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變局生機(精修+1000字)(1 / 2)

天璽帝叫不醒。

明忠急道:“快去傳太醫。”

“不行!”英珠猛地站起,尖利地喊道,“現在不能傳!”

明忠往外走的腳步,被喊得頓住。

兩人皆是滿頭冷汗。

在對視間,兩人都想明白了:一旦太醫院來,滿朝皆知皇帝病了,不知又要起什麼風波;加上天璽帝這病來得蹊蹺,昨夜裡還精神奕奕,隔天就病重暈迷,必定是宮裡有人動手腳。

宮裡不乾淨。

既然不乾淨,那便無法排除太醫院是否絕對忠心。

兩人對視一眼。

“可這天大的事,咱倆也擔待不起。”明忠走回來,瞧著他陪了一輩子的天璽帝,心中難過,擔心不已地說,“現在宮裡頭沒一個能做主的人,此事又不可聲張,該當如何是好?”

英珠反倒冷靜下來:“隻要能穩住兩天,便足夠時間把殿下接回靖都。”

他說這話時,眼裡有熾光,像是熱切地期盼,可他的表情又是悲傷的,像是對天璽帝存有情意。

明忠被英珠這種殘忍和大膽驚到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英珠不僅想要天璽帝死,還想要擁立新君。

明忠隻覺毛骨悚然,他重新打量這個共事多年的漂亮太監。

他知道英珠恨天璽帝,畢竟被那樣在床上折磨,還不恨的人,便要賤到骨子裡了。

但明忠沒想到,英珠恨到了這種地步。

畢竟天璽帝是真的寵英珠。在有英珠的這些年裡,天璽帝沒有臨幸過其他人,後宮也隻在年節時做做樣子去一趟,五年裡踏足後宮的次數屈指可數。

再者,除了能住到乾清殿的柔嘉皇後,整個後宮也隻有英珠入主了乾清宮,還住進了與乾清殿一牆之隔的昭仁殿。

這莫說在當朝,便是在整個大靖朝,也是僅次於唐遙雪的盛寵了。

可現在英珠竟然不念舊情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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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珠神色不明地盯著明忠,緩緩走近。

明忠感到危險,本能地往後退,他毫不懷疑英珠想要殺人滅口。

明忠已經年老,單打獨鬥絕對不是英珠的對手,但他賭英珠不至於那麼喪心病狂。英珠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掌控當前的局麵。

英珠手上握著根簪子,他眼裡血絲肉眼可見地生起,在發瘋的邊緣遊走:“我以為明公公是個聰明人,識時務者為俊傑,此時投靠儲君,換剩下幾年光鮮體麵的生活,這筆生意不難算,明公公竟是不明白麼?”

明忠搖頭道:“陛下現在不能死。”

英珠涼颼颼地笑起來:“沒想到明公公對瘋狗那樣的皇爺還挺忠心呐。”

明忠不讚成英珠對天璽帝的評價,但他不能反駁,否則又刺激到英珠。他退無可退,靠在了書櫃上。

英珠舉起簪子,晃著針尖的鋒芒在明忠眼前:“明公公怎麼不喊人?你若不肯幫我,大可把人都叫來。你是老公公,徒子徒孫那麼多,隨便給我安個罪名就能把我扳倒。”

明忠再次搖頭,一針見血地說:“你我都知道,皇爺一心想把大統傳給殿下,皇爺在,殿下就還有助力;皇爺一旦走了,殿下就真是孤軍奮戰了。我也要問你

,你竟是不明白麼?”

在某一刻明忠幾乎以為英珠要動手了,卻見英珠變臉比變天還快,聽到燕熙要孤軍奮戰時,微微怔了片刻,眼裡的瘋戾收斂,簪子收到袖中,轉眼間改為柔聲說:“是我心急了,竟是一天都不想等了。那麼,明公公想要如何處置?”

明忠被英珠這種驟變驚得心顫,英珠平日裡逆來順受,不想心裡已瘋邪到這等地步。

好在英珠理智尚在,明忠略鬆了口氣道:“先傳大夫來給皇爺診治,立刻傳內閣大臣來,請靈兒公主回宮主持大局。”

英珠陰沉地道:“先傳商次輔和靈兒公主來,旁的事情再議。”

明忠點頭,抬腳就要出去。

“對不住,明公公,在商次輔來之前,你我都不能離開這裡。”英珠攔住了明忠去路,隔著門朝外傳話,“傳令,請商次輔入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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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午門外排隊候著早朝,他昨夜從周慈的私信裡得知燕熙病重,一夜未眠。心中百般憂慮地來早朝,陡然得了乾清宮的召見,當下臉色一變,在電光火石間,腦中閃過無數可能。

他知道百官都在看著他,身為次輔絕不能先亂陣腳,定了定神,當下款款提了官袍便隨小太監往宮裡走。

眼見要早朝了,天璽帝突然召見內閣大臣,且隻召見了一位,這必定是有十萬火急之事。

百官見這陣仗,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眾人見商白珩淡定而去,想著商白珩如日中天,必定是知道內情的。商白珩不急,應當是沒有大事。

其中也有不少人打量梅輅,天璽帝越過首輔隻傳了次輔,這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梅輅老神在在地站在晨光裡,他目光深沉地望著天色,抬掌,像是在空中接著什麼似的,緊了眉,輕語道:“秋露起了。”

裴青時站在商白珩的位置後麵,他隱隱猜到大事不妙,可此時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小聲地和旁邊的糾察禦史說:“這吵吵鬨鬨的,太不成體統了,禦使大人也不管的嗎?”

糾察禦史連連稱是,百官見糾察禦史凶巴巴地過來了,連忙都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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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商白珩到乾清宮時,淳於公府裡燕靈兒接到了蓋了明忠和英珠私印的密信。

天色未明,妝鏡兩側點著立燈,燕靈兒的妝隻差畫眉,侍女舉燈湊近。

淳於南嫣舉著眉筆,正勾完最後一筆,燕靈兒信看到一半,陡然起身,愣愣瞧著淳於南嫣,急淚就滑下來了。

淳於南嫣忙牽住燕靈兒的手,接過信讀下去,隨即臉色大變,拉起燕靈兒就叫人備馬。

在趕往皇宮之前,燕靈兒在哀憂裡心思一動,摘了自己公主令牌交給蓮馨說:“取我令牌去北原王府,找定北侯夫人,請她出麵叫小夏先生去一趟宮中。此事不可聲張,務必要做得無人知曉。定北侯夫人曉得厲害輕重,她聽到我的口信,會知道該如何做的。”

蓮馨不知情況,但一聽要請大夫進宮便知道事態緊急,當即鄭重點頭,拿著令牌急步去了。

兩個姑娘,不坐小轎也不用馬車,燕靈兒跟著淳於南嫣學會了騎馬,兩人策馬飛奔在靖都清晨的大街上。

紅色宮裝的紗擺在晨風中飛揚,東華門早有人接應,門

從裡頭打個開縫,迎二人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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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後,梅輅和裴青時也被請進宮去,明忠親自到午門外傳旨說:“陛下今日有些乏,暫不早朝了。除了接到召見的幾位大人到乾清宮問話外,其他大人各司其職,散了吧。”

百官們雲裡霧裡,不乏有人往天璽帝身體抱恙處想。

邵亭在百官議論紛紛時出現,他扶劍站到午門外,眾人一見錦衣衛指揮使來了,再不敢徘徊,轉眼便散了。

百官走出很遠才敢小聲嘀咕。

“內閣、錦衣衛等近臣抱作一團,主心骨還在呢。”

“我瞧著也是,沒事的,大家瞎想什麼。陛下日理萬機,休息幾日又有什麼。”

各方也就安心了。

此時是卯時初,天還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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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散儘時,五城兵馬司迎來了漢陽老將軍的巡檢。

漢陽如今暫代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他每日都要到五門巡檢,今日巡到北門時,照舊是由很久以前的老部下馮超接待,這馮超如今是北城門的指揮。

馮超見了漢陽,極是恭敬地行禮,陪著漢陽巡視。

兩個長官走在前麵說話,後麵的人沒敢跟太近。

漢陽巡視完,馮超把漢陽送到高高的石階口時,像是才想起什麼事般,難以啟齒地變了變臉色,一臉關切地說:“漢少將軍身故了,漢老將軍要保重啊。”

漢臨漠身故的消息,經宋北溟專門交代不能公開,從西境送來的軍報以密信的渠道,隻呈給了天璽帝,連內閣的手都沒經。

怕的就是在這特殊時刻,漢陽老將軍和待產的漢臨嫣受不了。

漢陽年近八十,若不是天璽帝不放心把五城兵馬司交給其他人,他這個年紀該在家頤養天年的。

漢陽隻有一子一女,兒子漢臨漠在守邊關,女兒漢臨嫣這兩日就要臨盆,老將軍今日原打算巡完城門就到北原王府去看女兒,誰知在天光乍亮之前,聽到這等噩耗。

漢陽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臉色陡然蒼白,不可置信地瞧著馮超,抖著胡子問:“你說什麼?什麼漢少將軍?”

“漢臨漠將軍在仙女湖旁被梟首示眾,聽說棺槨正在運回靖都的路上。”馮超狀似悲痛欲絕地說,“漢將軍真是太慘了啊!”

漢陽站在城樓的台階儘頭,腦海裡呈現兒子屍首分

離的情景。

他已經很老了,不複當年那般茹毛飲血、果斷狠決,他所盼所護全係在大靖清明、太子平安和兒孫安康。

他的兒子漢臨漠一直都是無所不能,怎麼可能戰死呢?

漢臨漠是太子少保,太子手底下沒了統帥又該如何是好?

大靖好不容易走向這一步,往後不能再有差錯。

樁樁件件事情冒上漢陽蒼老的心頭,最後落在漢臨漠的名字上。

漢臨漠血淋淋身首異處的畫麵逐漸蒙住了漢陽的心神,老將軍像被人拿刀子在剜心頭肉。

年老失子,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人間極痛。

漢陽捂著心口,指著馮超說:“你胡說……”

“老將軍您原來不知道的啊?”馮超露出吃驚的表情,捂著嘴巴說,“啊,可能是大家怕您受不住,都瞞著您呢!我壞事了!真是對不住!老將軍,您看我這嘴快的,我該死。”

馮超說著就掌自己的嘴。

漢陽聯係起昨日天璽帝古怪地傳他用膳,問他身體如何、家中如何。又想起北原王府的管事的天天好聲好氣地請他去瞧漢臨嫣,還有身邊陡然增加的護衛。

這些都太反常了。漢陽轉頭往後瞧去,見北原王府的管事正往他這邊瞧。

漢陽確信了,他臉色霎時蒼白,一陣錐心之痛襲來,他用力地皺緊了眉,用力地按著胸口。

馮超眼睜睜看著,麵上還是惶恐恭敬,可他沒有伸手去扶,也沒有喊人相助,麵是火上澆油的說:“哦,對了,漢老將軍您還是太子太保,你大概也不知道,現下您的寶貝徒弟太子殿下在西境得了重病,怕是要起不來了罷?還有宮裡頭,陛下也是重病不起,這天要變了!”

微雨出事了?陛下出事了?

這不可能!

可是今天天璽帝突然沒有早朝,莫非真是如此?

漢陽隻覺天旋地轉,他想要質問馮超,可出事的皆是他心係之人,他蒼老的心弦根本受不了這等錐心之痛和連連重擊。

漢陽一陣急痛,前眼發黑。心絞痛加劇,嘴唇發紫,他發不出聲音,想要叫護衛。

馮超一改之前惶恐和恭敬的神情,故意走到了漢陽身邊,擋住了後麵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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