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還有救否(2 / 2)

都越說:“小王爺的馬車就在不遠處,請小夏先生隨我來。”

都越吹了聲口哨,立即有人先去引車。

小夏先生走到院門口,又叮囑道:“今夜的固本茶還在煮,仔細火。”

宋北溟答:“好,謝小夏先生提醒。”

小夏先生正要開門,都越喊了聲“稍等”,提了鬥篷給他披上。出門即上車,都越親自架車,往北原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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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轍壓過石板路,在寂靜裡發出清晰的軲轆聲,在馬車開過去後,街轉角的陰影裡走出一個人。

此人盯著馬車上顯眼的北原王府繡紋,聯想到上次宣隱在工部對宋北溟投懷送抱的模樣,冷沉著臉,輕嗤道:“裝作義無反顧,原來早就暗渡陳倉了。”

此人正是梅筠,他胸口不知為何犯著酸勁兒,又氣又惱,又譏又苦地想:小小七品官,眼光實在是高,要王爺的車才肯上。

他站在街邊的寥落裡,直到那軲轆聲都聽不到了,又瞧了會宣宅的木門,才凜然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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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走後,宣宅對麵的閣樓上,周慈提了藥箱就要下樓。

商白珩在黑暗中拉住了人說:“宣宅夜裡進了四位客人,此時才出來兩個,裡麵還有人。”

周慈說:“可殿下今日該換藥了,時辰已晚,我怕殿下受不住。”

商白珩的手指用力,勸著周慈:“微雨性子堅忍,這一會子的工夫,他能忍得住的。我們若現在貿然進去,必定壞事。再等一等。”

周慈歎氣坐下來。

他在這不點燈的閣樓裡呆了一晚上,早習慣了黑暗,借著晦暗的月色,他瞧見了商白珩緊擰的眉,勸道:“你還勸我呢,我瞧你都快急上火了。道執,如你所說,殿下沒事的,你鬆鬆勁。”

商白珩這才放鬆手指,由著周慈抽走衣角。

商白珩怔怔望著宣宅,心中又苦又悶。

周慈瞧著商白珩失魂落魄的神情,覺出哪裡不對。他想要開口再勸勸,又怕自己想岔了。

到底沒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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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宅裡。

燕熙還在咂摸著小夏先生的話——為何要我和宋北溟多相處?

他若有所思地地瞧向宋北溟。

宋北溟也在打量著燕熙。他迎上燕熙那純淨又疑惑的目光,偏開了頭,並不想聊這個話題。

燕熙等了等,正想先開口,宋北溟先說話了:“你參劾劉秉,是誰的主意?”

燕熙端聲說:“自然是我自己的主意。小王爺早把我查得清清楚楚了,還派人跟著我,我見了誰,後頭有什麼人,小王爺不是比我還清楚?”

“裝乖是麼?”宋北溟輕蔑一笑,“本王早看穿了你這身畫皮。能在這麼多蠹蟲裡,又準又狠地挑中劉秉,實在不像是你這種資曆的新人能想出來的。不打算說是麼?”

燕熙笑說:“實打實的事兒,小王爺再問多少遍,都是這個答案。我勸小王爺不要浪費時間了。”

宋北溟眸光微閃:“你與裴青時和梅筠也是這麼說的?”

燕熙做微訝狀:“這靖都裡當真是沒有秘密。我見了誰,你們竟是一五一十的知道的比我還明白。”

“所以,宣大人怕了麼?你這麼個……”宋北溟目光囂張地描摹著燕熙的五官,意有所指地說,“這麼個多年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倘若落在誰的手裡,要遭什麼罪可不好說。現在致仕歸鄉還來得及。”

燕熙隻作聽不懂,可憐地說:“來不及了,我參了個正三品大員,腳底下濕透了,回不到岸上了。”

宋北溟微妙地笑一聲,他雖坐在輪椅上,語氣卻儘是上位的超然:“參彆人不好說,參劉秉還好。他這人是牆頭草,哪頭給好處就幫哪頭,你參他得罪的人雖多,卻不至於有誰要置你於死地,至多叫你吃點苦頭。參彆人就不好說了,下一回想參誰,真不叫本王替你參謀參謀?”

燕熙答非所問地說:“哦,那下官放心了。下官之前好害怕,以為已經被人記在生死簿了呢。”

宋北溟冷了臉,肅聲問:“你彆淨扯些旁的。本王問你,下一個參誰?”

燕熙無邪地說:“下官權責有限,這可不能告訴小王爺。六科直受陛下節製,不該向除陛下之外的人報告,小王爺彆為難我。”

宋北溟詰笑道:“好心勸不了該死的鬼。看來本王這麼個郡王在宣大人眼裡,也是一文不值。本王次次向宣大人示好,宣大人皆是看不上。也不知道宣大人胃口有多大,要找多大的靠山?眼光太高了吧,不怕摔著麼?”

燕熙乖順地說:“我小小七品官,在靖都裡是被踩在腳底下的貨色,談不上摔吧?”

“看來又白費口舌了。”宋北溟遺憾地說,“本王若不是瞧你考個狀元不容易,身上又有著‘榮’,早就跟著踩你了。是你命好,得了好東西在身上,你若哪天走投無路了,本王看在藥的份上,也會給你庇護。北原王府養個人還是養得起的,微雨啊,你哪天活不下去了,本王恭候大駕呢。”

宋北溟言至於此,已是動怒。

燕熙聽出了對方的慍怒。

他隻裝作不知,恭順地垂著頭,心情卻是格外的舒暢。

這樣的距離,聞著宋北溟身上的藥香,不遠不近的,正正好。

燕熙平素懶得與人多費口舌,此時真恨不得叫宋北溟多留片刻。

他正想逗對方再說點什麼,那邊宋北溟毫不留戀地喊:“方循,走。”

燕熙意外又可惜地想:這就走了?小夏先生說要他們好好相處的話,宋北溟忘記了?

方循跳出陰暗處,跪在宋北溟前行禮,起身便要推宋北溟輪椅。

就在此時,一股焦香炸出。

宋北溟和燕熙皆是眉間一蹙。

宋北溟略顯枯槁的手指上青筋微微跳動,爆喊一聲:“快,把燒糊的固本茶倒了!”

方循嗅覺不如他二人,他此時才聞到了,立刻起身,往廳堂裡跑。

那茶壺燒在紅爐上,用的是猛火,此時又已入夏,方循匆忙間手甫沾到那壺柄,便是一陣血肉燒糊的焦味。

好在他身手迅捷,回身扯了案上的一塊棉布,握住壺柄就往外跑。隻是滿院裡都沒找著有水的地方,轉頭再往廚房裡跑,總算把茶壺按進水缸裡。

可是,那固本茶的藥味已繚得滿宅子都是了。

燒透的藥材,藥味又濃又烈。

燕熙在那藥味衝過來時,咳了一聲,立時捂住了口鼻。

他最怕這些活血.壯.陽的藥,平日裡避之不及,猝然聞著如此濃烈的焦味,頓時五內翻滾。

暖熱的血順著他指縫流下來。

燕熙遽然瞪圓了眼。

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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