蔓話說了一半,眼看著殷容即將淚山爆發,轉念道,“奶奶回去給你買一樣的狗狗套裝。好不好?”
“那不一樣!”殷容開始哭喊,“我就要這個,我要他——”
剛剛停歇沒一會兒的戰場重新被點燃。
沈明霧的外婆匆匆忙忙趕了過來,聽到最後幾句話。
王蔓也發了火,她冷起臉,拉著殷容想帶她走,殷容拉著沈明霧的尾巴。
外婆在沈明霧麵前蹲下。
“這個小朋友很喜歡你的衣服。”外婆笑道,“這是屬於你自己的東西,沒有任何人可以搶走,你有權利決定送不送給她。遵從你自己的內心意願就好,外婆會支持你的。”
沈明霧被拽了幾個踉蹌,他本來就不喜歡這件小狗套裝,早想送給她了,他立刻道:“外婆,我願意送給她。”
皆大歡喜。
王蔓在心中默念三聲“阿彌陀佛”。
殷容很喜歡這個幫她討要小狗套裝的外婆。
外婆把小狗套裝遞給她,她緊緊地抱住了那件帶著男孩溫度的小狗套裝,甜甜地親了一口她的臉頰。
初冬的天氣已經很涼。
沈明霧脫下那件套裝之後隻剩單薄的短袖和短褲,旁邊有人找了件洗的發白的黑色羽絨服給他套上,王蔓連忙差人去買新衣服,他穿著那件舊衣服筆直地站在一旁,殷容望著他,眼睛眨呀眨。
她的公主鞋在地上畫了幾個弧度,相機在胸前晃了晃,然後道:“你送我一個小狗套裝,我送你一張照片好了。”
“外婆,”她甜甜地道,“你和他站在一起呀,我給你們拍張合照。”
“你比個V字呀。快點。誒——你拍照為什麼不笑?”女孩蹙起了眉,奶聲奶氣地命令道,“快點給我笑。”
“哢嚓”一聲。
白色的照片慢騰騰地鑽出來,逐漸顯出了斑斕的顏色。
“送給你。”女孩遞給他,拽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詞,“這叫作時間的定格。在這張照片裡,你可以和外婆一直在一起。這可比你送給我的要珍貴多了哦。”
……
那張時間的定格現在還放在他的錢包裡。
沈明霧拿出來欣賞。
拍立得上有著五顏六色的貓貓頭貼紙,一身白色工服的外婆親昵地摟著四五歲的他,燦爛地比著V字形。
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沒笑,表情僵硬,動作也僵硬地伸出了兩根手指。
指腹摩挲過那張塑封好的照片,殷容的相冊已經翻到下一頁。
“啊……”殷容指了指那照片,道,“這是我們的合照。”
沈明霧抬眼望去。
還真是。
大人們最喜歡讓小朋友們打架之後互相道歉,握手言和。
所以小小的女孩,小小的男孩並肩站在一起。
小手拉小手。
女孩對鏡頭比了個V字,笑容甜美明亮。
男孩眼神飄忽,耳根都紅透。
照片下角的留白處,是外婆的字跡。
[沈明霧小朋友好像很苦惱。]
[今天他回家一晚上沒睡著。]
[好像在思考自己到底能不能變成小狗,被小女孩帶回家:)]
微風吹拂,女孩的笑聲清亮。
男人好像也被逗笑。
照片裡,他們的手交握在一起,視線從回憶裡挪出,在此時此刻的當下,他們的手同樣十指交疊著,似乎握的更緊。
殷容從來不愛掩飾自己的欲望。
小時候不懂事時是大哭大鬨,長大明白事理後是自立自強。
喜歡,努力,然後得到。
比如小狗,比如小狗套裝。
而真正愛你的人永遠身先士卒,永遠無懼風浪。
他不會讓這個過程太過辛苦和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