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邪的糖(1 / 2)

大靖皇宮的東側,隔著東筒子夾道,自北而南是一排皇子所。

天璽帝七個皇子,除了把燕熙放出去,其他的都留在皇宮,分散住在這裡。

說是天璽帝不忍父子分離,要在膝下多留幾年。

燕照封了郡王後,便搬進了武德宮。北邊挨著燕焦的興聖宮,南邊挨著燕煦的隆裕宮。

三座王爺的宮殿連作一線。

燕照夾在中間,因著地拉敏感尷尬,平日出行都儘量避著老三和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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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西沉,已過了官員散值的時間。

今日是端午,內廷到處張燈結彩。

因著今日不放假,宮中也沒有張羅盛事。

隻有在欽安殿,天璽帝開了家宴,後妃們陪在一處。

天璽帝這五年來,鮮有涉足後宮,後妃難得一見皇帝,今日這等難得的熱鬨場合,個個盛妝打扮,有孩子的更是帶著孩子在天璽帝跟前湊趣露臉。

可燕照早沒了母親,後妃裡除了薨逝的皇貴妃在世時每逢年節會想著他,其他後妃早就把他拋卻在腦後了。

武德殿裡,燕照枯坐在對著門的檀木椅上。

老太監逢喜垂首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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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照問逢喜:“你說小王爺會肯出手相救嗎?”

逢喜平靜地勸慰:“主子與小王爺未有交惡,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都說小王爺俠肝義膽,不會見死不救的。”

燕照歎氣說:“可是我幾次三番尋他,他皆是閉門不見。”

逢喜說:“所以此次才請宣隱相助傳話,小王爺近日與宣隱走得極近,隻要宣隱肯幫忙,此事還有一些勝算。”

這已經是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燕照希冀地問:“宣隱會幫忙嗎?”

逢喜老成地說:“都說宣隱眼高於底,非郡王以上不理睬。主子是郡王,多少人巴著求見呢,宣隱不過是個鄉野寒門出身的,再不識好歹,也不敢不接您的信。”

燕照苦笑:“我算哪門子郡王……”

逢喜麵色微變說:“主子是欽封的郡王,陛下的皇長子,何等尊貴的身份,不必妄自菲薄。”

燕照看那日頭西沉,進安卻還沒回來。

送個信的事情,不至於辦這麼久,再晚些宮門便要落鎖了。

燕照無比的期盼進安回來。

少了進安,這武德殿更加的冷清。

夜裡要更可怕難挨。

篤篤篤。

外邊響起敲更聲,宮門馬上就要落鎖了。

燕照騰地一下從檀木椅裡站起來,大叫著喊:“來人,快去宮門接進安,給守門的求求情,就說進安是按我的意思出去辦事才晚歸了,請通融一下。”

沒有人應他。

逢喜不聲不響地站到燕照身後,提醒道:“主子忘記了?今兒您給大夥放假,叫大夥都散出去玩,彆來吵您。”

“對對對,人多眼雜、人心難測,誰要害我且說不定。”燕照有些精神錯亂地在殿裡踱步,“可是若進安回不來,這……這夜裡太冷清了。”

逢喜躬著背說:“主子還有我呢。”

燕照看逢喜站在門下的陰影裡,一邊臉有光,一邊險陷在陰暗裡。

他莫名打了個寒戰,格外地焦慮起來,受不了地吼道:“點燈!”

逢喜低聲應了,去點燭火。

燭光把逢喜臉上的褶子照得深遂,燕照本能地靠近光,握住逢喜的手,緊張地說:“逢喜,你看著本王長大,不會背叛本王吧?”

逢喜沉啞地回話:“自然是的。”

燕照覺得哪裡不對,待要再問,便聽宮門吱呀響了。

“是進安回來了!”他急步衝出去,正見進安滿麵是淚的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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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照與進安主仆四目相對,彼此立刻懂了大半。

燕照不抱希望地問:“沒傳上話?”

進安痛哭說:“宣大人說無能為力,北原王府不肯通傳!”

“我好的時候,大家都腆著臉來找我;我一出事,個個都袖手旁觀。我算是瞧明白了,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燕照踉蹌一步,扶住門框,“一夥文官參劾我私營產業,當真是惡人先告狀,那些產業好多都是他們屁顛屁顛非要送的。所謂證據確鑿,其實是設計構陷。他們倒好,倒打一耙說我勒索他們,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合計起來害我。”

進安哭著問:“主子要是沒收就好了。”

燕照頹唐地滑坐在門檻上說:“我能不收嗎?我不收,他們就會想更厲害的法子拉我下水。我早知道我是老三的擋箭牌,隻要老三做的事情,我都得跟著做一遍!我若是不痛快地做,他們就會想著法子讓我難受地做。”

逢喜站到燕照身後說:“既然主子都明白,現下又何必生氣。”

燕照仰頭高聲說:“我不甘心!我憑什麼要背上這些罪名!我堂堂一個皇長子,謹小慎微,苟活長大,我做錯了什麼?想要活著就這麼難嗎?”

逢喜說:“主子隻是想活著嗎?”

燕照猛地站起來,指著武德宮的西北麵:“那個位置,有哪個皇子不想!我是皇,長,子!自古以長不立幼,我有想法,過分嗎!”

逢喜幽幽地說:“自古還有立嫡不立庶。”

燕照心中極其恐懼。

夜漸漸黑下來了,他感到四周有無數鬼怪在向他靠近,他背靠著門柱,不敢進屋,也不敢到院子裡。

他大聲地說話,為自己打氣:“就燕焦那草包!比從前的燕熙都不如。燕熙好歹心地純善,燕焦有什麼?除了仗勢欺人,他做過什麼好事!”

逢喜和進安瞧著他。

燕照提到了燕熙。

這個名字讓他忽然靜了一下,他生出古怪的笑意:“我最好過的日子,居然是小七在的時候。那時候他多得寵啊,所有好事壞事都衝著他去,我倒是樂得自在。沾他的光,我也能聽裴太傅的課,讀了幾年聖賢書,成了聖人門生。他走了,裴太傅也不講學了。我即便是後來封了郡王,父皇也沒有給我指老師。小七要是在就好了,這些年的糟心事,就不會來找我了。”

逢喜目光微閃:“主子想要萊州王回來?”

燕照卻陰鬱地笑起來:“無論有沒有他,我最後都是陪襯。他不在,至少還有人看我;他回來,我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我一點都不想他回來,我巴不得他死在萊州,最好是死在五年前的那場火裡!”逢喜目光陰沉:“五年前皇陵的火?”

說到自己辦得最得意的事情,燕照心中的恐懼便少了。

他像是慢慢與黑暗裡的鬼怪融為一體,怪笑起來:“是啊,五年前,聽說他躲過了毒殺和刺殺,我就覺得好生可惜。我手下沒有高手,索性就派人去給皇陵放了一場火。哈哈哈,這件事辦得這麼好,不比我私營產業還大寫,卻沒有人參我。”

逢喜背著燭火走到門邊,對站在階下抹眼淚的進安說:“主子沒用飯,你去做兩個小菜。”

進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也餓著,他麻利地應了聲好,轉身往小廚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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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喜擋住了殿裡的光,他的背有點駝,拉長的影子像某種不知名的動物,粗礫的嗓音聽著滲人:“主子想好要怎麼解決這次的事了麼?”

燕照被這句話,一下拉到現實的困境中。他像不曉得自己在哪裡一般,恍惚地掃視了一周。

然後聽到逢喜提醒他道:“明日三司會審,主子想要怎麼應對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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