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落水(1 / 2)

沉浮你懷中 荔霧 13702 字 8個月前

半小時後,加萊歌劇院芭蕾舞團在鬆城的最後一場演出即將開場。

即便下一站還要去往海城,但今晚之後舞團眾人將擁有幾天的假期遊覽這座城市,所以後台的氛圍格外輕快。

談聽瑟坐在鏡子前,玫瑰色的膏體最後一次抹過下唇,她上下唇輕抿了兩下,讓顏色均勻。

芭蕾演員上台時不會用正紅色的口紅,藍、橘調的底色會在強光照射下變得奇怪,口紅顏色大多自然柔和。而她這兩年多裡也在生活中延續了這種習慣,再沒用過鮮豔的顏色,哪怕這曾經是她很向往的。

曾夢寐以求的東西,得到了才知道不值一提。

意識到自己又差點聯想到幾天前那晚和陸聞彆針鋒相對的畫麵,她唇角譏諷地彎了彎,強迫自己抽離思緒。

那晚爭論之後失態就算了,但她不想讓這些煩心事再影響自己的以後。

談聽瑟放下口紅坐直上半身,任由後台的工作人員把發冠給自己固定牢。

鏡子裡的人恍然有些陌生,但卻是這兩年多以來她最熟悉的模樣。

“試一試會掉嗎?”身後的人提醒。

談聽瑟晃了晃頭,露出笑容,“謝謝,很牢固。”

“好,我再幫您檢查一下裙子。”

後台眾人有條不紊地忙碌,直至外麵的燈光倏然暗下來,幕布緩緩拉開。

……

“下次一定要早點買票,”開場前,觀眾席有人竊竊私語,“我想坐在離演員近一點兒的地方,還看得更清楚。”

“我也覺得,這裡還是遠了點兒。”

在兩人旁邊的位置上坐著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落座後始終沉默不語地看著舞台方向。幕布尚未拉開,觀眾席之中隻有他一個人這樣,讓他看上去格格不入。

劇院柔和偏暗的光線將他的側臉勾勒得英俊而內斂,隨後燈光徹底暗了,吞沒了他臉上與眼中的一切神情。

陸聞彆遠遠地望著舞台上那道輕盈地身影,耳邊明明是交響樂團奏出的曲調,卻仿佛被一層屏障隔絕,耳邊寂靜無聲。

安靜到足夠他聽清自己內心的掙紮。

舞台上的女人光芒四射,萬眾矚目,注定會收獲無數人的鮮花與掌聲,未來無可限量。就算在台下,也有了陪伴幫助她的人。

她沒有必要再回到過去的泥沼裡,也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彌補”。

兩小時後,這出劇目謝幕散場。

周圍的觀眾都先後起身向外走去,陸聞彆又靜靜坐了幾分鐘,然後才站起身,沿著鋪滿暗紅色地毯的台階無聲向下。

越往下就越靠近舞台,然而就在最靠近的那個位置,左側是一扇大開的、供觀眾離開的門。

他腳步微微一頓,垂眸狀若陷入沉思,下頜線漸漸收緊。

“先生?”劇院的工作人員不解地提醒。

陸聞彆蹙起的眉心微微鬆開,轉身若無其事地徑直越過對方,步伐略顯僵硬地踏出了那扇門。

**

演出結束後,談聽瑟邀請其他的舞團演員住進了談氏名下的度假莊園,並當了幾天“陪玩”,包下所有花銷儘地主之誼。

“我現在對你是個富家千金這事有了更深的體會。”享受著spa的科琳昏昏欲睡,嘴裡艱難地嘟囔出一句話,好像下一秒就要徹底睡過去。

談聽瑟笑了笑沒說話。

“等在海城的演出結束,回巴黎之後就又要忙起來了。”過了會兒,另個同伴感慨,“最近歌劇院在出演《吉賽爾》和《林中仙女》,馬上還會排練《堂吉訶德》,不知道這次會安排誰跳女一號。”

“大概是伊蘭。”

“我隻希望我能拿到個女二號的角色。”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聊,談聽瑟安靜地聽著。忽然,芳療師低聲提醒她,“談小姐,有人打電話給您。”

她睜眼接過對方遞來的手機,看清名字後接起來。

“小瑟。”嚴致喊道。

談聽瑟應一聲,“怎麼了?”

這兩天嚴致知道她和朋友一起玩兒,所以都沒怎麼主動聯係她。而平時她知道他忙的時候也不會打擾,兩個人在這方麵都很默契。

“我本來說陪你一起去海城,但這幾天有點走不開,可能要晚幾天才能過去。”

“沒關係啊,你忙你的,本來我也不是需要家長陪同的小孩子。”

“的確,這幾天都把我完全拋在腦後了。”嚴致開玩笑道,“玩得開心,到時候海城見。”

和談聽瑟的這通電話結束後,嚴致轉而打給了自己的助理,“過兩天海城有一場給歌劇院舞團接風的晚宴,你去查一查陸氏有沒有被邀請,如果在賓客名單上,就再確認到底是誰出席。”

“好的,嚴總。”

掛斷電話,他先是凝思半晌,末了在心裡歎了口氣。

雖然隱瞞一點實情或許顯得有些卑鄙,但危機感作祟,他沒那麼高尚,當然不會選擇幫自己的對手。

但願他所做的這些不是徒勞。

**

兩天後,專機在海城落地。

演員們集體住進了安排好的酒店,次日白天跟海城芭蕾舞團的舞者一起交流訓練,到了傍晚則一同參加了有關部門與中心劇院舉辦的接風宴。

海城是國內的海濱城市,港口夜景聞名全國及海外,因此晚宴的地點設在了一艘遊輪上。

“談,你可以嗎?”科琳擔憂地問。

她是一群人裡唯一一個知道談聽瑟經曆過那場遊輪事故的人,當初她腳踝手術的康複期裡,後者為了鼓勵她,曾經把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努力克服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事說了出來。

“可以什麼?”談聽瑟怔忡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笑了,“哦,你說那個啊,當然可以,沒問題的。”

“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放心吧。倒是你,總是操心我,可彆忘了回巴黎之後你還要跟我去按時複查。”

兩人說著話,一同踏上了甲板。

在科琳轉過頭打量夜景的間隙,談聽瑟垂眸不動聲色地深呼吸,微微發冷的掌心覆在另一條手臂上,試圖用體溫來溫暖。

明明是夏夜露天的甲板,她卻覺得像身處空調溫度過低的陰冷房間。

她垂眸盯著自己腳尖周圍的一小塊空間,竭力忽略著自己正身處遊輪之上的事實,更不敢抬眸去看夜色下黑沉沉的海域。

舞團的負責人查理走在最前,此時正和數位官方人員握手寒暄。談聽瑟就站在查理斜後方,忽然聽見那個翻譯用法語道:“……這位是知名企業家陸先生,支持過海城許多文化建設項目。”

她一怔,驀然抬眸。

幾步開外,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和查理握著手,微微一笑的樣子風度翩翩,用法語說了句“幸會”。

下一秒,他眸光微動,轉而與她四目相對,浮於表麵的笑慢慢褪去,眉眼平和。

談聽瑟隻愣了片刻,接著便冷漠地移開眼,剛才眉眼間尚未掩飾完全的不安刹那間被藏得無影無蹤。

陸聞彆目光一頓,平靜地收回手垂在身側,不再多言。

原本他並不準備來,甚至在海城方麵的盛情邀請下也準備讓其他人代行,試圖如她所願再也不見。

但卻在得知宴會地點在一艘遊輪上時改了主意。

說他多慮也好,說他小題大做也罷,就算談聽瑟不想見他,他也要親自來確保一切安穩。

就當是……最後一次。

但看她的反應,大概在怨恨他又不顧她的意見執意出現在這裡。

“這是談,這次劇目的女主角,我們加萊歌劇院芭蕾舞團的女首席。”查理介紹道,“不論在國內還是在巴黎,她都很受歡迎。”

談聽瑟適時上前,伸出右手跟對方交握,笑著報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道:“您好。”

對方一通誇讚,又淺淺提及了談氏。

談聽瑟自始至終都笑得端莊得體,不同於舞台上外放的模樣,此刻臉上的每一分表情都含蓄內斂,恰到好處。

然而,和麵前幾位握手寒暄的同時,她也用餘光留意著站在一旁的陸聞彆。一想到又要跟他假裝客套地往來,心裡就抑製不住地煩躁。

他為什麼又出現在這裡,那天她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誠然,偶然的碰麵或者極個彆必要見麵的場合無法避免,但遠在海城的這場宴會,不可能屬於偶遇和“不經意”的情況。

這幾天她一直用彆的事轉移注意力,才又重新調整好心態,並且做好了儘可能不再和陸聞彆見麵的可能。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今天會再次碰見他。

一想到那晚提及的那些,談聽瑟隻想遠離。

就在她漸漸靠近陸聞彆的方向,兩人將避無可避地交談的下一秒,站在原地的男人身形忽然動了,側身壓低聲音對身邊的人道:“接個電話,失陪。”

說完便轉身離開人群。

談聽瑟心情微鬆,沒留意到對方轉身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公式化的你來我往結束後,一行人來到餐廳。

餐廳位於密閉的船艙內,踏進去的一瞬間談聽瑟四肢就不由自主變得僵硬起來,尚未回溫的雙手變得愈發冰冷。

明明船艙很寬敞,但對她而言卻逼仄得仿佛天花板都要壓在頭頂,兩個作為出口的門更是小得可憐,在她眼裡就像是隻夠一人側身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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