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化雪(2 / 2)

權力,是能讓人折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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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等燕熙的回話,燕熙冷著麵,什麼都沒說。

明忠忙出聲引眾人起身。

新封的太子過於平靜,一院子的內臣和侍者摸不著頭腦。

淳於南嫣落落大方地立在人群中,在燕熙目光路過她時,行了一禮道:“臣女南嫣,問太子安。”

因著沒有正式大婚,她沒有自稱臣妾,大約她也瞧出了燕熙的不以為然,這樣問安倒叫兩人都免於尷尬了。

兩人隔立相望。

淳於南嫣十七歲,生得靈秀逼人,眼神清澈有光,氣質淑雅,舉止大方,望著人淺笑時,自有一派書香氣的嫵媚;尤出色於站姿挺拔,眉宇間絲許英氣,叫人看著格外舒心。

原主是一眼不肯看這位太子妃的,可燕熙實在做不到落女子顏麵;況且此事上淳於南嫣身不由已,加之過不了多久皇帝撤詔的旨意就會下來,這姑娘還要獨自麵對一番無妄的議論。

燕熙不忍讓一個女孩子難堪,於是他客氣地頷首回禮,克製地沒多說一個字。

雖隻是如此,淳於南嫣已略展了顏,又回一禮。

這一幕在眾人眼裡,自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不由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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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一人,他跟著大家行禮和起身,站得筆直,喜怒不明、麵無表情地目視前方,格格不入。

燕熙抬眸間,不可避免的遇到對方的目光,兩人目光短暫一觸,燕熙先行轉開。

天知道,燕熙扭開目光有多難。殘存的原主意識,強烈地渴望著梅筠的注視,甚至想要回頭去找梅筠解釋。

燕熙卻冷漠的沒回頭,他牽著妹妹守在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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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焦急而緩慢。

連著幾道詔書,大家都聽出是衝喜的意思。到了要衝喜的地步……裡麵新晉的皇貴妃情況多半情形不太好了。

燕熙守在門前,離得最近,他隱約能聽到裡麵一點動靜。

他聽到了唐遙雪斷斷續續的哭泣,還聽到了低沉的輕哄,甚至還聽到了隱約的喘息聲。

燕熙低下了頭去,把燕靈兒牽得遠了些。

大約一刻鐘的工夫,燕熙隱約聽到了裡頭有東西摔落,跟著的是一聲男人痛苦的低吼,緊接著——

雪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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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殿門打開,天璽帝沉在未及破曉的陰影裡,站在門檻後麵陰鬱不語。

他麵色深沉而冷峻,像高山一般沉默而堅硬,一院子的人見他這般麵色,潮水般跪下去,伏在地上,惶恐地冒著冷汗。

這恐怖的安靜持續了良久,天璽帝隻說了一句話:“皇貴妃臨終請求,朕,準了。”

說完,天璽帝拂袖走下台階,他直視前方,也不去顧腳下,在某一級台階處,腳滑了一下。明忠來不及扶,他自己踉蹌了一下,艱難地站穩了。

然後他沉眸盯著地上那處滑跡,一院子的人連呼吸都不敢了,他的麵色冷硬得不似活人,緊抿著唇,推開了明忠來扶的手,甩袖離開了。

他背影看起來還是那般高高在上,從宮人們匍匐讓出的路中間徑直離去,獨自一人,緩緩地走進曉暗裡。

明忠跟在天璽帝身後,路過燕熙時,想到什麼,取出一枚信封說:“皇貴妃娘娘臨走時,替殿下取了表字。”

燕熙接過了,明忠沒再多說什麼,抹著汗小跑著去追天璽帝了。

燕熙打開信封,裡頭雪白的信紙上幾抹血點如飛花,正中寫著兩字——微雨。

“微雨”兩字,聽起來沒有天家氣派,也未經禮部問名,顯得平淡小氣。

跪在近處的周慈抬眼瞧見這兩個字,猛地僵了一下,他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意味深長地瞧著燕熙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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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馨姑姑率先衝進了內殿,緊接著一聲嗆哭傳來:“皇貴妃娘娘甍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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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璽帝留下的攝人安靜被打破,燕熙雙膝一軟,險些沒站住,他扶了一下門,才發覺淚水已模糊了視線。

他胡亂地拉著燕靈兒往裡走,警覺的蓮馨姑姑又衝出來,將他們攔在了屏風外,不讓他們去瞧。

燕熙淚眼朦朧中,順著屏風外側,瞧見唐遙雪垂下來的一截雪白小臂,上麵似有點點青紅痕跡。他倏地一驚,正待要細看,就被蓮馨擋住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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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撲通跪在殿內堅硬的金磚之上,燕靈兒驚慌又無助地望著混亂的一切。

她好似明白了,哇了一聲痛苦問燕熙:“哥哥,母妃是不是沒了?”

燕熙將妹妹緊緊抱在懷裡,他用力地回答:“母妃隻是累了,休息了。靈兒還有哥哥,不要怕。”

燕熙緩緩止住了哭聲,淚水無聲的滑落,他不能哭。

他輕輕地哄著燕靈兒,望著屏風裡頭蓮馨和兩位貼身內宦替唐遙雪換壽衣和整理遺容。

殿外頭,或真或假的哭喪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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