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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慶生(下)

“夫人想要求些什麼嗎?”周生生走到擺放絲帶的地方,右手拿著一支筆。雖然說右手寫字還是不太順手的樣子,但是在外頭,還是與平常人一樣才好。

錢,權,公主都有,實在是想不到公主會缺什麼。

忽然一個念頭在腦中出現,周生生將絲帶置於桌上,撚指挽袖,大筆一揮,河清海晏四個字落在了絲帶之上。

“夫人看看,可是心中所向?”

晏溪在心中默念這四個大字,河清海晏……是自己畢生的追求……

晏溪看向周生,眼神愈加柔軟。他,卻是是一個少有的良人,若是在周府做一輩子的嫡公子,會很幸福吧……而不是卷入朝堂漩渦……

待字跡乾透,周生生將絲帶翻到背麵,不再飽蘸濃墨,反而是用著極輕巧的勁用淡淡的筆墨在背麵寫下共結連理,舉案齊眉。

相敬如賓太過冰冷,周生生其實並不喜歡,不如舉案齊眉來的溫暖順心……

晏溪看著周生這樣的舉動既有暖心,又有不解,但還是沒有將自己的疑慮問出口。

周生生牽起晏溪的手,走到外頭的老槐樹下。上麵彩鈴隨著風動兒鈴鈴作響,槐樹下站著的晏溪與周生都是上等容貌,在樹下站著如一對璧人一般。讓周圍的人都有些自慚形穢,倒是沒有人敢上前破壞這一幕。

晏溪素手摸在這老槐樹的樹乾上,蒼老粗糙的觸感,能讓人感受到朝代的變遷。

宮裡麵也有一棵同樣樹齡的老槐樹。記得幼時父皇常抱著自己去槐樹下玩耍。聽身邊的嬤嬤說,這老槐樹是前朝的一位受寵的貴妃入宮後親手栽下的。那位當朝的皇帝十分寵愛這位貴妃娘娘,一度榮寵超過了皇後娘娘,算是極度的寵妾滅妻了。最後兩人也沒有得到什麼好的結局,前朝覆滅,貴妃與皇帝兩相自縊……

世人都說這貴妃是紅顏禍水,若是沒有這號人物,估計前朝還能再延續個幾十年。晏溪卻不這麼覺得,即使沒有那號人物,也會有其他的人,究其根本原因不過是國家的腐敗罷了。千裡河堤潰於蟻穴,不過是因為內裡早就已經爛透了罷了。

這宮外的這棵老槐樹聽說也是那位貴妃娘娘入宮之前栽下的,沒想到現在竟是成了上清觀的姻緣樹了。

晏溪抬頭看著上麵掛著的絲帶,絲帶上的彩鈴大小不一,在落日的餘暉下熠熠生輝,看著晏溪一下子晃了眼睛。倏地就看見一條絲帶被高高地拋了上來,正正好好掛在了第二高的樹梢處。

上麵掛著一個略顯獨特的鈴鐺,好像是有字,又好像是一種奇怪的圖案。

晏溪回過頭,就看見身側的周生拋物的手還沒有放下,視線所及之處正是那條絲帶。

“為什麼鈴鐺上感覺有點不同?”晏溪問道。

周生生笑了笑,側著頭看著晏溪的側臉。“老天爺,月老啊……都是很忙的。”

“嗯?”很忙?那又如何?

“我想要是有一個獨特的鈴鐺作為標誌,天上的神仙應該是會先看一眼的吧,夫人的心願實現的機會也大一點。”一邊說,周生生一邊靠近晏溪的手,蹭蹭了兩下,看晏溪並沒有惱意,周生生直接握住了晏溪的柔荑,嘴角也溢出了笑容。

“你信這些麼?”晏溪本能地覺得周生實際上是無神論者。

周生生撅了撅嘴巴,“是不信,但是想讓它成真……”周生生對上晏溪的眼睛,笑了笑,“想讓夫人所願成真。”

晏溪不自覺看向相握的手,感受周生比自己身體高上一點的體溫,感覺分外窩心,不再有一開始的抵觸。嘴上卻還是不願意放軟,嬌嗔道:“巧言令色……”

***

上午的時候已經小憩過一番的周生生此刻在馬車中精神好得很,倒是觀之晏溪有些神色懨懨的,眼皮子也累的閉了起來,估計是在閉目養神。

從上清觀回程中多多少少都有些零零散散的小石子鋪在道路上,估計是剛剛修好的路。公主府的馬車即使穩,但是走在這種路上難免有些磕磕絆絆,晏溪白淨精致的麵孔上因為馬車顛簸而有些許不適,垂下的眼簾,長長的睫毛也總是顫顫的。

周生生默默地移動著自己的身子,慢慢湊近晏溪,將聲響動作控製到最輕。

即使如此,晏溪還是一下子被驚醒,一臉驚色地看向周生生。

周生生乾脆也不扭捏了,雙手放在晏溪的腦袋兩邊,半是強硬地將晏溪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肩上。默默挺胸,提高了一點自己肩的高度,讓晏溪能夠睡的更加舒服一些。

這下可真得感謝一下老天爺給自己的好身板了,雖然說不是前凸後翹,但至少身板子高挑,比公主還要高一些。

周生這樣的動作讓晏溪有些本能地抗拒,但看周生並沒有接下來繼續的行為,怔了一下,還是將腦袋靠在了周生的肩膀上。

周生生溫聲道:“還有好一會兒呢,睡會兒……”

晏溪輕嚀了一下,鼻息慢慢規律下來,睡的比一開始的時候沉了許多。

晏溪的發絲落在了周生生的手背上,帶來一點點的癢意。周生生烏黑的眼睛看向淺眠的晏溪,克製住想要伸手碰觸一下晏溪的臉龐的想法。對自己也不禁有些自我懷疑,莫非上輩子二十四年的母胎solo其實是因為自己是一個隱藏至深的深櫃一隻。

周生生垂眸看著晏溪,細細掃過晏溪烏黑飄長的秀發,光潔的額頭,高挺但不淩厲反而是有種女性的柔美的鼻尖……造物者真是偏心,把所有好看的都集中在了一張臉上。

靠在自己身上淺眠的晏溪沒有了之前的淩厲冰冷,像是一隻乖巧溫馴的小奶貓。周生生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每一個樣子都各有千秋,但是都好看,好好看……

大半個時辰的路仿佛是轉瞬即逝,還不待周生生叫醒晏溪,晏溪就在馬車停下的前一刻睜開了眼睛,迅速坐正了身子。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隻有晏溪才知道自己的心中泛起了多大的波浪。

從來沒有在身邊有人的情況下還睡得這麼熟,這周生為什麼總讓自己變得這麼奇怪……

晏溪的腦袋一下子離開了自己的肩膀,少了這一點分量,周生生隻感覺心裡麵有點空落落的,難道自己真的對這公主有點意思了?

“謝謝……”

晏溪幾不可聞的聲音還是一字不落地傳進周生生的耳朵裡麵,一下子讓周生生紅了耳朵。怎麼能這麼乖……這麼可愛……

翠柳和民生早早地就候在了大門口,看見周生仔細穩妥地將晏溪從馬車上扶下來。翠柳一臉激動地和木魚臉的民生添油加醋著說著,像極了磕cp的樣子。

“民生,民生,你看,我估計再等等咱就能看見駙馬爺與公主琴瑟和鳴,再等等說不定就能看見駙馬爺為公主描眉畫眼,哎呀呀……才子佳人啊……”

民生還是一副沒有什麼波動的樣子,但是心裡麵聽著這樣的設想也是挺高興的,平平凡凡的日子最是高興。

“翠柳姐姐說的是。”

走在府裡麵,民生和翠柳一左一右地提著燈籠為她們照亮前頭的路。一行人默默無語,走到一個岔路口,往左走就是西暖閣,右走就是公主寢宮了。還不等到周生開口告退,跳脫的翠柳反而是第一個開口說話。

“公主,今晚要點燈麼?”

點燈……周生生看向身側的晏溪,公主要點燈麼……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點燈也不過是一個睡床一個睡榻,還不如西暖閣睡的舒服。但是周生生還是想要聽到一句點燈,想要個態度。

晏溪沒有說話,這翠柳,真是越發跳脫了。周生還在這裡,這叫人怎麼說……直接說點燈那多不矜持,不說點燈……這周生會是什麼態度……

看晏溪久久不說話,周生生雖然看不透晏溪的意思,但是應該是不願吧……

不願意看晏溪尷尬,周生生主動開口緩解一下氣氛,“我前幾天從書房之中拿了幾本書回去,還沒有看完呢,今夜就先回西暖閣看書了,公主好好安歇吧。”

真是的,明明想要,還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聽到周生這麼說,晏溪有些氣悶,點燈就這麼難為你,哼……

還不待周生說告退,晏溪一拂袖,直接揚長而去,隻留周生一個人站在原地,在風中淩亂。

呃呃呃……明明是你不想點燈……我都幫你說了,你怎麼還生氣……

晏溪有些生氣,卻又覺得完全沒有必要要生氣,隻能砰的一下關上了內室的大門,發泄著心中奇奇怪怪的怒氣。翠柳自覺不好,識趣地退了出去,隻留下公主一個人在房中。

晏溪坐在床上,氣息因為生氣有些氣悶。忽的一抬頭,就看見牆上高懸著的劍,一切並沒有和之前有所不同,但是劍柄上的劍穗一下子入了晏溪的眼。

晏溪走了過去,將劍穗取了下來,放在手心處細細摩挲。同心結啊……

心中的火氣好像一下子消散,反而是多了一分暖意。

第22章 靠攏

公主府一片祥和,宮裡頭氣氛就不似長公主府這麼輕鬆了,反而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陳允平看著手底下被打得隻能出氣不能進氣得四個人,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如坐針氈。這四個被打得不成人形之中有兩人正是那日看守觀文殿卻玩忽職守的,另兩個則是有事告了病假的。

陛下準許的調查所有自策論呈遞進宮起自今日的進宮人員,但是人員數量龐大,怎麼能夠輕易查清楚。況且進宮的人員多數身份金貴,也不能強行去排查,隻能從這四人身上著手,看看能不能知道什麼有用的信息。

“到底是誰指使你們的!”陳允平歎了一口氣,這才短短幾天的時間,他的眼下已經全是烏青,黑發間夾雜的白發也比之前多了許多。

等了半晌的時間,還是沒有一點聲音發出。陳允平背過身去,閉上了眼睛,抬起手,又放了下去。總是要有人來承擔陛下的怒火的,寧錯殺,不放過……

“杖斃……”

聽到這樣的指令,旁邊拿著棍棒的人明顯也是一愣,陳大人一向是對下屬親厚,平易近人的人,是難得的好官,今天竟然是要直接杖殺。

另外三人已經全部行刑完畢,他們可不會管陳大人平常的為人是怎麼樣的,軍令就是天。隻有楚衍還一副不作為的模樣呆傻著……

時間好像是停止了幾息,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我……我……說……”

幸好沒有動手……

陳允平急切地湊了過去,隻想在這微弱的聲音中聽到一絲線索。

“屬下……屬下……一時……被豬油蒙了心……對不起……對不起……大人……”一陣痛苦的臉色過後,一口血水被吐了出來。

陳允平有些著急,半蹲在地上湊在那人的嘴邊。線索馬上就要被問出來了,絕不能斷,絕不能斷……

“快說,究竟是誰!”

“屬下……不知道……他是誰……隻知道……他的身上戴著一塊玉佩……是……是……明安……駙馬的……”還沒有說完,這人就斷了氣。但已經足夠了……

陳允平站了起來,看著已經死去的四人,鮮血還在一滴滴滴落在青石磚地上,但對陳允平來說,這四人已經是無用了,死人身上的秘密還要活人去查。

“將那三人送回家鄉,葬了。拿本官的三月俸祿,算作他們的帛金。”陳允平對那三人都是本著一種惋惜的態度,雖然並不知道那三人是否是參與了進來,但是那寧死不屈的樣子才是大齊男兒該有的骨氣。

陳允平陰鷙的眼神隨意地看向這招供的人,雖然沒有盯在自己的身上,但楚衍也感受到了陳大人平和待人以外的一麵,手段狠辣。

“這個招供的人送到亂葬崗,除了他禦林軍籍,三代不可從軍。”禦林軍不需要這樣的孬種。

***

“柏川見過端王爺。”林柏川一襲黑色長衫,衣衫之上繡了簡簡單單的鳳凰花圖樣,手中常拿的那一柄折扇今日也沒有帶在身上。彎腰躬身對著麵前人行禮,完全沒有一開始的張揚頑劣。

晏霖一身橘紅色常服,長發用一個簡簡單單的竹簪子插著。身為一眾皇子之中的長子,身上自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威嚴,倒是有些像陛下。

晏霖的眉毛濃密,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仿佛是一下子能將人心看透。偏生那嘴角微微上挑,讓整個人都添上了一種書生的溫婉之氣,沒有那般強勢的感覺。

晏霖虛扶了一下林柏川,實在是沒有想到林家人竟然是會來單獨拜見自己,尤其這個還是林家這一輩的嫡長子。

“林少爺是為何而來?”晏霖拂袖對林柏川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隨後自己坐在了主座之上。左手手肘撐在左腿上,右手虎口處搭在右腿上,用看似隨意實則打量的眼神一遍一遍掃視著麵前的人。

林柏川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向麵前人投誠,自然是也不想在他的麵前虛與委蛇,反而是更加容易橫遭猜忌。

林柏川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著晏霖周圍的侍人。

雖然不知道林柏川究竟想要做什麼,晏霖還是一個手勢屏退了左右。

看著大門被慢慢地闔上,林柏川直接從位子上起身,跪在了晏霖的麵前,雙手合並,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晏霖看著這一幕也著實地驚了一下,誰能想到林家未來的掌舵人竟然是在自己麵前示好,還行此大禮。

還不待晏霖站起來,就聽見林柏川從胸中取出的策論,高舉過頭頂,朗聲說道:“林柏川特來此,為端王獻上策論一篇。”

林柏川慢慢站起來,恭敬地將策論放到晏霖的手邊,隨後退開到一個臣下該有的距離。

看林柏川這樣的做派,晏霖也必須正視麵前這個人,看來林家真的出了一個不一般的人。

晏霖慢慢打開這份策論,這之上所寫的確實是開天辟地的新政,但是也不足以讓自己輕易相信麵前的人。一字一句看到了最後一張紙上,晏霖這才知道了這份策論究竟有什麼不一樣。一個紅色的尚書局刻章紅豔豔地蓋在了最後一張紙上,這是觀文殿文書才有的標記。

晏霖猛地一抬頭看向麵前的林柏川,“夜盜觀文殿的,就是你?”

林柏川拱手行禮,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朗聲道:“是!”

晏霖將策論恢複到一開始的模樣,放到桌邊,實在是看不透這林柏川想要做什麼。這夜盜觀文殿可是殺頭的大罪,將這把柄送到自己的手上,究竟是意欲何為!

晏霖沉著臉審視著麵前的人,言語之中帶著試探,“你想要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光憑著這一份文書作為證據,加之你剛剛親口承認的夜盜觀文殿,本王就可以將你送進天牢,重創你林家!”

這種情況自然是最壞的,但是林柏川堅信,晏霖不會這樣做,至少不會拒絕自己對他的投誠。

“柏川知道,但是柏川覺得端王這樣做的話就是徹底和林家鬨翻了臉,與其多一個敵人,端王一定是希望多一個朋友。這夜盜觀文殿的這個把柄是柏川特意送給端王爺的見麵禮,希望王爺可以給柏川一個投誠的機會。”

聽到這話,晏霖也算是明白了,這人,看來是來與自己結盟的。

晏霖靠在椅背上,靜靜地聽著底下的林柏川。

“林家是皇後娘娘的本家,我林柏川雖說姓林,但我想在林前冠上端王黨的標簽。”看麵前人好像還是不太相信的模樣,林柏川又道:“這份策論本不算什麼,我隻是想要王爺知道,我林柏川想要做端王爺的人。”

晏霖複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策論,問道:“這是誰寫的?”

“明安長公主駙馬周生。”

周生,聽說不過是一個皇商家裡麵不受寵的嫡長子,能有這樣的才華?估計是皇妹想出來的吧……

“你林家雖然說這幾年在朝中的勢頭不算太好,但總的來說不算是太差,況乎還有康兒這個嫡係血脈,為什麼要來依附於本王?”這個疑問自從林柏川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自己就有了,雖然說晏康還小,但畢竟他是嫡,我是庶。有林家的後盾,老臣子的支持,現在還有周家的財富,自己其實並不一定可以奪位成功。

“王爺認為一個國家的興盛是需要一個仁君還是一個暴君。”明明是問句,但林柏川卻用了肯定的語氣,這個答案自然是顯而易見。國家需要仁君,與晏康相比,端王爺當仁君的可能性更高一點。

聽到這話,晏霖倒吸了一口氣,看來林家這一輩之中難得出了一個愛國勝過愛權的。

晏霖站起身來,走到林柏川的麵前,扶起他。兩人對視之中原先的暗波洶湧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本王很佩服你,原先一直聽說林家嫡公子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沒想到你才是林家最為通透之人。”晏霖頓了頓,引著林柏川坐到位子上,而自己也坐在相鄰的位子上,倒真是有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但是本王還是不得不告訴你,本王並沒有什麼一定要奪位的想法,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本王聽陛下的。所以說……”晏霖拍了拍林柏川的肩膀,說著最壞的可能,“若是父皇覺得康兒適合這天下,本王定然不會去爭,所以林少爺,到時候本王可能連自己都保不住,更加保不住你。”

林柏川笑了笑,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坦然道:“從我夜盜觀文殿的時候開始,我林柏川的腦袋就隻是暫時還呆在脖子上麵。我既然向端王爺投誠了,我林柏川就不會改,縱使肝腦塗地,為天下博一個明主,也死而無憾了。”

第23章 平息

“你……”話聲戛然而止。

周生生昨晚一直在看這冶金說,沒想到看著看著直接在這桌上睡著了。現下才剛剛睡的安穩一些,自然是沒有聽見晏溪的聲音,隻是下意識地嚶嚀了一下,還不自覺地扭了一下脖子。

“可還要叫醒駙馬?”翠柳在晏溪身後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量問道,看公主的意思,好像是不需要了……

早上宮裡麵傳來消息的時候,公主就已經是急得很了,立馬就去了西暖閣,沒成想西暖閣之中空空如也,還不待問過民生,就一路火急火燎來了書房,沒想到駙馬爺果然在這裡。

想必宮裡頭的事情是牽扯到了駙馬爺,所以公主才這般上火。原本是應該立馬叫醒駙馬的,沒想到公主到了這裡反倒是不作為了。

晏溪將右手食指放到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後輕手輕腳地將自己來時披著的披風解下,慢慢披在周生的身上。

可能是汲取到了溫暖,周生生本能地縮了縮脖子,睡得更加安穩了。

輕輕地闔上了門,翠柳這才敢大點聲說話,“主子,是等駙馬爺睡醒了再問麼?”

晏溪沒有回話,隻是徑直走出了西暖閣的地界,這才開口說道:“以後駙馬要是夜半讀書的話,讓民生看著點。天冷了,到時候要是感染了風寒才是誤了讀書……”

翠柳忍不住捂嘴偷笑,公主明明就是關心駙馬爺,還要說得這般冠冕堂皇。

“那宮裡麵的事情,駙馬爺還需要知道嗎?”翠柳小步子跟在晏溪的後麵,出聲提醒道。

晏溪思緒萬千,但腳步不停。青蔥般的指甲隱在寬大的衣袖之中,此刻正被正主一下又一下地撥弄著,這是晏溪思慮時慣有的小動作。

“先讓駙馬好好休息一下,你去讓司劍去查,誰還見過駙馬帶的那塊玉佩。將那塊玉佩的紋樣拓印下來,交到京城各地的暗樁裡麵,那個陷害的人一定沒有出京城,給本宮查!”前半句溫和,越說到後麵晏溪的眼神便越是陰冷。算計人,竟然是直接算計到本宮身邊的人了……

***

晏溪這頭分分鐘就已經著幾路人馬去探查,周生生在書房之中才剛剛轉醒。

一臉迷茫地從桌子上醒來,披風順溜著就從肩頭滑落了下去。周生生迷蒙地眼睛看著前方擺放著的粉紅珊瑚,時而模糊,時而清楚,看來是枕在手臂上睡覺把眼睛都睡得混沌了。

腦子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周生生本能地重新趴在了手臂上,還想著再眯一會兒。

刻漏滴滴答答的聲音慢慢傳進淺眠的周生生耳朵,緩了一炷香的時間,周生生才徹底清醒了過來。

直視前方,眼睛已經不似剛剛那般模糊不清,變得清明了許多。

周生生雙手抵著桌邊,抿著唇將桌上冶金說被自己睡得皺巴巴的書頁捋平整。忍不住咂舌,上輩子的習慣換了一個身子竟然是還沒有改掉,看書一定睡著,真是的……

將書仔細地合上,封皮上寫著三個大字冶金說,旁邊還有兩個小字,周蕙……

封建時代的女子竟然是能寫出這樣的一本書,這擱現代妥妥的高智商理工女啊!

周生生將左手邊的硯台蓋上蓋子,規規整整地放在了書上,過會兒應該就平整了。

站起身來,綢緞做的披風滑溜溜的,直接從太師椅上滑到了地上,落入了周生生的眼中。

這件披風她見過,正式那日去上清觀之前晏溪以為自己睡著了要為自己披上了。

周生生忙從地上拾起這件披風,拍了拍披風上不存在的灰塵,拍了許久,這才覺得乾淨了。

上麵隱隱還有一些體溫,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公主的……

不自覺地彎起唇角,一天的好心情從這件披風開始!

“民生,民生!”周生生高聲喚來民生,想要問問公主何時來的,為了什麼事情來的……

民生低著頭小跑著走了進來,剛剛翠柳姐姐把自己叫過去,好一頓訓斥,像個母老虎一樣!民生現在還覺得耳朵嗡嗡地響,都是被翠柳那麼大聲鬨的。被念叨了許久,總的來說就是一句話,上點心,照顧好駙馬爺的起居……

周生生手裡麵拿著披風,明知故問道:“公主早上來過了,是麼?”

民生瞧了一眼周生小臂上放著的披風,點頭稱是。

“公主有說什麼嗎?”周生生撅著嘴,一臉好笑地擺弄著手中的披風。難得來找自己一定是有要事吧,但看見自己睡著竟然是給自己披上衣服就走了,刀子嘴豆腐心……

“看見駙馬爺還睡著就走了,沒說過什麼。倒是翠柳姐姐來囑咐了兩句,說是要讓您照顧好身子,不要在書房之中再睡著了,應該算是公主的吩咐了。”民生事無巨細地回答道。

聽了這話,周生生倒是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了,隻是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啊……囑咐的話還全是翠柳說的……哎……

“公主在寢宮麼?”周生生問道,都來找自己了,總該要去問問發生了什麼。

民生思慮了一下,倒是沒有聽說公主有出府的安排,“應當是在府中的。”

***

周生生看著麵前的林柏川,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凝重。我真心誠意地和你交朋友,卻沒有想到你從和我交朋友的那一天開始就是為了今天將我當做你的踏腳石。

昨日周生生就總覺得心裡麵墜墜的,像是會有大事發生的樣子,趕忙趕就直接去了晏溪的寢殿,正好撞上了正要出門辦事的晏溪。

晏溪看見周生來了,索性就直接推遲一點入宮的時辰,總該要讓正主知道一下自己犯了什麼事,省的要是被找去問話什麼都回不出來。

“你的玉佩呢?”晏溪上下掃視了一眼麵前的周生,那塊玉佩真的已經許久沒有見周生帶過了,要是真的被那有心之人盜走,行陷害之事。陛下雖然不會真的相信,但難免對周生心存芥蒂。

“嗯?”周生生一臉疑惑,就為了這件事?

“玉佩呢!”這周生明顯是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晏溪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看晏溪著急的神色,周生生也生怕這塊玉佩真的牽扯到什麼大事當中去。周生生將手伸進懷中,一陣摸索之下,周生生原先坦然的眉頭也慢慢蹙了起來。怎麼不見了……

“找不到了?”晏溪問道。

周生生點了點頭。怎麼會不見……前幾天明明還在身上……

晏溪輕輕歎了一口氣,但也不想責怪麵前的這個迷糊蛋。“以後自己的東西放放好,不要被有心的人拿去了還不知道。”

有心人……周生生雖然沒有猜測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知道一定是與這塊玉佩有關,且一定不是好事。

“是不是宮裡麵出事了?”周生生輕輕握住晏溪的手臂問道。

本來就是還沒有既定的事情,自己一個人煩心就好了,何必要多一個人犯愁。晏溪寬慰道:“沒事,會好的……”

周生生也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這不過是公主的寬慰罷了。“是玉佩……”周生生頓了一下,心中有了一個猜測,“有關觀文殿,是查出來線索斷在了我這裡,指向我了,是麼?”

周生能猜出來這麼多屬實是晏溪沒有想到的。晏溪抿了抿唇,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周生的猜測。

“那公主現在進宮是為了什麼?”周生生指了指自己,“保住我?”

晏溪正了正神色,狀似輕鬆地說道:“我知道駙馬沒有做過,既然沒有做過,就一定會沒事。”

看著眉目之中愁緒並沒有消散,反而是更加濃重的周生,晏溪還是忍不住問出覺得沒有價值,但是卻影響了自己許久,圍繞在自己心頭多日的問題。

“這塊……玉佩……駙馬是想要買來……做什麼的?”原是想問周生買來究竟是送給誰的,但話鋒一轉,晏溪還是怕聽到彆人的名字,隻能問意圖,就算周生騙騙自己,敷衍一下自己也可……

周生生楞了一下,看向麵前人,嘴巴,腦子瞬間都好像卡殼了一般,說不出半句話。待回過神來,想要如實告訴晏溪的時候,院中早就沒有了晏溪的身影。

周生生也不願意一直糾結這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現在弄清楚玉佩究竟是被誰所盜,這人究竟是想要做什麼才是重中之重。

周生生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看著麵前自己畫好的關係圖,所有箭頭都指向了林柏川,也隻有可能是林柏川。周生生扶額,我想要放過你,沒想到你一開始就是沒有想過要放過我……

林柏川看著麵前神色冷漠,周身氣度冷厲的周生,歎了一口氣,默默地倒上了一杯清茶送到了周生的麵前。卻被周生生一下子拂到地上,茶杯一下子摔得稀碎。

“林公子的茶,我可不敢喝,要是有毒怎麼辦。”

林柏川也不氣惱,隻是將自己還沒有喝過的茶水複又送到了周生的麵前。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的……”

是不會,不會做下毒這種能被輕易查出來的東西,卻可以在暗地裡麵算計自己。

“我的玉佩呢?”周生生可不會再相信林柏川的主動示弱。

林柏川沒有回答,氣氛有些沉悶。林柏川深吸了一口氣,不答反問:“表妹夫,哦不,周公子,你覺得晏康值得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嗎?”今日談完,麵前的人怕是就要與自己成為陌路了,那些親近一點的稱呼都叫不上了。

周生生看向林柏川的眼神之中有了一絲不解。來這異世也這麼多時日了,對於這些高門大戶,周生生自問雖然是不知道那些秘辛,但是基本上公之於眾的黨派,就比方說林家,周生生還是知道一些的。

林家可是皇後的母家,也就是說林家默認不就是支持晏康,但為什麼現在林家嫡子竟然是在問自己晏康當不當得這個位子。這是打算棄晏康,隨端王……是林柏川個人的意思,還是林家的態度……

周生生啞然,隻想靜靜地聽林柏川說下去。

“周公子可還記得長公主生辰日那天送入長公主府的珊瑚擺件?”說到最後兩個字,周生生已經能感覺到林柏川的語氣已經越來越重,情緒之中帶著氣憤。

那個珊瑚擺件,自己自然知道。公主原先本是想要放到自己的西暖閣之中的,但周生生自問自己沒有什麼欣賞工藝品的雅興,乾脆就讓人搬到了書房之中,這樣的話,兩個人都能看。

“好大的手筆。”林柏川搖了搖頭,食指隨意指向某個地方,仿佛是在發泄自己的怒火。“一個珊瑚擺件,隻是一個,是北海漁民花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才從深海所得。他晏康一句話竟然是直接讓人將那發現珊瑚的漁民一族都殺了,隻為了這一株珊瑚。”

林柏川雙唇微顫,手也有些顫抖,“一族算上老人孩子整整八十三口人,八十三條人命,成就了一份奢華的生辰賀禮。”

聽到這裡,儘管不知道林柏川說的是真是假,但周生生還是有一種幾欲作嘔的感覺,仿佛是那些死去的漁民近在自己眼前。

“周公子有沒有好好看看那株珊瑚,有一處是不是血紅血紅,那是鮮血染就的富貴表象。”

說到這裡,周生生再也聽不下去了,大口喝下麵前的茶水,才將喉間的異樣覆蓋了過去。

“夠了!”周生生大喝一聲,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林柏川可不打算停,隻想把這些血淋淋的肮臟事都擺上台麵,讓周生有個抉擇。是為了晏溪而放縱晏康的暴戾行徑,還是與自己一同為了這盛世清明。

“你必須聽!晏康今年不過十五,但你可知他十三竟然就欺辱宮中婢女,致人癲狂。”

周生生雙手捂住耳朵,卻被林柏川大力扒開,“那些婢女有些已經死了,有些就被我藏了起來。你若不信我,我就讓你親眼看看他的殘暴!”

說完這話,林柏川也不想再說下去了,總得給周生一點時間好好緩一緩。

半個時辰的沉悶過去,周生生的唇色有些蒼白。出生在幸福和平年代的自己對於這些死去的人並沒有太大的概念,但數字卻深刻地告訴著周生生封建時代的殘酷,與……晏康的……暴虐……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周生生其實已經信了一大半,但是她還是想要再問一遍,她需要證據!

“真!”林柏川眼神堅定,右手三指並立,指天起誓。“我林柏川以我林家一百九十三口人起誓,若有半句作假,就讓我林柏川不入輪回,世世孤苦,林家就此傾覆。”

周生生隻感覺全身無力,林柏川越堅定,這件事情的可信度就越高,而自己就越……

“公主……知道嗎?”周生生有點磕巴,怕會聽到讓自己最害怕的答案。

林柏川搖了搖頭,說道:“皇後瞞得很好,這件事情都是讓林家經手,陛下也不知道,公主……應該也不知道。”不出意外,晏溪絕無可能知道,但是林柏川有私心,自己隻要將這件事情說的模模糊糊,周生就會對長公主心有存疑,有存疑就會有隔閡。周生就會是安插在長公主府最好的棋子。

周生生扯出一個苦笑,不肯定,那就是沒有……晏溪看起來那麼乾淨的人,一定不會……

“我明明是來問責你的,但好像是來被你策反的一樣。”周生生看向麵前的林柏川,眼神沒有一開始的冷冽,但眼中的疏離卻沒有半分減少,反而是更多了。

林柏川也不著急,這種事情,急不得。“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事實的真相是什麼,儘管真相總是殘酷的讓人聽不下去……”

“你當時和我結交,就是為了今日可以利用我的身份?”

“是。”林柏川回的乾脆,今日自己並不打算有半分欺瞞周生。

“你是要幫端王了,是嗎?”周生生問道。這種皇位之爭,周生生不感興趣,也不想被卷入其中。隻可惜,晏溪在這其中,脫不開身……

“是。”

“那我的玉佩你究竟拿去做了什麼?”這是周生生今日來找林柏川的本意,已經被林柏川牽著鼻子走了這麼久,自己的很多疑問都還沒有解開。

林柏川咬了咬唇,好像是有些愧疚的樣子,“我隻有引到你的身上,我才能讓陛下願意平息這件事情。”

“為什麼?”周生生問,她想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朋友,就是存了真心,林柏川也不想欺騙周生。“策論是你寫的,你去偷,根本就說不通。周家嫡子周生不通武術,沒有能力進觀文殿……”

“還有呢?”周生生還是覺得林柏川還有真正重要的理由沒有說。

“晏溪一定會保住你!一定!”其實林柏川並不確定像晏溪那樣殺伐果斷的人,究竟會不會為周生作保,那心底裡麵林柏川還是希望晏溪會保住麵前人,算是自己對周生的愧疚……

第24章 喜歡

從林家出來走在大街上的周生生失魂落魄,所遇之人,所在的這一方土地仿佛都沒有了色彩,一切都是灰白灰白的。滿腦子裡麵都是林柏川所說的那些超過自己想象的話語。

無論林柏川說的究竟是真是假,自己都已經信了大半,不是嗎……

信了……就是對晏溪不信任了是麼……但自己現在所得的一切都是晏溪,就連昨日,晏溪進宮應當也是為了保住自己……

從前的自己就十分不齒恩將仇報,以怨報德的人。沒想到今天的自己聽了這麼幾句話就對屢次護著自己的人有了疑心……

周生生忍不住心裡麵痛恨如此軟弱可欺的自己,舒適圈呆的太久了,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自己都好像是一個鴕鳥一般安逸地呆在自己的舒適圈裡麵,不願意有一點作為。

可八十三口人,欺辱宮婢究竟算什麼……

“小官人,我又新做了幾個麵人,要看看嗎?”

好像是在叫自己,周生生回過身,便看見了那日受罰出宮遇見的麵人攤主正拿著一個剛剛做好的精巧麵人,臉上堆著笑。

周生生擠出了一個苦笑,腳步有些不穩,但還是走到了麵人攤前麵。

從攤主手中接過麵人,周生生的笑容有了一絲色彩,隻因攤主遞給自己的麵人分明就是仿照自己的手法做的卡通版麵人。

“攤主真是好心思。”周生生由衷讚歎,拿在手中端詳了一會兒,但還是將麵人插了回去。雖然好看精巧,可惜並沒有打動自己的心。

雖然不算很喜歡,但畢竟都被叫過來,索性還是隨便買上一個。到時候放在書房之中排排站,也挺可愛的。

周生生摸了摸腰間,出來的太急,好像是沒帶錢袋子。隻能尷尬地說道:“今日出門走的急,沒拿錢,我改日再來光顧吧。”

攤主也是一個八麵玲瓏的人,況乎上回打賞了自己那麼多銀子,是自己三年都賺不到的錢,怎麼會因為周生生現在囊中羞澀就得罪於她。

臉上的笑容堆積的更甚了,攤主從小抽屜之中取出一個乾淨的竹簽子遞到周生生的麵前。“哪能要您的錢啊!要不小官人自己做吧,到時候拿回家中,小娘子一定歡喜。”

周生生頓了頓,回想起那日自己與晏溪一同出宮走在這條街上,回去的時候晏溪手中還拿著自己做的麵人……

接過竹簽子,拿著刀,此刻倒是不知道應該如何下刀了。周生生歪著腦袋,想了想,還是放下了。

“今日,好像做不出來……”周生生抿著唇,眼睛一瞟卻瞟見了攤子上有一個貓兒的麵人。

周生生撚指將這貓兒的麵人拿了起來,越看越喜歡,好像將自己剛剛的煩惱都驅散了一些。

“我想要這個,但我今日沒錢,改日我再帶給您。”這個貓兒麵人看起來乖乖的,很像那日從上清觀歸途中靠在自己身上乖乖睡覺的晏溪,很好……

“好好好!拿著吧。”

王二餛飩……周生生站定在這用簡易木頭做的牌匾下,聞著從裡麵飄出來的餛飩香氣,這才覺得肚裡麵空空的,沒食。

可惜沒錢……周生生隻能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剛想走就被叫住,叫自己的正是這餛飩店的老板。

“周公子,今個不光顧我王二的生意了?”王二一臉調笑地看著周生生,隨後引著她來到一張乾淨的桌子前坐下。

“還是老樣子對吧!”王二一臉笑意,周生生可是自己這店裡麵的熟客了。應該是個富貴公子,沒想到竟然喜歡吃自己家的餛飩。

周生生忙伸手叫住王二,阻止道:“我今天沒帶錢,不吃了……”

原來是這樣,王二也忍不住想要和周生生嘮上一嘮,反正現在不是飯點沒有什麼客人,乾脆是坐在了周生生旁邊的長板凳上笑道:“上回你夫人不是和你一塊來嘛。看你喜歡,乾脆是留了銀子在我這,夠你吃五六年了!”

晏溪……

“她什麼時候留的?”周生生聲音有些沙啞,萬萬沒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晏溪竟然做了那麼多事情。

王二拍了拍周生生的肩膀,“你可真是好福氣啊,你夫人可是老早就留了。”

王二回想起自己收錢的那個晚上,還真是有些後怕。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人後麵還跟著兩個拿著劍的侍從,那個時辰街上都沒有什麼人了,還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可把自己嚇壞了,還以為是要打家劫舍呢。

“那天是一個穿著挺好的人來的,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打劫的呢。還想著打劫我這個這麼窮的乾什麼……”說到這,王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自嘲膽小的自己。

“後來呢!”周生生問道。

“後來那個來人就說自己叫翠柳,給了我兩錠好大的銀子,說是當做你的飯錢,要是你沒帶錢就出來了,也好在我這裡吃口熱乎的。還不止我這一家呢,聽說前街的都有留!”王二咂巴一下嘴巴,真是好福氣,有這麼一個貼心的,不像自己,整日裡頭對著一個凶婆子,但也是挺幸福的。

“還記得日子嗎!”周生生複又問道。

王二低著頭想了一會兒,一拍腦袋,想起來了,“就是那天你帶你娘子來吃餛飩的晚上,就當晚!”

聽到這裡,剛剛壓抑的情緒好像是一掃而空了一樣。周生生感覺自己的心跳更加猛烈了一下似乎。

周生生捂著心口,感受著這瞬間激動又慢慢緩和下去的跳動。這就是喜歡嗎……

“老頭子,就知道和客人閒聊,不知道幫幫我啊!”一道蒼老但是精乾的聲音傳來,是老板娘。

“哎,哎,哎,來了!”回的雖然不耐煩,但王二臉上的笑意卻是止不住。

看著這兩口子,周生生不自覺彎起了嘴角,世界也好像是有了煙火氣,有了色彩。

林柏川說的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使是真的,那些事情也是晏康犯下的糊塗事,什麼都不知道的晏溪何罪之有。

一下子想通了,周生生狼吞虎咽地將麵前的這碗餛飩吃完,便直接拿著麵人直奔回府。自己雖然不確定對晏溪究竟是什麼情感,但是喜歡,想要她好,想要變好對她好確是真真的。

***

“你乾什麼……”

晏溪有些無措,誰能想到這周生竟然是直接闖進了自己的寢殿之中,還一下子抱住了自己。

周生生不回話,隻是想要抱著,這種實實在在的感覺讓自己心安。聞著晏溪身上若有若無的皂角香氣和衣服上淡淡的熏香,好心安……

“周生!你乾什麼!”晏溪有些生氣,之前自己還覺得周生行事雖然迷糊,但是至少規矩。現在這個人究竟是要做什麼,還抱得這麼緊!

晏溪不斷推攘著仿佛是黏在自己身上的周生,卻怎麼也推不開。有些無措地看向門口的翠柳,門口哪裡還有人,就連大門都被闔上了……

“周生!”晏溪不想動武,但是如果周生再這樣動手動腳下去,自己一定會把她打出去。

“過會兒再打我,現在給我抱抱。”周生生的聲音比在王二餛飩那裡更加沙啞,話語之中還有種委屈可憐的感覺,就像孩子找不到心愛的玩具一樣。

“周生……”晏溪有些疑惑,一天時間,怎麼了……“怎麼了?”

周生生輕咽了一下口水,讓自己的聲音不再像剛剛那樣沙啞。“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了公主對我的好。”

周生生將下巴靠在晏溪的肩上,圈住晏溪的雙手又稍微緊了一點,仿佛放鬆了之後,晏溪就會不見……

晏溪啞然,神色有些慌亂。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隻是雙唇微動,沒有出聲。

“那日沒有說完,公主就急著進宮了。那玉佩……其實本不是買來給我自己的……”

周生溫熱的氣息大半都呼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晏溪隻感覺有些奇奇怪怪的癢意,耳朵根子也不自覺地紅了起來,連帶著臉上也浮現出兩朵紅暈。

“當時那裡有兩樣東西給我選,一個是青竹樣子的簪子,一個就是那塊玉佩。”周生生慢慢放鬆了一點,不至於讓晏溪感覺到緊,卻也不想讓晏溪能夠輕易推開自己。

“我覺得竹子太霸道,雖然說那個時候我覺得公主也很霸道……”說到這裡,周生生忍不住笑了一下,腦海中晏溪生氣的模樣仿佛還是昨日發生的事情,好可愛。

說到這裡,周生生就覺得自己的腰上被輕輕打了一下,作祟的主人自然是自己懷裡麵的這位,但不疼……

“到最後我還是沒有買那個青竹簪子……果然,之後我看見了公主乖乖的樣子……待人,待我都很好……一點都不霸道……”

“那玉佩……是給我的?”即使是已經聽出了這個意思,晏溪還是想要再問一遍。

這次的周生生沒有遲疑,晏溪不僅聽到了周生嗯的一聲,肩膀上還感覺到周生點頭的動作。

“為什麼當時不給我?”晏溪輕輕拍了拍了周生的腰,像安撫一樣的動作。周生的情緒明顯不對,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晏溪還是出自本能地想要去寬慰麵前的人。

晏溪的安撫很起作用,至少周生生僵著的雙臂微微放鬆了一點。

周生生陷入當時的回憶中,慢悠悠地說道:“當時好像還是李軍被押送入京處斬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剛想送給你,沒想到就被陛下叫去觀刑了。”

說到這裡,晏溪大致也知道了為什麼周生當時沒有將那塊玉佩送給自己。卻還是沒有打斷,想要聽周生慢慢說下去。

“那時候我覺得你好凶啊……把我嚇壞了。”簡直是殺神附體,像惡魔一樣,這話周生生沒有說,自己還想要多抱一會呢。

“但是我之後知道了你救下了李家的旁係女眷,還把她們都送回了家鄉。我愧疚自己誤會了你,我膚淺……”說到這裡,周生生垂下了眼眸,每一個細胞都好像是在說對不起。

“對不起……”尾音拖的很長,還含著一點顫音。

晏溪更加無措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撫麵前的人。今天的周生很不一樣,對自己更不一樣……

“都……過去了……”晏溪拍了拍周生生的手臂,真的受不了離得這麼近,要放鬆一點……不要抱著了……

“對不起……”周生生有些嗚咽,但卻不是為了之前誤會晏溪而感到自責。是為今日聽了林柏川的話,信了他,不信了麵前之人……

晏溪也注意到了周生聲腔的不同,見她還是不願意放開自己,也隨了她。“那為什麼解開誤會後沒有把玉佩……給我?”這是晏溪久久不能想通的事情。

周生生吸了吸鼻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聲調,“我已經帶過了……我覺得……覺得配……配不上你了……”

晏溪啞然,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麼個理由……

“今天怎麼了,可以說說麼?”晏溪第一次用好像是哄孩子的語氣和人說話,麵前的人竟然還是自己一開始一直瞧不上眼的周生……

周生生沒有說話,隻是默然……這件事情暫時真假難辨,自己一個人知道就好了。晏溪那麼疼愛晏康,即使是真的,周生生也不想讓晏溪知道。從小疼愛長大的弟弟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該有多傷心……

“不說就不說吧……”晏溪服軟了,麵前這樣軟弱得好像孩子一樣的周生,晏溪竟然說不出一句重話……

“也不許去查!”此刻的周生生就好像是明知道晏溪不會生氣,所以任意耍著小脾氣的孩子。

晏溪不說話,看樣子就是不想答應。

“不要查……好不好……”周生生緊了緊自己抱著晏溪的手,一定要耍無賴迫使晏溪答應的樣子。“不要查我……”

晏溪咬著牙,“好……”

“現在可以放開本宮了嗎……”

晏溪已經從我的自稱變成了本宮,周生生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麼耍無賴下去了。

被放開的那一刻,周生生的聲音悶悶的,但是晏溪聽的清楚,周生說我有點喜歡你,但我有事情瞞著你,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話,怎麼對我都可以,不要認為我是個瘋子,怪物……好嗎……

周生慢慢從袖中掏出麵人,放在一旁的桌上。看著這貓兒麵人,想的卻是晏溪,音調有些低沉,“回來的時候,麵人攤,就我們上回去的那個。看見了這個,很可愛,遂贈與夫人。”

我沒有想到竟然是會喜歡上同樣是女子的你,但是喜歡就是喜歡,我不想瞞著你……

我不怕你會像從前那樣對我強勢……我就怕你知道之後會厭惡我,會覺得我是個怪物,會覺得我惡心……

第25章 一起用膳

果然,就如林柏川預料的一樣。陳允平雖然上奏了陛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明安長公主駙馬周生,還在太監房裡麵找到了一身符合周生身量大小的衣物,但這件事情還是以晏溪的作保告一段落。

唯一有變的就是兩人之間的相處狀態從周生生一直躲著晏溪變成了晏溪躲著周生生,躲不掉就借口有事,還躲不掉就罰周生生背書,吃最不喜歡的蘿卜,白蘿卜,胡蘿卜換著吃……

“嘗嘗這個青絲薑片。”周生生滿臉笑意,用公筷夾了一片青絲薑片放到了晏溪麵前的小碟子裡麵。

晏溪頭也沒抬,隻是看著這白淨碟子中的吃食,又暗自瞟了一眼喝著白粥的周生,思緒飄到一月之前……

那日,周生不知道為什麼回府之後就一下子抱住了自己,還說了一大堆從前的事情,最關鍵的最後竟然是親口說歡喜於自己,還說了一些有的沒的,但都沒有那一句喜歡讓自己震驚。

雖然很是疑惑為什麼周生會這樣說,但誠然,自己甫一聽見這話,心中是歡喜的……是莫名的歡喜……

這歡喜的感覺一直到現在還讓自己有些疑惑,明明早就已經計劃好的。周生不過是一枚棋子,幫自己免於和藩,留在京中扶持康兒的棋子。但現在這枚棋子好像一下子變成了自己身邊的一個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思想,會影響自己的人……

雖然周生奇奇怪怪的舉動讓自己很是不安,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答應過的不查,自己還是沒有命人去查,若是從前,自己是絕對不會允許有超脫自己控製的事情發生的。麵前的周生仿佛成為了自己的例外……

那日回寢殿之後,自己躺在床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周生對自己的態度轉變,自己奇奇怪怪的歡喜究竟是怎麼回事……想到最後,還是覺得一定是最近周生做一切事情都規規矩矩的,加上上回還進宮陪著自己受罰,讓自己迷了眼,亂了心……

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晏溪還是決定暫時先不見周生,不見就不會亂心,先理清自己再說。

晏溪這樣的反常,第一天周生生還沒有感覺出不一樣,第二天,第三天都是這樣……周生生想沒感覺都不行了。

昨天晚上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偌大的一個明安長公主府被厚厚的一層白雪覆蓋。寒冬的涼意在清晨更甚了幾分。

周生生一出門就感覺被凍了激靈,不停地搓著雙手,搓紅了才感覺到手有回溫。連忙回房取出了前兩個月就裁製好送來的大襖,披在身上才感覺好了許多。

心裡麵有事,周生生也不顧這嚴寒,直接將手縮在長袖之中,出了西暖閣。一路上就遇見了不少掃雪的婢女小廝,青石板的地麵上還有一些沒有掃儘的殘雪,不知不覺就將鞋子的一邊浸濕,但此刻的周生生卻無暇顧及,徑直走向公主寢殿。

“為什麼不理我?”周生生今天可不想再讓晏溪輕而易舉地躲著自己了,直接忽視後麵跟著的翠柳和一眾侍從,將晏溪直接堵在了寢殿門口。

“……”

“為什麼不理我?”沒有得到回答的周生生又問了一遍,隻是聲音更加委屈了一些。

明明那天已經和晏溪坦誠,明明最近這段時間晏溪讓讀書自己就讀書,就連不喜歡吃的蘿卜都吃了,明明都已經這麼乖巧了,怎麼麵前的人還要一心躲著自己。

晏溪臉上的表情有點僵僵的,但沒有生氣,反而是有些驚訝,顯然是沒有料到周生生竟然是直接來堵自己了。

周生生看著默不作聲的晏溪,僵持了一會兒,看晏溪僵住尷尬的臉色,周生生還是泄了氣,主動服軟道:“我知道你一開始接受不了我,那就慢慢來,不要著急。但是……不要不理我,至少給我個見你的機會……”

最近半個月,因為晏溪總是刻意躲著自己,每次來公主寢殿,自己要不然就是吃閉門羹,要不然就是晏溪借翠柳之口趕自己去讀書,就連往常都一起用的早膳都沒了……

看到如此委屈的周生,晏溪總感覺有一口氣梗著胸口,不是氣周生,是氣自己。

還不待自己說些什麼,就感覺一股暖意襲來,是周生將自己的大襖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兩個人的身量都差不多,加之自己平常並不喜歡太過豔麗的顏色花樣,周生的大襖披在自己的身上很合適,沒有怪異的感覺。

晏溪低頭便看見了周生生修長的手指繞著大襖的細繩,為自己係上了一個妥帖的蝴蝶結。

“冷,出門的話彆凍著了。”周生的聲音悶悶的,顯然是還為自己多日不見她而憋屈。

晏溪對上周生的視線,周生的眼睛裡麵變得很奇怪。從前的眼神之中隻有清明,是清風霽月的乾淨,而現在好像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讓自己看不透。

“彆躲著我了,就算……和之前一樣也可以……”如果知道表白之後會得到這麼一個結果,周生生一定會打死當時表白的自己,現在的狀態還不如剛剛成婚的時候呢……

“我……”晏溪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和周生說,話到嘴邊卻隻有一個我字,除此之外,平日裡麵巧舌如簧的自己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周生生看見這樣的晏溪,直男式地把晏溪的表情理解成了不願意,不想要,不喜歡。心止不住地疼,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不是,應該是不可得的感覺……

“我是喜歡你,不是想要為難你,你不要因為我而煩心。”周生生抿著薄唇,仔細地幫晏溪整理好大襖肩頭的褶皺。

“……”

“周生,告退。”周生生看著晏溪的眉眼,真好看……歎了一口氣,囑咐道:“路滑,小心點。”

看著周生轉身離開,略顯落寞單薄的背影,晏溪擰著袖中的手指,還是忍不住叫住周生。

聽到聲音,周生生立刻停住了腳步,回身看向晏溪。

“你去國子監的時辰太早了,晚上可以一塊晚膳!休沐的時候,一起用早膳……”

晏溪有些急切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進周生生的耳中,冬日暖陽初升,正正好好照在周生生的身上,仿佛是給整個人都鍍了一層金。晏溪卻一眼就看見了周生生大彎起的嘴角,還露出了一顆有些突出,但是分外可愛的小虎牙。

“說定了!不能改!”周生生大聲說道。說完就立刻轉身提著下擺跑出了晏溪的視線。

翠柳湊了上來,捂著嘴笑道:“駙馬爺都敢把您直接堵在大門口了,竟然還這麼小孩子氣地跑回去了。”

晏溪望著周生剛剛跑出去的那道拱門,嘴角的笑慢慢溢出。這怎麼會是孩子氣,明明是精明的很。跑得那麼快,不就是怕自己反悔……

晏溪慢慢夾起碟子中的青絲薑片放到了口中,辛辣的味道上覆蓋上了一點甜味,入口柔順了許多。

“好吃嗎?”今天是難得的十日一休沐,也是那天晏溪答應自己後第一天一同用早膳。周生生顯得格外的熱心殷勤,又夾了許多自己覺得不錯的小菜放到了晏溪麵前的碟子裡麵,都是清爽但是帶一些甜味的小菜。

作為上海人的周生生從小就偏好甜食,甜甜的才開胃。現下隻想將自己覺得好的東西都奉到晏溪的麵前。

晏溪口味偏淡,可以接受甜味,但卻不喜歡甜。能喝白粥就一定不會喝鹹粥,更不會喝甜粥。但看著如此殷勤熱心的周生,也不想拒絕掃興。評價道:“還不錯。”

嘴裡麵的甜味越來越濃鬱,晏溪隻能一下下舀著白粥,小口小口地喝著。平時往往隻能喝半碗的粥今天竟然直接喝了一大半,隻是碟子中的小菜隻吃了一小半,還留著許多在白色的碟子中分外顯眼。

無心者教不會,有心者不用教……周生生現在作為一個戀愛初學者,卻是一個十足十的有心者。看見晏溪碟子中剩下的,溫聲道:“是不是不喜歡吃甜的?”

晏溪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否認,看來是的。

周生生心下懊惱,怎麼這麼簡簡單單的事情,直到現在自己才發現。

周生生忙將晏溪麵前的小碟子放到了自己的麵前,又取來一個乾淨的茶杯,倒上了一杯熱茶,放到了晏溪的麵前。

“你漱漱口。”

周生生嘴上說的不停,眉頭也緊緊地蹙成一團。

“明明不喜歡吃,為什麼還要吃……”

“看你的樣子吃的都要反胃了,不知道說說我嘛……”

“都怪我,都同一屋簷下那麼久了,你的習慣我都不知道……”

“都怪……”還不等周生生說完自責的話,就被晏溪一語打斷。

“夠了!”晏溪一個眼神掃給了周生,周生生立刻住嘴。從前怎麼沒有看出來,周生竟然是還有些話嘮的感覺。話多但句句都是關切之語,晏溪很是受用。

晏溪喝下一口茶水,嘴裡麵的甜味被衝淡了一大半,感覺好了許多。看向一臉自責的周生,溫聲道:“現在知道了又不晚……”

第26章 炭盆

緊了緊自己身上裹著的被子,整個人都好像是一個大粽子一樣,看起來就有種暖和的感覺。

民生站在一旁,默默地將剛剛從庫房取來的三四條巾帕攤平放在了周生生的手邊,方便取用。駙馬爺早上的時候就開始一通一通地流鼻涕,隻可惜這書房之中不能放炭盆,隻能希望駙馬爺扛一扛,千萬彆生病,自己可不想再被翠柳姐姐叫過去一通訓了。

周生生看著桌上的冶金說,多少有些頭疼,誰能想到國子監偏偏布置下一篇論金的作業。這可讓周生生犯了難,隻能繼續將早已經收起來的冶金說重新擺上了台麵。

右手隨意摸到桌邊的黃豆,這是前幾日自己特意吩咐小廚房做的炒黃豆,看書無聊的時候吃起來特彆香,就是炒的有點過火,有點硌牙齒。

晏溪剛剛踏入書房之中就聽見了咯咯的聲音,聲音的來源正是歪著腦袋,整個身子都巴不得埋在椅子中的周生。

呃……怎麼會有人怕冷到坐在書房讀書,竟然是裹著一條厚厚的棉被,把自己牢牢地卡在椅子和被子中間。

晏溪看著空空如也的室內,隻有一個小香爐擺在矮桌上正一縷一縷往外頭冒著青煙,熏得是前幾日宮裡麵送來的安神香。晏溪蹙了蹙眉頭,掃視著這屋裡麵所有的擺件,竟然是沒有什麼取暖的東西,導致屋裡麵的溫度竟然是和外頭大差不離。

“怎麼不支兩個炭盆?”晏溪看似是在問周生,實則是責問一旁站著的民生。

還不待民生回話,周生生就攬過了全部罪責。“從前我聽下人說有個規矩,書房之中除了壁燈可點,其他火盆什麼的,都不行。民生之前還說要給我弄幾個炭盆,是我自己說不要的。”說完這話,周生生還吸溜了一下鼻子。

天氣實在是太冷了,鼻子都開始不通了……

駙馬爺說完這話,民生才覺得公主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再像刀子一般刺骨,鬆了一口氣,看著周生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感激。

周生生將身上裹著的棉被掀開,捂得熱熱的身子一下子接觸寒冷的空氣,周生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看著周生生凍得不行的樣子,晏溪的眉頭一蹙,連帶著嘴角也慢慢垂下。“從今以後,長公主府沒那個規矩。”

周生生一愣,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反而是一旁站著的民生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低頭拱手道:“諾,奴這就去。”

周生生雖然不知道民生究竟是要乾什麼,但是麵前的晏溪才是最主要的,沒必要管什麼民生。

兀自走到晏溪的跟前,本能地學著從前那些撒狗糧的小情侶才有的動作。從大襖中精準地握住晏溪的柔荑,隨後如捧著至寶一樣握住,將自己手心的溫度傳給晏溪一點。

“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在寢殿裡麵呆著?”周生生輕輕柔柔地揉搓著晏溪的雙手,話語之中的關切之情都要溢出來了。

手這麼涼,還出來,不聽話……

最近周生總是這般殷勤,即使自己冷眼,也好像是絲毫不會影響到她的感覺,反而是更加殷勤。現下被這麼一雙溫暖的手包裹著,晏溪也不願意像往常一樣甩開了,反而是覺得握的越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