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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卿 夏陽冬雪 55115 字 1個月前

第51章 軍杖

盧氏一醒來就看見了在床邊守著自己睡得有些?沉的蘇朝, 闔上眼睛就想到了剛剛蘇佩與甄諾跪在自己的腳下忤逆自己的情形。氣上心頭,盧青筠猛然抓住了身下的床單,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似有所感, 蘇朝一下子就從夢境之中回籠了神智,睜開了眼睛。雖然心下去那些?從前的事有許多觸動,但?看盧青筠醒了過來還是立刻俯身關心地問道:“可?是口渴, 要不要喝點水?”

盧青筠歎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被這突然間的昏倒弄得脫了力?,連說話都沒有了多少力氣。蘇朝立刻注意到了盧青筠的意圖,小心翼翼地將盧青筠扶了起來, 還在身後墊上了兩個墊子?, 確保舒服了之後才走到桌邊,倒上了一杯溫水送到盧青筠的嘴邊。

看盧青筠喝了下去,乾澀的雙唇有了一點的血色, 這才放心地坐在了床邊。

盧青筠喉嚨還有一些?乾澀,帶著一點沙啞, “現在什麼時辰了?”

依稀記得自己好像聽見了打更的聲音,蘇朝模糊地回答了一句。盧青筠此刻身子?還有些?虛弱,火氣倒是消了大半,隻是心裡麵還記掛這蘇佩與甄諾。

盧青筠有些?煩躁,深吸了一口氣彆開了臉,還是忍不住心頭的記掛,問道:“佩兒呢?”

“自然是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麵。”

“甄諾呢?”

夫人往日?裡麵都是喚諾兒的, 如?今竟然是連稱呼都換了。蘇朝蹙了蹙眉頭, 回答了相同?的答案。

都已經氣到了這種程度, 蘇朝也不打算提甄諾再惹盧青筠生氣了,細心地為盧青筠掖了掖被角, 這才問道:“佩兒那臉是怎麼回事?”

哪壺不開提哪壺,盧青筠直接翻了一個白眼。蘇朝癟癟嘴,說多錯多,“天都還沒亮呢,再休息一下吧”

盧青筠沒有阻止蘇朝為自己蓋被子?的舉動,沉下了心思,在蘇朝轉身去書房休息的時候拉住了蘇朝的衣袖,冷聲道:“考完試後,讓甄諾去外頭辟府吧。”離開了,見不著,佩兒的心思自然而然就消了。

“”

蘇朝沒有反駁盧青筠,也沒有說答應的話,徑直就去了書房安睡,隻不過?這一夜注定無眠。

蘇佩確實是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麵,隻不過?甄諾不是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麵,又循著上回的路到了韶玉居的後門。唯一有些?不同?的地方便是甄諾身上除了自己的披風還多了一件稍小的厚衣,是蘇佩特意帶出來的。這回也沒有背靠著冰涼的木門,而是彼此。

蘇佩讓折葉多拿了一盞油燈過?來,並著甄諾自己帶過?來的燈籠,燈光雖然昏黃渺小,到底能夠看清書本上麵的文字。

蘇佩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膝蓋,拿起油燈,拖著底往甄諾的邊上放了放,確保亮光,這才柔聲問道:“可?有信心?”

“嗯”甄諾的視線還是鎖在書上,微微抿著唇,溫聲道:“你可?以?靠在我肩上,舒服一些?。”

蘇佩雙唇微微向上挑,慢慢將自己的腦袋湊了過?去,輕輕將自己的重量壓了一小部分在甄諾的肩膀上麵。一卷書看得並不久,沒有看完甄諾便收了起來,將其放在了地上。側目,看著肩膀上麵閉目養神的蘇佩,甄諾輕輕地揚了一下衣袖,慢慢將自己的手?搭在了蘇佩的肩膀上麵。

肩上壓了一點重量,蘇佩沒有睜眼,本能地朝著甄諾的肩膀上麵移了移,“怎麼了?”

原是想要說師母的事情,話到嘴邊就說不出了。甄諾默默摟緊了蘇佩的肩膀,刻意抹去了自己心頭的憂愁,“上回,你給我的簪子?,我想要”

“好,明?日?我給你。”現在,就想安靜地靠一會兒

***

顧長君臉上帶著怒氣,手?中緊緊握著鞭子?的尾端,麵前是剛剛正抽打兵士的朱校尉。顧長君手?上已經有了一個血痕,足可?見朱友嶼剛剛揮鞭的力?氣有多重。

“難道兵士就可?以?被肆意打罵嗎!”

顧長君一把就將鞭子?從愣神的朱友嶼的手?上奪了過?來,隨後甚是憤懣地扔在了地上。同?樣是訓練兵士,憑什麼這人對自己賬下的兵士非打即罵,分明?是不把兵士當人看。

朱友嶼迅速緩過?了神,自己進軍營也有年頭了,訓練不同?的兵士自然有不同?的辦法。見到眼生的顧長君,草草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剛來軍營的將軍之女。儘管如?此,朱友嶼還是沒有半分客氣,直接回懟道:“這是我帳下的兵士,不歸安夷護軍管。”

“他們是兵士,不是畜生。”

“他們是逃兵!”朱友嶼厲聲道。

顧長君一滯,斂眉回頭看了一眼這些?捂著傷口吃痛的兵士,聽見“逃兵”一詞之後都羞愧地耷拉下了腦袋。大漢對這樣的逃兵本就苛刻,有杖殺,斬首等等刑罰,這樣的鞭打在死麵前已經輕了許多。

雖然是律法,但?見著了,顧長君心裡麵還是本能的不服氣,如?此的對待就像是當初父親對三叔一樣,嚴苛冷漠。“莫不是逃了一次,之後的一輩子?都要刻上這屈辱的印記,就要讓這屈辱一直刻在骨血裡麵嗎!”

“是!他們就是我朝的恥辱!”朱友嶼沉聲,“是顧家?軍裡麵的恥辱!”

有不少已經在休息的兵士圍了過?來,見此情形連忙勸起了顧長君,“少將軍,他們就是一群逃兵,沒有必要為他們說話的。”

顧長君低下了頭,對周遭的這些?勸阻聲音置若罔聞。眼神淩厲,直接抽出了腰間的配劍,“今日?我就是要保下了他們。若是我勝了你,你就不再對他們打罵責罰,好好訓練。”

朱友嶼默默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劍柄上麵,卻沒有讓劍出鞘,警告道:“這是軍營,一級一級都有軍令,不是京都裡麵小孩子?之間的遊戲。若是你真的和?我打起來,便是以?下犯上,按軍營裡麵的處置,要受軍杖八十!”

顧長君抿唇,劍尖從朝向地麵慢慢對準朱友嶼,“莫要多言!”

朱友嶼立刻拔出了自己的劍,與顧長君刀劍相向。劍鋒相觸仿佛是能擦出火花來,顧長君偏重攻擊,而朱友嶼好像是留了力?一樣,處處格擋。偏生這樣的格擋,顧長君卻絲毫找不到其中的錯處,也沒有辦法立即打敗朱友嶼。

難分高?下之際,一聲冷喝叫停了這場比試。是安碌全。

這犯錯的人是顧長君,是將軍的女兒,安碌全本想著這件事情就是顧長君與朱友嶼兩人之間的事情,直接帶到帥帳裡麵,說兩句解決就好,沒想到顧平山直接將顧長君拎到了外頭,當著所有兵士的麵摔到了地上,絲毫沒有打算給顧長君留麵子?,也沒有打算輕易將這件事情揭過?去。

“以?下犯上,軍杖八十,給我打!”

顧長君冷著眸子?,盯著顧平山的眼中有氣,有怒,更有恨。

安碌全怎麼會想到將軍這麼狠,連忙單膝跪地抱拳請求道:“將軍,安夷護軍是初犯,當是可?以?輕罰的!”

看顧平山坐在太師椅上還是沒有半分改變主意的想法,安碌全連忙甩了一個眼神給朱友嶼,那眼神分明?是勸朱友嶼跟著自己一塊求情。八十軍杖,糙漢子?都會被打掉半條命,何況是一個女子?。

朱友嶼就在原地站著,好似沒有接收到安碌全的信號一樣。顧長君的雙手?已經被製住,但?脾氣卻沒有被收住,“安副將不必為我求情,我顧長君還受得住!”

顧長君脫去了鎧甲,一下子?就被按到了受刑的長凳之上。初時還好受,二十軍杖之後就感覺像是打在血肉上麵一樣了。顧長君雙手?緊緊地抓著凳子?,恨不得將自己的指甲整個摳進長凳裡麵,雙唇緊閉,心中的驕傲硬是不允許顧長君開口叫喚一句,至少不能在顧平山的麵前示弱。

圍觀的將士都已經散去了,如?此的受罰可?是看不下去。

宋榕聽說此事趕到這的時候顧長君已經受了四十軍杖有餘,一路上麵都沒有聽見叫痛的聲音還以?為是虛打,但?看見顧長君的戎服上麵已經滲出了血,額頭上麵是豆大的汗珠,嘴邊也有了血,這才意識到了嚴重。

宋榕將視線定格在了冷漠的顧平山的身上,又慌忙錯開了自己的目光,生怕在這軍營之中露頭。

顧將軍,竟然是能對自己唯一的女兒下死手?

宋榕默默將自己移到了一個稍微遠一點,卻能夠將顧長君看清楚的地方。

我不能幫你,也幫不了你

第五十一下,第五十二下,五十三,五十四

顧長君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渙散,卻隻能在心中默數著這些?數字,將自己的指甲緊緊地摳進長凳之中。

“將軍,不能再打了。”

“求將軍放過?少將軍。”

“將軍,將軍”

“”

說話的是衝過?來的那群被朱友嶼打罵的逃兵。

逃兵之中的孟娃子?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上前直接幫顧長君擋下了一棍,吃痛一下,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朝著顧平山一下一下地磕頭求情。“彆打少將軍了,將軍,真的會打死的”

“剩下的我孟娃子?願意幫少將軍受罰。”

有一個孟娃子?做表率,那些?人都跪了下來,紛紛表示道:“我們都願意。”

顧平山冷冷地看著這群人,將視線回籠到了雙唇慘白,已經半昏厥的顧長君。“停!”顧平山站了起來,聲調冷漠,“罰顧長君撤去安夷護軍之職,清洗馬廄。求情的人皆杖責二十。”

第52章 談話

“朱友嶼!朱友嶼。”安碌全在後頭不停地大喊, 偏偏前麵走著的朱友嶼沒?有半分回頭的想法,腳步還越來越快了,分明就是要甩開自己。安碌全火了, 臟話都?爆出口來,“你媽的朱友嶼,快點給我站住!”

安碌全直接跑了起?來, 這才將快步走的朱友嶼逮到。這混蛋,彆以為自己看不出來,這人分明是成心激少?將軍的,成心讓少將軍被將軍責罰的。

朱友嶼雙手扒著安碌全鎖在自己脖頸處的手, 整個人瞬間彎下了身?子。安碌全連錘了兩?拳在朱友嶼的胸口, 隨後?才放開了鎖喉的手。“朱友嶼你這個孫子,你激少?將軍乾什麼?少?將軍看不過眼你就給個麵子,等少?將軍走了之後再練不就好了。”

朱友嶼表情凝重, 壓根就沒有回答安碌全的打算,也壓根不讚同?安碌全說的話。

“老?朱!”

“你是不是看不過眼少?將軍。”

問?句都?變成了陳述, 安碌全可以肯定朱友嶼對少?將軍不滿意了,隻不過是不知道這廂到底是哪裡不滿意。

朱友嶼回了安碌全一拳,冷冷地問?道:“你服嗎?”

服?跳脫的安碌全也不說話了。沒?有軍功,也沒?有實際的作?為,還是女子,軍營裡麵除了軍妓是女的根本就沒?有女人,少?將軍如何能?壓住這些人。

“並不是任何一個姓顧的人就可以統領顧家軍的, 何況是一個女娃子”

顧長?君是被人抬到自己的營帳的, 身?上一陣一陣出著虛汗, 眼皮子耷拉下來,整個人的意識已經混沌不清。軍營裡麵的軍醫都?是男子, 顧長?君卻是女子,宋榕理所應當地攬下了診治顧長?君的活。

顧長?君的營帳極小,和軍醫的帳子差不多,裡頭的擺設也甚是簡單,唯一與普通兵士的區彆就是不需要睡大通鋪了。帳子裡麵彌漫著淺淺的血腥氣,宋榕頗是不悅,蹙了蹙眉,抿緊唇。

皮肉綻開,衣服上麵滲出來的血跡都?已經乾了一小半,直接黏在了傷口上麵,一個小小的扯動都?會牽動傷口。宋榕漆黑的眼眸黯了黯,慢慢撩開了顧長?君的衣衫,撩到不能?撩開之際,才從一旁的藥箱裡麵拿出了一把小剪子,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將衣服從傷口上麵扯了下來。顧長?君悶哼了一聲,身?上的疼痛已經讓顧長?君麻木。

腰以下都?是傷口,血肉模糊,行刑的人根本就沒?有留力。宋榕斂眉,顧將軍莫不是真的不喜歡顧長?君這個女兒?還不等宋榕多想,顧長?君加重的悶哼聲就喚回了宋榕的思緒,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治傷上。

清洗完傷口,又塗上凝華膏,宋榕蹙起?的眉峰才慢慢舒展開。凝華膏溫涼,能?很好地緩解那火辣辣的痛感,顧長?君初時粗重的喘息聲漸漸消了下來。

忙完,宋榕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將剩下沒?多少?的紗布重新放進了藥箱之中,又將剩下隻有一半的凝華膏放在了桌上最?顯眼的地方。剛想要背起?藥箱就離開,餘光看見顧長?君趴在床上的側臉,鬼使神差一般地就半蹲了下來。

好好做個少?將軍,不去管這些瑣事不就好了,還偏偏這樣衝在人家的槍口上頭。

傻,傻裡傻氣。

指尖輕輕壓住自己的袖口,宋榕慢慢將自己的衣袖拂在了顧長?君的額頭上麵,小心翼翼地將上麵滲出來的冷汗擦乾。如此輕微的小動作?,顧長?君自然是感知不到,隻是長?長?的睫毛扇動了兩?下,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想到了一些什麼

宋榕咬了一下唇,拿起?了藥箱的背帶,慢慢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轉身?欲走時手上就有了一道不屬於自己的溫度。

“彆走”顧長?君沒?有醒,全憑本能?將宋榕給拉住了。

宋榕一怔。話語模模糊糊,並沒?有聽清楚。饒是知道是顧長?君意識混沌下說的話,根本就不需要管,宋榕還是慢慢地放下了自己肩膀上麵的藥箱,蹲下身?子,將耳朵湊在了顧長?君的嘴邊。聽了好半天,才聽清楚顧長?君零星的幾個字,喚的不是自己,是已經仙逝許久的顧夫人。

你也會如此想故去的親人

宋榕默默收緊了自己的手,當初那份密報上麵寫了顧長?君的一切,對於顧夫人卻是一筆帶過。宋榕隻知道顧夫人是顧長?君七歲的時候難產故去的,這難產想必也不會是天意,畢竟陛下是不想見到顧家子嗣繁盛之景的

明知道顧平山可能?會過來看望顧長?君,本應在軍營之中隱藏自己的宋榕還是選擇了守在顧長?君的身?邊,至少?將今夜守過去。子夜之時,大部分的營帳都?已經熄了燈,顧長?君的營帳卻是亮堂堂的。顧長?君發起?了高燒,身?子滾燙,雙頰都?紅了起?來。粗布衣山都?直接貼在了後?背上麵,汗水都?滲了出來。

宋榕端著盆快步走了出去,走了半裡地才在軍營的一角借著油燈的光亮找到了勉強還算乾淨的雪。宋榕直接用手拂去上頭的草屑,挖了一塊放在了盆子裡麵,腳步又加快了兩?分,飛快地回到了營帳。

身?為秘閣中人自帶的敏銳觸覺,宋榕一眼便捕捉到了顧長?君身?邊的床鋪微微凹陷下去了一些。

莫不是有人來了,顧將軍?

若是從前,宋榕修書去京都?的時候一定會寫下這件事情,並將自己那些顧氏可能?有異心的想法都?寫下來。但現在看顧長?君這幅不清醒的模樣,隻覺得?爹看女兒也是理所應當。

冰塊一路上麵隻融了一小半,宋榕抿了抿唇,雙手貼在冰雪上,靜待了一會兒才用自己的體溫將這大塊的冰雪捂化。雙手因為握著雪變得?有些發紅,宋榕不甚在意,一臉淡漠地甩了甩手,拿來了一塊乾淨的毛巾,浸入冰水裡麵吸滿了水才用力擰乾。

冰冰涼涼的毛巾觸及額頭,顧長?君粗重的喘息聲一下子便放緩了,瞧著這睡容,也比剛剛的舒服了不少?。宋榕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一些。還真是應了你說過的話,你就是個挨伺候的命。

***

盧青筠這回是真的被氣到了,也知道憑借自己一個人,壓根就分不開蘇佩和甄諾,索性就將這件事情直接告訴了蘇朝。蘇朝什麼都?沒?說,心裡麵卻是震驚的。一個既是自己的同?門也是自己的學生?,一個是女兒,兩?個孩子湊在一起?

“我並不是不顧念甄淼對我們當初的恩惠,也不是不喜歡甄諾,隻是我是佩兒的母親,這孩子是我十月懷胎,疼了一整天才生?下來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佩兒和甄諾,我隻能?選佩兒”

盧青筠說的動情,蘇朝自然是沒?有反對的理由。長?歎了一口氣,蘇朝闔上了眼睛,“這件事情,我會去與諾兒說清楚。至於讓諾兒出府的這件事情,還是緩緩吧”

蘇朝都?退了一步了,盧青筠便不再?說什麼了。

上回是盧青筠下令,這回是蘇朝下令,蘇佩又被關進了韶玉居裡麵,這回就連後?門都?看守了起?來,分明是要將甄諾和蘇佩徹底分開。隔日,甄諾就被叫到了蘇朝的書房之中。

“你與佩兒”蘇朝頓了頓,還是決定開門見山,“能?斷嗎?”

甄諾已經了然會有今日這一幕,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蘇朝的語調愈漸低沉,“不能?斷也要斷啊”

一字一句都?砸在了甄諾的心口。甄諾暗自攥緊了拳頭,微微抬起?了一點頭,卻不敢直視蘇朝的眼睛。

“我不是單說佩兒一個人,也不僅是為了自己的女兒,更是為了你的前途。你是我的學生?,亦是我的侄女,你將來走的是清流的官路,你的身?上不能?有一絲汙點。任何一點做錯都?會給彆人攻訐你的機會,你不能?喜歡女子”最?後?一句話,蘇朝簡直是難以啟齒。不想苛責這個孩子,但蘇朝也確實是理解不了這樣的喜歡。

甄諾徹底抬起?了頭,勇敢地對上了蘇朝的眼睛。雙唇微微顫動了兩?下,皺著眉頭問?道:“老?師認為為官之道是什麼?”

儘管知道甄諾是想要反駁自己,蘇朝還是認真回答了。

“清,廉,直。”

“清白,廉潔,正?直。學生?這一輩子都?會堅守。但學生?不知道我喜歡蘇佩到底犯了哪個字的錯。”

以前在文章上麵,甄諾有時也會和蘇朝論起?來,但卻絕不會和今日一樣,這般直白地對上了蘇朝。蘇朝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一人站著,一人坐著,沉默了良久之後?,蘇朝又是一陣歎氣,“你師母不喜歡你們在一起?。”

“今日你們在一起?,尚且隻有我們兩?人知道,隻有我們兩?人阻止你們。他朝彆人知道了,世俗的口水會將你們淹死。流言蜚語最?是傷人。”蘇朝語重心長?,將現在麵臨在甄諾麵前的問?題都?擺了出來,隻願甄諾能?好好想想這些問?題,想通了就放棄吧

兩?邊眉毛慢慢往中間拱起?,甄諾倒抽了一口氣,凝聲道:“流言蜚語隻要我心與她心如一,便可以不在意。您與師母才是我與阿乖最?是在意的人。您們不願意,不支持,才是最?傷我們的”

“”

蘇朝不再?說話。甄諾這孩子看起?來聽話,性子也軟,但一旦是自己堅持的事情,整個人就會梗起?來,怎麼也勸不了。

第53章 勸導

那日的不歡而散, 蘇朝就沒有再找過甄諾,反倒是去了韶玉居。相比於諾兒,還是佩兒的性子軟一點, 年紀小也更好說通一點。

蘇佩雖然一直被關在韶玉居裡麵,但是蘇詞每日都會來。雖然明知道諾姐姐與阿佩之間好像有些自己不清楚的事情?,但在蘇佩的旁敲側擊之?下, 蘇詞還是將外頭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說給?蘇佩聽。

爹爹找過阿諾,找完之?後,爹爹就不是很高興

在哥哥這裡打探完消息,蘇佩用完就扔, 直接讓折葉將蘇詞送出去。蘇詞臉上就剩下苦笑了, 這妹妹真是把我當探子使?啊。算了算了,還是自己主動走吧

剛出臥房,蘇詞就看見了矮自己一頭的折葉, 手裡麵還拿著一個小小的布袋子,裡麵也不知道是裝了什麼東西。

有幾天沒見了, 甫一看見折葉,蘇詞就笑了出來。收了收笑容,蘇詞微笑著,指著折葉手中的布袋,“你手裡麵拿著的是什麼?”

折葉無時無刻不是笑著的,雙頰上麵兩個小小的梨渦甚是明顯,揚了揚手中的布袋子像是在炫耀一樣。下一刻, 這布袋子就被交到?了蘇詞的手上。

“這是我昨天剛剛做好的番薯乾。小姐昨日已經吃過了, 很是喜歡。公子沒來的時候就吩咐我去拿一包給?公子呢。”

跑腿的還拿到?了酬勞, 蘇詞的嘴角的弧度大了不少,邊走邊囑咐道:“好好伺候小姐。”

蘇詞前腳剛走, 蘇朝就過來了。背著手走進了韶玉居。

蘇朝表情?難得?的嚴肅,突然的一下還真是將蘇佩給?震懾住了,乖乖地給?蘇朝奉茶。認錯一般低頭站在蘇朝的麵前,就等著迎接爹爹這回的訓斥,畢竟這回可是將娘親給?氣倒了。

“臉怎麼樣了?”

蘇佩:“”酸豆角吃得?太厲害了,都已經四五天了,還沒有好全乎

看蘇佩不回答,蘇朝也知道沒那麼容易好,心?裡麵默默地將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好好數落了一通。也不知道崔家的人會不會知道這其中的隱情?,若是知道了會不會到?處宣揚,會不會影響諾兒這回的考試。

蘇佩雖然辦事不著四六,但是察言觀色極其擅長,蘇朝小小的神色變化,就能?猜出他擔心?的事情?。連忙擺手表示道:“崔家不知道我與阿諾之?間的事情?,我隻告訴崔家公子說我不喜歡他。”

蘇朝沉了沉臉,這孩子

蘇佩吃軟不吃硬,盧氏的冷處理已經在蘇佩這裡碰了釘子,蘇朝便換了一個做法。兩相相對而坐,和蘇佩從談心?的角度出發,好半天之?後才從從前繞到?了這回的事情?上。“為父記得?當時帶你去安陽的時候,你才周歲,小小的孩子連記事都不記事,現在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姑娘了。但現在看你對你娘的做法,到?底還是個孩子,一點都不懂事。”

這回的事情?是自己做得?太過火了,一點都沒有考慮娘親的心?情?,現在聽爹爹這麼說,蘇佩更是自責,腦袋一下子就低了下去。甚是誠懇地認錯道:“這回確實是孩兒的過錯,是孩兒惹娘親生氣了。”蘇佩抬眸,雙手又默默地移到?了身前,拉著自己的衣角揉捏了起來,“這回全是我的錯,孩兒應該尋一個溫和一點的法子和娘親說的。但是這件事情?全是孩兒一個人的主意,與阿諾沒有半分的關係,她也是我和崔公子說清楚之?後才知道的,與她無關。”

蘇朝抿了抿唇,這孩子竟然是還為諾兒攬起過錯來了,怕是感情?已經到?了自己始料不及的程度。

深吸了一口氣,蘇朝溫聲問道:“你對諾兒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你好好同我說說。”

蘇佩絞衣角的動作幅度變小了一些,力氣卻是變大了兩分,思考了一下就回答道:“就是爹爹對娘親的那種感覺男女之?情?”

“你尚且還小,又一直養在深閨之?中,隻看過市井上麵那些胡說的話?本故事,如何能?夠知道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什麼樣的。”

蘇佩的心?驀的難受了一下。我與甄諾之?間發生的事情?,是刻骨銘心?的痛,怎麼能?是那些無病呻吟的話?本能?夠寫?得?出來的。咬了一下下唇,蘇佩擰著眉頭,悠悠地問道:“爹爹相信前世今生這樣的說法嗎?”

“我聽過這樣的說法,但是為父不相信。”蘇朝回答得?極快。“人且隻有今生,不需要談那些虛妄的前世,來世。”

“我信。”蘇佩揚聲。

蘇佩熄了想?要將那些前世事情?吐出的念頭,眼?眸之?中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看得?蘇朝一怔。

“無論爹爹您信不信,我信!我信我與阿諾有前世,亦相信今生我們也一定會在一起,來世,來世的來世都會在一起。”蘇佩放開了揉皺的衣角,眼?神堅定,“至於?爹爹你說的男女之?情?,難道隻有男子與女子之?間才會有嗎?難道爹爹認為阿諾差於?這天下的任何一個男子嗎?”

蘇朝喉結上下動了動,並?沒有想?到?蘇佩竟然是會這麼堅定地反駁自己,好半天無聲之?後才開口道:“你會阻了諾兒的仕途。”

蘇佩瞳孔微縮,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聽到?這樣的一句話?。

“諾兒是要走修書?,以後走教書?育人的這條道,她需得?要承繼柳夫子的位子,致仕之?後便是留在花山書?院執教。她可以沒有一個家庭,但是絕不能?有一個不容於?世俗的家庭。”

“佩兒,不要魔怔了”

***

顧長君可算是頑強的很,發完高燒之?後就醒了過來,隻不過宋榕剛巧被軍醫長給?叫了過去,顧長君一睜眼?就隻看見了空空如也的帳子,半溫的毛巾已經從自己的額頭上麵滑了下來。

顧長君嗤笑了一聲。莫不是還以為到?了軍營之?中還會有人守在自己的身邊照顧不成

軍醫長說的都是一些不甚重要的瑣事,明明可以讓其他的人去做,偏偏將宋榕找了過來,讓她做研磨草藥的活計。若是之?前,宋榕自然是沒有關係的,還會高興。彆?人對自己不在意,將自己當做是一個可有可無不會提及的人才方便自己做事。偏偏現在顧長君還在營帳裡麵睡著,今天換藥也沒有換,就被叫來做這種沒有必要的瑣事,宋榕第一次對軍醫長這種不甚重要的人有種惱火的想?法。

看宋榕的表情?明顯不悅了,另一個軍醫鬱文?棟還絲毫意識不到?,還幫著軍醫長打壓起了宋榕。“你不要以為你現在在照顧少將軍,你就可以在我們的麵前拿喬。你小小的年紀,怕是藥鋪裡麵的藥材都還沒有認全呢,我們現在是在教你”

袖子中的雙拳默默攥緊,宋榕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鬱文?棟。鬱文?棟一怔,瞬間消了聲音。宋榕拿過藥材,當著兩人的麵徑直離開。

看宋榕離開之?後,鬱文?棟還是久久沒有回神,自己行醫幾十年,竟然是被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奶娃子給?震懾到?了

饒是宋榕的手腳再快,這也是一笸籮的藥材,不磨到?下午一定不成。宋榕心?裡麵記掛著顧長君還沒有換藥的這件事情?,藥杵在手上的動作愈發加重。

“您是幫少將軍治病的軍醫嗎?”孟娃子是被人扶著過來的,屁股上麵也還疼著呢。

宋榕遲疑了一下,仔細瞅了瞅這孟娃子的動作還有這長相身量,這才認出了這就是昨日幫顧長君擋了一棍的孟娃子。宋榕點了點頭。

“您不去看顧少將軍嗎?”怎麼在這裡磨藥

“你可會磨藥?”宋榕腦筋一動,這孟娃子可不就是現成的幫手。還不等孟娃子說話?,宋榕緊接著說道:“我教你。”

孟娃子:“”成吧,成吧,你能?去照顧少將軍就成。

將磨藥的重任交代?給?了孟娃子,宋榕一身輕鬆,拿了自己的藥箱就立刻快步朝著顧長君的營帳走去。

宋榕撩開簾子,一進來就看見顧長君烏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裡麵不停地打轉,分明是醒了不知道多?久了。

“渴了?”

顧長君沒應聲,這都快晌午了,馬上送飯的人都要過來了,你一個軍醫竟然是這個點才來,分明是想?讓我這個病人“失救而死”

宋榕將藥箱放下,就直接給?顧長君倒了一杯水,直接放在了地上。

顧長君癟嘴,仰著脖子看著在自己麵前居高臨下的宋榕,你丫的真是當喂狗喝水

如此的話?顧長君自然不會直接說出來的,按照自己對宋榕其人的了解程度,若是自己說了,怕是宋榕會點點頭,然後微笑地應承下這句話?,說自己就是狗

一隻手撐著身子,一隻手從地上拿起了杯子。顧長君一口飲儘,顯然是渴壞了。

宋榕一手拿著藥瓶,一手拿著新的紗布,語氣平靜,麵無表情?,“我給?你換藥。”

顧長君立刻揚手擋在了自己的屁股處,卻一下子碰到?了傷口,一下子就當著宋榕的麵吃痛地嗷嗷叫了起來。

宋榕憋笑,顧將軍打你的時候一聲不喊,現在我給?你上藥就羞成這幅樣子,還嗷嗷地叫

“昨日,你被抬回來的時候,就是我幫你脫的褲子”宋榕故意拖長了自己的尾音,微笑中帶著一絲讓顧長君不妙的感覺,“至於?你的屁股我自然也是見過的”

第54章 拜寄

甄諾一大早就跪在了蘇朝的書房門前?, 就等著蘇朝下朝回書房。

蘇朝一下朝便回了微安院,一邊換下了朝服,一邊與盧青筠說了甄諾與蘇佩之間的事情。都關了十幾?天了, 盧青筠的身體已經大好了,對蘇佩也是惦記的很。

這孩子,一向?是最跳脫的, 從來都沒有被拘在院子裡麵這麼久,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那?你覺得佩兒的心思能不能斷?”

“孩子,總能斷的。”蘇朝說的十分肯定。

盧青筠眼睛一亮,拍了拍蘇朝的肩窩, 語調上揚:“你這般確定?”

蘇朝眨了眨眼睛, 這件事情自己多年前?就想要做的了,隻不過一直被擱置了下來,現在是一定要開始做了

看夫人?整個人?都輕鬆了, 蘇朝心裡麵也鬆快了一點。到底是孩子,年少?時的愛戀, 總是會因為時間的消逝而慢慢變淡的,到時候想起今日的事情,怕也隻是笑笑吧

見過了盧氏,蘇朝便徑直回了書房,剛剛走到院門口就看見了裡麵跪得?腰板子繃直的甄諾。蘇朝眉頭一皺,瞬間就聯想到了蘇佩身上。蘇朝倒抽了一口氣,如今正在關鍵的時刻, 跪就跪吧, 熬過這一陣就好了。蘇朝泄了一口氣, 也不打算去書房了,循著出來的路重新回了微安居。

盧氏看著桌上麵的這堆紅紙, 心中的大石可算是徹底放下來了。

蘇朝一進來就看見盧氏一臉笑意地?看著桌上麵的紅紙帖子,再想到書房裡頭的甄諾,心中的煩悶更添一層,怎麼都笑不出來。

“沒去書房?”聽見了腳步聲,盧氏一抬頭就看見了蘇朝,“怎麼又回來了?”

蘇朝嘖了嘖嘴,坐在了盧青筠身側的位子上,視線落在了這些帖子上麵。隨意拿起了其中的一張帖子,看著裡麵用?金粉書寫的字,隻覺得?有些刺眼,雙手猛然一個開合,就將帖子隨手扔回到了桌上,鬱鬱地?說道?:“諾兒在跪著”

“”

盧氏噤聲,剛剛的好心情被毀了一大半,直接將自己手中的帖子也啪得?一下闔上,又拍在了桌子上麵。佩兒現在已經安分了下來,甄諾倒還鬨起來了。

蘇朝閉上了眼睛,一直手撐在桌子上麵,食指,中指分彆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周身全是疲憊的感覺。無力地?說道?:“這些帖子,夫人?你就先送出去吧。”隻要這帖子送出去了,諾兒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為了蘇國公府在京都的麵子,隻能順從,到時候光是這倫理就能束縛住兩?人?了。

心中不免大歎了一聲,自己這一輩子做的一切事情都沒有存算計的心思,但現在竟然是算計了起來,還是算計自己的孩子

盧青筠上下點了點頭,站起來繞到了蘇朝的身後,輕輕地?幫蘇朝按摩了起來。提醒道?:“這件事,甄諾那?裡可以過幾?天說,但是佩兒總該先說一聲,她擰起來可不會管這些麵子。”

蘇朝冷哼了一聲,到底還是這個女兒難搞一些。說什麼前?世?今生,還繞到來生上麵,莫不是那?一回的落水搞得?魔怔了。

“這回還是要你去和佩兒說。”盧青筠自知自己性子火爆,若是又和蘇佩對上怕是還免不了要吵架,還會鬨得?天翻地?覆,還不如將這些爛攤子都堆到蘇朝的麵前?。

蘇朝隻能一下一下地?點頭,沒了辦法。

***

“爹爹這是什麼意思?”

蘇佩手中拿著的就是蘇朝帶過來的帖子,正月二十一蘇國公府舉辦拜寄。爹爹要收阿諾為義女,入族譜。

“爹爹這是要用?這樣的法子將女兒與阿諾徹底分開嗎?”蘇佩陡然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未曾流經臉龐,淚水一下子低落在了地?上,在淺色地?板上麵碎裂開來。“爹爹是一定要這樣嗎!”

蘇朝神色嚴肅,雙手背在身後,抿唇冷聲道?:“我是你爹爹,在你做錯事情的時候自然是要領你回到正途的。”

蘇佩攥緊了拳頭,喉間一陣哽咽,倔強的眼中滿是對蘇朝的反抗,揚聲道?:“我不認!”

蘇朝提了一口氣,忍住對蘇佩的心疼,甩袖離去。

“爹爹是要逼死我嗎!”

這是蘇朝走到院子裡麵聽見的話,蘇佩說得?聲嘶竭力。蘇朝心一下子提起,猛然轉身,就看見蘇佩已經癱軟在了地?上,仿佛剛剛的話隻是一種錯覺一樣。

快步走到蘇佩的麵前?,蘇朝居高臨下地?看著已經完全失態的蘇佩,隻覺得?痛心的很。這世?間有什麼痛能比得?上子女在父母麵前?以死相逼!蘇朝顫抖著雙唇,緊緊擰著眉頭,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剛剛說的是什麼?”

蘇佩仰頭,眼眶已經紅了起來。這些天來,自己聽話安分,就連見麵都忍住了。但為什麼爹爹娘親還是要如此相逼,要用?如此冠冕堂皇的辦法來讓阿諾就範,難不成就要用?從前?的恩情,現在的親情裹挾阿諾一輩子嗎

“爹爹用?這樣的法子來裹挾阿諾,是要誅阿諾的心,是要誅孩兒的心嗎!”蘇佩聲嘶竭力,原本白皙的脖頸也因為用?力變得?通紅。

“我與你娘親對你多年養育,如今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我是你爹爹!”

蘇朝的聲調高,蘇佩的聲音更是大,“是爹爹是爹爹就可以如此做嗎!”

蘇朝揚手,看著蘇佩這堅定的目光,終究是沒有打下去。忿忿地?將手落下,蘇朝嗤了一下,拂袖離去。剛出了韶玉居,迎麵就看見了家?令毛毛躁躁地?快步走來,回稟的事情就是甄諾還在書房門前?跪著,一直都沒有離開。

佩兒這頭還沒有弄好,諾兒也不省心!

雖然生氣,到底是不忍心甄諾一直跪下去,蘇朝斥退了家?令,一個人?朝著書房的方向?匆匆而去。

甄諾腰板子挺得?筆直,與午間來的時候一般無二,蘇朝眉頭一皺,甩袖走了進去。走到甄諾的麵前?,蘇朝聲音一下子沉了下來,“你想要一直跪在這裡不成?”

“你是在用?這樣的方法來忤逆我嗎?我是你的老師,也是你的伯伯,聖賢書上有教過你這樣的道?理嗎!”

甄諾雙唇有些乾裂,低頭便看見了蘇朝的黑色的靴子,雙手合並一下子拜了下來。一日水米不進,甄諾的嗓子有些乾啞,聲音也啞了一個度,“學生求老師,讓學生見見阿乖吧。”

“學生求老師了”甄諾不停地?重複著。從前?未曾說清楚心意,幾?日,一月,幾?月不見,自己都可以忍下來。但現在彼此心意互通,一日,一時,一刻,心裡麵都好像有萬千的小蟲子在啃食自己的心頭肉一樣,怎麼都忍不了

蘇朝見到此景,心中百味交雜在一起。一個是摯友的遺孤,一個是自己的女兒

“我已經散去請帖,正月二十一我正式會收你為義女,讓你入蘇家?的族譜,與佩兒和詞兒寫在一塊。到時候柳先生,各大氏族都會來。”

甄諾一怔,隻覺得?耳邊的風聲都停止了,整個人?跪伏在地?上沒有了動作。

“我一向?是將你當做女兒來教養的,你也是知道?的。夏天的時候,你就要考試了,到時候□□成的概率就是魁首。我會在朝堂上麵庇護你,你的仕途一定會坦坦蕩蕩。到時候就去修書,以你的才乾,為師相信,不消十年,你就能勝任總修纂。隻要你的身上沒有一點汙點,到時候花山書院也會請你去執教,你是唯一能承繼柳先生地?位的人?。”蘇朝咽了咽口水,皺著眉頭生怕打消不了甄諾的心思,忍不住補充道?:“甄兄定然是希望你走一條坦蕩大道?的,何必要行不可為之事?你肩上還扛著重振甄家?門楣的擔子”

甄諾雙肩微微聳動了起來,寂靜的夜中沒有蟲鳴聲,小聲的抽噎聲尤其的明顯。

蘇朝慢慢蹲了下去,慢慢將自己的手抬起放在了甄諾的腦袋上,語氣也軟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現在還小,認不清楚,錯將姐妹之情認成了男女之情,以後長大了自然會明白過來的”

也不管手上麵臟不臟,甄諾直接用?衣袖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隨後直起了身子,定定地?看著麵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師。甄諾咬著牙肉,即使努力掩蓋,聲音之中還是染上了一點哭腔。“老師,為何一定要這樣”為何要用?這種不入流的法子,為何要用?這種卑劣的法子,為何為何

蘇朝輕輕拍了拍甄諾的腦袋,“康莊大道?就擺在你的麵前?,你絕不能走錯一步。”你是我甄兄的唯一血脈,我若不能將你好好教養好,到了地?底下,我如何有麵目見甄兄。

“康莊大道?我不走,修書育人?,我都可以不要,我隻要她。”甄諾紅著眼眶,手顫顫地?拉住了蘇朝披風的衣角,“老師就允我一次,我此生就求一次”

蘇朝站了起來,厲聲道?:“癡兒!”

甄諾雙手觸地?,不理會青石板麵上的小石子,徑直磕了下去。“老師不要苛責阿乖,不要拜寄,不要我求求老師,我求求老師”

蘇朝抿唇,微微偏過頭,不再將自己的視線分給甄諾一絲一毫,“此事勿需再議!”

甄諾停了動作,整個人?就好像是被抽去靈魂的空殼一樣,慢慢放開了卑微乞求的手。“我感激老師對我前?程的安排,我感激老師將我從安陽破廟裡麵接回來的恩情,我感激老師送我到了柳先生的門下恩情大於?天,我甄諾知道?我還不了這份恩情,蘇國公府的這份恩情我甄諾會背一輩子,就算是拿我的命來還,我都願意。”

“但老師給我安排的這份前?程,我甄諾不要。我與阿乖的這份情意,至純至潔,從來不是老師口中會伴隨我甄諾一生,會阻止我甄諾仕途的一個汙點。反倒是老師您,您為了打消我的念頭,就想了一個拜寄的法子,給各大名門散去請帖。逼我與阿乖義結金蘭,用?倫理來束縛我,以不義之手段行老師明麵上的好事,老師可對得?起從前?教甄諾的道?理!老師可對得?起自己的心!”

“我甄諾”甄諾頓了頓,平觸在地?上的手掌慢慢變換成一個握拳的姿勢,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不服!”

第55章 生病

與老師不歡而散已經是深夜十分, 甄諾雙膝已經跪得紅腫,隻能強撐著自己的身子站了起來。剛走了兩步,沒有意料之中的腿軟, 手上有了一點力量的支撐,竟是蘇詞。

“阿詞”甄諾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愧疚, 自覺地將視線從蘇詞的臉上轉移到了地上。

諾姐姐喜歡佩兒

若不是自己湊巧聽見了爹爹與?諾姐姐的談話,怕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這種事情上麵。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妹妹,這

一輪明月掛在?天邊, 照射出來的清冷月光灑在?兩人的身上。蘇詞沒有說話, 甄諾也不言,寂靜的夜中隻有兩人不太明顯的腳步聲。行至洗墨軒,蘇詞才放開了扶著甄諾的手, 定?定?神注視著甄諾。正當甄諾以?為?蘇詞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隻聞聽道了一聲輕微的歎氣聲, 蘇詞一句話都沒說卻好似說了成堆的話,將甄諾堵了個徹底。

看著蘇詞落寞離開的背影,甄諾倒抽了一口氣,眉峰之間拱起小包,是揮散不去的愁緒。甄諾半彎著身子,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往書房裡麵走?。

空蕩蕩的書房裡麵漆黑一片,甄諾抹黑尋到了火折子放置的地方, 打開蓋子, 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暗紅色的小火光蹭地一下燃了起來,照亮了黑暗之中的甄諾。依次將桌上的蠟燭, 油燈點燃,漆黑的房間一點一點變亮,有了一點暖色調,卻絲毫暖不了一顆變冷的心。

甄諾走?到書桌邊,在?背後的書架子上麵拿出了沒有寫過的竹簡,攤平擺在?了桌上。拜寄之事已經散了請帖下去,有蘇家的麵子在?,沒有辦法轉圜。如今能做的就?是拖,一直拖下去,拖到所有人都忘記這件事情?。既然不能算計彆人,那就?算計自己

已經有了決定?,甄諾提筆有神。

***

從小到大,雖然沒有怎麼挨過打,但是顧長君插科打諢,和鄰家的男孩子打架這種事情?可算是家常便飯。身上一向?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但好起來極快。這回被打了六十多軍棍,雖然屁股還疼著,但是已經能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扶著牆走?兩步。

此刻的顧長君左手撐在?自己的腰口,一隻手撐在?營帳裡麵的唯一的小木桌上麵。顧長君擰著眉頭?,上下牙碰在?一塊,試探著扭動了一下腰身。一個沒忍住,唇齒之間溢出來了一聲長長的“嘶”。

這老頭?子,真是下死手

宋榕一進來看見的就?是顧長君撅著屁股,半撐在?桌上的怪異樣子。明明生性不愛笑,此刻卻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笑聲瞬間吸引了顧長君的注意力,扭頭?就?看見了端著藥的宋榕。顧長君猛咽了一口口水,抿緊唇瞬間直起了自己的腰板,將自己的撅起來的屁股收了回去。

這輩子就?阿娘一個人看過自己,沒想到還被宋榕給?看見了,實在?是丟臉,丟臉

“你?在?乾什麼?”宋榕第一回開始主動打趣起顧長君。

“”雙唇抿得更加緊了。

“鍛煉撅屁股嗎?”

“”

顧長君重?新?趴到了床上,雙手手臂相互交疊在?一起,額頭?枕在?手臂上,將自己的臉整個埋了起來,實在?是不想對上宋榕。太過尷尬了

宋榕雖然沒有笑出聲,但彎起的唇角甚是明顯。上回換過藥之後就?已經好了很多,這回已經不需要用凝華膏了,也不一定?需要彆人幫忙塗藥。但瞧見顧長君羞窘的模樣,宋榕難得開起了玩笑,故意伸手將顧長君的衣擺朝上撩開了一點。

小小的動作?,顧長君露在?外?麵的耳朵蹭得一下就?紅了起來,更加用力地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看著架勢好像巴不得就?地刨一個坑鑽進去。宋榕憋笑,用冰涼的藥瓶碰了碰顧長君的耳垂,隨後將藥瓶直接放在?了床上。顧長君一頓,瞬間瑟縮了一下,扭了一下脖子,微微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看著宋榕。

宋榕這才看見顧長君的臉已經充血通紅,實在?是沒忍住,宋榕捂嘴又一下子笑了出來。

顧長君抿唇,耳朵紅得好像是能滴血,“”到底不需要如此嘲笑我吧

看顧長君重?新?將腦袋埋了回去,宋榕這才止了自己的笑,雙手環抱在?胸不再打趣,正色道:“我看你?也不想我給?你?上藥,藥就?在?床上,你?可以?自己塗。”

顧長君一下子抬起了頭?,雙眼眼巴巴地看著麵前的宋榕,雙唇開合了兩下沒出聲音,好半天才羞窘地開口道:“可是我看不見我的屁股”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顧長君的聲音簡直是細若蚊鳴,倒是可愛的緊。

“那你?想我繼續給?你?上藥?”宋榕指了指自己。

顧長君雙眼撲閃撲閃著,茫然的很,好半天之後,終是一臉羞憤欲死的小嬌妻模樣,認命地拽來了身側的被子,將自己的腦袋藏了起來。“來吧”

“確定??”

“確定?”乘我還沒有反悔,快點,快點

***

那夜佩兒與?自己說的話不停地在?蘇朝的腦海之中回想,人一旦壓抑到了一個極點,能做出來的事情?誰都想不到。蘇朝不敢賭,隻能先撤去了對韶玉居的限製,允許蘇佩在?府中行走?,但不允許蘇佩私自出府。

被關在?韶玉居裡麵多久,蘇佩就?做了多久的夢魘。夢魘的內容夜夜都是一樣,沒有那些賊人,沒有了爹爹阿娘,一切美好的,一切對自己好的人都不見了。隻有空蕩蕩的花山書院,隻有自己一個人,在?寂靜空明的書院之中四下逃走?,怎麼都出不去

明明什麼都沒有,但自己卻能清晰地感知到手上的黏膩,不是恐懼奔走?的汗水,是血,是溫熱的血噴濺出來,是怎麼都堵不住的懼怕。失去的痛苦就?好像是洪水一樣,逼著自己直麵,衝著自己而來。

蘇佩繞道去了一回洗墨軒,就?見到裡麵的方竹正拿著一個大掃把在?門前掃雪,洗墨軒裡麵靜悄悄的。

“二小姐!”方竹看見了院門前的蘇佩,將掃把隨便放在?了一邊就?跑了過來。

蘇佩的腳剛想要抬起,剛想朝著這不算的高的門檻邁進一步,就?被理智叫停。抿了抿微微起皮的雙唇,蘇佩的雙目虛虛地透過方竹彙聚在?洗墨軒的書房之中,關心地問道:“阿諾在?做什麼?”

“小姐在?書房寫字。”方竹笑著回答道,隨後又添上了一句,“二小姐要不要進去看看小姐?”

蘇佩沒有反應過來,倒是身邊微微會看一點眼色的折葉回答了一聲不看。

小姐連院門都沒有踏進去,自然是不想打擾甄小姐。

蘇佩木訥訥地點了點頭?,遞給?了長箐一個眼神。長箐立刻遞上了手上的錦盒,正是當初蘇佩沒有送出去的玉蘭簪子。

蘇佩緊緊地握住錦盒的兩端,蹙起的秀眉不見一點要舒展的苗頭?,鄭重?地將錦盒遞交到了方竹的手中,“替我交給?阿諾。”

方竹也是一個清心寡欲,不上道的,隻覺得最?近這半個月來,小姐和二小姐都奇奇怪怪的,特彆是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奇奇怪怪的,難道這就?是關係好?聽話地接過了蘇佩遞過來的錦盒,方竹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