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忍的事實把燕照從短暫的瘋魔和忘卻中拉回來,燕照神經兮兮地盯著逢喜說:“我不會去的。他們不僅要我死,還要我被曆史唾罵!”
逢喜麵無表情地說:“如此,隻有學先賢,以死明誌了。”
燕照聽到死字感到害怕。
他看不清逢喜的臉,便往有光的地方走去,顫抖地說:“一定還有門路!我是父皇的親兒子,隻要父皇肯保我,我就沒事。英珠呢,你們去找過英珠嗎?”
逢喜說:“主子忘記了,英珠一直就不與我們交往。今天進忠也去找過英珠,連英珠的影子都沒撈著。英珠既不肯見,必定就是皇爺不肯見了。”
燕照用力地搖頭:“不會的,我是父皇的親兒子,他不會對我見死不救的。”
逢喜說:“依奴婢看,證據確鑿的罪跑不掉的。皇爺也要守國法,最多能給主子免個死罪,但活罪怕是難逃了。”
燕照大吼:“我不去冷宮!去了那裡一定會有人害我!”
逢喜說:“好死不如賴活,王爺不要胡思亂想。”
燕照說:“我是被害的!宣隱一個小官不肯幫我,那英珠出身比宣隱還低竟一次次拒絕我,一個沒了根的東西,小人得誌!”
逢喜目光暗沉,提醒:“王爺慎言。”
燕照的心繃了一整天,到此時已然是強弩之末,一用力就會斷。
黑透的夜和無人來問津的武德宮,叫他明白自己已然是棄子。
他索性瘋了說:“我有什麼好慎言的!那宣隱、英珠都有幾分像皇貴妃,在父皇跟前得臉。英珠短短五年時間做到了大內總管,宣隱剛入仕就漲了兩級!憑的都是臉蛋!”
燕照衝到院子裡,對著乾清宮的方向說:“父皇現在也就玩一玩眼前的人,哪天玩膩了英珠,手就要伸到朝臣中去了。宣隱那副臉蛋,哼,他就等著吧,聽說他還清高——”
燕照陰惻惻地笑起來:“清高才好啊,我現在都能想象出來,他在父皇身下受儘折磨和屈辱,被玩斷脊梁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
“啪!”尖銳的巴掌聲響起。
燕照捂著臉看向逢喜。
逢喜怒斥道:“大皇子,你方才的話,詆毀聖上,毀譽朝臣,乃是大不敬的死罪!”
燕照扭曲著臉,震怒道:“你膽敢打本王!”
逢喜挺身說:“我受皇爺之命,監視管教河西王。方才河西王之言辭已犯大不敬之罪,我奉旨打你,有何不可。”
燕照如墜冰窟,像頭一天才認識這個帶自己長大的老奴才。
他死死盯著逢喜,慘叫一聲,顫抖著指著逢喜:“我的內侍被一個一個換掉,隻剩下你一個。原來你是父皇的人!我早該想到宮中一切都是父皇說了算,沒有人是聽我的。”
逢喜沉鬱地說:“王爺也不必太過灰心,還有進安是您的人。他年紀小,還不懂事,還肯為著你的事情奔走。到最後,您還有一個真心的隨從,您該感到高興才是。”
燕照聽懂了逢喜字句明了死期已至的意思,他臉色格外陰晦:“父皇不會來救我了是不是?”
逢喜不回答。
燕照在失望中癲狂大笑起來:“害我之人都想看我身敗名裂,我偏不,我讀聖賢書,又是皇長子,總該給自己留個好名聲。千秋萬代之後,史書上也該有我的一筆!”
燕照越說越快:“我死個乾淨,落得痛快。你們活著的人,也不見得就好。燕焦,你要我死,你也彆想好活!”
燕照猛地衝到裡殿,掀掉榻邊的燈罩,將蠟燭丟進錦被中。
端午酷熱,絲棉織物遇火就著。
火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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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宅。
街巷中處處粽香。
燕熙在五月的悶熱裡,被宋北溟擠在椅中。
“枯”的香味緊.密地纏.繞著,讓燕熙暫時逃脫了燥.熱,他不再像尋常夜裡那樣可憐地汗.涔.涔的。
此時他異常的清爽,被宋北溟撫.摸著的頭發順滑柔軟,他聞著宋北溟的味道,像不諳世事的少年那般望著宋北溟。
宋北溟看到燕熙的神情裡沒有欲.望,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被他困著的美人,無邪而囂張。
若不是帶著冠,那張純情的臉絲毫無法與官員的身份聯係起來。
宋北溟想看更加純粹的美人。
於是他將手指.插.入燕熙的發中,以指為梳,梳落了燕熙的素玉冠。
青絲.滑下,鋪了滿肩。
宋北溟撈起一縷頭發,入手有微暖的汗意,宋北溟拿指纏了頭發,送到鼻尖去聞。
半濕的青絲裡,濃鬱的“榮”的藥味混著燕熙的汗.香。
宋北溟能想象燕熙每一天清冷外表下都藏著濕.漉.漉的汗.熱。
這是宋北溟求之不得的生命力,他好喜歡這種熱,啞了聲問:“你每天都很熱嗎?”
“是啊。”燕熙沒有躲開撲麵的氣息,而是很舒展地承受了對方的逼近,“我每天都熱得難.熬,你要幫我麼?”
“好啊。”宋北溟一隻手順著燕熙腕子緩緩往上,另一隻手撫.著發絲來到了燕熙的後腦勺。
他強.勢又和緩地將人托到了準備親口勿的姿勢。
並給燕熙足夠的反應時間。
枯和榮是兩極,越是靠近,燕熙越是沁涼舒服,宋北溟越是悸.動;反過來,越是分離,燕熙越是燥.熱,宋北溟越是枯冷。
所以燕熙在這般的侵.犯裡,身體不覺得難.堪,意誌裡的羞.恥感也在潰敗。
他熬了五年的身.體好像一直等著這樣的逼近。
燕熙現在的樣子,驕傲又可憐,清貴又誘.惑,他像一張雪白的紙一樣,攤開了等著彆人落下畫筆。
隨便彆人畫出什麼。
燕熙的神情那麼純.情,眼底裡乾淨得一點欲.望都沒有,他溫和地說:“你想怎麼幫我呢?像現在這樣,困著我,拘著我,逼近我麼?這可不是在幫我,是在欺負我,宋家三郎是要仗勢欺人麼?”
宋北溟覺得手底下的人是妖孽,一會像是月神,一會又像豔.鬼,可以遊刃有餘地在兩種境界裡轉換。
而宋北溟與燕熙截然相反,他全身都是被榮勾起的欲.望,他的聲音很啞:“是啊,我就是想欺負你,你很喜歡的對不對?方才你就想喝我的茶,你為著我那麼點口水忍得辛苦,我瞧著實在可憐,不如你直接來找我要?”
燕熙還自由的那隻手抵住了宋北溟的肩膀,他受著濃鬱的“枯”的滋養,此時五內通泰、氣息悠長,眉眼處皆是愜意,說話的聲音便格外勾.人:“我年少無知,不懂風.月,更不懂人情。好比說,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錢,也不知道你腿是不是真殘,更不知道你想對我做什麼,我有好多問題都要向你討教。三郎啊,你教教我,給我說明白,我該找你要什麼?”
“我也有想問你的問題,最想知道,你到底是誰?也要請你指教。”宋北溟邊說邊想:要怎麼和這個乾淨得沒有情.潮的人解釋他想做的事情?
宋北溟被這個隻管誘.惑不管滿.足的壞人勾.纏得好生煎.熬。
他驀地感到心疼,這或許就是“榮”在沒有“枯”時的難受吧?
宋北溟有些失神。
下一刻,燕熙壞笑著,把抵著宋北溟的手往後繞,勾著宋北溟往自己身上送,他嘴邊含著天真無邪的笑,像小孩子討糖吃那樣,口勿住了宋北溟的唇。
果然與他想要的味道一樣。
好吃。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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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皇宮裡武德宮的火,燒紅了天,火苗就著南風燎著了北麵挨著的興聖宮。
火勢躥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