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標所說此處,一咬牙道:“燕楠太狠了!忘恩負義,竟敢對四姓下如此重的手,他把薑氏正支殺得一個不留,連親兒子也逼死了。我們若不自救,往後便是一樣的下場。當年咱們家呂老太爺在的時候,燕楠求著呂家幫他,現在轉頭就什麼都不認了!這不能怪我們,都是燕楠逼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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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宅。
燕熙已擊殺了今夜第三批殺手。
這些人的屍體被他斬散在各個角落,砍斷的頭顱滾在低平處,散斷的四肢掛在樹梢。
血淌了一地。
燕熙緋色的官服染滿了血,手上也沾滿了血跡。
一張臉卻是白淨的,隻在耳下有一抹意外濺到的血跡。
他受不了彆人的味道。
尤其是如此臟的血。
燕熙左手拿刀,垂在身側;右手從懷中摸出一方帕子,先湊在鼻尖下聞了聞,再順到耳後把那點血跡擦去了。
再把帕子收回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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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著宣宅的牆頭,站了一圈的黑衣人。
其中正對燕熙的那位,手上綁著黃帶,身材格外魁梧的,顯然是這一批死士中的首領。
燕熙視線掠過一圈,這一批還剩下十二人。
他的目光停在那魁梧的首領身上。
對方也在觀察他。
雙方在兩輪血戰後,達成了某種臨時的靜默。
燕熙知道這種靜默將會十分短暫。這些人不要命地衝來喂刀,就是要摸清他的路數,耗儘他的體力,他隻要露出一點點破綻或是稍有體力不支,這些人就會一擁而上,將他分屍,分而論功。
“榮”燒熾的更猛烈。
燕熙不覺累,甚至在這血腥中他感受到某種人類作為動物的征服本能。
他很亢奮。
燕熙的意識越來越清晰,大腦運行的越來越快,他好似回到了高三那年參加的國際奧數比賽,正在衝擊奧數金牌。
遇到越難的題,他越亢奮。
此時,對方都蒙著麵。
燕熙隻要掃一眼,就能記住十二雙不同的眼睛、體格、慣用手以及主視線,並預判這些人可能傾向的出手方位和擅長的攻擊套路。
細微的觀察、準確的記憶和嚴密的邏輯思維,幫助燕熙在交手時,能有效地誘引對方使出習慣的路數。
燕熙隻要幾個來回,就能找到對方的破綻,精準出刀,一擊斃命。
絕不浪費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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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信念極其堅定,他相信隻要每多堅持一分鐘,就離自己的援兵近一刻。
那年的奧數金牌被他摘回了母校,今夜的勝利也必將屬於他。
他隻要活到登基,就能回去。
他有點意外,人類的大腦竟然會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開小差去論證終極目標的實現可能。
他的大腦居然在喘.息的空檔,去盤算自己還記得多少考點?並去掂量如果穿回自己死的那天,隻剩下半個月的複習時間門,是否還能考上理想的大學?
他有點後悔放棄奧數金牌給他帶來的保送名額了。
早知道,就不為豐厚的獎學金去考什麼高考狀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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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出劍了。
燕熙思緒歸攏,躍身避開了十一人同時出手的連刺,緋色的衣袍在舊簷和破牆間門忽高忽低。
對方明顯想逼燕熙離開宣宅,可還是被他一次次地繞回來了。
隻要在宣宅,便有北原王府暗衛的護衛圈;一旦離開,燕熙就會失去所有支持,然後被暗處藏的人手一哄而上收拾了。
燕熙不可能離開宣宅。
燕熙略放慢了速度。
一個好大喜功的殺手以為撿到了機會,飛身衝到了最前麵。
燕熙的誘敵再一次成功,他在身形飛躍間門出刀割破了對方的喉嚨。
那個人往後倒去,燕熙補了一腳,用“它”撞飛了後麵追來的人。
流霜在那人措手不及間門被擲出,釘在那人前胸。
然後燕熙滿意地聽到,兩具身體沉悶地摔下屋頂。
燕熙跳回到了宣宅的小院,散漫地抽回了流霜。
不用回頭,他單憑方才掃眼記下的方位,快速計算了來人追及的路線,從袖中甩出一串方才在屋頂順來的瓦片,又擊中了兩雙眼睛。
他隻在須臾間門便解決了四個人。
這樣的出手效率,澆滅了對方的高漲的士氣。
對方為了殺他,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
一開始以為唾手可得的功勞,變得難於登天,甚至以命相搏也還是可望而不可及。
剩下的七人現出猶豫和畏戰,因為他們發現,麵對的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而是一個披著美麗畫皮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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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又出現短暫的靜默。
燕熙珍惜這難得的喘.息機會,他把左手的刀交回右手。
他右手的痙攣變輕了,左手因為極限用刀而重複了右手痙攣的反應。
“榮”可以解決力量的問題,可以提高反應效率,卻無法突破人類身體的物理結構。就算“榮”沒有極限,但骨骼和肌肉是有極限的。
燕熙非常清醒的認識到,他的身體無法支撐到擊殺全部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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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首領對這種戰況感到不滿,終於也拔出了劍。
那是一種特彆沉的重劍。
燕熙在回身揮刀的瞬間門,感到了那劍光雷霆壓來的威勢。
燕熙瞬間門就明白,對方的力量在他之上。
在這電光火石間門,燕熙便判斷是不能回避。
因為一整晚他都是以強打強的方式在應戰。這種方式能震懾對方的心理,從而便讓他在戰意上始終處於上風。
如果此次他選擇躲避,那便相當於自滅威風,不僅套路要變,還會被人看出端倪。
流霜在最習慣的右手裡發出爭鳴之聲,燕熙必須硬碰硬,在扛下對方攻擊的同時,給對方造成傷害。
緋袍沒有退卻,在那首領襲來的勁風裡,迎風飄上。
流霜祭出,正要與對方的重劍交鋒時,傳來一道破空之聲。
一枚重箭飛馳而來,筆直地釘進了首領的後心。
箭矢穿胸而出,箭鏃露出尖鋒,停在了燕熙的眼前。
燕熙五年前曾見過某個少年用箭,見過同樣的箭矢,他因著那一眼丟了一縷頭發。
後來他的宮人回去替他找那縷頭發,卻是遍尋不著。
燕熙一直想問宋北溟:你是不是從那時起就藏了我的頭發?
苦於身份所限,無法相問。
此時那個曾經想用箭射殺他的少年,再一次出箭,卻是來救他。
燕熙微微分神想著,他的流霜卻仍在儘職地殺人,流霜在空中靈巧的轉了方向,向後掃去,砍飛了一截手臂。
再回身時,他身前的首領已經變成一具屍體,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燕熙厭惡地避開,任那屍體麵朝下地砸出血花。
他微俯身,聞到了箭羽上細微的“枯”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