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悲風已至(精修+500字)(2 / 2)

而後他繃著臉,坐回去了。

燕楨扶了扶自己微亂的發,冷靜地分析天璽帝所說真偽。

他心中十分透徹地明白,天璽帝沒有必要騙他,因為隻要天璽帝當真敢對他用“宮刑”,便說明天璽帝確實是有儲君的。

燕楨沉默著,他身上的氣焰在肉眼可見地在消泯。

他是極聰明的人,當發現自己束手無策時,他轉而開始尋找自我保全的方法。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從沉默中走出,說:“你這般為燕熙又如何?他這幾年,有來看過你嗎?”

天璽帝道:“朕不用他來看。”

燕楨儘量讓自己體麵地端坐著:“你讓皇貴妃做的事,燕熙知道多少?他現在還不知道貴妃是你默許殺的吧?也不知道貴妃活著的時候被你當作棋子平衡了多少乾係?”

天璽帝不做聲。

燕楨飛快地思考著說:“我思來想去,今日會輸給你,隻輸在了北原王府。可我想不明白,宋月瀟和宋北溟為何會肯幫你。”

天璽帝冷漠地看燕楨做困獸之鬥。

燕楨接著道:

“當年你用貴妃接近世子,宋星河好心扶了貴妃一把,卻落得唐突後妃的罪名,害得宋星河被褫奪世子之位。北原由此恨上了貴妃。”

“五年前狼峰關兵敗,一直有傳是貴妃泄漏了軍機,北原恨透了貴妃。”

“甚至老王爺和老王妃的忠烈祠,也因著貴妃陵重修用了金絲楠木而被做踐著。”

“還有,宋北溟被你鎖在靖都五年。”

“你做的這些,無論怎麼看,都是你不喜北原,北原該恨透你才是。”

燕楨說到此處,仰頭望住天璽帝。

天璽帝並不打算給燕楨答案,外頭的人已經在用水衝洗地麵,他聽著那水聲,像是看見了血跡被衝刷般,他麵色恢複了帝王的深不可測。

燕楨自己推導出來了:

“可從今夜觀之,所有人都被你誤導了。”

“你若不喜北原,怎可能允許北原坐大?”

“撥開你真真假假的布局,你其實是偏袒北原的。北原起於微末,宋青是你欽封的異性王,宋家一路蒸蒸日上,已經動了四姓根本。你若不從中平衡,四姓就會動手鏟除北原。北原是你磨的刀,你早就想用北原來鏟除四姓,對麼?”

“隻有貴妃懂你,肯為你的謀劃付出名聲的代價,可這又如何,你不是照樣要貴妃的命。”

“最毒帝王心,你何其殘忍。你這樣,貴妃有沒有化作惡鬼來找你啊?”

天璽帝聽到這裡,略微一怔,他發現自己無法想象出來唐遙雪化為惡鬼的樣子,他的雪兒總是純美的。那樣柔順的一個人,當真會來報怨嗎?若會,為何五年了,也不來?

燕熙瞧出了天璽帝的鬆動,他眼中現出孤注一擲的瘋狂:“你是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天璽帝麵色沉鬱道:“朕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不由你來評判。”

燕楨從這種言語刺激中,感到了痛快:“可你也是燕楠。你是唐遙雪的四郎,你對得起她嗎?”

天璽帝沒有回答。

“你所做的一切,燕熙也不會原諒你的。”燕楨狠毒地說,“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選的儲君,最後會成為殺你的刀。”

“他最好不要原諒朕。為上者,意誌堅定,不苟私情,他若當真能成為一把弑君刀,朕心甚慰,”天璽帝臉色是可怕的平靜,“我,燕楠,等著那一日。”

就在此時,明忠在外頭輕敲了三聲門:“皇爺,淨身房的人到了。”

天璽帝道:“燕楨,從今日起,你便做一個真正的公主。你我相看兩厭,就此作彆。待朕駕崩之日,自有人來送你。”

燕楨窮途末路地咒罵:“燕楠,我會盯著你們父子的!”

天璽帝轉頭不再看他:“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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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楨兒看著天璽帝往外走,殿門打開,外頭地麵乾淨潮濕,之前的血光像是幻覺,明忠身後跟著兩個提著家夥的老太監。

燕楨渾身緊繃。

他全部的理智都用來維持自己身為皇嫡子最後的體麵。

就在天璽帝跨出殿門時,燕楨極力壓製著恐懼,問出了今夜一直想問的問題:“虎毒不食子,你當真賜死了燕煦?”

天璽帝頓住腳步,這個問題,也沒有給他答案。

淨身房派來的是兩個閹役老手,那兩個老太監提著桶罐和木匣進來,後麵跟了一排身材高大的太監。

那木匣在燕楨視線能及處打開,裡麵各色刀具泛著銳光,老閹役舉起了刀,太監們拿著絞繩過來。

燕楨用力地收緊手指,指甲在檀木扶手上抓出深痕,漂亮的指甲斷裂,血水從他手指中流出。

這個殺人如吃棋子般的天潢貴胄,在命運的血口對他張開時,恐懼和卑微並不會繞過他。

燕楨破聲尖叫:“不要過來,滾——”

精致漂亮的步搖和珠釵散落一地,燕楨兒披頭散發,淒厲慘叫。

重華宮外,綠芙被按在地上,宮人們在明忠的授意下,齊聲高唱:“奴婢們祝大長公主玉體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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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宅外。

“北風吹雪”奮蹄疾行,宋北溟手起刀落,一路挑翻多人。

他帶來的暗衛隊和王府護院訓練有素,在小王爺的親自帶隊下,勢如破竹。

踏雪軍也調來了一隊人,宋月瀟還把火銃隊給了宋北溟,烏洞洞的銃口舉起,正規軍的陣勢嚇人,殺手中已有人生出怯意後退。

“悲風”割破夜色,刀落之處皆是血色。

宣宅外的小巷並不長,卻叫宋北溟覺得打通的過程格外漫長。

宋北溟想起了五年前去搶雙親屍首那場戰役,戰前那夜,他蟄伏在雪地裡,經曆了滅頂的絕望和焦慮。

為了讓自己不再陷於那日的痛苦,這幾年宋北溟做了許多事,他以為自己已經刀槍不入了。

甚至在他被“宣隱”蠱惑時,一直以為自己是清醒的,不會再添弱點。

可他發現,現在那種痛苦又來找他了。

北風吹雪越跑越快,在離宣宅最近轉彎處,宋北溟騰身而起,揮刀砍落了要跳下宣宅的人。

他踢開院門,先是被血霧蒙了眼。

然後他看到紫鳶一身是血的揮劍斬人。

戰況之慘烈超過了他的想象,他用力地擰住了眉,已經無法分神去詰問自己的內心,隻想找到那個身影。

宋北溟甫一現身,便有人合圍而來。

他的悲風如灌滿了風雪,強悍的力道掃蕩出去,叫人生出徹骨寒意。

最凶的刀客即將統治這個修羅戰場,真正的殺潮來了。

殺手們本就被煎熬的戰況動搖了心誌,此時受到洶湧的力量壓製,畏戰情緒達到了頂峰。

宋北溟踏在血泊裡,悲風所指之處,人人退卻。

他一路踩著斷肢往前,悲風高亢的錚鳴聲令人心膽俱裂。

絕對的力量宣示讓殺手們升起了退意。

濃重的血腥裡,有淒厲的慘叫聲。

宋北溟終於找到了心中的那個純美的月神,此時,就在宣宅那間他曾經吻了“宣隱”的廳堂裡,緋衣美人的袍角在滴血,素日裡白淨的手指蜿蜒著血水,正把一個黑衣人踩在腳下,揮刀收割了一顆腦袋。

血再一次浸紅了流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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