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被一點點壓下去,她心裡驀地有了某種決定。
……
“方姨,我想躺一會兒。”
“方姨,我想坐起來。”
“方姨,我想喝水,不要太燙也不要太涼。”
“方姨,我無聊想看書。”
大半個上午,談聽瑟都不斷提著各種要求,然而病房裡的情形卻有點詭異——每當她新提了一個要求之後,站起身的必定是坐在沙發上處理公務的男人,而方姨也從最開始的不知所措變為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不動。
“方姨,你把房間打掃一下吧。”談聽瑟忽然又道。
回複郵件的男人手指一頓,敲了幾下鍵盤後合上電腦起身。他一邊往衛生間走去,一邊慢條斯理解開袖扣,把袖子一點點挽起來。
挽到右手袖口時他動作一停沒再繼續,然而其他人都並沒有留意到。
談聽瑟一副不知道起身的並不是方姨的模樣,垂眸安靜地看著腿上的書本——這是某個人剛剛開車去書店買回來的。
她的確做不到在陸聞彆麵前展現狼狽的一麵,也沒辦法坦然地讓對方像對待一個無法自理的人那樣照顧自己。
但如果是抱著故意的心態,那她就可以毫無壓力地說出來,更何況這些“求助”她都是對“方姨”說的。
一牆之隔的衛生間內,陸聞彆眉心緊蹙地站在分門彆類放好的工具前。
半晌,他取下乾淨的清潔布,一邊用水淋濕,一邊回憶著平時傭人打掃衛生的步驟。
看著白色的毛巾一點點被水浸透,他忽然抽離思緒,勾唇無聲笑了笑。
他當然知道她是在故意刁難自己,她想要劃清界限的目的也從沒變過。但一次次被她遠遠推開後,眼下這種相處模式竟然讓他樂在其中。
她以為這樣能讓他放棄?
想得太簡單了。
……
病房本來就很乾淨,連窗邊這種死角都一塵不染,所以即便談聽瑟把陸聞彆生疏的動作都看在眼裡,也根本挑不出半根刺。
經過這大半個上午,她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或者說這次回國之後她越來越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好像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這個人,和兩年多前冷眼相對高高在上的男人並不是同一個。
現在的這個他,哪怕被各種話諷刺過也依然可以再次平靜地出現在她麵前,甚至做到“任勞任怨”。
為什麼?
真的是因為……喜歡嗎?
談聽瑟心裡冷嗤一聲。大概因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如果這次回來她對他死纏爛打,他還會是這種態度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談小姐,馬上十二點了,您吃點東西午睡一會兒吧。”方姨有意想打圓場,讓這種彆扭的氛圍暫告一段落。
談聽瑟翻頁的手一頓,神色有些懨懨,“沒胃口,不想吃。”
“那怎麼能行呢,傷口還在恢複期,不吃東西營養不夠,多多少少吃一點吧?”
她繼續搖頭。
忽然,兩人之間突兀地插.入另一道嗓音,“想吃什麼?”
這是從她今早開始刁難他後,他開口跟她說的第一句話,雖然語氣裡聽不出討好服軟的意思,但在“冷戰”中率先開口的人本來就已經輸了。
談聽瑟抬眸,和陸聞彆四目相對。
“我想吃廣式的茶點。”幾秒鐘後,她彆開眼答道。
他沒有立刻回答,大概在思索。或許是覺得茶點普遍清淡,所以片刻後就一言不發地起身準備出去。
“欸,陸先生——”方姨想說做了闌尾手術的病人這時候隻能吃流食,可話剛出口,談聽瑟就飛快看了她一眼,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陸聞彆轉身示意她繼續說,方姨卡殼兩秒,最後乾笑著道:“要不還是我去吧?”
“不用。我開車去,很快回來。”說完,他打開門出去了。
陸聞彆離開醫院時找馮苛要了餐廳地址,等開車抵達目的地已經是半小時後了。然而這會兒正是飯點,堂食的人很多、出餐慢,於是他隻能坐在車裡等。
一開始他還有心情處理幾封郵件,到後來已經不耐煩到不停用手指點著方向盤。
他從不會把時間花在這種事情上,但現在不耐煩卻並不是因為這個。
陸聞彆垂眸看了眼腕表,眉心越擰越緊。
二十多分鐘後他拿到東西返回醫院,停好車走進住院部大樓的樓梯間時,卻恰好看到“維修中”的字樣。
旁邊有其他人問維修工大概還要多長時間,對方答道:“很快,十分鐘就好。”
陸聞彆又看了眼表,想也不想就麵無表情地踏進樓梯間。
……
簡潔的白色時鐘掛在牆上,裡麵長短不一的針在細小的節奏聲中走動。
“談小姐,這都快一點了,我去幫您把午餐取回來吧?或者在附近給您買點彆的流食。”方姨關切道,“我做護工很久了,知道附近哪家店味道好又乾淨。”
“你先去吃吧,不用管我,我現在還不太餓。”談聽瑟朝她笑了笑。
其實她半小時前就餓了,但……
“不不不,我等陸先生回來再去,免得您有事找不到人。”
“沒關係的,我現在有點困,想睡一會兒,再說實在有什麼事還可以叫護士過來。”
“那行,我很快就回來。”
方姨笑眯眯地起身出去,然而沒兩分鐘就回來了,跟滿臉不解的談聽瑟解釋道:“電梯剛才出了點故障,說還要幾分鐘才能修好,我還是等等再下去吧,畢竟十幾層樓呢。”
電梯壞了?談聽瑟一怔,遲疑地往病房門口看了一眼。目光還沒來得及收回來,房門就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從門外走進來,襯衣袖子因為上午打掃衛生時挽起來過所以有點褶皺,領口的扣子也解了兩顆,和平時一絲不苟的光鮮模樣不至於差的太遠,但卻有了點風塵仆仆的味道。
“陸先生,您回來了。”方姨有點局促地抬起手摸了摸臉。
男人“嗯”了一聲,把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好。
談聽瑟抿了抿唇,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沉默片刻後她抬起頭,在陸聞彆轉身時忽然朝他笑了笑。
“聽說電梯壞了,你是從樓梯上來的嗎?”她沒去看他的衣袖與領口,唇角笑弧不變,“我差點忘記陸先生都三十多了,奔波這麼遠還上了十幾層的樓梯,真是辛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謔,陸總身體不輸年輕小夥子
陸總:時刻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