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也就把這茬揭過去了,他給浴桶兌滿了溫水,在退出去前對燕熙說:“殿下,沐浴罷。”
燕熙坐了會,身上汗落透了,才褪了衣坐進水裡。
這已經是燕熙在皇陵最奢侈的享受了。皇陵清苦,他和燕靈兒的份例和供應又被層層克扣,燒炭都得省著。
水溫正好,燕熙靠在桶沿上昏昏欲睡。
倏的一陣風來,這本沒什麼,心電飛閃間燕熙一激靈睜開眼——門窗是關嚴了的,屋裡子帳幔都放下了,不可能有風。
憑空變出來般,燕熙眼前站了一個人。
來人身形挺拔,氣勢逼人。
宋北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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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手握長劍,劍尖壓在燕熙的喉嚨。
這變故來突如其來,燕熙不及反應,他本能地掙了一下,喉結下方傳來鋒利的疼痛。
流血了。
對方毫不手軟,要他的命。
燕熙在這凶險中,用力地繃住了身體。
對方劍往前又送了些許,燕熙徒手握住了劍身。
他手上滴著水,血沁入水中,從他指縫間滑下濕.紅的痕跡。
掌心的疼痛,刺激燕熙快速冷靜下來,他瞧進對方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
這雙眼裡,正壓抑著狂駭的惡浪。
燕熙不敢刺激對方,隻保持著現有動作,目光不錯地望著對方。
宋北溟麵色冰冷道:“父母之罪,不及子孫。我原打算放過你。”
燕熙迎著對方目光,不敢有絲毫動作,他快速的思考著。
宋北溟眼底陰冷浮動,麵色猙獰:“可是,如今我連父母都沒了,我放過你,誰來放過我?”
什麼?!
燕熙駭然。
宋北溟的父母……北原王和王妃去世了?
燕熙努力搜索著原著的描寫,心頭一跳。
北原王一脈是重要勢力,因不是主角,有關變遷隻有寥寥幾筆。原著裡北原王宋青在這個時間節點戰死沙場,而後北原王妃領兵去搶北原王遺體,雖是搶回了,但也身負重傷,不久辭世。
這對夫妻為國殉難,就葬在狼峰關。
曾經,燕熙看到這裡時,也是唏噓不已。英雄捐軀,在邊疆隻換來幾抷黃土,而大靖朝的京城卻還是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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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燕熙知道自己現在露出什麼神情都很做作。宋北溟的劍又往下壓,他隻要稍稍一動,那劍就會割破他的喉嚨。
他用力抓住劍鋒,掌心的劍傷更深了。
血流如注。
燕熙無助地浸在水裡,水被血染成的淡粉色,將他水下的礻果.體掩了幾分。
他承受著對方的怒火,一雙眼盈著水汽,顯得很是無辜。在愈轉凶險的對峙中,他小心地開口:“可我也沒了母親。”
宋北溟厲聲質問:“你知道你母親都做了什麼嗎?你母親早該死了!”
燕熙其實也很想知道,就算是死,也該死個明白。他從水裡探出些身,仰頭挺胸問:“我母親不過是困於深宮的柔弱女子,她又能做什麼?”
宋北溟獰笑起來,他手上加了力:“她矯作枉言便叫我兄長被貶為庶民;她勾勾手指頭,便在軍中安插了內應。這算柔弱嗎?”
燕熙被劍壓得往後仰去,他脖頸抵在桶沿上,水珠順著頸側往下淌。
水在變涼。
致命的劍鋒徘徊在燕熙喉間。他在這生死之間,倏地意識到對方並不想殺他。
若要殺他,何至於等到現在。
於是他鬆開了手,緩慢的坐直身子,挺直了背。
果然,那劍隨著他的起身,一寸一寸地避開。
“你不會殺我。否則你不會等到現在才來。”燕熙不示弱地望著對方,冷靜地說:“你有關我母親的指責,皆是猜測。我失去了母親,又被摘了王爵,扔到這等無人問津之處,時時還有人來要我的命,我的處境並不比你兄長好。我和母親所倚仗的寵愛不過是空中樓閣,看著光鮮,實則虛無。冤有頭債有主,你該找誰算賬,我想你心中有數。”
宋北溟眼神更加冰冷,竟是陰詭地笑了起來,他把劍尖移到燕熙下巴:“你說清楚,我該找誰算賬?”
燕熙越說越順,心中也越冷靜,他承受著對方淩厲的目光,濕水的麵容很是可憐,可語氣卻是分毫不讓:“我是一個沒權沒勢的皇子,被囚在這裡自生自滅。你問的,我一個字都不敢回答。”
宋北溟冷笑:“你話裡有話,想叫我聽出什麼?你以為,這樣故弄玄虛,便能把我打發走了麼?”
燕熙睜圓的杏眼顯得無辜,然而他傾身逼進:“可你找我又算什麼?我做錯什麼要替彆人還欠你的債?”
宋北溟厲聲質問:“你覺得無辜?”
燕熙梗直脖子反詰:“我什麼都沒做,我甚至每天還為生計發愁,我從未想過害人,我錯在何處?”
宋北溟怒斥:“父債子還,母債子償,這是該你的,你還敢委屈?”
“我當然委屈!”燕熙一把握住鋒利的刀口,急劇的喘.息喊,“我母親死的不明不白,我父親對我不聞不問,我一肚子冤屈無處申討,還要平白承你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