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冰肌玉骨(2 / 2)

另一側,鄔梟和鄔森回到糧行,早有大夫侯著,見到人便提著藥箱,小跑著來替鄔森止血包紮。

鄔森殘了手,心中忿恨難當。

可對著鄔梟,他敢怒不敢言,強忍巨痛,小心地說:“王爺,與河清號的生意還做嗎?”

被叫王爺的鄔梟就是狄嘯。

狄嘯坐在主位裡,沉著臉說:“河清號的來頭不小,大靖新起的勢力他們都能打點好,是真有本事。”

鄔森的手指還在淌血,他痛得渾身冒汗,恨透了砍了他手指的人,咬牙切齒地說:“王爺,今兒那公子,您瞧著像不像身份貴重之人?”

“瞧著做派貴不可言。”狄嘯拔出刀,眯著眼查看刀鋒,“本王原本也猜,這位公子莫非是大靖哪家權貴的正經公子或索性就是那位新來的年輕總督。可是,大靖的龍子鳳孫一個個自命金枝玉葉,惜命得緊,而且也死得差不多了,正支隻剩下個太子,斷不會出來涉險;那些個封疆大吏隻會紙上談兵,手無縛雞之力又怕死得很,也不肯輕易涉險。這兩種貴人多少年都沒來過邊關了,不可能是這樣的人。大靖若真還有不怕死的貴人,也不至於西境爛成這樣。”

鄔森在大夫用藥酒清洗傷口時,疼得直抽氣,他滾著冷汗,陰鬱地說:“可是他敢斬我的手指,似乎並不在意生意是否談成,想來是有依仗?”

“他們敢動你,隻是因為猜到了你的身份並不重要。他們最後沒有對我動手,便是還想要做這筆生意。”狄嘯洞察了要害,他對手下很冷酷,沒有任何安慰。

鄔森不敢有任何怨言。漠狄的等級製度比大靖更加野蠻和殘酷,而且漠狄還沒有禮製的約束。鄔森早在被劃入了狄嘯的名下之日起,便全由狄嘯主宰生死,狄嘯一個不高興,不僅他,他的那一支族人,都要完蛋。

鄔森隻敢把怨恨轉嫁到河清號身上,極力地想要讓狄嘯厭惡河清號,於是說:“可是他今日敢對我動手,有朝一日不必與我們做生意了,便會將我們隨意拋棄,甚至痛下殺手。我看他手下那兩個侍衛,都是高手,很難對付。”

鄔梟將刀收入鞘,他意味不明地瞧著鄔森,把鄔森看得低下頭去,才陰狠地說:“本王隻有一樣不明白,他既然要掩飾身份來互市,就該裝得徹底一些。偏偏還擺著貴公子氣派,很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大夫給鄔森手上纏繃帶,鄔森吡牙咧嘴地悶聲叫起來,半晌才接話說:“莫非,他背後還有人?”

狄嘯眼中淬著寒光,他敏銳地發覺還差了點什麼,猶豫道:“他若沒有貴重的身份依仗,又這樣不能以真容示人,怕是要顧著哪個貴不可言主子的癖好,不能叫旁人瞧了去。但我瞧著,他主子對他也沒幾分真心,否則也會不肯叫他來邊關涉險,這樣的美人送到這凶險之地,就是羊入虎口。現下瞧著,他隻是多得了主子幾分信任,又有些手段,才被重用。說到底不過是被日日褻.玩的禁.孌罷了。”

狄嘯見過的美人數不勝數,偏偏今日近在咫尺卻見不著,離開了仍是抓耳撓腮地想。

可他也知道,冬糧事大,當下不能和河清號撕破臉皮,他連著來了兩日互市,漠狄王廷的事情耽誤不少,今日不能再留,他起身便要回王廷,臨行前隻說:“你丟了手指,本不適合再做這裡掌櫃,念在你多年勞苦功高,這糧行還由你管著。今年冬糧共要一百二十萬石,我瞧著這河清號是有本事把錢、白二家吃掉的,他們能承諾兩個月內給四十萬石,那麼在年前籌出一百二十萬石便不是問題,你且忍著這口氣和他們周旋,莫要動氣壞事。待糧食到手了,可就不是由著他們說了算,到時我斬了那個紫衣姑娘的手指來賠你。”

鄔森憋著一肚子的氣,等的就是這句。他在巨痛中,裹著滿麵的汗,喋喋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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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正,燕熙趕到了嶽西軍營。

軍營裡早得了信,營門大開,旌旗飄飄,軍士整裝肅立。

漢臨漠甲胄加身,他身後是兩萬從屍山血海走出來的披甲鐵衛,軍士們有著響亮的名字叫“漢家軍”。

他們舉著漢家獨造的漢式軍刀,刀鋒在夕陽下閃著寒芒,晃得人眼難睜;軍旗獵獵生風,軍姿颯爽,整軍強勁剽悍之氣撲麵而來,令人為之驚歎膽顫。

漢臨漠在漢家軍的列隊簇擁下大步來迎燕熙。

在燕熙來到營前,眾將士落膝下拜:“恭迎督台大人。”

漢臨漠站在最前,他素來不苟言笑,此時見到燕熙,露出久違又內斂的笑意,朗聲道:“嶽西軍營歡迎總督大人。”

因著宣隱的總督身上還加著兵部尚書銜,官階高配至從一品,是以宣隱的官職與漢臨漠一樣。甚至因著總督身係地方軍政大權,是地方唯一的主官,宣隱的職權還在漢臨漠之上。

可以說,漢臨漠連著這兩萬氣勢洶洶的漢家軍,現在都是燕熙的兵。

是以燕熙背著“宣隱”的身份,不便對漢臨漠行大禮,隻能平站著,朝漢臨漠儘可能恭敬地行平輩禮。

師徒二人彼此拱手就算見禮,燕熙一側頭,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漢臨漠身後。

兩萬軍士跟前,漢臨漠便是知道徒弟那點風花雪月的事情,也隻能一板一眼的介紹:“這是北原來的指揮同知宋北溟。”

指揮同知才從三品,而燕熙是從一品的封疆大吏。

燕熙頂著文官最權勢滔天的職位,在遒勁的邊風裡,高高在上地瞟了一眼宋北溟,故意使壞說:“宋同知辛苦。”

他這一說,宋北溟便不得不對他行禮了。

漢臨漠看不下去,拿目光在燕熙身上頓了下,隱晦地教育徒弟不要胡鬨。

可燕熙想要不胡鬨也來不及了,那宋北溟竟是當著眾將士的麵單膝落地,對燕熙行了一個軍禮道:“屬下宋北溟,見過督台大人。”

論理,以宋北溟北原王的身份,正一品郡王,除非在特彆嚴肅的場合,是不必對太子殿下行跪禮的,更不可能對一個從一品的總督行禮。

然而,縱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小王爺似乎並不在意,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利落地對燕熙彎下了膝蓋。

風吹著燕熙的鬢發,撫過他的臉頰,他看到宋北溟眼裡的浪蕩笑意。

那笑意在無聲訴說著情人間才懂的某種侵犯和占有關係。

燕熙被那笑意勾得身上發燙,然而他的外表看起來還是那般高潔冷凝,他對宋北溟伸出了白玉般的手,他骨子裡的貴氣使這樣的動作呈現出一種紆尊降貴的姿態。

宋北溟接受了長官的回禮,握住了燕熙的手,像是被長官牽著站了起來。

兩人在威嚴的軍士前,掌心一貼便分開,手指克製地滑過彼此指尖。

然而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繾綣的情意已經無聲地相接。

燕熙在互市上悶的一口惡氣,就這樣被宋北溟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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