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門當戶對(1 / 2)

沉浮你懷中 荔霧 11188 字 4個月前

手機屏幕的光在車內有些刺目。

那幾句簡短的對話後,陸聞彆忽然一通電話打了過來,談聽瑟想都沒想直接掛斷關機,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她問了他兩個問題,他都回答了,答案簡短利落到了極點,沒留下分毫說謊的餘地與可能。

況且他也不需要說謊。如果用這兩個答案作為前提,許多問題都不再變得無跡可尋。

教她遊泳是因為重病的長輩拜托,他無法拒絕。對她特殊則是因為在長輩的囑托下,要對她憐憫照顧。

至於對她突如其來的冷落,也隻是因為他終於將對她的態度調回正軌,不再礙於人情給予她半點特殊。

而他對她的寬容、縱容,以及給她的自由,隻是因為他不曾真正在意。所謂的無權乾涉影響她的人生,則是冷眼旁觀的托詞。

她曾以為自己跨過了他的底線,現在才知道那條線離他還很遠很遠。而她還傻傻以為有希望,以為他從前對自己的好總不是空穴來風。

談聽瑟不知道是否因為今天承受的太多,以至於她想明白這些以後隻覺得想笑,竟然都不覺得難過,隻覺得憤怒。

她知道自己不該遷怒的,可腦子裡總有個聲音想質問陸聞彆: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明知道我爸他病重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頭靠著車窗,慢慢閉上酸脹乾澀的眼,沉沉地舒了一口氣。

**

在醫生的建議下,談敬轉入了醫院的病房。

雖然私人療養院非常注重隱私性,這事也並沒有向外公開,但風聲依舊傳了出去。一開始隻是談氏內部員工在議論,後來媒體緊跟著報道,讓談氏的股價多少受了影響。

為此談捷不得不去應付處理,也減少了來探望的次數。但在消息傳出去的第一時間,他就按照談敬的意思謝絕了一切想來探病的人。

而這兩天談聽瑟每天都往醫院跑,大多時候她都待在病房的外間,避開了談敬格外狼狽不整的時刻,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沒趕她走。

少部分談敬平和而清醒的時間裡,父女倆會待在一起,但基本都是沉默相對。

親情關係在一夜之間被重塑,但他們誰也沒有先邁步第一步,隻是默然地適應著。

“明天,”談敬躺靠著,忽然慢吞吞地開口對她道,“彆來了。”

談聽瑟翻頁的手一頓,垂眸合上書頁,悄悄眨了眨眼緩解眼眶的酸澀。

昨天她來的時候談敬不知道,一個人坐在病房裡喃喃,她放輕了腳步站在門邊,聽見他含糊緩慢地不停重複著同樣的字眼。

明天,彆來了。

由模糊到清晰,他一遍遍練習著這五個字,最後終於說得很清楚。

現在談聽瑟終於明白他了他昨天一次次練習的目的,也慶幸昨天自己沒在那時候敲門進去,最終假裝什麼都沒聽到過。

“爸,你讓我陪你待一會兒吧。”

“……跳舞。”

“我每天回去都有好好練習,絕對不會鬆懈的。”

談敬不再說話了。

談聽瑟看了看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遲疑著再次將書翻開。

其實她根本看不進去任何內容,隻是時不時機械地翻頁假裝自己在看,實際上盯著字母發呆。

意識如同被抽離出來,不受時間空間的影響穿梭跳躍,回憶著過去十九年裡有關談敬的重重。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父母不算是為愛結合,但也正因為這樣,他們在追求事業、維護名望上的意見格外統一,這種統一在對她的培養上體現到了極致。

親情和依賴她感受得很少,把自己嚴絲合縫地塞進“完美”的模版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母親去世的時候她年紀不太大,隨著成長她慢慢擺脫了陰影,卻又身處於另一種陰影之中。談敬會不停地用逝者對她的期望嚴厲地督促她,於是“母親”這個詞成了她枷鎖之上如影隨形的符號。

她埋怨過,恨過。他們或許都不是合格的父母,但的的確確為她提供了其他人無法擁有的一切。

到底是有著血緣、羈絆最深的人。

小時候談敬也經常把她帶在身邊,夫妻倆也會一起來看她的比賽和表演,以前他們也會誇獎她的。她被其他人欺負的時候,談敬也會保護她,然後告訴她不必屈從於任何人,因為她是他的女兒。

談聽瑟怔怔地盯著書本,半天都沒翻頁。

她發著呆,沒注意到躺在床上的談敬慢慢轉過了頭,正小心地注視著她。

忽然,門被咚咚咚敲了三聲,陳秘書的聲音低低地在門外響起,“談小姐?”

“我在。”談聽瑟驚醒回神,看了眼閉目養神的談敬後起身開門出去,將背後的門虛掩住,“怎麼了?”

不等陳秘書回答,她目光已經越過對方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那人站在病房門口,眉眼因為些許的疲倦而顯得有些冷然。他隔著幾米遠注視著她,眸光平靜深沉,令人難以窺視。

她意識還沒反應過來的一瞬,身體就已經先一步僵住了。

“陸先生剛出差回來,趕過來想看一看談總。”陳秘書解釋道。

“……嗯。”談聽瑟僵硬地彆開臉,腳尖已經不自覺地朝門口方向動了動,透露出想要離開與躲避的信號。

然而要走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心裡驀地一驚,遲來的警覺讓她渾身發冷。

陸聞彆這個時候來,會不會把實情告訴談敬?就算他不主動說,談敬也有可能問起什麼。

“爸他好像睡著了。”她若無其事地朝陳秘書低聲道,然後伸手握住門把,準備輕輕把門關嚴。

話音剛落,病房裡間忽然傳出談敬的聲音,“進。”

聞言,陳秘書轉身對陸聞彆道:“陸先生,談總醒著,您進去吧。”

腳步聲漸漸靠近,談聽瑟僵持片刻,鬆開門把退後兩步抬起頭,露出消瘦而微微蒼白的臉。

黑白分明的眼直直望著麵前的男人,沉沉的沒太多生氣活力,星星點點的倔強卻一如既往的鮮明,仿佛在那日之後破碎重組。

四目相接,她開口時聲線乾澀地壓抑著什麼,“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不要反悔。”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病房。

陳秘書對眼前的情況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識趣地沒有多問,隻安靜地坐下來繼續處理工作,竭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病房外間的門哢嗒一聲合上,陸聞彆在原地靜立片刻,忽而垂眸望向麵前的門把。金屬的短橫杆亮光刺目,上麵卻還隱約停著淡淡的體溫。

他握住把手,神色未變地推門而入。

……

談聽瑟找了個長椅坐下。

她沒選擇坐在蔭蔽處,這會兒正是上午,漸漸升溫的日光包裹在四周,讓她意識和心跳一點點回溫。

這些天她不斷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在意其他事的時候,而且激烈的負麵情緒實在太累了,她不想再去感受。

前些天發生過的事都被她刻意屏蔽,直到剛才見到陸聞彆才陡然想起。

明明隻過了幾天,現在卻覺得像過了很久。

談聽瑟漠然地放空自己,盯著某個地方發呆,某道熟悉的身影卻忽然從視野中經過。

“聶大哥?”

“小瑟?怎麼坐在這裡。”聶顯幾步走過來,在她身側坐下。

“我……我出來透透氣。”談聽瑟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勉強乾巴巴地笑了笑,“你怎麼在這兒?”

這是兩人從那天之後的第一次見麵。她剛才叫他的時候沒想太多,現在才後知後覺地尷尬局促起來,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對方。

好在對那件事聶顯隻字未提,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我來看談叔,昨天剛聽說。”聶顯臉上的笑意淡了淡,看樣子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到底什麼也沒說,隻是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

談聽瑟打起精神,有點不自在地朝他笑笑。

這種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彆人的安慰,那種無助、茫然和痛苦也不會因此減少,但她很感謝對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