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謀卿 夏陽冬雪 67984 字 1個月前

透過甄諾與崔雪兩人之間的間隙,蘇佩的視線鎖在了兩人身後的攤子上麵。

阿諾,這?是和?彆人一塊求簽了嗎

眼瞼微微下斂, 蘇佩一下子?委屈了起來。

因為盧氏的囑托在,蘇詞原本想著要給蘇佩和?崔書撮合一下的,畢竟崔書也?算是同齡人裡麵的佼佼者了, 崔府和?蘇國公府也?是門當戶對。但想想飯桌上麵冰冷的談話溫度,蘇詞決定義不容辭地將盧氏的囑托拋之腦後。小妹不喜歡,就算是再優秀,在外人的麵前看起來再好也?是不好的, 不能苛待了小妹。

蘇詞剛想要開?口讓崔書帶著崔雪去?逛逛, 不要在小妹的麵前礙眼了,沒想到蘇佩卻開?口了。

“我想與崔公子?一塊走走,哥哥與阿諾一塊吧”

甄諾眉間山峰微微聳起, 拿著簽詞的手更加攥緊,在大堂之中僧眾禮佛的聲音中, 一聲輕輕的竹子?斷裂聲響了出來,沒叫人發現。

蘇詞也?疑惑了,在飯桌上麵不是明顯不待見崔兄的嗎?怎麼突然之間就變了?莫不是女兒家都是這?樣的?

但轉念一想,這?也?算是間接完成了娘親的交代了吧。反正崔兄也?是一個正人君子?,小妹在崔兄的身邊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兩個人一塊走走也?行。

蘇詞揚起了笑容,笑著站到了甄諾的身邊, 爽朗地說道:“行啊, 那我就與甄姐姐和?崔小姐一塊去?走走, 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在這?會合如何?”

“好。”

“好。”

第一聲答應的是蘇佩,果斷沒有?任何一點的遲疑, 第二聲則是崔書,帶著尷尬與羞窘。

蘇詞原先拉著甄諾想離開?,沒想到甄諾腳步絲毫不動,整個人就好像是入定了一樣,視線還是緊緊地鎖在蘇佩的身上。

昨夜的自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但是看見阿乖和?崔書站在一起,就算是在許多同行人之間簡簡單單的站在一起,不說一句話,都已?經叫自己心中那顆嫉妒的種子?開?始瘋長?。如今蘇佩還要和?崔書一塊單獨走走,一塊獨處,所有?做好的準備都變成了虛設。

嫉妒,嫉妒得發狂!

甄諾注視著蘇佩,雙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手中斷掉的簽詞被牢牢地攥緊,巴不得要直接揉進?骨血裡麵。隻要你說一句不想,隻要你的表情有?一點不悅,我都帶你離開?,我便不管我的身份體麵了

蘇佩沒有?多言,也?沒有?蹙眉,看起來一如平常。一絲理由都不給,甄諾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轉身離開?。

崔雪皺了皺眉頭,心裡原有?的猜測被一點一點坐實。原先覺得是這?蘇二小姐對著甄學?長?十分依賴,甄學?長?對著蘇二小姐就是作為長?姐的溺愛。但看著現在甄學?長?的反應,倒是真不像是普普通通的長?姐對小妹的寵愛。

崔雪眼神淩厲地掃在了蘇佩的背影上,轉瞬之後就變回了原先的模樣,關切地問道:“甄學?長?這?是怎麼了?”

甄諾咬著牙,順著蘇佩與崔書離開?的背影,眼眸之中滿是不甘,心揪著的疼。聲音一瞬間就啞了下來,甄諾猛咽了一口口水,苦澀地擺手說道:“我沒事?,就是剛剛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有?些出神了罷了”

蘇詞心大,對甄諾蒼白的解釋信了個十成十。又?一次提議道:“那我們一塊走走吧。”

蘇詞看不出來,聽不出來,但崔雪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分明是裝出來的。

“我有?些口渴,身子?也?有?一點不爽利。阿詞,不若你和?崔小姐一塊走走吧”甄諾的肩膀都有?一些耷拉,看起來真好像是身子?不爽利的模樣。

蘇詞立刻就收起了自己的玩心,關切地問了兩句,將甄諾的身體情況好好地詢問了一番。正打算將甄諾送到廂房裡麵好好休息,甄諾就以不好叫崔雪無聊為理由不留痕跡地拒絕了蘇詞的關心。

和?蘇家公子?一塊?崔雪可不願意,自己看重的可是甄學?長?。連忙表示道:“不必在意我,我陪著甄學?長?吧。”

甄諾微微低頭彎腰,啞聲拒絕道:“不必,我喜歡一個人。”這?回已?經不再委婉。隻想快些去?找阿乖,就算是在暗處看著也?好,否則這?嫉妒的枝芽真是要扼住自己的脖頸,將自己整個吞沒了

崔雪僵了一下,今日?已?經不知道被甄學?長?拒絕了多少次了,心中的傲氣也?不允許崔雪繼續軟聲軟語地對待甄諾了,閉上了嘴不打算說話了。

拒絕了兩人的好意,甄諾一點都不顧往日?的周全體麵。離開?了兩人的視線,一個人朝著後山竹林的方向?走去?。法華寺後山的竹林是最?清淨的所在,也?沒有?多少香客會去?,若是阿乖的話,一定會去?後山的。

蘇詞與崔雪到底不是很相熟,走了一小段路就沉寂尷尬了下來。崔雪也?不想承受這?樣的尷尬,便直接向?蘇詞告辭說是要去?尋顧氏。蘇詞如蒙大赦,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經過側殿的時候,正好見著了一個火盆,甄諾快步走了過去?,將手中硬生生折斷的簽詞扔了進?去?。

?

秦晉之好半分做不得準!

看著朱紅色的“上”字在火光之中慢慢變黑,竹子?做的簽慢慢變黑蜷縮,甄諾這?才感覺心裡麵被堵著的那口氣順了一點。看著跳躍的火光映在了自己的眼中,就好像是自己心中的那昧燒得正旺的無名之火。

為什麼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就可以輕易站在阿乖的身邊,為什麼我明明這?麼努力?還

甄諾咬緊了牙關,何時我變成了一個小人,變成了一個不願意去?麵對現實的小人,明了不了自己想要的癡人,一個讓心愛之人擋在自己的麵前,為自己承受壓力?的膽小之人,可笑之人。

這?便是自卑,自尊,嫉妒作怪嗎

一如甄諾料想的那樣,蘇佩與崔書一塊走到了後山竹林裡麵。這?邊靜悄悄的,沒有?一點人聲,隻有?時不時的微風吹過竹葉間隙的聲音,就好像是一首樂曲一樣,隻不過來的兩人都不願意分出心思來欣賞,隻當風聲嘈雜。

蘇佩腳步微微加快,刻意和?崔書保持著距離,就連並肩一同而走都不願意。

實在是忍受不了這?份沉默了,這?蘇小姐分明是對自己十分不滿意,崔書能感覺得到。

“蘇小姐。”

蘇佩停住了腳步,回身定定地對上了崔書。

崔書一窒,想說的話瞬間堵在了喉腔之中,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蘇佩神色自若,直接在崔書的麵前揭下了自己的麵紗,讓自己的麵容展現在了崔書的麵前。崔書一下子?就傻了,原本還在腦子?裡麵成形的話語瞬間消弭了。

和?畫像上麵不一樣,蘇佩的雙頰上麵都是紅色的小疹子?,看起來就好像是麻風病一樣,叫人害怕。崔書本能地就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自己與蘇佩的距離,頗有?些避之不及的感覺。

蘇佩臉冷冷的,原本上揚俏皮的嘴角此刻也?是下彎著的,不卑不亢地說道:“蘇佩自知貌醜,難登大雅之堂,且我對崔公子?沒有?一分愛慕之情。從前沒有?,以後更加不會有?。崔公子?是清風明月的人物?,當配更好的女子?。”

崔書現在也?想通了,蘇二小姐這?樣找自己說話,可不就是要和?自己說清楚道明白,撇清兩人之間的關係。至於這?臉,怕也?是蘇二小姐故意作出來的。蘇國公府的小姐怎麼會是這?般的模樣。

連忙拱手,崔書彎腰看著腳下,“此次我出來,也?不過是順應我娘親的心意。蘇二小姐既然對崔某沒有?心意,崔某自然是不會強求。”微吸了一口氣,崔書緊接著好心地表示道:“這?件事?情我會主動和?我娘親說清楚緣由的,絕不會有?傷蘇二小姐的清譽,請蘇二小姐放心。”

蘇佩重新將麵紗蓋了回去?,朝著崔書感激地福了福身子?。

“我娘親那裡我也?會說清楚,定不會有?損蘇家和?崔家的體麵。”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待崔書走了之後,甄諾才在蘇佩的背後現身。

“值得嗎?”甄諾啞聲。

蘇佩回身,隻看見甄諾慢慢走上前來,瞬間鼻頭一酸。

蘇佩的眼眸之中倒映出來的影子?是自己,就好像是自己在她?的世界之中一樣。甄諾深吸了一口氣,揚起手,隔著麵紗慢慢將自己的手碰觸在了蘇佩的臉龐上麵。

“又?用小時候的法子?了?”

吃不得酸豆角,一吃就發疹子?,吃多了甚至會連臉上都發出來。小時候就用這?個法子?不見先生,沒有?想到現在還用上這?個法子?推諉親事?了,難不成是想要靠這?些疹子?嚇退崔書嗎

蘇佩沒有?說話,麵紗下麵的嘴巴撅得比天高。不用這?個法子?,怎麼把崔書給打發走

甄諾有?些心疼,態度又?軟了一些,“以後莫用了”一用這?法子?都要修養好幾天,不值當。

蘇佩伸手,主動拉住了甄諾的衣角,“我們一塊走走,好不好?”

出人意料,甄諾主動拉住了蘇佩的手,算是從盧氏發現以來做的最?親密的舉動。

“好。”

與阿諾一同走著,蘇佩這?才分出心神聽了一下耳邊的風聲,風聲吹過竹葉的聲音,蕭蕭瑟瑟,有?著獨特的樂理。

好聽!

甄諾一點點變換著自己的手勢,慢慢將自己的五指扣進?了蘇佩的手中。蘇佩自然察覺到了這?樣的變化,還有?甄諾手上冒出的點點手汗,側目看了一眼甄諾。片刻之後,就好像是感知到了彼此的心意一樣,蘇佩也?順勢與甄諾緊緊相扣。

“我剛剛想,隻要你喚我一次名字,隻要你蹙一下眉頭,我便不管那些身份體麵了,立刻帶你走。”甄諾麵無表情,但蘇佩卻能感知到那時甄諾的心痛。就好像是前世一樣,無論麵臨什麼樣的困境,都將所有?的委屈一個人抗下,還要在人前壓抑自己的情緒。

蘇佩站定,一下子?拉住了甄諾。湊上前,沒有?絲毫的預兆,閉上眼睛,隔著麵紗,直接吻了上去?。

甄諾一怔,剛剛腦子?裡麵的那些想法,那些話語都雲消霧散。

睜開?眼,蘇佩望著甄諾眼中倒映出來的自己,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這?回吃得多,若是我下半輩子?就這?麼醜下去?了怎麼辦?”

沒做回答,甄諾撩開?了蘇佩的麵紗,沒有?任何阻隔直接吻上了蘇佩的唇。如此的行為比任何的言語都有?說服力?。

四目對視,甄諾微微抿了抿唇,溫聲道:“好不了,就是我的醜婆娘”

第47章 求簽

“我突然想起來, 阿諾,你好像傷寒還沒有好?”

“呃,對”所以呢

“你覺得?你會不會把傷寒過給我?”

“”好吧, 剛剛沒想過,是我的錯了。

“沒事,我先主動的。”

麵紗之?下, 蘇佩的臉上?笑?出了梨渦。都說十指連心,連著心上?的溫度,如今阿諾心上?的溫度就在自己的掌中。

相比於蘇佩的坦然大方?,甄諾倒是有些羞窘, 但嘴角還?是帶著淺淡的笑?容, 就連眉尾都因為蘇佩的親近上?揚了兩?分。

“我阿娘有沒有為難你?”關了好些天了,這是蘇佩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甄諾微微拖長了一點音調。說到師母,其實自己的心裡麵還?是有些擔心的, 畢竟是真的將阿乖給拐跑了,是真的對不住老師與師母待自己的悉心栽培。

蘇佩緊了緊自己的手, 輕輕地?拉著甄諾的手晃蕩了起來,就好像閒情漫步。俏皮地?說道:“以後有我擋著,你就躲在我的身後,我絕不會讓我阿娘欺負了你。”我允許你退縮,允許你對這段感?情遮遮掩掩

“我自會護著你。”甄諾沉聲。

說的話,許下的承諾,絕不會更改。

甄諾一向都是一諾千金的人, 蘇佩曉得?。聽到這話之?後隻?覺得?心裡麵喜滋滋的, 原本胃口不好吃不下, 現在肚子倒是鬨起了脾氣。溫情的狀態下,一聲突兀的“咕嚕”聲響了出來。

蘇佩:“”

實在是憋不住, 甄諾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哼。”蘇佩輕輕捶打了一下甄諾的手臂。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現在就是肚子叫了兩?下罷了,你還?笑?話我,笑?話我,哼!

甄諾微微偏頭,看著蘇佩,麵紗下麵氣鼓鼓的臉自己都能想象得?到。甄諾抿唇,強忍著自己的笑?意,柔聲提議道:“我們去齋房吃飯,好不好?”

蘇佩想了想,現在娘親還?有崔夫人估計已經去禪房聽大師講禪了,齋房裡麵應該是沒有人的,可以去。蘇佩甜甜地?應了一聲好。

已經過了午時,齋房裡麵冷冷清清的,隻?有零星的幾個人。看穿著打扮好像都是尋常百姓家,估計是忙完了自己家裡麵的事情才來法華寺上?香祈福的,故而這個時候才到了齋房。

一個高挑的小姐帶著一個帶著麵紗的小姐,兩?個人並肩而立,自然是吸引旁人的目光的。所幸不認識,匆匆一眼?欣賞了一下就錯開了視線。

就算是帶上?麵紗,也好看。

甄諾就好像是得?到了一塊寶,上?揚的嘴角顯露出了此刻的歡喜。

甄諾端過來了兩?盤素齋,還?有兩?碗米飯,分彆擺放在了自己與蘇佩的麵前,用隨身攜帶的手帕將筷筒裡麵的筷子擦了一下才遞到了蘇佩的手邊。

蘇佩眉眼?如水,微微撩開自己的麵紗就吃了起來,實在是餓極了。

看著這吃態,還?真是餓到了。甄諾夾了一筷子小青菜放到了蘇佩的碗裡麵,忍不住說道:“慢點吃,都是你的”

蘇佩一個勁兒?地?點頭,這素齋真好吃。

將這菜吃得?七七八八之?後,蘇佩自然而然地?接過甄諾遞過來的手絹,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甄諾滿是寵溺,壓低著自己的聲音,“若是還?餓的話,晚上?回去,我給你帶林家酒樓的炙豬肉。”

蘇佩眉眼?彎彎,笑?著點了點頭。阿諾真好。

走在路上?,蘇佩突然就想到了甄諾與崔雪站在一處求簽的事情,佯怒挑眉問?道:“剛剛你是不是和崔小姐求簽了?”

甄諾輕輕地?嗯了一下。

還?應了!

蘇佩冷哼了一聲。

平日裡麵處理感?情木訥,但是甄諾察覺蘇佩的心思還?是會的,連忙補充道:“求的是她?哥哥的,不是我的。”

不高興瞬間就沒了,蘇佩拉了一下甄諾的手,語氣俏皮帶上?了揶揄,“為什麼不順道將自己的給求了?”

“不和旁人一塊求簽。”除了阿乖,其他的都是旁人。

心中流淌著一陣的暖意,蘇佩拉著甄諾就朝著求簽的地?方?走去。再有幾個月時間就要考試了,明知道那篇策論一出就會名動京都,但蘇佩還?是想要再求上?一支簽,有一個好意頭還?是好的。

廟祝又看見了這熟悉的身影,便主動和甄諾攀起了話來,“可是算得?準,還?打算再求一簽?”

甄諾不答,那秦晉之?好的上?簽已經被自己毀掉了,一點都不準。

蘇佩並不知曉那支簽的內容,看甄諾不答便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點明自己的來意,“想要求一支簽,問?仕途。”

甄諾微微頷首,從桌子上?麵拿過簽筒,閉上?眼?睛,心無雜念地?擲出了一根簽。依舊是一個朱紅的“上?”字,是上?簽,簽詞也與上?輩子一模一樣。

蘇佩喜滋滋地?拿過了簽詞,將其好好地?收了起來,定然是要好好地?保存。

正打算離開之?際,甄諾拉住了蘇佩,溫聲對廟祝說道:“在下還?想要求一支簽,問?姻緣。”

廟祝點了點頭,取來一邊乾淨的竹簡,將剛剛蘇佩拿走的那根上?簽補上?,隨後才將簽筒遞上?了甄諾的手邊。接過,又遞到蘇佩的手邊,所有的動作行雲流水。

“你來。”

在甄諾期許的目光之?下,蘇佩接過了簽筒,擲出了一個長簽,沒有朱紅的“上?”字,反而是一個“中”字。不出意料,甄諾感?覺的到身邊的氣壓一下子低了下來。

蘇武牧羊,這可算是一支中下簽了。

廟祝拿著這簽詞,悠悠地?解釋道:“若是姻緣上?麵是蘇武牧羊的話,意頭可算是不太?好。這蘇武在苦寒之?地?牧羊十九年,更是被匈奴人要求公羊產了仔才能歸漢,何其悲苦”

甄諾麵色不善,直接打斷了廟祝的話,“十九年之?後,蘇武還?朝,百姓敬愛。更是得?宣帝賜爵關內侯,結局甚好。”最後一句話甄諾是咬著重音說出來的,在看不見的地?方?更加握緊了蘇佩的手,傳遞著力量。

廟祝也隻?能訕訕地?笑?了兩?下。簽詞自然是有好有壞的,不高興也在所難免。

回府之?後,顧氏就將崔書?找了過來,細細詢問?,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兒?子竟然是將自己的話都堵了回來。說是沒有任何感?覺,決計不能和這蘇二小姐在一起。顧氏簡直是要氣瘋了,這孩子!真是的!

看兒?子堅決的態度,強扭的瓜不甜,顧蘭夢隻?能看著自己的美好設想一點點被破滅。哎,可惜了了。

顧氏不高興,崔雪更是如此。

後山竹林的那一幕,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蘇佩竟然喜歡甄學?長,關鍵是一向內斂的甄學?長竟然是會主動行那種?事情,也喜歡那蘇佩!

崔雪忿忿地?拍了一掌在桌子上?麵。也不知道甄學?長是怎麼想的,莫不是不知道這件事情傳出來,自己的一世清名就全毀了嗎!根本就沒有機會當官,走仕途。

“小姐,您是為何事如此的氣惱啊?”隨身伺候的婢女奉上?了一杯熱茶。還?真是沒有見過小姐像今日這般生氣呢

崔雪倒抽了一口氣,此刻被人提醒了一下,心中的火氣才微微緩和了一下。究竟是為何氣惱啊,就為了那蘇佩?還?是為了甄學?長?崔雪心驚,難不成自己與那蘇佩是一樣的心思

相比於崔府,蘇府就好像是平靜的湖水下麵埋下了一顆驚雷,關上?門來,斥退了所有的下人,驚雷一下子就炸開了,激起了萬丈波瀾。

“你可好好說說,你的臉是怎麼回事!”盧氏一個甩袖,氣都喘不順了。

若不是無意之?中的一陣風,自己還?不知道這孩子竟然是將自己的臉作成了這幅樣子,這是不要臉麵了啊,什麼都不要了啊!

盧氏氣憤地?指著蘇佩,怒道:“誰給你拿的豆角?長箐還?是折葉!”

蘇佩眼?神冷冷的,倔強地?將自己眼?神撤去了一邊,壓根就不打算開口回答盧氏的這個問?題。

“好啊,好啊蘇佩你真是乖巧聽話啊!”氣得?連反話都說出來了,盧青筠用力拍打著桌子發泄著自己的怒火。我舍不得?教訓你,我還?舍不得?教訓你身邊的伺候的人嗎!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索性就都罰了。反正都是我蘇家的婢女,賣身契都掌在我蘇家的手上?呢,我就算是打死了也成!”盧氏氣急,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提了一下自己的音量,“就那個折葉,不是甄諾帶回來的嗎,就先從她?打起!”

蘇佩紅了眼?眶,腰板還?挺得?筆直,“娘親,您一定要這樣嗎!”

盧青筠可不管,就算是和崔家的親事不成,也不能叫蘇佩和甄諾在一起。兩?個女子在一起,惡心!

盧青筠朝著外頭走,就要去喚人行刑,剛走了兩?步就被蘇佩抱住了腳。蘇佩跪在地?上?,聲音啞了下來,“與我身邊的人沒有乾係,都是我!我一人的執意為之?!”

盧青筠晃了一下身子,自己所做的一切可都是為了這個孩子好啊,為何這個孩子就是要一意孤行,為何就是不願意悔改呢!盧青筠的痛心難受一點都不比蘇佩少?,全身發抖,兩?眼?也突然黑了一下。努力穩住自己的身體,憤怒地?拔高了自己的音量,“你們兩?個人都是女子,女子與女子之?間怎麼可能有男女之?情,有的隻?會是惡心!我看著你們兩?個人,簡直是讓我惡心欲嘔!”

蘇佩哽咽著,自己與阿諾的情感?就被惡心,欲嘔這樣的詞形容著。娘親臉上?的嫌惡就好像是一把刀子一樣戳著自己的心窩,一下子就將自己的身子刺得?千瘡百孔,血淋淋的。看著自己都是嫌惡,看著阿諾豈不是憎惡。

緊咬著下唇,蘇佩閉了閉眼?眸。

甄諾剛剛買了炙豬肉回府,就聽見蘇佩被盧青筠叫走的消息,立刻將炙豬肉交給了下人,自己急匆匆地?往微安院而去。

看見沒有下人在,甄諾的心就沉了沉。加快了腳步。聽見了裡麵的爭吵聲,甄諾立刻推門闖了進去,便看見了跪在地?上?的蘇佩還?有怒氣衝天的盧氏。

甄諾一甩下擺,徑直跪在了盧青筠的麵前,低眸朗聲道:“我與阿乖不毀社?稷,不惑蒼生,不過是兩?廂情願,彆無他意。”

昂首,甄諾堅定地?看向盧青筠,一下子叩首了下去,保證道:“我甄諾定將蘇佩看得?比我的性命還?重要!還?請師母應允了我們吧。”

盧青筠臉色清白,雙唇上?麵沒有了丁點血色。蘇佩一抬頭就能看見娘親憎惡的目光,那目光都是對著阿諾的。

身子發沉,盧青筠身子晃動了一下,氣血一股腦地?湧了上?來。一下子便口不擇言了,高聲質問?道:“甄諾,若是沒有我蘇家,你現在還?在安陽府行乞吧,說不定都已經被人打死,餓死了。你哪有的機會讀書?識字,你哪有的機會進花山書?院。你現在的綾羅綢緞,不愁吃喝都是我蘇國公府給你的!你現在竟然是對我蘇國公府的小姐有企圖,你一個人惡心便罷了,為什麼要帶上?我的女兒?,我難道薄待了你嗎!你對得?起我蘇家嗎!”

聽見這話,甄諾一下子就怔住了,跪伏在地?上?沒有了動作。

“娘親!”蘇佩一下子喝停盧青筠的話,“一切都是我主動的,與阿諾全不相乾。您就算是生氣,也該對我蘇佩生氣!”

蘇佩的製止根本就沒有用。光說還?不夠,盧青筠直接動手推攘起了甄諾,雙手拉著甄諾肩膀上?麵的布料,不停地?狠拽著甄諾,硬生生地?將甄諾推倒在了地?上?。盧青筠彎著身子,對著甄諾吼道:“甄諾,你恩將仇報,你這麼些年來讀的是什麼書?,學?的是什麼道理!你離府吧,我蘇家不要你了”

“娘!”

甄諾癱軟在了地?上?,背著手撐著自己無力的身體。看著對自己嘶吼的師母,再也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的承諾。一個女子的身份,已經讓這些承諾變得?蒼白無力。

無論我在人前有多優秀,無論被多少?個人誇獎,在蘇府裡麵,我終究是當初的那個乞兒?,搬不上?台麵。我終究是沒有了本家庇護,是一個落魄氏族之?後,與阿乖雲泥之?彆

在院門口的時候蘇朝就聽見了動靜,前頭的話都沒有聽見,但是盧青筠對甄諾的問?責卻聽了個十成十。怒從心來,蘇朝快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蘇詞,叫停了這場鬨劇。

“夠了!”

第48章 氣倒

盧氏氣惱, 眼睛一黑,直接當著四人的麵昏倒了下去。

蘇朝立刻將盧青筠帶回了臥房,又讓人去將周婷請了過來, 把脈之?後得到了結果就是氣急攻心。蘇詞不知道緣由,站在一邊,眼中滿是?擔心。接過了周婷遞過來的藥方, 便立刻跟著周婷一塊熬藥去了。蘇佩與?甄諾兩個始作俑者站在一處,此刻都擔心著呢,卻也隻能站在一旁,一副認錯的模樣。

蘇朝抿了抿唇, 擔憂地拿著熱毛巾, 輕輕地擦拭著盧青筠的臉龐。

看了一眼這兩?個?孩子,蘇朝在心中長歎了一口氣。雖然說不知道緣由,但是?青筠一向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 現在說?了這樣的重話,又被診斷成?氣急攻心, 想必這兩?個?孩子一定是犯了什麼大錯。

蘇朝站了起來,走到?了甄諾的麵前,輕輕拍了拍甄諾的肩膀,致歉道:“諾兒,剛剛的那?些?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你師母不過是?氣急才說?出口的,是?失了理?智,老師在此代你師母向你道歉。”

甄諾微微抬頭, 眉間深深地蹙起了一道溝壑。老師現在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的話, 是?不是?也會和師母一樣認為自己恩將仇報,背信棄義

拱手, 甄諾彎腰,“是?諾兒的錯,老師不必道歉,諾兒先退下了。”

蘇朝微微頷首,對著蘇佩也擺了擺手,“一塊出去吧”省得到?時候青筠醒過來,看見這兩?個?孩子又要動氣。

蘇佩也沒?有料想到?自己反抗竟然會讓娘親如此,心裡麵滿是?自責和後悔。

“阿諾”蘇佩輕聲喚了一下身?邊的人。

甄諾身?體僵直,身?上帶著一股子濃重的無力感,眉宇之?間是?脫不開?的擔憂。

“阿諾。”蘇佩又喚了一聲。

“嗯”甄諾這才緩過神來,將自己的注意力分給?了蘇佩。明明自己心中的痛苦與?煎熬比起蘇佩來分毫不少,但還是?努力舒展了自己眉頭之?間的溝壑,反過來寬慰起蘇佩,“彆擔心,師母會好的。”

“是?我太過任性了,行事太急躁了”蘇佩自責地說?了一句。心中敏感,生怕甄諾會誤會自己有放棄感情的心思,蘇佩一下子拉住了甄諾垂著的手。“但我不後悔,隻是?覺得自己沒?有考慮周全,很?是?自責。”

甄諾低頭看了看交握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怪自己沒?有能力,若是?此刻的自己已經入了朝堂,有了一點名聲威望,想必這條路也能走得稍微順遂一點,至少能護住阿乖。

一路無言,甄諾默默地將蘇佩送到?了院門口。院門口已經站著兩?個?人,是?擔憂的折葉還有長箐。

蘇佩拉住了欲離開?的甄諾,對著兩?人吩咐道:“折葉,長箐,你們先下去。”

等到?無人,蘇佩轉過身?子與?甄諾對視。攥緊了甄諾的衣袖,像是?要將衣袖揉碎一樣,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下,試探性地問道:“你可會因為我的父母反對就退卻?”

“自然不會。”甄諾語氣平靜的好像是?一汪湖水,沒?有一點漣漪,眼中傳遞出來的卻滿是?鄭重。“隻不過我要去看看我的策論,我會在這次考試上麵奪得魁首,豐富我自己的羽翼,才能更好的保護你。”隻要你不退卻,我定?然不會退卻,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麵對一切。

***

顧長君帶著宋榕已經來到?了邊關,見著了顧平山。父女相見也並沒?有什麼想象之?中的溫情畫麵,甚至是?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顧長君與?宋榕就被軍中副將帶了下去,給?兩?人按照職級安排了營帳。顧長君也算是?以?權謀私了一回,借著自己的身?份將宋榕安排進了軍醫的行列之?中,五六個?中年軍醫裡麵混入了宋榕這個?年輕俏麗的。

安碌全年輕的時候就跟在了顧平山的身?邊,算是?顧平山得力的助手和心腹,更是?看過顧長君出生,也算是?看著顧長君長大的叔伯輩。現下看見這本該是?最親近的父女兩?個?,之?間態度卻是?冷冷的,安碌全也有些?擔心。將顧長君拜托的事情辦妥了之?後,實在是?沒?有忍住,跑到?顧長君的帳子裡麵寬慰了幾句。

正主顧長君倒是?沒?有在意,和顧平山這個?老頭子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不整父女關係的那?套,公事公辦挺不錯的。

徐逸明率領的大軍還沒?有整頓完畢,聖旨就已經快馬加鞭地送到?了邊關。宣布了換帥的將軍,還宣布了設立監軍一職。

顧平山身?中毒箭已經有兩?個?月了,經曆治療之?後已經好了大半,隻不過常年的行軍打仗早就讓這副身?子變得有些?虛空,一次大病足以?摧毀大半的精氣神。幸好現在是?冬日,邊關苦寒還有沒?有消融的積雪,就算是?和匈奴打仗也要等開?春的時候,還有修養聲息的時間。

接過了聖旨之?後,顧平山便傳令將顧長君找了過來。

顧長君如今已經換上了一身?軍營裡麵的打扮,畢竟陛下是?封了官職的。見著麵容冷峻的顧平山,顧長君沒?有絲毫的動容,壓根就見不著類似親情的感情顯露在父女之?間。

無關的人都已經被顧平山遣退了下去,如今帥帳裡麵隻有三個?人,剩下一人便是?周權。

沉寂了一會兒,隻有跳躍的燭火發出微不可聞的滋滋聲。顧平山嗓音低沉,帶著行軍打仗多?年來的威嚴肅正,不冷不淡地諷刺道:“你未免實在是?太會辦事了吧。”

這事,指的自然是?顧長君與?周權擅自密謀的寧縣山洪一事。

顧長君冷冷的,單看這神色,和顧平山真是?有七分的相似,不過眉眼還是?肖像已故的顧夫人。

“我自然是?極會辦事的。”顧長君一臉理?所應當。

顧平山更加嚴肅了,單手緊緊地握住扶手,冷漠地看著顧長君。軍營之?中一直都是?軍紀嚴明的,沒?有人敢忤逆自己的,如今顧長君來了邊關,就有了一個?忤逆自己的人。

“你可知道你這個?計劃若是?錯了一步,隻要是?被居心不良的人知曉,你就是?將我顧家置之?險境之?中的罪魁禍首!”

顧長君沒?有應聲,對這個?父親,一向是?看不過眼的。

看顧長君一副不打算搭理?的模樣,顧平山心裡麵燃著一股子心火。厲聲警告道:“軍營裡麵軍紀嚴明,一切都要按照職級,按照軍令行事,絕對不能有你這種獨自貿然行動的心思。你若現在還覺得你能力出眾,有一人肩扛大旗的心思,趁早給?我斷乾淨。”

顧長君緊鎖著眉頭,眼睛微微睜大看著顧平山,顯然是?心裡麵倔強的勁頭又犯了。從來都沒?有管過我,還將我一人留在京城裡麵,頂著顧家小姐的虛名,實為質子,步履維艱地生活著,如今又有何資格在自己的麵前教自己做事。

顧長君轉身?欲走,周權一直站在一旁,已經看出了將軍的生氣,連忙開?口將顧長君叫住,提醒道:“軍營裡麵也是?有規矩的,少將軍應該向將軍行禮之?後再離開?。”

念著周叔,不忍其為難,顧長君抿緊唇,朝著顧平山隨意拱手,算作行禮了。

還沒?有出帳子,顧長君就聽見了身?後嚴肅的聲音傳來,“本帥的賬下沒?有什麼少將軍。”少將軍的名號與?顧家是?息息相關的,如今的顧長君還配不上少將軍之?稱。

顧長君咬了咬牙,對上這個?老頭子就沒?有了好脾氣,大力地將簾子甩開?,顧長君揚長而去。

看顧長君走了,再看看將軍嚴厲的麵孔,周權也有一些?無奈。父女兩?個?人怎麼就好像是?仇人一樣了呢

“將軍,少安夷護軍這回做的其實十分周密,就連我都計劃不到?如此的程度。”周權這話做不得假。一開?始聽見少將軍說?出這個?計劃的時候,自己都心驚。願意拿自己的命去賭,關鍵是?天時地利人和算得一點不差,就算是?將軍說?不定?也辦不到?這樣的好。

顧平山慢慢站起來,走到?了沙盤之?處,看著這沙盤上麵的銅人小將就好像是?看見了滿目瘡痍的戰場。聲音弱了兩?分“且不說?她今日指揮的不過是?你們一小隊人馬,來日麵對的是?沙場點兵。今日她是?拿自己的性命,來日她就敢拿將士的性命。行風險之?事,不做把握。”

聽到?這話,周權也不好多?說?了。這計劃唯一差著的地方就是?風險太大了

在顧平山那?裡受了氣,顧長君便直接來到?了軍醫的帳子裡麵。沒?有開?戰,所以?沒?有多?少傷兵,近來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整理?東西,分揀藥物,煉製膏藥罷了。

顧長君眼尖,一下子就找著了軍醫之?中的宋榕。三步並作兩?步,立刻走到?了宋榕的麵前。手肘撐在桌子上麵,手掌心托著自己的下巴,目光落在了宋榕的身?上。裝腔作勢地調笑道:“小軍醫,你唇紅齒白,為什麼要進軍營裡麵謀生啊?”

宋榕默默整理?著桌上麵的紗布繃帶,麵無表情地打在了顧長君的手臂上麵,直接將顧長君的手臂打得一個?錯身?,從桌角上麵滑了下去。

顧長君癟嘴,一下子站了起來,無視周遭的軍醫,直接拉住了宋榕的手腕。笑著提議道:“不是?很?忙吧?我們一塊去騎馬。”

宋榕:“”

一個?白眼,宋榕推開?了玩性大發的顧長君,沒?好氣的說?道:“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你若是?沒?事乾,就自己出去騎馬。”看顧長君還是?不信,隻能指了指外頭還沒?有分揀完的大堆草藥。

顧長君撅了撅嘴巴,隻能作罷。“那?你教我,我陪你一塊。”

“你不會。”宋榕拒絕得十分的直白,看顧長君整個?人萎靡了下去,隻得退了一步,“你可以?看著我。”

第49章 甄淼

秦霜將從家裡?麵拿來的銀兩給了甄淼, 又?將蘇家發生的事情簡短地與甄淼說了一通。甄淼立刻騎著馬就到了村裡?麵,一眼?便看見了蘇朝的家門前圍著成堆的人,好像都是在看熱鬨, 而蘇朝則是穿著一身白衣,外頭罩著麻衣素服。甄淼心一急,迅速翻身下馬, 越過了人群,快步走了進去。

蘇朝跪在泥地上,低垂著腦袋,沒有了半分主意, 裡?麵了無聲息的女子便是自己的母親。

蘇家在欒州村裡?麵是出了名的, 是外來戶也是一個破落戶。家裡麵孤兒寡母的,沒有依靠,偏偏這蘇朝讀書讀得甚好。是讀書人, 就賭以後會有出頭之?日?,村長便對這家人多了幾分優待。沒有想到蘇朝的出頭之日還沒有等到, 蘇朝的母親就這樣故去了。

村子裡?麵死了人,好事的不好事的都喜歡來這裡?看看,就想要看看這什麼都不懂的蘇朝會怎麼做,還是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都是落井下石的人,根本就沒有一個真正願意搭把手?的。

甄淼看著蘇朝如此,再看著這群看熱鬨的人就覺得?氣惱。擋在了蘇朝的麵前, 冷麵看著這群人, 厲聲?道:“好事之?眾, 速速離去,否則莫怪我甄淼不客氣!”

甄淼長相白淨, 說話之?間又?帶著一股子文人的風範,好事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因為這兩句話被趕走的,交頭接耳的聲?音更大了。

甄淼擰起了眉頭,怒視著這些人,直接快步走到牆角處將蘇朝家裡?麵還沾著泥土的鋤頭拿在了手?中,直接揮到了這些人的眼?前。怒喝道:“走!”

這還動起手?來,這些人自然是欺軟怕硬的,撇嘴將甄淼和?蘇朝小聲?地罵了一通,就成堆地訕訕地走了。

蘇朝本就有些瘦弱的身板子輕微地抖動著,應是在抽噎。甄淼抿了抿唇,撩開下擺,與蘇朝一塊跪了下去。三叩首之?後,甄淼才溫聲?寬慰道:“伯母已經故去,你?當振奮,不應頹靡。伯母生前就望著你?能成材入朝,你?定是不能讓伯母失望。”

蘇朝聞聽此言,哭聲?再也抑製不住,雙肩聳動得?也愈發厲害了起來。母親日?日?又?下田,又?刺繡,就是為了供自己讀書?。如今母親走了,自己在這世間就沒有一個親人了

如今的自己,竟然還沒有錢將娘親好好安葬,簡直是愧為人子

沒有起身,甄淼從懷裡?麵拿出了銀兩,擺在了蘇朝的眼?前。

“一定要將你?母親好生下葬。”

“我是你?的兄長,你?的母親就如同是我的母親。”

看見這些黃白之?物,蘇朝終是忍不住悲痛一下子跪倒了下去。

蘇母的葬禮大半都是甄淼與秦霜著手?去辦的,體體麵麵。

一下子失去了母親,家裡?麵又?是家徒四壁的,蘇朝一下子就墮落了下去,連書?院都沒有去。甄淼初時覺得?是蘇朝需要休養幾天,但是半月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了,蘇朝都還沒有來書?院,甄淼便坐不住了,告假之?後就來了欒州村尋蘇朝。

萬萬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蘇朝好像是一個爛醉鬼一樣攤在了地上。頭發不梳理,衣服上麵也散發出一股子臭味,分明是好幾天沒有梳洗過了。嘴裡?麵不停地嘟囔著要喝酒,要喝酒,分明就是一個酒鬼。

“不打算讀書??”甄淼一下子將拳頭打在了牆麵上。“就因為一場禍事你?就不想讀書?了,你?就墮落了。蘇朝,你?這才是愧為人子。”

蘇朝正頹靡著,連甄淼的臉都懶得?去看,下一刻,領口就被甄淼有力的雙手?緊緊地攥住,半個身子都被甄淼一下子拎了起來。甄淼手?上爆著青筋,咬牙警告道:“蘇朝,我告訴你?,我可供你?讀書?。但若是你?再如此頹靡下去,我與你?再無兄弟之?情!”

嘴上如此說的,甄淼更是身體力行,直接住到了蘇朝的家裡?麵,同塌而眠,終是將蘇朝從墮落的深淵裡?麵拉了出來。

“先生,學生想引薦一人。”甄淼將蘇朝推了出來,“此乃蘇朝,文章策論都是上乘,煩請先生指點。”

柳力學接過甄淼遞上來的文章,又?看了一眼?一邊的蘇朝。甄淼甚是得?自己的喜愛,他舉薦的人,自然是沒有理由?冷眼?待著的。文章也算不錯,便收下吧

蘇朝雖不是氏族,偏生一躍成為了柳力學的第二位學生,一下子就成為了京都之?中的香餑餑。

***

“甄兄對於這門親事怎麼看?”蘇朝說的自然是溧陽郡主的這門親事。

甄淼倒是輕鬆。且不說自己的身邊已經有了秦霜,萬萬不能有旁人的。蘇朝和?溧陽郡主之?間的你?來我往,隻要是一個明眼?人怕是都能看得?出來,自己又?不傻。“家裡?麵定的親事罷了,我絕不遵從。”若沒有秦霜,沒有蘇朝,那自己可以盲婚啞嫁,可以遵從自古以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現在絕不可以。

甄淼笑了笑,看蘇朝還有顧慮,挑眉道:“女子退親總是不好的,為兄會主動退親的。”

蘇朝擰了擰眉頭,倒吸了一口氣,拱手?告罪道:“我蘇朝對不起兄長。”

“我比你?癡長三歲,自當護著你?這個弟弟的。”

安陽甄家的甄淼與溧陽郡主退親一事,一時之?間鬨得?沸沸揚揚,朝廷一開始給甄淼準備的留任京都的官位撤了,隻給了一個安陽地方官職。甄家雖是氏族,在此事上麵是過錯方,也不能說什?麼,隻能默默承擔下來這份皇家的震怒。在此事上麵唯一得?益的便隻有蘇朝一人,頂下了原本屬於甄淼的官位,娶了溧陽郡主,一躍成為了京都的名門氏族。

外放的任期一向是三年?,因著甄淼是氏族名門之?後,又?有皇家的血脈,甄淼又?被調任回了京都。蘇朝特意帶著盧青筠一塊到了碼頭迎接,將甄淼與甄諾接到了蘇府之?中。

蘇朝的懷裡?麵抱著甄諾,隻覺得?這孩子甚是可愛,以後長大了也一定是人中龍鳳。笑著說道:“回京都任職,又?有了孩子,甄兄如今可算是苦儘甘來了。”

蘇朝現在還沒有孩子,對這甄諾稀罕的很,抱在懷裡?麵不停地逗弄。三年?不見,甄淼倒是沒有了之?前的意氣風發,周身的氣度變得?沉穩了許多。看著甄諾,苦笑了兩下,“唯一苦的就是秦霜了,生下這孩子身子就害上了寒症。”

怪不得?這回沒有來

蘇朝收起了自己的笑容,擰了擰眉頭後又?迅速舒展,轉移話題問道:“這孩子可取了名字?”

“霜兒為這孩子取了一個小名,小豆子。”甄淼笑了笑,“此次我帶著這個孩子來,就是想要你?給我這個孩子取個名字。”

我取名!蘇朝睜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滿眼?震驚。連忙推拒道:“可我都還沒有孩子,甄兄不取名,讓小弟取名,實在是折煞了小弟了。”

“你?我之?間還要算這些輩分嗎?”甄淼反問。

蘇朝擰了擰眉頭,這可是甄兄的第一個女兒啊。認真地說道:“那可要待我想一想”

絞儘腦汁想了整整三天,蘇朝才將一個“諾”字擺到了甄淼的麵前。

“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小弟覺得?重信最是重要,但女孩子若是取名為信,未免太過剛強。‘諾’有女子溫婉,又?有君子氣節,最好了。”蘇朝悠悠地解釋著這個字的理由?。

“好,就叫甄諾。”甄淼甚是滿意,嘴裡?麵將諾兒兩字念叨了好幾遍,臉上越發歡喜。

轉身走到桌邊,就將自己寫的兩幅字拿了過來。“為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會不會怪為兄自作主張。”上麵分彆寫了一個詞字還有一個佩字,甄淼緊接著說道:“‘詞’和?‘佩’。女兒就叫佩,清麗婉約,有玉之?溫潤。兒子便喚詞,文章卓越,為人和?順。”

“好,好,好!”蘇朝連說了三聲?好。能得?兄長賜名,自然是極好的。

興致盎然,蘇朝興奮地提議道:“若是我接下來得?一子,不若就叫我的兒子與甄兄的女兒共結連理。”

甄淼立刻擺手?,揚聲?道:“我的女兒,若是有了喜歡的人,我絕不約束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這裡?,全是狗屁不通的道理。”

蘇朝點了點頭,是是是是啊

甄淼輕輕拍了拍蘇朝的肩膀,提點道:“你?我都受過這外界束縛的苦,以後可莫要對自己的孩子如此。”

“自然。”

念著家裡?麵的秦霜,甄淼命身邊人將甄諾送了回去,自己一人留在京都之?中任職,有蘇朝這個兄弟在身邊,倒也不算寂寞。

一年?回一次安陽,無法陪伴甄諾長大,也無法照顧在秦霜的身邊。五年?時間都是聚少離多,看著蘇詞和?蘇佩的時間都比看著自己女兒的時間長。甄淼雖然自責,卻也沒有什?麼辦法。

今年?春日?,蘇朝得?了假,主動提議了要攜眷陪同甄淼一塊回安陽看看。時隔近四年?可算是見著了當初的秦霜和?五歲的甄諾。

三歲識千字,五歲可作詩的孩子可是少見。甄諾靈動的很,長得?也討喜,看著就讓人歡喜。尤其是蘇朝,簡直是比自己的兒女還要喜歡。

“我雖然才疏學淺,但我這回就是想要好為人師一回。我想要收諾兒為學生,等諾兒十歲的時候就送到京都去吧,到時候就跟在我的身邊。”

甄蘇兩家的情意,在孩子的身上延續,自然是好的。

都說孩子周歲的時候要抓周,想著甄蘇兩家的情意,這回蘇佩的周歲宴直接決定在了甄家。

滿地連爬帶走的蘇佩,壓根就沒看地上的算盤,筆墨,玉玨香包,愣生生地爬到了甄諾的腳邊,小手?拽住了甄諾的衣擺,還扯了扯。

“”

“”

秦霜主動拉住了盧青筠,看著這兩個孩子,柔聲?細語道:“看來我們兩家情誼深厚是天注定。”

甄諾彎腰,慢慢將趴在地上不願意起來的蘇佩拉了起來,沒成想還是好像一個跟屁蟲一樣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怎麼也甩不開。甄諾無法,隻能帶著蘇佩一塊走到了的秦霜與盧青筠的麵前。

甄諾像是一個小大人,朝著盧青筠彎腰拱手?,“既然妹妹拉了我,我就將我的這塊玉玨贈與佩兒妹妹,當做是抓鬮抓到的禮物。”虎頭虎腦地從自己的脖子上麵取下了一條紅線穿著的玉玨,甄諾鄭重地將自己從小佩戴的玉玨交到了什?麼都不懂的蘇佩的手?中。

蘇佩撲閃撲閃著自己的眼?睛,揮舞著手?笑了起來,口齒不清,咿咿呀呀,“阿瓜”

甄諾偏頭疑惑,阿乖?阿乖

***

又?過兩年?,甄淼能力出眾,仕途走得?十分順暢,官位比起蘇朝高了兩個品階。若是按照這樣一直做下去,怕是能成為最年?輕的宰輔。偏生邊關出事,顧平山作為少將軍因為受製於監軍,一怒之?下,將監軍斬首於軍中。雖然大敗匈奴,但顧平山此罪罪不可免,朝廷之?上為了此事鬨得?沸沸揚揚,皆是重判顧家的話。

蘇朝連夜為顧家寫了求情的奏疏,沒成想遞交上去之?後,字跡變成了甄淼的,署名也變成了甄淼的。

朝堂之?上,陛下大怒,直接下令甄淼外放青州,官職一降再降。顧平山的命也因為甄淼的直言被保了下來,隻不過是撤去了軍銜,重新從一個普通的兵士做起。

“甄淼,你?這是做什?麼!”蘇朝直接找了過去,像是多年?前一樣用雙手?緊緊地拉扯著甄淼的領口。“那明明是我的奏疏,你?為何要故意灌醉我,將我的奏疏改成了你?的!”被外放的應該我!

甄淼麵色沉靜,絲毫就沒有被貶官而影響。慢慢將蘇朝的手?從自己的領口上麵扒拉了下來,“且不說你?的官位比不上我,陛下的麵前我的話比你?的話好用。你?是我弟弟,我作為兄長自然是要護著你?的,況且為平山求情,也是我甄淼一定會做的事情。無論有沒有你?的這份奏疏,我都會做。”

蘇朝睜紅了眼?睛,緊緊咬著牙關。

“我任職為官,沒有親身看顧好我的諾兒。我錯過了,沒有辦法挽回,也不指望挽回了。如今詞兒和?佩兒都還小,你?要好好陪在兩個孩子的身邊,至少不能像我一樣失職。”甄淼驀然笑了笑,同朝為官這麼多年?,這蘇朝還是年?輕時候的性子,性子還有些衝,如此可不行。不衝太軟,也做不了諫臣清流,也不好。輕輕拍了拍蘇朝的肩膀,溫聲?囑咐道:“行事之?前要想想清楚,不單想自己,更要想想自己身後的家人。”

一句話都說不出,蘇朝隻能無言地離開了甄府。離開京都的前夕,蘇朝又?一次拿起了酒杯。這回沒有喝醉,隻喝了兩杯。翌日?一大早,蘇朝帶著盧青筠還有兩個孩子一塊去送了甄淼。

甄淼雙手?放在身前,沒有一絲對前路未知的迷茫,十分坦然。沒有由?頭地叮囑道:“酒不必戒個十成十,不要多飲,不要有癮,不要傷身就好。”

甄兄出自名門,而我是破落戶的出身。一起讀書?,一起為官,十多年?的情誼,儘是甄兄在護著我。認識甄兄,是我之?幸,是甄兄之?悲

原以為去了青州,待個三年?,最多六年?,甄兄便能回來。蘇朝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就傳來了消息。甄淼在去青州的路上被山賊所?殺,同月,安陽甄家被馬匪殺戮,安陽甄家一夜之?間隕滅。

第50章 回家

甄家遭此巨變, 蘇朝整個?人一下子就病倒了,病病歪歪的?養了十幾天才養好了身子。養好了身子就立刻向?朝廷告了假,帶上了近衛就趕往了安陽。

原本的甄家大宅變成了一片廢墟, 到?處散發著焦黑的?氣味,粗大的?房梁連著門框子雜亂地倒在了地上,就連旁邊連著的兩處宅子的牆都燒得黢黑, 足可見當時火勢燎原。

蘇朝看著此景,心內悲痛,一個不留心就被燒斷的木頭絆了一跤,整個?人栽倒了下去, 手掌都染上了黑灰。隨侍的?人剛想要上前?去扶, 沒成想直接被蘇朝揮斥了下去。蘇朝跌跌撞撞的?,奮力?從?地上爬了起來,眼中都是這焦黑之景。

“查, 給我查!”蘇朝緊緊咬著牙,雙拳緊緊地攥著, 恨不得將指甲都嵌到?肉裡麵去,讓痛覺來麻痹自己的神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隻要沒有見到?屍體,便有一線生機。

明知道火已經燒到?了這樣,明知道背後動手之人一定不會留下後患,蘇朝還是用著這個?蒼白無力?的?借口欺騙著自己。在安陽找了整整一月,將處理甄家大火之事的?官員挨個?都問?了過去, 也?問?過了所有見過大火的?百姓。饒是蘇朝不信, 此刻也?沒有辦法不信了

如今, 第五年?了,今日也?是甄兄出事的?第五年?。這五年?來, 蘇朝聽從?了當初甄淼對自己的?教誨,行事也?不再固執拘泥,有圓有方,步步升遷。京都的?事情更加繁忙,政事纏身,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安陽吊唁亡兄,能做的?也?隻能是每年?命人去安陽查一遍,一查就是好幾個?月,可惜都沒有甄諾的?消息。

每到?這個?時節,爹爹總是一副鬱鬱寡歡,滿心愁緒的?樣子,就連阿娘都沒有辦法安慰。蘇佩一開始懵懵懂懂,不知道緣由。如今八歲了,也?懂了一點事。

蘇佩剛長到?蘇朝的?腰身處,腦袋上麵還紮著兩個?小啾啾,長得白白淨淨,臉上還帶著一點奶膘,看起來甚是討喜。蘇佩直接拉住了蘇朝垂下來的?手,仰頭迎光看著蘇朝,提議道:“爹爹若是還在意著,我們可以?一塊去安陽看看。”

蘇朝凝重?的?表情有了一絲緩和,低頭看了一眼蘇佩,伸手摸了摸蘇佩的?腦袋。

“佩兒記得安陽嗎?”

蘇佩眨了眨眼睛,誠實地搖了搖頭。

蘇朝短歎了一下。也?是,上一回帶佩兒去安陽的?時候還是周歲的?時候呢,怎麼能記住

甄家出事的?時候,那孩子也?不過七歲,還及不上現在的?佩兒

蘇詞端著一個?紅木托盤,上頭放了一個?小碗,正冒著熱氣。“爹爹,娘親讓我給您送銀耳羹來。”

蘇朝點了點頭,心下也?有了決定。今年?一定要回一趟安陽,再好生地找一遍,若是真的?找不到?,便罷了

想通了這些,蘇朝心中的?愁緒也?散去了一些,送兩個?孩子回了各自的?院子,便去找盧青筠說明了這個?決定。蘇家不能沒有主事的?人在,詞兒現在也?剛剛進花山書?院讀書?,正是要抓緊的?時候,不能沒有母親照顧在身邊,這回就帶著佩兒一個?人去安陽。

甄家的?事情困擾在兩人的?心頭許久,如今這一遭出行就當做是了結。盧青筠沒有多說什麼,默默將蘇朝與?蘇佩出去的?行囊準備齊全,就等著蘇朝向?朝廷告假。

***

也?是趕巧了,蘇朝帶著蘇佩到?達安陽的?時候正好是甄家大火的?日子。甄家府門已經變了,就連牌匾都已經變了,換了一個?名字,換了一個?姓許的?主人家。當初焦黑,不堪入目的?景象都已經變成了現在繁華的?一幕,怕是唯一記住這一幕的?就隻有自己一人了。

物是人非

雖然還是有些不好受,但到?底沒有了當初悲痛。蘇朝低頭看了一眼懂事地待在自己身邊的?蘇佩,抿了抿唇,牽住了蘇佩的?手。

門前?兩頭莊嚴的?石獅子,蘇佩靈活地從?蘇朝的?大手裡麵滑了出來,徑直走向?了那比自己高了不少的?石獅子。伸手,從?那石獅子的?嘴裡麵拿出了一塊紅紙,裡麵還包著東西。

蘇佩拿著這東西,疑惑地撅起了一點嘴巴。這石獅子的?嘴裡麵不都是一個?大圓球嗎,為什麼會有紅紙

蘇朝蹲了下來,平視著蘇佩,甚是有耐心地問?道:“這是什麼?”

蘇佩低頭,當著蘇朝的?麵慢慢打開了這紅紙。“是雲片糕。”蘇佩最喜歡吃雲片糕了,一眼便認了出來。

邊角已經碎成了渣渣,中間還有一道明顯的?裂紋,一塊潔白的?雲片糕零零碎碎的?,還有些發硬。看起來就不像是新?鮮的?。

估計是不知道哪家的?孩子覺得無聊放上去的?吧

蘇朝就著紅紙,將雲片糕拿了過來,順手就交給了身邊的?人,漫不經心地吩咐道:“拿去扔掉。”

蘇佩聽到?爹爹的?這個?吩咐,連忙從?鄭立的?手中將雲片糕拿了回來,低著頭嘟嘟囔囔地說道:“它好像上供,就讓它放在石獅子那裡吧”

比起一開始的?又多了兩道裂紋,蘇佩小心翼翼地將雲片糕朝中間拱了拱,重?新?用紅紙包好,特意放在了原先的?位置上麵,就好像是沒有被人動過一樣。

孩子做的?決定,蘇朝也?沒有多加置喙,隻是默默捕捉到?了上供一詞。雖然知道不過是自己的?一點奢望,但還是就著這個?點讓鄭立去查了一通。

在客棧之中住了一天,鄭立就過來回了消息,是個?叫不上名字的?乞兒。沒頭沒尾,也?找不到?這個?人,蘇朝隻覺得自己心頭的?一點光亮又被澆滅了下去。

看大人失望的?神色,鄭立這時才?想到?了向?許府裡麵的?下人打聽消息,無意之間提起來的?事情。“大人,屬下聽許家的?下人說,每當這個?時候,那石獅子裡麵都會有紅紙糕,每年?都是一連七天。”

蘇朝瞬間眼前?一亮,心頭又燃起了希望,“查,就查那個?乞孩子!”

***

甄諾穿著一身肮臟不堪的?衣服,上頭一個?補丁接著一個?補丁,比起平時街上見到?了乞兒穿得更加破爛。雙手抱在腦袋上麵,蜷縮著身子,不堪入耳的?叫罵聲,踢打在身上的?痛都已經麻木了過去。這兩年?間這樣的?打罵都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情,隻要熬過去就好,熬過去就能活下來。

“跟我們搶吃的?,臭雜種”

“搶老子的?地盤,你算個?屁”

“我看你就是找死!”

“”

蘇朝帶著人來這城外的?破廟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住手!”

“住手!”

一聲稚嫩,一聲渾厚,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鄭立立刻上前?將群欺軟怕硬的?小痞子趕走。

甄諾躺在布滿灰塵的?破麵地上,整個?身子都蜷縮成了一個?蝦米的?樣子,緊閉著雙眼,抱著自己的?腦袋。手腕上驀然感覺到?了溫暖,是蘇佩的?手。甄諾還有一些瑟縮,慢慢睜開了眼睛,便看見了半跪在自己麵前?,穿著一身華服的?蘇佩。與?自己雲泥之彆。

饒是餓了兩天,有些無力?,但到?底大了四歲,甄諾一下子就將自己的?手腕從?蘇佩的?手中掙開,一個?蹬腿就直接拉開了自己與?這些生人的?距離,將自己保護了起來,眼中滿是防備。

蘇朝有些激動,這個?孩子與?多年?前?的?甄諾有六七分相像。蘇朝上前?了兩步,換來了甄諾防備中帶著凶狠的?眼神。蘇朝腳步一滯,隻能停在了原地,雙唇微微顫動,帶著不可置信,“諾諾兒我是蘇伯伯啊,蘇朝蘇伯伯啊”

“你你可還可還認識蘇伯伯?”

甄諾一步一步將自己挪到?了掉漆的?牆壁處,眼神雖有一瞬間軟了下來,下一瞬就立刻變成了原樣。甄諾緊緊咬著牙,摸索到?了一邊的?棍子,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蘇朝激動得雙手都有些顫抖,心裡麵已經認定了這個?孩子就是多年?前?失蹤的?甄諾。

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蘇佩小步小步地上前?,一點一點地靠近甄諾。許是年?紀比較小的?原因,甄諾對蘇佩沒有那麼強的?抗拒心思。待隻有兩步距離的?時候,甄諾眼中帶著一股子狠勁,將木棍擋在了蘇佩的?麵前?。鄭立剛想要上前?保護,就被蘇朝拉住。

雖然不認識,心裡麵卻有著一種親近的?感覺。蘇佩絲毫不怕擋在自己麵前?的?木棍,還是一點一點地朝甄諾靠近,從?身上拿出了自己的?巾帕,輕輕揚了一下,在甄諾的?麵前?示好。

甄諾咬著下唇,雖然防備,卻依舊因為蘇佩的?靠近慢慢將木棍收起。

手腕上感覺到?了一陣絲帕的?觸感,甄諾看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麵前?白白淨淨,雙目無辜,散著善意的?蘇佩,眼中的?防備慢慢消散了下去。

“受傷了,要包一包。”蘇佩拉著巾帕的?兩邊,輕輕地將巾帕係在了甄諾的?手腕處。眼中沒有一點鄙夷與?嫌棄,用乾淨的?手摸了摸甄諾雜亂的?頭發,“阿娘說過,摸摸毛,就不疼了”

蘇朝眼含熱淚,將這破廟裡麵的?擺設都看了一遍。屋頂上麵巨大的?窟窿,片瓦遮頭的?容身之處都沒有,而?那紅紙想必就是供給菩薩的?供品,如今隻剩下了被疊得整整齊齊的?紅紙放在盤子裡麵。甄家唯一的?孩子竟然因為自己遲遲沒有找到?而?淪到?了這番地步,是自己有負甄兄的?在天之靈啊

因著對蘇佩本身的?親近,蘇朝好不容易才?將甄諾的?情緒安撫了下來,在安陽耽擱了一個?多月才?啟程返回京都。

蘇家自此多了一位小姐。

***

蘇佩的?拳頭不留餘力?地落在了甄諾的?後背上麵,兩下之後就迅速將甄諾麵前?的?綠豆湯移到?了自己的?麵前?,瞪大著眼睛瞧著甄諾,像是在宣示自己對這一碗綠豆湯的?主權,高聲控訴道:“甄諾!你搶我的?綠豆湯!”

甄諾已經不是在安陽的?那副乞兒的?模樣,擦乾淨了臉,換上了新?衣服,去歲還進了花山書?院,周身的?氣度就像是一個?高門大戶的?小姐。甄諾一點也?不氣,隻是眼神無辜的?很。

這你都喝三碗了,這才?是我的?第二碗

饒是心裡麵是這樣想的?,甄諾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雙手放在石桌上麵,靜靜地看著蘇佩喝湯喝得腮幫子鼓鼓。甄諾唇角微微上挑,揶揄道:“我是真怕你橫著長,不抽條了。”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竟然這麼能吃,一下子能喝三大碗綠豆湯

蘇佩嘴裡麵都是綠豆,說不出話來,隻能翻了一個?白眼給甄諾。

甄諾乖乖閉嘴。好你小,我讓著你

小小的?一碗綠豆湯本來就是孩童之間的?打鬨,盧氏也?不會去管,偏生被蘇朝見著了,直接將蘇佩叫了過去。蘇朝劈頭蓋臉地就著這件事情對蘇佩一頓訓斥,再三向?蘇佩申明了這件事情。

蘇佩擰著眉頭,雙手揪著自己的?衣服下擺,恨不得將這衣角揉碎。嘴巴也?撅得向?天高,一看就是對蘇朝訓斥的?事情十分不滿。

“你還不認錯?”蘇朝正在氣頭上麵。

“爹爹如此的?保護可有想過甄諾需不需要?”蘇佩固執地看著蘇朝,“甄諾不需要如此的?關心,爹爹如此隻會讓她覺得她是蘇家的?外人,是客人,永遠都不能與?我,與?哥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