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漸亮中他終於迷糊地閉上眼,手上捏著帕子的手指卻不肯鬆,他輕輕的呼吸著,沉入短暫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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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時分。
周慈陪著燕熙用飯,發覺了燕熙的異樣,關切地問:“昨夜難受麼?”
燕熙原本想糊弄過去,話已到唇邊,想到還是不能對大夫隱瞞,誠實地說:“睡不好。”
周慈說:“昨日我給你添的被子用上了麼?”
他這話說的技巧,沒直接問燕熙冷不冷。
燕熙在與周慈的對視中,坦誠地說:“用上了。”
周慈手指猛的一抖,正在給燕熙夾的菜掉落盤中。兩人相顧無言,長久以來懸在心頭的劍在這一刻把周慈捅穿,他嘴唇發抖,倉促偏開頭,不讓淚滾下來。
他在無措中想到了唐遙雪在冬日下美好的笑容,他離那抹雪色越來越遠,直至就算他到了地下也無顏去拜見。
他真是失敗透頂了。
燕熙眉目清冷,他已經從昨夜的打擊中走出來,他算清楚了自己需要的時日,這場仗最多打到開春,雪化時大局便定。
他夠時間。
這道題並不難算。
可宋北溟不斷躥進他的算術題裡,燕熙努力讓自己不受乾擾,可是他百般琢磨,終究是算不出另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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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兩邊生意的主事人已經候著了。
書齋裡,兩邊的人大眼瞪小眼。
原以為是初次相見,結果是宿敵見麵分外眼紅。
兩邊的商號長久以來打得不可開交,北原王府的暗部負責宋北溟私下的生意,暗部幾條線上的掌櫃在生意場上吃了沈潛不少虧,恨沈潛恨得咬牙切齒,後來添了個韓語琴,暗部又把韓語琴罵了個遍。
兩邊交手頻繁,招數越發毒辣,日日把對方名字磨在齒間。乍然同堂相見,互相先是吹鼻子瞪眼,板著臉裝客氣地問候幾句,逐漸在交談間摸清了今天見麵的門道,一拍大腿,雙方一笑泯恩仇。
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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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燕熙進到書齋時,兩邊人已經其樂融融。
手握重金和糧倉的掌櫃們齊刷刷地行禮,喊:“主子。”
身邊人接連改口,某種心照不宣的熱切彌漫了幾日,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燕熙在眾人的默契中,已經是兩家共同的當家人。
他微哂了下,在注目中泰然落座,抬手讓大家坐下。
這是私營的產業,與政事無關,溫演是師爺,管的是公務,且兩邊的事情要分開,燕熙沒有傳他來伺候筆墨。
沈潛看燕熙在案上攤開紙筆,連忙識相地自己去拿了筆,利索地坐到燕熙身後的位置。
紫鳶身為近衛,有衛持風在時,她一般不跟到屋裡,今日她鮮見地站到燕熙身後,暗部和鴿部的掌櫃見到她又都起身行禮。
紫鳶頷首,對沈潛說:“你隻管議事,我來記。”
沈潛雲裡霧裡地讓出了位置。
紫鳶是最初跟著宋北溟的人,隼、鴿、暗三部草建時,紫鳶做過一段時間的管事人,北原王府的管家也是她,兩頭的事情都由她張羅,直到事情都理順了,她才慢慢抽身出來。燕熙出現之後,她被宋北溟放在了燕熙身邊。
她在哪裡,便意味著宋北溟最重視的是什麼。
鴿部主事俞飛兒見紫鳶對燕熙畢恭畢敬,心裡那點念想徹底散了。
她是靖都出了名的大美人,在風月場上不可一世,男人見了她都會對他獻殷勤,獨獨宋北溟從未多瞧她一眼。
她煞費苦心做到了鴿部主事人的位置,得了宋北溟青眼相看,以為離宋北溟近一些了,卻聽說宋北溟有人了。
知道那個人是男子時,俞飛兒還暗自慶幸,男風不過是一時興起,她是女子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宋北溟會抬舉她到這個位置,到底是待她不同的。
此時見到燕熙,俞飛兒所有的幻想在瞬間破滅。她的美貌在燕熙麵前不堪一擊。
輸贏隻在一眼間,俞飛兒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去,想要拭淚,又怕被人瞧出端倪,隻能乾巴巴地強忍著。
燕熙耳聰目明,把一切瞧在眼裡,這些心思、這些鶯燕,在他眼裡無關痛癢,早在宋北溟瞧他第一眼時,他便知道,挑剔的宋北溟看不上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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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議事的開始,是各位大掌櫃把產業和賬目概要一一呈報。燕熙記憶力驚人,一邊聽著,一邊和昨夜看的賬本對應,哪裡稍有出入,他便打斷提問。
頭幾次大掌櫃們還當燕熙僥幸問到,環環相扣地追問下去,大掌櫃們便開始抹汗了。
倒不是他們存了藏私的心思,宋北溟眼裡容不得沙子,從他手底下出來的人不敢做瞞天過海的事。他們就是見著新主想要試探,想著天底下應該沒有比宋北溟更難纏的主子,彙報時不免挑挑揀揀,選好聽的說。
燕熙早在開始前就知道這場議事不會容易。私下的產業,樣樣都涉及巨額錢糧,這些掌櫃都是從人情冷暖和爾虞我詐裡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精,都不好拿捏。
他若有足夠的時間,大可以頭次見麵讓他們舒服一點,可是這些生意有大用處,等不得,於是在字句間把大掌櫃們逼得把底子都交了。
暗部裡糧行和錢樁的掌櫃在答話的間隙給沈潛使眼色。
沈潛揣著袖子,高深莫測地挑眉:知道我們河清號為何厲害了吧?長點心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其實寫了五千多字,後麵的部分我想了一夜,早起又改了許久,還是得再斟酌,先發這部分吧。目測明天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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