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旦冷靜下來,那因著“榮”而敏銳於常人的五感,便敏感地捕捉到空氣中微弱的一絲異香。
聞到那隨風而至的香味……
燕熙的心臟愉快地跳動起來:好香啊。
燕熙驀地站住了。
文斕從燕熙手中搶救回自己衣袖,看到的燕熙已恢複謙冷,他不解地問:“你方才急什麼?”
“沒什麼。”燕熙應付道,轉問,“你聞著什麼香味了嗎?”
文斕用力地吸著鼻子,搖頭說:“沒有啊。”
燕熙警惕地靜默了下,追問:“我方才聞著有一股異香?”
文斕四處聞聞,再次確認道:“沒有啊,這裡頭連朵花都沒有,哪來的香味?你是不是臆想了?”
燕熙這才斂了神,謹慎地說:“許是我昨夜沒睡好,今日身子不適。”
文斕哦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忽而想到什麼,綻出笑容,取笑道:“你昨兒夜裡不在家,是不是去會姑娘了?是以今天才這般魂不守舍的。”
“沒有。”燕熙否認,“文兄莫要胡言。”
文斕反而笑得更大聲,揶揄道:“急著否認做什麼,你這般年紀,有那方麵的想法也是常理,不必害羞。”
“文兄莫要取笑我了。” 燕熙淡淡地回話。
他又聞到了空氣裡絲縷的、殘存的、飄蕩的異香。
他甚至能聞出,那香味中令人心癢的,人類的溫度。
-
就在此時,迎麵急匆匆走來兩位官員。
一位名叫梁錫,是主管虞衡清吏司的郎中;另一位名叫丁渙,是主管都水清吏司的朗中。
他們見著燕熙,如獲救星般拉著人便往中庭走,匆忙地說:“宣大人,可找著你了!劉侍郎著急叫你呢。”
“何事?”燕熙問。
梁錫急道:“小王爺來了!正堵在龔尚書書房前呢。”
靖都裡,眼下封王的年輕人,除了燕焦和燕煦兩個郡王之外,還有北原王宋北溟。
而會被叫小王爺的,隻有宋北溟。
燕熙疑道:“小王爺來工部做什麼?”
梁錫解釋道:“五年前,老北原王薨逝,陛下下旨在京中為宋家建忠烈祠。以北原王的品級,得用丈餘長的金絲楠木做梁。可那一年為皇貴妃娘娘建妃陵,京中的金絲楠木用儘了。兩年前好不容易從外地尋了一批運來,又碰上妃陵燒壞了梁,那批木頭又被先送到皇陵去了。以至於老北原王的忠列祠至今還沒上梁。”
張渙補充道:“我們也急啊,可工部已經絞儘腦汁了,舉國上下,也尋不著那等規製的楠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燕熙警惕地停住步子:“這是工部事務,我去做什麼?”
梁錫實話說:“監察各部事務,本就是科道職責。不瞞宣大人,這小王爺在京中最是渾不吝,對他若有半點閃失,隻怕回頭大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若有個什麼拉扯,有科官在場見證,回頭就算鬨到皇上麵前,也有個說法。”
燕熙站住不動了。
他不知曉前情和內情,此番前去,隻憑看個表麵便叫他見證,是把他往禍水裡引。
燕熙正措辭回絕,那邊又急行來一位官員,燕熙認出了那是工部右侍郎周敘。
這下絕計躲不掉了。
燕熙索性主動迎上前,沒等長官多說,便道:“見過周侍郎,下官這便去。”
工部內部事務,文讕便不方便跟著了,他今日本就是來看宣隱的,於是招呼了聲便回了。
-
燕熙順著遊廊往裡走。
香味越來越濃了,往近了聞,香調中的藥香便顯了出來。
這藥香……與前幾日在街上偶遇宋北溟車架的一致。
那日的印象太深刻,燕熙不會聞錯。
他心中生出疑竇,便輕聲詢問挨著的梁錫:“梁大人,您聞著什麼藥香了嗎?”
梁錫聞言,舉起袖子用力聞了聞:“啊?我今晨替夫人端安胎藥時,不小時灑了些到袖子上,想著看不出,索性不換了。能聞出來嗎?是我失禮了,對不住。話說,郎中都說我夫人這胎像是閏女,我最喜歡閏女了。”
“那真是,恭喜您了……”燕熙木著臉垂下頭,心想:隻有我能聞到麼?
梁錫承了這聲恭喜,格外高興,於是好心提醒:“小王爺就在前麵,他不太好對付,一會你就隻在一旁做個見證,站遠點為好。”
燕熙點頭:“謝謝梁大人。“
越來越近,藥香漸濃。
詭異的是,他體內的燥熱竟隨著濃度的增加而降低。
身體的熱略降,他的心臟更加愉快地跳動起來。
他敏感地意識到,他的身體很期待這種藥香。
燕熙無語地想:這真的是,見了鬼了!
-
轉過彎,一院子的人。
工部的人穿著各色官服,站在門南麵。
門北麵是一小隊武將,中間的輪椅上坐著一人,腥紅蟒袍在驕陽下格外奪目。
燕熙不欲引起宋北溟的注意,他隻想確認那香味的來源。
於是他飛快地瞧了一眼,想著:就一眼,不會被發現的。
然而,他一抬眸,就撞進了宋北溟一路盯著他進來的、直勾勾的目光裡。
被那樣的目光勾著,燕熙的耳朵,微微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