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聽瑟沉默地盯著拉得嚴嚴實實的落地床簾,一副剛睡醒還有些遲鈍的樣子。
手機擺在麵前,屏幕上兩排數字清清楚楚。一行是現在具體的時間,一行是今天的日期。
半晌,她把手機倒扣在身邊,抬起手整理有點淩亂的發絲。本來她想把披散在肩上的長發攏起來紮好,但左手正輸著液,沒辦法抬起來完成這些動作。
談聽瑟放下手,沒出聲。
雖然不想讓外麵的人知道自己醒了,但液快輸完了,必須得讓護士過來拔針才行。
她懨懨地靠著床頭,眼也不眨地出神。
忽然,外麵有人站起身,聽聲音是徑直朝她在的位置走了過來,隻不過腳步聲沉穩且略緩,一聽就知道不是方姨。
談聽瑟驀地抬眸,對方卻又停住了。
“我去叫護士。”男人聲音很低很輕,低到略有點沙啞。
顯然,這是在跟方姨說話。說完他就轉而推門從病房出去了。
談聽瑟又無意識地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日期,在方姨進來叫自己前先一步開口:“方姨,我醒了。”
……
提醒護士拔針後陸聞彆本來要跟著進去,卻被聶顯的電話攔在門外。
他腳步一頓,走到一旁接起來。
“在哪兒呢你,這幾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聶顯隨口問,“你是不是不在鬆城?”
“嗯。”
“還真不在?那什麼時候回來?”
“有事?”
聶顯掩飾似地咳嗽一聲,“你真忘了明天是什麼日子了?雖然這兩年都沒過,但也不至於忘了吧。今年……要不要幾個朋友一起聚一聚?”
陸聞彆微蹙的眉心驀然鬆開,短暫的怔忡後臉色卻沉了下去。
明天?明天是他的生日。
本來他就沒有過生日的習慣,過去這麼多年裡,這一天對他而言也隻是跟其他人一起聚一聚,沒什麼不一樣。
但是從那次之後,這天的所有聚會他全都推了,沒再去過。
其中的理由,隻有聶顯清楚。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不用了。”陸聞彆攥緊手機,神色晦暗冷淡。
“不是,你聽我說啊。”聶顯開玩笑似地試探道,“小瑟她沒死,對她對你都是好事。現在你人也見過了,但人小姑娘不願意原諒你,你們沒戲啊。所以要我說,過去的事就過去吧,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放下,正好。”
正好?
一點也不好。
陸聞彆額角青筋直跳,不知道是什麼讓聶顯非得在這種時候來膈應自己。
“趕不回去。”他麵無表情,“我在海城,她也在。”
“誰也在?”聶顯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回過神時詫異地脫口道,“你說小瑟在海城?她不是應該跟著芭蕾舞團一起回法國了嗎?”
“你不用管。”
“……”
聶顯歎了口氣,“我要結婚了,你沒忘吧?至於防我跟防賊一樣嗎?再說了,我和她要是真想見麵,你管的著?”
陸聞彆咬牙忍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電話那頭的人又繼續道:“不過你們怎麼會在一起?這不可能啊,是不是你去死纏爛打——”
這一次陸聞彆忍無可忍,沒等聶顯說完就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耳邊終於清淨,他閉著眼按了按額角。
他的生日……
一切錯誤,就是從幾年前的這個節點開始的,而現在他卻在這個時候看到挽回與補救的可能。剛才他還一直為談聽瑟的緊張而暗自高興,聶顯的這通電話卻像冷水一樣把他潑醒,隻剩下苦澀與愧疚。
陸聞彆慢慢走回病房外,正要推門進去,說話聲卻從沒關嚴的門縫裡傳出來。
“……時間這麼緊迫,肯定來不及了,”她似乎在跟誰打電話,“那我該送點什麼好呢?你幫我出出主意吧。不要太貴重的,也不要顯得太沒有分寸感讓人誤會的。”
“領帶?不要吧……”
“隻給一句祝福會不會太敷衍了?”
“……好像也是。”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聽著,有些詫異地抬起眼。
身形單薄的女人背對著門口,一手舉著手機貼在耳邊,一手撐在窗台上,窗外的日光勾勒她的發絲與身形,邊緣的線條顏色變得淺而模糊。
陸聞彆鬼使神差地側了側身,避開了病房門上透明的玻璃,免得裡麵的人看見自己站在門外。
他垂眸,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滑動。
談聽瑟語氣隨意,有點懶洋洋的意味,聽上去卻顯得興致不高,心事重重,“那我再考慮考慮吧。”
然後她似乎是掛斷了電話,沒了下文。
陸聞彆想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但是她說的那些指向性實在太明顯,讓他產生了某種此刻不該有的期待與貪婪。
不可能的。他驀然拉回理智,自嘲地無聲笑了笑。
他幾年前的的那次生日對她來說糟糕透頂,或許還是她人生中最後悔的一天,她又怎麼會在還沒原諒他的時候想著送他禮物。
那她是要送禮物給誰?嚴致嗎?
……
跟葛歡聊完之後,談聽瑟慢慢地在病房裡走動,活動著有點僵硬的四肢。才幾天沒跳舞她心裡就有點慌了,忍不住扶著牆繃了繃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