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是……鬼魂?”燕熙浮在半空,鬱悶地想。
他徒勞掙紮,無所依附,身體輕飄飄的,反複幾次,終是認清了自己正處於某種無形的狀態。
有一股力量,引導著他往下看。
下方是一處湖邊。
碧波泱泱,岩山精致,草木青翠,百花爭妍。
這等氣派,趕上頤和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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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的白玉道邊,拂柳之下,站著兩個少年。其中一位十四五歲,白白胖胖,一身錦繡,貴氣逼人,一溜隨從恭敬地守著。
“淩寒,”少年的聲音很軟,期期艾艾地捧著一隻木匣子,“我給你做了一隻紫檀木鳳凰,內裡嵌了沉香。聽聞你近來睡得淺,這沉香能益氣合神,正合你用。”
被叫梅淩寒的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長身玉立,豐神俊朗,隻是神色極為冷淡:“秦王殿下,筠不能用鳳凰紋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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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燕熙心中一凜:梅筠字淩寒,秦王,這……是《太子秘史》中的角色?
那麼,我現在……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燕驚悚地瞧住那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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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秦王才反應過來——鳳凰乃皇後才能用的配紋。
他之前一心想著隻有鳳凰能配得上他的心上人,此時自責地說:“可是,我聽說你夜裡難眠,這隻小鳳凰放在床頭,能辟邪助眠。我……”
“回秦王殿下,筠不需要。”梅筠冷硬地說,“若殿下沒其他事,筠先告退了。”
秦王搶一步捏住了他的袖角,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梅筠冷聲:“筠不敢。”
秦王道:“你是氣我不好好讀書,玩物喪誌?”
梅筠麵無表情地瞧了他一會,收往走勢,聽他說。
秦王見他停下,麵上浮出喜色:“這隻木鳳凰是我在做完課業後,偷偷做的,沒有耽誤讀書。”
“沒有耽誤?”梅筠神色更冷,“如今我朝內憂外患,天下寒士為習報國之術奮發苦讀,猶憂慮光陰不足。殿下乃皇子,讀書不止為自己,更為蒼生。學海無涯,不進則退,若還要旁人督促,秦王耽誤的可不僅是自己。”
秦王被他一頓訓,窘得臉上通紅,他見梅筠抽身要走,更懼心上人這次走了再不肯見他,便死死拽著梅筠袖角,哀求道:“淩寒,我錯了,我改。我一定好好讀書,你不要生氣。”
梅筠見他臉上滑下淚來,心中莫名煩悶,憋了一口氣在胸中,轉而又訓道:“堂堂正一品親王,為此等小事失了氣度,燕熙,你好歹顧及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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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
聽到這個和他一樣的角色名字,燕熙已經可以確定——這就是他愛了一整本書的主角受!他家可憐的太子啊!
“所以,我真的是穿書了!”
“隻是,旁人穿書是穿成角色,我穿成空氣?”
這真的是……有點操.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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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書中的燕熙被訓得愣住了。
他抓著的袖角被毫不留情地抽走,梅筠轉身要走。
燕熙握緊了手中的木匣子,不知哪來的勇氣,把東西塞進對方手中,懇求道:“旁的都聽你的,東西收下,好不好?”
梅筠在這一刻怔住了。
他緩緩地回身,望住燕熙清澈的雙眸,他看了那雙眸子許久,目光很沉很重,他沉下一口氣,開口時卻是不留情麵:“我不喜歡你送的東西。”
而後抬手一拋,將木匣子拋進了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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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看書時,很喜歡梅筠。梅筠博學多才、內斂自持又潔身自好,年少時是天之驕子,入仕後是朝廷棟梁,絕對的績優股。讀者們心中人氣最高的正牌攻就是梅筠。
隻是,沒想到……身臨其境,燕熙卻品出些其他意味來。
這梅筠……好像是在pua主角燕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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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書中的燕熙眼見梅筠奮步離去,心中又急又羞,他喊了幾聲,卻換來梅筠走得更快。
他目光轉而去尋那木匣子。
那是他做了整整一個月的東西,他每天躲躲藏藏地揀著空做,刻的每一刀,念著的都是心上人的名字。如今他心愛的寶貝被棄如敝屣,他的心也跟著落了水。
他體型偏胖,平時不喜運動,此時卻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來的力量,竟是追著那木匣子而去。
內侍們習慣了慢吞吞的燕熙,是以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書中的燕熙踏到薄冰之上,一路小跑,就在離那木匣子一步之遙時,冰麵破碎,墜進了冰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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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空中的燕熙眼前一黑,仿佛被人按頭壓下。
四麵有水漫灌而來,口鼻堵塞,他本能地舞動四肢亂抓,隱約聽到耳邊有鍵盤聲。
他朝那聲源狠扒幾下,口鼻進水的沒頂之感令人窒息,他泡在冰水裡,意識直往下沉。
死亡遽然襲來,他想:我是夠倒黴的,又要體驗一次死亡。
他最後胡亂抓了幾把,詭異地聽到了一道女聲驚呼——“啊!誰他媽拉我!”
失去意識之前,一道電流聲響在他耳畔:“事了拂衣去,把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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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竟然還能有二次穿這種騷操作……更風騷的是,我居然穿成了……太子……”
燕熙躺在床上,頗為無語地勸自己:“人要往好處看,雖然自己穿成了苦主,但是好歹是個有身份的人。”
“隻是……書中的燕熙真的好慘啊。”燕熙無語地想,“被騙心騙身騙江山,病痛纏身,一生悲涼,臨終抱憾。饒是我閱文無數,也挑不出比原主燕熙更慘的悲劇人設!”
燕熙穿進這副身體已經十一天了,經曆了前七天的高燒,這四日有了意識,但肉.體還是醒不過來。
他是在水底下穿過來的,而原主死在了這年大雪節氣,寒冷刺骨的湖水裡。
燕熙每每想起,還是能感受到原主臨死時的那種彌漫不散的遺憾和情傷。原主至死,想的還是那隻小鳳凰,念著的還是梅淩寒。
燕熙心中一慟,他很難過。
這種難過,不是來自自己,而是來自原主。
他穿過來,是帶著原主的記憶的。每一個記憶都有著原主真切的情緒。
這種記憶,比書裡的文字更感性、更具體、更豐富。
一個未來儲君,重感情到這種地步,或許正是原主悲劇的根源。
燕熙想:我絕不步原主的後塵。
他的心又抽痛了。
因為他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
原主身體裡那深植的愛意,彌留在這具身體裡不肯散去,隻要遇到任何有關那個人的事情,哪怕隻是一個聲音,這個心臟就會執迷不悟地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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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日又沒醒?”梅筠進入殿中,問掌宮內宦英珠。
英珠答:“太醫瞧過了,說是這兩天就該醒來,可是……”
梅筠打斷他道:“我請來的孫大夫怎麼說?”
英珠答:“孫大夫也說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