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一無所有(2 / 2)

沉浮你懷中 荔霧 15117 字 4個月前

稚嫩的童聲猶在耳畔。

談敬看著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少女,難以言狀的自豪與愧疚從胸腔升起,讓他眼眶漸漸濕潤。

他大概不算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因為從沒把這些角色當作自己人生的第一要務。然而在這不斷病重的半年裡,他看到了很多曾被自己忽略的東西。

隻有快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擁有的可貴。

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得太遲。

台上的小姑娘跳著獨舞,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單調。怔怔地看了很久,談敬才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很少誇獎她。

那天談聽瑟絮絮叨叨地吐露心聲,讓他有點無措,也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說點什麼,可卻始終沒能找到合適的時機,又或者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這遲來的誇獎對她來說到底重不重要,但這或許是個機會?

等這場表演結束後,他想親口誇一誇她,就像一個尋常父親那樣。

……

音樂接近尾聲。

談聽瑟眼底有著光,興奮緊張得像第一次登台表演。

因為她知道這次觀眾席裡有對她來說最重要的親人,剛才她沒忍住分心去看的時候看得很清楚,談敬就坐在最中央笑著望著她。

哪怕其他的座位空空如也,這一場演出也意義非凡。此刻的世界再小,裡麵裝滿的也是最珍貴的禮物。

終於,音符休止。她將最後一個動作定格得完美,然後半跪下.身,展開雙臂謝幕。

台下傳來掌聲的那一刻,她雀躍又忐忑地直起身,笑容燦爛地從台上輕巧躍下,朝著觀眾席歡快地跑過去,“爸爸!”

“談總?”

陳秘書看這支舞看得入迷,不過也沒忘記時不時轉身顧及身側的談敬。這會兒沒聽見身邊的人回應,他側身去查看情況,才發現輪椅上的人不知何時睡著了。

最近雖然談敬說話清楚不少,但似乎依舊會不時因為疲倦睡過去。他見狀伸手輕輕拍了拍對方肩膀,“談總?演出結束了。”

“爸爸!”

談聽瑟很快跑到觀眾席中,燈光還沒完全亮起,她隻能看到談敬仰靠著,旁邊的陳秘書正和他說著什麼。

她稍稍停住,正打算再次開口,卻看見陳秘書猛地轉過頭看著自己,臉色灰敗。

談聽瑟一怔。

下一秒,她意識到了什麼。

但也僅僅是意識到了。心臟因恐懼而收縮的異樣混入運動後的高頻率跳動中,讓她忘記呼吸。

大腦一片空白,這一刻一切如同靜止,所有的人和聲音都被拉成灰蒙蒙的慢鏡頭。

一瞬間,巨大的絕望尖嘯著衝擊而來。

“爸!”她狂奔而去,靠近時輪椅上的人依舊不為所動——他閉著眼神色平靜,仿佛隻是陷入了普通的睡眠。

但呼吸和脈搏都已經停止了,這是一場長眠。

陳秘書和談捷似乎在焦急慌亂地說著什麼、做著什麼,但她卻根本感覺不到,隻是踉蹌著撲上去扒拉著輪椅,拚命地喊著醫生。

“叫醫生來!不,送醫院!快送醫院!”

“小瑟!冷靜!”

“送醫院!快叫人,叫醫生!”

“小瑟!”

談聽瑟被迫轉過身,雙眼艱難地聚焦,辨認出臉色發白的談捷。對方用力握了握她的肩,“冷靜一點,我們馬上送他去搶救。”

她茫然地點了點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眼淚流了滿臉。

……

護士腳步急促地將人推進了手術室,開始一輪又一輪的搶救。

他們早已判斷過患者的生病體征,但是這不是普通人物,哪怕看在對方給醫院注資無數的份上也必須把搶救的方法都試過再說。

手術室的門緊閉。

談聽瑟呆呆地坐在走廊上,無意識地發著抖。

不是說最近的病情已經好起來了嗎?談敬身上明明也的確有著好轉的跡象,所以所有人都懷抱了原本湮滅的希望。

總是這樣。似乎總是這樣。每當她以為自己能獲得一線轉機時,背後那隻命運的手總是惡狠狠將她推入玩笑之中。

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她總沒辦法獲得愛彆人、和被彆人愛著的機會。

她咬著牙,將哽咽忍在喉間,滿腦子都是剛剛她高高興興奔向觀眾席,卻從陳秘書的表情中得到噩耗的那一刻,這些天她與談敬緩和融洽的相處畫麵也在眼前閃回。

她捂著臉深呼吸,淚水溢滿指縫。

等待的每一秒裡她都竭儘全力地抗拒著下一秒的到來,然而那扇門還是很快打開——沒有驚喜,沒有生機,門後的一切寂靜無聲。

莫名的,在那一刻她想到的不是死亡,不是分離,也不是孤獨。

她想到的是,這一場難得又久違的演出之後,自己還沒來得及聽到來自父親的一句肯定與誇獎。

“很遺憾,搶救無效。在送到醫院之前,患者就已經死亡了。”

醫生的宣判刺穿她遊離的意識,大腦像被清空,一切被抽離得乾乾淨淨。

談聽瑟呆怔幾秒,然後彎腰捂住臉,撕心裂肺地哭出聲。

……

醫院走廊被死氣沉沉的白色燈光吞噬。

陸聞彆匆匆趕到時,走廊裡有一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靜靜垂首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身上還穿著雪白的舞裙,裝飾在發間的幾根羽毛耷拉下來不成形狀。

一隻孤零零的、狼狽無依的天鵝。

他腳步微滯,秘書打電話告知他的消息猶在耳邊。

“陸總,談總他……剛剛因為腦梗去世了。”

**

葬禮準備得有些匆忙。

談敬去世的消息引得業內一片嘩然,眾人紛紛致電為說一聲節哀,小部分關係親近重要的人參加了葬禮。

談聽瑟跟著談捷一起主持大局,談捷的一雙兒女也在葬禮前匆匆從美國趕了回來。

葬禮當天,仍處於夏季中的鬆城降了溫,在陰雲籠罩下有些涼意。

現場安靜到隻剩低語,一道纖細的人影立在隊伍最前,長袖的黑裙與束起的黑發將生氣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雙手交握在身前,脖頸與脊背線條筆直,下頜抬起的弧度與垂眸的角度刻板得分毫不變。

冷肅,端莊,穩重。如果不是雙眼通紅微腫,眼下還有著沉沉的青色,誰也看不出異樣。

賓客來了又走,她始終站在那兒。

直到人都散了,再沒有人來。

……

身後有腳步聲慢慢靠近。

談聽瑟站著沒動,沉默地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任由那腳步聲在心底踏出一點難以察覺的波瀾,最終消弭於無形。

她微微張了張嘴,哽咽與哭腔隨即湧到唇邊,於是她立刻抿緊唇深深呼吸,維持著不曾失態的模樣。

痛苦和悲傷可以留給自己,她不會向外人展現。

尤其是當這個“外人”是陸聞彆的時候。

籌備葬禮的這幾天裡她混亂地想了很多,包括她與陸聞彆之間的事。她一遍遍地想自己喜歡他的原因,像鑽進了牛角尖。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麼。

半晌,兩人之間都安靜得隻有風聲。

忽然,談聽瑟開口打破沉默,聲音裡有長久哭泣之後的沙啞,但卻冷淡空白,就像一塊透明的冰,用利器輕敲或許能在深處聽見一點空寂的回聲。

“從前,我一直很渴望自由。”她笑了,“但現在,除了自由,我什麼也沒有了。”

從前她活得像個高壓之下的木偶,向往孤注一擲的叛逆,向往對彆人來說稀鬆平常的自由,向往閱曆與對人生的主導權。

而陸聞彆,何嘗不是她這種向往的具象表現。

就當她天真幼稚吧,將一切寄托在一個她根本一無所知的人身上。

身旁的男人沒有說話,但談聽瑟能感覺到他正看著自己。

他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同情嗎?

她不需要,甚至她厭惡。

“你有話想跟我爸說嗎?”談聽瑟平靜問,然後微微點頭,慢慢地朝後退了兩步,因久站而身形不穩搖晃時一隻大手伸到麵前,但她輕輕側身避開了。

“畢竟他曾經對你照拂有加。”

說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談聽瑟。”陸聞彆驀地開口,嗓音沉肅喑啞,三個字裡仿佛有著她聽不懂的含義。

她眼淚倏然滑下來,卻一步步穩穩當當地往前走著,沒有因此而駐足。

這是她抓不住的,現在也不需要努力去抓住了。

車就停在不遠處,樹蔭擋去了烈日的最後一絲熱度,以至於坐進車裡時談聽瑟覺得有些冷,每一次呼吸間都是寒意。

“走吧。”她對司機說道。

今天光線並不強,但她雙眼依舊刺痛得厲害。

車緩緩駛離,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還留在原地,沉沉地望著她的方向,如同一尊雕塑。

談聽瑟閉上眼,忍下的淚意倒灌入胸腔,幾乎將她溺斃。隨之而來的是試圖逃離與喘.息的衝動。

她想逃避。

她想離開一段日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好了,小瑟的苦告一段落,從下一章開始折磨狗男人

有關他的一些心態前麵交代得比較少,後麵會一一交代的。小瑟是成長,他是在做選擇,但是因為性格真的狗所以選擇也很狗,後麵會反省改變。

至於他為什麼說有未婚妻的這種氣話,我傾向於在正文裡交代他的想法,大家耐心看看吧~

感謝在2021-03-2620:50:21~2021-03-2823:00: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anius5個;戈哥哥、愛吃土豆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飄是阿飄5瓶;半城煙雨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