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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卿 夏陽冬雪 118452 字 1個月前

第141章 逆鱗

甄文?書讓人去辦了這件事情之後, 心?裡麵其實已?經慌得?不行,畢竟那個推下去?的?是蘇國公?府的?二小姐,連帶著甄諾也掉下去了。雖然說這是為了報仇, 還不能完全將自己的?怒氣給發泄出去?,但現在害怕已經勝過了當時的?怒火,如果真的?查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免會落下一身腥。

甄文?書正想著,外院就?開始鬨了起來,動靜直接傳到了內院裡麵來。甄文書徹底慌了起來,還沒有等甄文?書調整過來, 府衙裡麵的?衙役就?已?經衝到了自己的麵前。都是眼生的?人, 不是縣衙的?,是甄諾手底下的人。

杜平帶著人直接將甄文?書給擒了起來,甄文?書還想要反抗, 就?看見甄諾一身戾氣地從門口處走了進來。

“甄文?書,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甄諾厲聲。

落水不過是昨日晚間發生的?事情, 但翌日中午之前甄諾就?帶著人來了,甄文?書直覺不可能會這麼快,此刻更是梗著脖子不願意承認。

隻要不承認,甄諾就?沒有辦法。

甄諾上前一步,將自己身上威壓的?氣勢直接壓在了甄文?書的?身上。漆黑的?眸子裡麵盛滿了盛怒,嘴角狠狠地抽動了兩下,“我?, 甄諾, 從來不想著用?刑, 但我?現在巴不得?打死?你。”

甄文?書驚慌地睜大了眼睛,萬萬沒有想到當著這麼多人的?麵, 甄諾作為安陽的?知州竟然是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沒有證據,你怎麼能濫用?私刑!”甄文?書驚恐。

怎麼會有這樣的?四叔叔,甄諾氣血上腦,額頭上麵的?青筋都爆了幾條出來。後槽牙咬合在了一起,甄諾手背上不甚明顯的?青筋在此刻都凸顯了出來,若不是還有一點理智,甄諾怕是會直接一拳打在這甄文?書的?身上。甄諾咬牙,“甄文?書,你惹錯了人。”

甄文?書與甄家的?那些男丁都被甄諾丟到了牢房裡麵,剛剛下獄,曾涵潤就?急匆匆地從府衙趕了過來。“甄諾,你這樣做,未免太?過張揚了。”

“你如此放肆地將甄家的?人帶走,你找到證據了嗎?你有理由定下甄文?書的?罪嗎!就?算是你能定罪,至於將甄家的?那些老?少爺們都抓起來嗎?”

甄諾鐵青著一張臉,如今確實還沒有抓到那個小賊,但是在安陽除了甄文?書誰會做這樣的?事情。許超站在旁邊,此刻也無奈地附和了兩句,這樣的?做法確實是有些不妥了。尤其是縣衙外麵的?百姓,已?經將縣衙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就?是因為這件事情。

“我?會儘快將小賊抓住。”甄諾繃著個臉冷冷地說道。

還真是沒有找到賊人就?先將懷疑的?人下獄。

老?師告訴過自己要好好提點甄諾,如今甄諾就?是被這事情激得?有些犯渾,曾涵潤不能不阻止。甩袖喝道:“左不過現在蘇小姐沒有事情,看守甄文?書就?罷了,將甄家的?那些公?子都放回去?。”

甄諾偏頭,第一次在正經事上不願意讓步。

蘇佩是例外,是甄諾唯一的?逆鱗所在。

曾涵潤恨鐵不成鋼,重重地甩袖命令道:“許縣令,去?放人。”

“不許去?!”甄諾厲聲,與曾涵潤的?氣勢一般,不願有絲毫的?退讓。

“在沒有找到賊人之前,甄家的?那群人,一個都不能放!”

“放人。”一道清麗的?聲音越過了人。

蘇佩本就?不會水,上一回落水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幾天,更是換上了一個靈魂。這一回落水也是大大地受了驚,而且河水冰冷,喝了藥之後還是免不了害了寒氣,昨夜就?睡得?不是很安穩。但聽於堯說甄諾將甄家的?人都抓了起來,就?立刻清醒了過來,顧不上虛弱的?身體立刻就?來了縣衙。

蘇佩跨過門檻,看了一眼倔強不肯認的?甄諾,越過甄諾看著許超,聲音放緩了一些,道:“許縣令,放人。”

甄諾不再說話了,許超見此,連忙拉著曾涵潤一塊出去?。

“生這麼大的?氣做什麼?”蘇佩聲線溫柔婉轉。

甄諾歎了一口氣,繃緊著下顎,不願意說話。在安陽都能因為自己的?緣故叫阿乖深陷險境,那回了京都,隻會更加護不住。

蘇佩上前,拉住了甄諾的?手,“我?都沒事了”

甄諾凝眉,有些心?疼,這才開口道:“為什麼不留在府裡麵休息?”

“我?沒事了”蘇佩重複道。

劉靖放下了奏本,誇讚道:“甄諾確實是不錯。”

這奏本,蘇朝也是看過的?,此刻聽見陛下對自家後輩的?誇獎,心?裡麵也是高?興的?。

蘇朝笑了笑,溫聲道:“還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還是要多多曆練一番。”

劉靖也是一笑,“她的?法子確實是好,但若是全國推行的?吧,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就?這鹽田的?事情鬨起來”

就?安陽一家也許還好,但若是一下子推行,怕是不成。

蘇朝明白這其中的?顧慮,抿了抿唇,“商鞅變法剛剛實行的?時?候也是如此,廢井田、重農桑、獎軍功,但秦孝公?還是一意孤行,之後才有的?大秦帝國。如今不過是鹽田,不過是那些商賈之家,難不成陛下還要這般顧忌嗎?”

劉靖收起了笑容,深邃的?眸子盯著蘇朝,若是常人定是要跪下直接求饒了,但蘇朝卻?是坦然。焦灼的?氣氛持續了良久,劉靖才低眸沉聲道:“這件事情就?交給廷尉司,少府和大司農一塊合辦吧。”

蘇朝站了起來,拱手行禮。

還沒有走出宮門,蘇朝就?恰好遇見了正好入宮的?劉銘。

迎娶了禦史大夫家的?小姐,如今劉銘的?地位水漲船高?,加上太?子被罰,呂祿下馬,在朝堂上麵隱隱有分?庭抗均之勢了。

“蘇大人。”劉銘謙恭地對著蘇朝行了一禮。

蘇朝微微頷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人,沒有說什麼便走了。

近日來,劉銘的?動作實在是有些大了,在朝堂上麵多次與太?子相衝,所為的?事情都是重要的?國家大事。

於國家大事上麵都能牽扯到政黨,蘇朝很是不喜,但現在這個時?節,蘇朝也沒有辦法阻止劉銘的?大刀闊斧,隻得?減少了交集。

京都之中,各處的?勢力明麵上麵都還是一片祥和,但暗地裡麵已?經鬥了起來,尤其是呂祿下獄的?事情。呂堰是花山書院裡麵的?學子,也被這件事情牽連了。

於呂堰來說,倒是沒有什麼不好的?。太?子太?過狹隘,竟然報複在自己的?弟妹身上,這是呂堰萬萬看不起的?一件事情,轉頭呂堰就?借著自己花山書院學子的?身份轉投到了劉銘的?麾下,成了齊王府的?幕僚。

荀正誼今日也是難得?地去?了一趟東宮,這可是沈宛一事出了之後第一回進東宮,但是這回,荀正誼沒有見到劉攀,隻見到了崔雪。

崔雪一身體麵的?吉服,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與荀正誼兩人坐到了靜室之中。

麵對崔雪,荀正誼沒有什麼好脾氣,冷冷地問道:“太?子殿下呢?”

“在休息。”崔雪比起之前更加自信,更加有氣魄,能震懾住人的?氣魄。

如今的?劉攀雖然外表還是精乾的?模樣,但是內裡已?經被掏乾了,完全受製於崔雪的?控製。東宮雖然還是劉攀的?地盤,但實際上已?經是崔雪的?地方?了。

荀正誼不吃這套,直接站了起來就?要離開。

“荀相等一等。”崔雪開口,也一塊站了起來。

“太?子殿下是真的?身體不適,也是因為沈宛一事,太?子殿下確實是處理過激了,崔雪替太?子殿下為荀相致歉。”

荀正誼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但還是沒有好脾氣。“太?子殿下讓太?子妃娘娘對本相說什麼?”

“將安陽知州甄諾調回京都。”崔雪道。

荀正誼一愣,不知道太?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個打算。

“這確實是太?子殿下的?打算,太?子殿下要將甄諾培養成下一個呂祿。”崔雪道。

荀正誼淩厲的?目光掃在了崔雪的?身上。且不說甄諾一直養在蘇國公?府,就?是那樣子的?性子,真的?進了太?子黨也不能放下心?去?任用?。

***

黑夜籠罩了一切微笑的?動作。高?哲行已?經成功帶領著一支小隊伍突圍了出去?,還不等朱友嶼整頓兵馬前去?突圍,外頭就?傳來了刀劍之聲,還有流矢,黑夜被人為的?火光渲染了。

顧長君從沒有想到顧平山竟然是真的?會重新披甲掛帥,帶著兵前來援助自己。

有了援軍,有了生的?希望,將士們一下子就?燃起了鬥爭的?信念。

顧長君高?舉著劍,眼中是黑暗之中的?火光,自己的?將士與匈奴人纏打在了一起。顧長君高?呼,“眾將士,殺出去?。”

第142章 喪父

“爹!”

顧長?君從沒?有想到十?三歲後的第一聲爹竟然是在這種時刻, 是看著顧平山一點一點地在自己的麵前倒下,那溫熱的血濺到了自己的臉上。明明隔得這般的近,但顧長?君卻不能立馬衝上去。待衝上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反應, 而自己的手上全是鮮血,都?是從顧平山胸口處的血窟窿裡麵流出來的,怎麼都?堵不住。

庚子之戰, 顧平山戰亡,顧長?君手刃匈奴主帥渾邪陰。匈奴四王子被殺,大王子繼任可汗之位,主動?與?大漢提出休戰協議, 願意將匈奴公主以和親身份獻給大漢。

奏本上麵便是這些字, 捷報上麵也是隻有寥寥幾字,大差不離。

這遭事情,人心?各異, 大多人都是一個看笑話的罷了,看顧家的笑話, 看這顧家軍權又會落在誰的手上

顧家軍上下是一片白,沒?有絲毫大敗匈奴的喜悅,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顧帥陣亡來得重要。

顧長?君身上還有著傷,雙唇慘白慘白的,已經兩?日水米不進,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直挺挺地跪在了顧平山的靈位之前,跪在顧平山的靈柩之前。

元貞十?五年, 送娘親走。

元貞十?八年七月初三, 送二叔走。

元貞十?九年二月初一, 送爺爺走。

元貞二十?一年四月初九,送三叔走。

元貞二十?八年三月十?六, 送父親走。

每一個人都?在離開,都?在從自己的身邊離開。無論想不想承認,終究我還是被所有的親人丟下了

宋榕站在營帳的最外麵,看著顧長?君悲愴到極點的背影,心?也是一樣的疼。

是夜,朱友嶼看了一眼宋榕,所有的擔憂都?在無聲之中傳遞給了宋榕。宋榕點了點頭?,一個人拿著一碗白粥,走進了掛滿白綾的靈堂。

顧長?君還是跪著的,但早早就已經沒?有了精神,隻是在強撐著。

宋榕也跪了下來,跪在了顧長?君的身邊。在如此的顧長?君麵前,宋榕隻覺得自己丁點的觸碰都?會壓倒她最後的堅強。宋榕不敢去碰,不敢將自己的指尖碰觸到顧長?君的身上。咽了咽口水,宋榕微微仰頭?看著這燭火下的牌位,一股子心?酸衝上了鼻尖。

長?君已經如此了,宋榕不能倒下,指甲往肉裡麵摳了摳,宋榕將自己的淚水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回去睡覺,吃飯,洗澡,好不好”

顧長?君木訥訥的,雙目空洞無神,雙唇喃喃了兩?下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要睡覺,不要吃飯,就想要待在這裡,想要多?看上一眼,多?陪上一會兒,哪怕是一個時辰,半個時辰

宋榕看著一身素縞,徹底沒?有生氣的顧長?君,心?更加痛了三分。雙手抱住了顧長?君的腦袋,將顧長?君抱進了自己的懷裡麵,宋榕撫摸著顧長?君的腦袋,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將語調壓了下來,“顧帥不想看見你這樣的”

心?,恍若撕裂。

顧長?君閉上了眼睛,靠在宋榕的懷裡麵。

娘親走的時候,泣不成聲,二叔、三叔走的時候也是如此,但現在,天下再無血脈相近之人,顧長?君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顧長?君緊緊攥著自己的手,重重地抵在了地上,我真就是個天煞孤星

白衣素縞上麵滲出了血色,宋榕的神色黯了黯,想來是傷口又一次開裂了,顧長?君守夜兩?日,已經兩?日沒?有換過藥了。宋榕抿緊了唇,相比於自己自小無父無母,看著親人一個一個離開的顧長?君才?是最可憐的人

“我們去吃飯,好不好”宋榕安撫著。

懷裡麵的腦袋固執地搖了搖。

顧長?君心?中已經悲痛到了極點,除了悲痛,還有痛到入骨的後悔。若是自己低一下頭?,若是自己最後原諒了,那麼父親走的時候是不是就會更加滿足一些,是不是能不帶遺憾地離開了。

顧長?君閉緊了眼睛,眼角沒?有半分濕潤出來,但心?上承受的痛苦已經到了極致。

“我們去休息”

懷裡人漸漸沒?有了動?靜,宋榕還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顧長?君的腦袋,後背。覺得徹底沒?有了動?靜後,才?微微垂首,入目的就是後脖頸上赫然紮著的一根銀針,是宋榕剛剛紮上的。

就著朱友嶼的幫忙,顧長?君被安置到了床上,換上了新藥。將近三日水米不進,顧長?君的雙唇已經乾裂,眼底的烏青也甚是明顯,整個人的精神氣頹靡不堪。

宋榕守在床邊,一點一點地將手中的米湯喂到顧長?君的口中,從齒縫之中溢出來那就擦,擦完再喂,喂完再喂,耐心?的很。

“所幸有你了”朱友嶼說道。

顧帥陣亡,顧家軍上下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但最最傷心?的,終究還是顧長?君。老?天定?下的規矩,貪權慕祿的人往往都?活得開心?,重情重義的孩子,受的苦總是要多?一點的。

宋榕不說話,若是可以,真想要造出一味藥,叫長?君吃下去就能忘記所有的煩惱。若是這樣老?天爺會覺得不公平,那就造出一味能轉移傷痛的藥,將長?君的傷痛轉到自己的身上,由自己代為承受,那也好

宋榕將冷水和熱水和在了一起,端著臉盆走到了床邊。將毛巾擰乾,宋榕輕輕地擦拭著顧長?君的臉龐,又托起顧長?君的手,一點一點將手掌擦拭乾淨。

“長?君說她不討喜,但在我看來,顧帥很愛護長?君。顧帥在天上看著,長?君如此,顧帥也會走得不安心?的吧。”

朱友嶼也是難過,與?顧帥在一起並?肩作戰幾十?年,而自己也是孤家寡人,早就將顧家的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樣,如今顧家就剩下了長?君一人,著實是可憐。

朱友嶼歎了一口氣,“當初顧夫人與?顧帥在一起還是我攛掇的,顧帥很喜歡顧夫人的。”是那種不顧身份的喜歡。

宋榕看了一眼朱友嶼,又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顧長?君,沒?有阻止朱友嶼的話頭?。

“婚後兩?年,長?君就出生了。當時顧帥與?顧夫人的感情依舊很好,隻是顧帥到底是需要待在邊關的,沒?有時間看顧家裡。但我知曉,顧帥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兒。滿月的時候,我與?顧帥一同沒?日沒?夜地騎了五日的馬,回了京都?,就為了看這孩子一眼”

“顧夫人走的時候,那時正是戰事焦灼的時候。我看見顧帥看了信,隔日議事的時候,顧帥的兩?鬢都?白了。”深重的愛意終究是被這殘忍的現實給打得支離破碎。

“身在高位就會有不得已的事情,顧帥如此,以後少將軍也會如此的”

宋榕鼻頭?一酸,彎著腰將被子往上麵拉了拉。注視著顧長?君的睡容,宋榕下了保證,“我會好好照顧長?君的。”

***

那個賊人是甄文書?隨便找的一個人,聽?說自己推的人是當官的之後就被嚇破了膽,立刻跑到城外躲了起來。饒是如此,在甄諾麵前也無可遁形,方柳硬生生地從城中查到了城外,從破廟裡麵將這賊人給扯了出來。

甄諾鐵青著臉,可算是找到了確實的證據。甄諾厲聲,“甄文書?,你還有什麼話說?”

甄文書?一開始還是一副死鴨子嘴硬的狀態,畢竟這件事情認了之後就是謀殺未遂,受害的還是蘇國公府裡麵的小姐,絕對不能認。但甄文書?死也沒?有想到,這賊人竟然是拿出了自己的貼身之物。

“草民其實就是一個小扒手,那天那天這個人找我去推人,我看見他腰帶上麵的這塊玉佩成色不錯我就順手牽羊了”

眼中儘是慌亂,甄文書?不自然地擺動?起了雙手,還在狡辯,“定?是你這賊人在街上的時候偷的!”

“就是,就是你那天找我!”說的肯定?,兩?人直接在公堂上麵吵了起來。

甄諾凝眉,證據確鑿了這甄文書?竟然還是不認,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甄諾懶得聽?這爭吵的聲音,一拍驚堂木直接叫停了這爭吵。“來人,帶劉老?二上來。”

杜平帶著一個長?相老?實的老?頭?子走了進來。劉老?二是在街上賣餛飩的,那日出去進貨的時候,正正好好就看見偷偷摸摸的甄文書?還有這個賊人。甄文書?是安陽裡麵的大戶,加上甄家最近的事情鬨得大,劉老?二自然是認得甄文書?的,恰好這個賊人,劉老?二抓到過一回,也是認識的。

人證,物證都?有了,由不得甄文書?再辯駁什麼。

這回落水並?沒?有什麼大事,蘇佩傷風了兩?天就好了,想著甄諾之前說的教棋,便讓一個衙役帶著自己去街上走了一圈,又找了一個牙婆,尋摸尋摸能不能找到一個離府衙較近,比較清靜適合教棋的地方。

走了好幾條街才?遇見了一個可心?的地方,蘇佩將這宅子裡裡外外地走了兩?圈,隻覺得更加滿意了。問?了兩?句之後竟是問?出了些自己沒?有想到的,這座宅子之前也是棋座,巧的是名叫瀚鈞棋座。於堯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也驚了。

蘇佩沒?有定?下這宅子,但也落下了話,確定?了一點買宅子的意頭?,若是可以的話,這宅子就儘量不要在短時間裡麵賣出去了。牙婆知道這是知州大人的家眷,自然是願意賣這個麵子的。

蘇佩不打算再看,帶著於堯直接打道回府。也是巧,兩?人正好在府衙門口撞上了。

甄諾有些不讚同,將蘇佩拉了過來就揉了揉腦袋,一點都?不在意會將蘇佩的發髻給弄亂。“傷風才?好,你就出去跑來跑去的”

“我今日發現了點有意思的事情。”蘇佩道,看甄諾眉間的愁緒消了,就想到了甄文書?,挑眉道:“甄文書?的事情了結了?”

甄諾嚴肅的臉鬆垮了下來,點了點頭?。

解決了,完全按照律法來的。之前到底是太給甄文書?留情麵了,現下將兩?家鋪子都?給要了回來,這樣慘痛的代價,看那些人還敢不敢做這種犯法的事情。

走到了內堂,甄諾才?反應過來阿乖一開始的時候對自己說的話,“夫人今日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今日我想要去找宅子作為教棋的地方。然後我找著了一個可心?的。”

“嗯,那就租下來”甄諾附和。

“不是啦”蘇佩拍了一下甄諾的手臂,“我找到的這個宅子原先也是一個棋座,阿諾猜猜這個棋座叫什麼名字”

“瀚鈞棋座!”

第143章 送葬

許夫人就是靠譜, 如今還沒有到四月,這地契就已經送了過來。正好趕巧,信差還將京都的信送了過來?。

蘇佩將這信擺在了一邊, 在陽光下甚是歡喜地看著這個地契,實?在是最好的禮物了,二十二歲, 定要叫阿諾過一個熱熱鬨鬨,歡歡喜喜的生日。

想起前幾日自己過生辰的時候,阿諾特意早下職為自己學做飯,烹魚湯, 蘇佩也燃起了一點做飯的念頭。

手?肘搭在了桌子上麵, 恰好就壓在了信件上麵。蘇佩用手掌撐著自己的下巴,挑眉問著身邊伺候的長?箐與於堯,“你們覺得我若是洗手作羹湯, 阿諾會不會歡喜?”

於堯沒有見過小姐下廚房,此刻自然是附和道:“小姐親手?做, 大人定是喜歡。”

長?箐表情卻是霎時間?複雜了起來?,為難的很。在蘇府的時候,小姐是下過廚房的,但廚房可?是糟了大禍,當?天蘇府上下都是吃的清湯寡水。為了避免府衙的廚房也會如此,長?箐立刻擺手?阻止道:“小姐就算是去街上買點好吃的吃食,大人也定是歡喜的, 沒有必要一定要下廚”放過廚房這一片聖潔之地?吧

蘇佩白了一眼, 哼哼唧唧了兩下, 這長?箐話裡麵的意思就是看不起自己嘛。

但確實?,的確是這樣?。

蘇佩吐了吐舌頭, 靠在椅背上麵,慵慵懶懶地?拿起了這封信,取出錦帛,蘇佩抖了抖便展開了。輕鬆閒適的表情瞬間?凝固了,眼睛不自覺地?睜大了,手?掌也不自然地?捂在了自己的嘴巴上。

顧帥歿了

蘇佩怔住了,連忙吩咐道:“去,去縣衙找阿諾,將阿諾叫回來?。”

無事的時候阿乖是不會著人來?縣衙特意叫自己歸家?的,甄諾看見於堯來?了,還是蘇佩吩咐的,立刻向許超告罪了一聲,急急地?往府衙裡麵趕。

快步進了內院,甄諾便看見了紅著眼眶,好像是已經哭過一場的蘇佩,手?裡麵還拿著錦帛。

甄諾心上一緊,幾個?大跨步上前?,“怎麼?了?”

蘇佩還有些悲痛,怔神?了兩下後才將錦帛擺在了甄諾的眼前?,說道:“顧帥,歿了。”

甄諾一愣,閉上了嘴巴,連忙接過了這錦帛,雙手?撐開了錦帛的兩邊,上麵烏黑的大字寫明了顧平山戰死。修長?的脖頸上不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甄諾的呼吸都停住了一瞬,快速查看了一下這信的落款之處。

寫成的時候就已經是二十二日了,如今已然是二十八了,算上路上耽誤的時間?,想來?顧帥已經出事小半個?月了

甄諾半跪在地?上,將蘇佩抱進了懷裡麵,輕輕地?摩挲著蘇佩的後背,“沒事,沒事”

這話既是在安撫蘇佩的情緒,也是在安撫自己的情緒。

顧帥歿了,長?君該是怎麼?樣?的境遇,該是多麼?的心痛。除了宋榕,長?君便真是一個?孤家?寡人了

顧家?又一次如多年前?一樣?,重新變成了群龍無首的狀態,而長?君,也是要正式扛起顧家?軍的擔子了。

***

原本入秋的時候應該回京,但現在顧平山戰死,不能一直停喪在軍營之中。

葉落要歸根,人也是如此,顧長?君必須要提前?護送顧平山的靈柩前?往京都,葬入顧家?的祖墳,並完成顧家?五年一次的上京述職,從皇帝的手?中正式接任顧家?軍。

軍營暫交給了朱友嶼,匈奴也已經求和,隻要不出意外?,邊關至少能保五年的和平。

百姓安居樂業,顧家?軍休養生息,僅僅付出了五萬出頭的兵馬損耗。若是從前?的顧長?君會覺得這是一件好的買賣,但現在,每一條人命都是烙在顧長?君心口上麵的一道傷口。

那日被?攙扶回去,宋榕換藥的時候就已經看見傷口發炎了,膿水覆蓋在了傷口上麵。若不是有宋榕及時的施針換藥,之後回京的路,顧長?君根本就撐不下來?。

已經上路了兩天,顧長?君還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對著彆人如此,對著宋榕也是如此。今日,在同一間?客房之中,顧長?君終於開口了。

坐在椅子上麵,顧長?君雙手?緊緊地?抱著宋榕的腰,將自己的側臉靠在了宋榕的小腹處。還是沒有流淚,所有的壓力?都積聚在了心裡麵。顧長?君雙目無神?空洞,好半天之後才說道:“我好痛苦。”

宋榕痛了,這簡短的四個?字打在了自己的心裡麵。

慢慢將手?放在了顧長?君的發旋處,宋榕輕輕地?撫摸著,“哭一場,好不好?”

顧長?君仍是本能地?將自己的表情隱藏了起來?,不叫宋榕看見,就好像是一個?明明傷痛的孩子,心底裡麵還是在故作堅強,不想叫身邊的人知曉,陪著自己一塊難過。

“我哭不出來?”淚水就好像是流乾了一樣?,現在隻剩下了血

“還有我在呢”宋榕安撫著。

還有你,這話讓顧長?君有了一點精神?。抬眸,顧長?君留戀一般地?看著宋榕的眸子,眼眸好像是有吸引力?,能夠撫平自己現在心口上麵的傷痛。

猛地?咽了咽口水,顧長?君撤下了一隻手?,張開著手?掌,將自己的指尖輕輕地?碰觸到了宋榕的眼睫上。

驀然一下,顧長?君覺得痛上加痛,如今我隻有你,但你我的身份是一條幾乎不可?能跨越的鴻溝,你有一日是不是也會像我娘親離開父親那樣?離開我

宋榕俯身,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吻落在了顧長?君的眼睫上麵,四目相對,宋榕心誌堅定,“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的。我的長?君不是不討喜的孩子,是我的至寶。”

顧長?君一身粗衣麻布,不見年少時的意氣風發,相代替的是戰場上麵的肅殺之氣。浩浩蕩蕩的軍隊都是一片肅穆的白,所有的將士都帶上了白巾,腰上係上了麻布。

顧長?君單手?執韁繩,麵無波瀾的臉上不見一點起伏,扭頭看向棺槨,又重新看向城門。

入了那道莊嚴肅穆的城門,我送父親歸家?。

早早就已經有人來?了城門口迎候。顧長?君看著這接迎的隊伍,眼中有些不屑,但為了顧家?,還是保持了虛與委蛇的和平。

“陛下有恩旨,顧少將軍可?以先送顧帥的棺槨入顧家?,整頓之後,明日再去拜見陛下。”

在心中冷哼了一聲,顧長?君拱手?做了一揖,應下了陛下這“好意”。

顧家?的府門之前?已經有兩個?老奴候著了,皆是淚水盈眶的模樣?。顧家?兩邊的街道也站滿了人,有來?吊唁的大人們?還有百姓。

顧長?君無暇關心這些人之中有多少自己熟悉的麵孔,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顧長?君翻身下馬,身邊跟著一身素縞的宋榕,手?捧著牌位,顧長?君每一步都好像是走?在刀尖之上,咬牙邁過了門檻。

這不過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會很難,一直到自己繼任顧家?軍離開京都,每一分,每一刻都會很難。

顧家?不備紅綢,白布麻衣卻是最多的,這便是將門之家?的悲哀。府裡麵都已經用麻布裝飾好了,停棺在堂屋中門左側。顧長?君覺出了一種習慣,所有停棺送葬的事宜都刻在了自己的身上,每一步應該做什麼?,顧長?君都清清楚楚。

荀正誼站在官員之首的位置,蘇朝也在前?排,看著顧長?君捧著牌位進去的身影,心中不免悲痛。

“進去吧。”荀正誼對著身邊的幾個?官員說道。

蘇朝橫了一隻手?臂擋在了荀正誼的麵前?,“讓顧少再準備準備吧”

荀正誼未語,還是等了等。

牌位上隻有寥寥的幾字,沒有官位,沒有尊稱,便是一個?名字,顧平山之靈位。

因著自己的身份,宋榕與那些老奴站在了一塊。顧長?君跪在了一邊,接下來?便是那些人的吊唁。達官顯貴,皇親貴胄,一個?一個?都走?了進來?,其中真心的不過寥寥幾人罷了。

荀正誼上完香之後便走?到了顧長?君的麵前?,臉上的表情偽裝的極好,像個?關心後輩的長?輩一樣?。“顧帥為了朝廷鞠躬儘瘁,馬革裹屍,這是榮耀之事。顧少將軍不要太傷懷了。”

顧長?君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形形色色的人都是相似的話,顧長?君一味地?點頭,不知重複了多少遍才送走?了所有真心假意的人,隻有蘇朝一人,一日來?了兩回。

這孩子已經倦怠了,蘇朝看得見。

蘇朝說不出來?什麼?有關於顧平山的話,隻能輕輕拍了拍顧長?君的肩膀。

長?君這孩子時常都會來?蘇家?,雖然不是養在自己的膝下,但對這孩子,蘇朝真是將她看做是自己的後輩的。如今這孩子,二十歲不到的年紀,遭遇了這麼?多的事情,如今還要麵對這麼?多虛情假意的人,扛起一個?家?族的振興。

顧長?君抬眸,看著蘇朝這個?長?輩,聲音有些沙啞,喚道:“蘇伯伯”

“佩兒與諾兒在安陽,回不來?,但都來?了信。”蘇朝從袖子中將兩份錦帛取出,擺在了顧長?君的麵前?。拍了拍顧長?君的腦袋,蘇朝眼眶之中也有淚水在打轉,“到底是個?孩子,若是有事,對蘇伯伯說。”

“你盧姨也做了飯,過幾天,等送葬好了,到蘇府來?吃飯”

顧長?君低下了腦袋,十指摳在了自己的衣服上,緊咬著下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第144章 兵符

“臣, 顧長君,參見陛下。”

顧長君還是身著?一身麻衣,行為舉止都已?經脫胎換骨, 再?找不回從前肆意妄為的感覺。細長的眼睫上下眨了兩下,顧長君將自己眼中的疲憊揮開,一掃下擺, 叩首在了劉靖的麵前。

賜座,落座,顧長君神色恭敬地在皇帝的麵前跪坐了下來,雙手恭謹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挺直著?腰背, 叫人找不出一點錯處。

劉靖此次是單獨會見的顧長君,意思已?經昭然若揭,便是要將顧長君手中的兵符收回?來。若是能在私底下將這件事情定下來, 到時候大朝召見這顧長君上殿,那?便不會出差錯。

“爾父戰死, 是朝廷的損失。”

伴君如伴虎,顧長君不會因為劉靖的一句惋惜之詞就放下自己?的防備,麵無表情地說道:“邊關可保五年太平,於我父親來說,這是他最想要見到的事情。”

這不僅是顧平山一生都在追尋的事情,這也是顧家?滿門一生都在追尋的,太平。

將戰場上麵發生的事情大致問了一圈, 顧長君不卑不亢地回?答著?。劉靖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打起了感情牌, “朕不常召見你,但?記得你一直會與朕的那?些子侄輩一塊賽馬, 馬術甚好,你幾歲了?”

“回?陛下,臣馬上二十歲。”

皇帝點了點頭,飲了一口麵前的茶水,似有深意地說道:“二十歲,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渾邪陰是自己?親手斬殺,所有出征的人都可以證明,戰術上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掛帥,便將這問題放在了自己?的年紀上麵。顧長君心中嗤了一聲,劉氏作為皇帝,一向如此。顧長君目光如炬,薄唇微啟,“六十歲老翁也有頑童性子,七歲稚童也知治國齊家?之說。”

皇帝的神色凝重了起來,沒有想到不愛讀書的顧長君竟然也生了一張巧言善辯的嘴巴。話語的溫度一點一點冷了下來,劉靖道:“邊關之事,重要非常,由不得一點小兒妄言。”

“長君非小兒,非稚童。有考量,有能力,有擔當。”顧長君沉聲。

兵符是大事,劉靖不會因為幾句鎮定自若的話就放棄自己?的打算,聲音沉了下來。“顧帥接掌兵符的時候已?經將近而立之年,如今你才不過?十九,還需要曆練。”

“長君已?經在戰場上曆練兩年,軍中也有叔伯扶持。請陛下放心,長君定不會有辱聖恩。”

劉靖眼中閃過?一抹曆光,到底還是不願意將六十萬大軍繼續教到顧姓中人的手上。甩了甩寬大的袖子,劉靖看似公正地說道:“選人要重才,將要有將才,帥要有帥才。若是顧少將與朝中武將進行一番武鬥,從兵法?策略上麵取勝,顧家?軍便由你來掌帥。”

朝堂上麵的將帥之才並不少,於行軍打仗上麵可能沒有辦法?勝過?顧平山,但?是勝過?初出茅廬,還不能將兵法?融會貫通的顧長君來說,已?經足夠。

顧長君不見一點懼色,徑直站了起來,叩首在了劉靖的麵前。

“諾。”

皇帝的做法?,無可厚非,顧長君不懼,不怕。

顧家?軍的未來,定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顧家?這一輩的榮光,也一定會由自己?,一直傳下去。

顧長君離宮之後,便由一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大殿之中,正是秘閣閣主,宋夷。

先儲文山,後是陶青,之後便是顧平山戰死,劉靖有不信任也有愧疚。但?於帝王來說,這愧疚一點都不能勝過?猜忌。劉靖冷冷地發問:“秘閣安插了人在顧家?軍中,這顧長君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

“沒有。”宋夷果斷地說道。

顧平山已?經亡故,顧家?嫡係一脈隻有顧長君。饒是宋夷討厭顧家?,但?也不能全?然不顧顧家?,尤其是顧家?顧長君。

送棺槨回?京的時候,宋夷就將自己?的身影隱在了百姓之中。顧長君捧著?牌位進去的時候,一顰一態都映在宋夷的眼中,憐惜勝過?了憎惡。

秘閣是皇權之下的產物,絕對依附於皇權,聽命於陛下。若說劉靖最相信的人是誰,第一個是自己?,排其二的就是秘閣。

劉靖聽到這否定的回?答之後放下了一點心來,甩開了袖子,劉靖將自己?手腕上麵的佛珠移到了自己?的手指上,把玩著?自己?的佛珠。“宋夷,若是你,你覺得這顧家?軍的掌帥之人是應該換還是不應該換?”

宋夷略做思考,最後還是回?答道:“不該。”

劉靖起了一點興趣,畢竟秘閣是不會欺騙自己?的。劉靖勾著?不太讓人發現的唇角弧度,問道:“為何??”

“陛下想要的是一軍主帥的忠心。男人當主帥會想著?權勢,可能會想著?謀反之事,但?女人不會。幾代?忠良之家?,如非必要,顧長君絕對不會敗壞自家?的門楣。”

劉靖聽著?這話,也是茅塞頓開。顧長君確實是現下最好的人選了,既能安撫顧家?的情緒,又能叫顧家?軍上下信服,百姓也能因此感念皇恩。

劉靖擺手,“且看這回?兵法?策略的演練吧。”

東宮內院裡麵,大半的人都已?經換了。在外人的眼中,東宮還是太子的東宮,在這之中的人卻是知道,如今的東宮是太子妃娘娘的東宮。

崔雪笑得有些可怕,叫人生畏。看著?腳下這個害怕得顫抖的人,崔雪生起了一陣玩味。

蹲下身子,崔雪強製性地將這人的腦袋抬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與甄諾十分相似的麵孔,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這下巴上麵的一顆痣。

崔雪眼中有一瞬間的迷戀,但?僅僅是一瞬,就迅速被嫌棄掩蓋了下去。崔雪相信這天下會有相像的人,但?沒有想到這世界上竟然真?的會有好像是一個模子裡麵刻出來的人。

江微江微

是個讀過?書的人,更做過?殺人的勾當。

崔雪在心底嗤了一聲,這麼一張臉,若不是證據確鑿,怕是真?的沒有人信。

江微甚是害怕,原本自己?就是被關在牢獄裡麵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就來了人,將自己?蒙著?頭帶了出來。一路上自己?心中都是惴惴不安的,生怕這些人會殺了自己?。沒有想到在路上走了十幾天,自己?又被蒙著?眼睛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地方?富麗堂皇,每一個人穿著?的都是華服,看起來就是天潢貴胄的府邸。

江微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的是個什?麼地方?,今日總算是見到了主事的人。是個女人,長得明豔動人,勾人心魄。但?崔雪身上自帶的威嚴還是叫江微害怕,懼怕地跪伏在地上,雙腿都抖了起來,若是再?嚇一嚇,說不定會直接尿出來。

崔雪瞧著?這樣子,瞬間沒有了多大的興趣。

容貌再?怎麼相像,性子卻是南轅北轍。甄諾那?樣的人,就算是麵臨什?麼樣的境地,都不會像自己?腳下的這個人一樣,卑微顫抖,願意做任何?有辱自尊的事情來保命。

崔雪垂著?眼睫,連頭都不願意低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腳下求著?保命的人,冷冷地說道:“你很討厭。”

江微更加怕了,一句話都不敢說,呼吸都不敢大喘氣。

“不過?你有討厭但?不用死的資本。”崔雪邪魅一笑,繼續說道:“你爹娘給你生的這張臉救了你。”

江微停了顫抖,大著?膽子抬頭看著?麵前的貴人,還是大氣不敢出。

又是一眼,崔雪看見了江微下巴處的那?一顆痣,“呲”了一聲。所有的地方?,鼻子,嘴巴都是這麼的相像,就隻有這一顆痣,討厭的很。

崔雪甩了甩手,沒有任何?表情地命令道:“將這人帶下去,把下巴底下的這顆痣剜掉,本宮看著?礙眼。”

江微驚恐,抬起腦袋看這麵前的這個女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崔雪蹲下了身子,重新?將江微的下巴勾了起來,還在欣賞著?江微的這張臉,“但?不要傷了其他的地方?,其他的,本宮很順眼”

***

“瀚鈞棋座與考評有關?”

甄諾一下子皺緊了眉頭,看著?麵前長途跋涉而來的李泉昇,還是有些不相信。

且不說這考評之事是由各地的官員直接推薦,卷子也是由三公會審之後再?呈遞到陛下的跟前,這樣子的一套體係下來,就算是三公同流合汙,陛下也絕不會如此的。

“甄大人,您想想為什?麼縣令和主簿之間為何?才學完全?對不上”李泉昇激動的很。

原先自己?不過?是知道瀚鈞棋座,真?的進到了裡麵才知道了什?麼是黑暗。隻要是有銀錢,有官員推薦,官位不過?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甄諾比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瀚鈞棋座裡麵有貓膩,甄諾是曉得的,但?是一個小小的棋座,要是和考評扯上,甄諾還是不相信的。甄諾抿唇,“這件事情,本官會查。”

“大人!”李泉昇高聲道。

噗通一下就跪在了甄諾的麵前。“每年有多少學子靠著?這考評,這是一朝的基石。但?現在就連考評都要牽扯到銅臭之氣,這對無權無勢,沒有錢財,隻知道苦讀的學生是多大的傷害。”

甄諾緊緊抿著?唇,這些道理自己?都知道,但?若是真?的是如此,也不知會牽扯出來多大的利益體係。甄諾手掌拖著?李泉昇,“快些起來。”

李泉昇還是不起,瀚鈞棋座一日存在,就不知道有多少學子的前途會因此而耽誤下去。

“你且先回?去”

好不容易將李泉昇安撫走,甄諾立刻將方?柳叫了過?來,“跟在李泉昇身邊,好好保護。”

第145章 江微

“怎麼在這個房間?”

顧長君到處都沒有找到宋榕, 問過老奴也沒有答案,這才到了這座不?常來的院子,沒想到真的在這裡看見了宋榕。這屋子便是當?初宋珺住著的屋子。娘親故去之後, 顧長君便再也沒有接近過這個?院子,尤其是這間屋子,承載著顧長君不?太幸福的童年。

宋榕微笑, “自然而然就走到了這裡。”

將自己的腦袋靠在了顧長君的肩膀上麵,宋榕悠悠地?說道:“我見過顧帥,卻沒有見過顧夫人,我想來感受一下顧夫人一直住著的地?方。”

顧長君微微側目, 看著肩頭上麵的這個?小腦袋, 輕輕吻在?了宋榕的眉眼?處。

仰頭,看著這屋子裡麵的擺設。隔了十幾年了,這裡麵所有擺設放置的地?方都沒有變, 每兩日?就會有人進來打掃,乾淨整潔, 唯一變得?就是人不?在?了

“你想知道咱娘親是個?什麼樣的人麼?”顧長君輕聲問道。

肩膀上麵的腦袋動了動。

“我娘親,是一個?十分?溫柔的人。她,從不?會疾言厲色,從不?會苛責於?我。她教過我識字,教過我舞劍”

“我記得?,娘親的雙眉是細長細長的,眼?睛總是帶著笑意”

“她與你一樣, 十指纖細, 不?喜歡用蔻丹, 也不?喜歡用什麼口脂的。乾乾淨淨的一個?人,我很依賴她。”

“”

十指緊扣, 宋榕輕輕地?用自己的指腹摩擦著顧長君的手背,“累嗎?”

顧長君咽了咽口水。朝堂上麵參與比試的一共有七人,顧家得?勢的時候,這些人都是顧家門前的常客,但?現在?,都爭先恐後地?跳了出來,都是為了那一道兵符。在?絕對的權勢麵前,從前的那些情誼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如今已經比試完了三場,接下來還有四場,日?日?都有一場,顧長君不?敢放鬆,每一場都需要提起自己的全部精神?。

“累。”顧長君實?話實?說。

“我陪著你。”宋榕更加握緊了顧長君的手,“接下來的四場,一定會贏的。”

顧長君閉上了眼?睛,動了動自己的腦袋。接下來的四場,都是背水一戰,隻能勝,不?能敗。

顧長君在?京都艱難,甄諾在?安陽也是如此?,瀚鈞棋座的事情堵在?了心口。

甄諾雖然將瀚鈞棋座的事情都給封鎖了起來,但?到底是隻能瞞住外麵的人,無法瞞住枕邊人,蘇佩幾番猜測下來,蘇佩就猜到了甄諾最近煩惱的事情,順著這些事情,蘇佩也找到了李泉昇。

李泉昇原本?是不?想要將這件事情告訴蘇佩的,畢竟這件事情牽扯甚多,若是甄諾不?想要禍及自身,定是不?會去查的。但?是甄諾在?乎蘇佩,若是蘇佩也知道了,執意要去查,那些甄諾就隻能順著。

聽罷此?事之後,蘇佩隻覺得?一片茫然,在?記憶之中完全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顧帥戰死也是超脫了自己的記憶,如今又發生了一件超脫自己記憶的事情。要不?就是當?初阿諾將這件事情徹底瞞了下來,要不?就是因為自己的到來,改變了身邊人的命運。

蘇佩更加偏向於?後者,是自己攪亂了時空,才會讓身邊的人過的辛苦。

回了府衙,方柳已經將蘇佩與李泉昇會麵的消息告訴了甄諾,甄諾處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就急急地?回了府衙。

看見阿乖失神?的模樣,甄諾便明白了,慢慢走到了蘇佩的身邊。甄諾歎了一口氣,“知道了?”

蘇佩還有些恍惚,這件事情若是真的,那至少會牽扯進去一半的官員。阿諾若是真的要查,便是去與半個?朝堂做鬥爭,諒腐草之螢光,怎及天心之皓月。“你近日?來就是煩這件事情?”

甄諾點頭,微微低下了手,看著蘇佩的手,嚴肅地?說道:“這件事情牽扯甚大,從現在?開始,阿乖,你要將這件事情徹徹底底地?忘掉。”

“那你呢?”蘇佩急聲問道,“難不?成你也能忘記,忽略?”

甄諾凝眉,“我自然是要查的。”

無論這件事情是真是假,總需要一個?人要去查清楚。

所有的東西都開始慢慢地?脫軌了,蘇佩不?敢再相信前世的記憶。瀚鈞棋座這件事,於?堯說,李泉昇說,定是有不?為人知的醃臢事深埋其中。蘇佩一無所知,不?想叫甄諾查下去。

還沒等蘇佩勸阻的話說出口,甄諾便將蘇佩的話堵了回去。

“總要有人去做他人不?願染指的事情的,無事的。”

翌日?一大早,甄諾應卯出門之後,蘇佩後腳就帶著人出門了。

看著蘇佩帶過來的銀錢,這牙婆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後麵了,殷勤地?說道:“這是地?契,咱下午的時候去縣衙那裡將手續給辦好就好。”

蘇佩點頭,銀錢拉低了彼此?的距離,蘇佩便順勢問起來了,“我聽說這地?方原先也是一個?棋座。”

“哎,對,好像是是什麼瀚鈞的”牙婆甩了甩手裡麵的帕子,這屋子裡麵在?自己手上的時間不?多,擰著眉頭說道,“我之前就在?這條街上做,之前看著這還經營的蠻不?錯的,沒想到突然間就倒了”

“這屋子是什麼時候到你的手上的?”蘇佩微笑著問道。

牙婆不?知道蘇佩為什麼要問這些瑣事,但?看在?銀錢的麵子上,能回答的問題都不?會吝嗇。

“好像好像就是在?開春的時候吧”

那就是正好在?來安陽的那個?當?口,可?真是有些巧。

***

江微已經在?這院子裡麵住了大半個?月了,除了一開始的時候那位貴人來了一次,剜去了自己下巴邊的那顆痣,之後那貴人就沒有來過。江微慢慢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下巴上,現在?已經愈合了,隻是在?小痣的地?方有一點凹陷。

回想著那人說的話,江微現在?還能覺出一種脊背生涼的感覺,對著銅鏡,江微慢慢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也不?知自己的臉究竟是救了自己什麼

還沒有等江微回神?,屋子的門就被一下子打了開來,江微回頭,就看見了一大堆的婢女魚貫而入。江微已經從一開始的驚恐變成了現在?的習慣,接下來這些婢女就會開始擺弄自己的頭發,然後給自己換上一身素淨到不?能再素淨的衣服,似乎是在?將自己塑造成另外一個?人。

難道這天下間還有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人,而這人與那貴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不?成?

領頭的婢女對著江微沒有什麼尊敬的意思,待在?這裡也不?過是主人家的命令罷了。仰著頭,公式化地?說道:“今日?娘娘會來。”

江微慌亂了,害怕地?朝後瑟縮了一下。如此?的動作換來的是一記眼?刀,江微隻能強打著精神?聽著接下來的命令。

“接下來,你需要看書。”領頭的婢女毫無表情地?說道。“至於?要讀的東西已經擺在?了書房的桌案上。”

江微有些苦惱,本?就不?愛讀書,從前識字不?過是為了將自己的身價提得?更高一些罷了。但?這段時間,也不?知道這主人家是有什麼癖好在?,竟然是成日?裡麵要求自己讀書。

察覺到了江微的不?願,領頭的也不?慣著,直接用強製命令地?語氣說道:“讀。”

江微被一嚇,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行止一步都變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錯了事情。

到了書房,江微認命地?坐在?了桌案上,桌上隻放了三卷卷軸,都是連在?一塊的。

“這是安陽知州甄諾的文?章。”婢女朗聲道。

江微慢慢地?翻開了卷軸,上頭的字都是自己認識的,但?是讀起來就完全看不?懂了,簡直是晦澀難啃。江微的表情愈發難看,這簡直是生理性?的折磨。

小心翼翼地?抬頭,江微就看見了大婢女嚴肅的麵孔,江微害怕,立刻就錯開了自己的目光,重新放在?了這文?章上麵。

還沒等江微看完上卷,書房的門就被打開了,而婢女已經換上了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是崔雪來了。

崔雪眉眼?冷淡,越過婢女直接將冰冷的目光掃在?了桌案邊的江微。崔雪晃了神?,安安靜靜看書的江微,像極了在?藏書樓裡麵憑窗看書的甄諾。

江微慌忙從位子上麵站了起來,誠惶誠恐地?跪在?了崔雪的麵前,瞬間將崔雪所有的幻想打破。

崔雪的眸子重新冰冷了下來,看向江微也變得?不?善。

“起來。”崔雪冷冷地?命令道。

站得?還弓腰塌背,就像是個?內監一樣,崔雪心中有些氣惱。換上了相似的發髻,一樣的衣衫,終究是學不?會甄學長的半分?風骨,不?過是一張相像的畫皮罷了。

一個?眼?神?示意,身後的婢女上前,將一副畫卷展開在?了江微的麵前。畫中人長衫而立,一股子書卷之氣,正是崔雪初見時的甄諾。

江微睜大了眼?睛,不?自覺地?摸到了自己的臉上。畫中人是自己,但?確確實?實?又不?是自己,隻有一張臉一樣。

崔雪走到畫前,悠悠地?說道:“此?人是蘇國公府的小姐,花山書院柳老的學生,安陽知州甄諾甄大人。”

“你勝在?的就是與她有著相似的臉。”

甄諾,文?章也是甄諾的

看來這條命也是因為像這甄諾才勉強保下來的,江微不?敢說話,隻是脊背彎的更加厲害了一些。

崔雪眼?神?淩厲,厲聲道:“從今日?起,你就是太子府的門客江微。”

“本?宮要你去在?百家的麵前露露臉,要讓京都的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府有個?門客叫江微。”

第146章 生辰

自己的廚藝有幾斤幾兩, 蘇佩自己曉得,彆到時候將廚房燒了,再把壽星公的肚子給吃壞了就不好了。直接讓人去酒樓裡麵買了不少的甜點, 小?食。一餐嘗遍安陽所有的美?食,多大的幸福。

甄諾前兩?天?的時候為了這瀚鈞棋座的時候和蘇佩大吵了一通,近幾日來對?著手底下的人也?都是冷著一張臉, 嚴肅到不行,搞得手底下的人都是兢兢業業的,生怕做了錯事。

一塊任事好幾個月,許超也?更加放鬆了一些, 與甄諾處成了同袍加好友。看甄諾這幅樣子便知道是家裡?麵出了點事情, 也?一定是和蘇小姐這妹妹有關。許超笑著將文書放到了甄諾的桌上,笑著說道:“甄大人,您彆這般嚴肅。突然這樣嚴肅, 手底下的人都不敢說話了”

甄諾努力勾起了一點唇角,表情苦惱的很。

“是蘇小?姐惱了甄大人的?”許超笑著說道。

甄諾寵愛這個妹妹, 明眼人都知道,就算是惱了,也?不是真的惱。

瀚鈞棋座是大事,偏偏阿乖還要去?做,還將瀚鈞棋座買了下來,甄諾如何能不惱。但說到底還是因為擔心自己才會這樣做的,甄諾的惱火就變得不合理由, 最後就變成了甄諾自己惱火自己。

“不說了”甄諾擺了擺手, 一個機警, 甄諾抬起了腦袋,“許大人, 今個是什麼時候了?”

“剛過午時啊。”許超道。

甄諾急急地站了起來,急聲道:“不不,不是是四月二十八了嗎?”

“對?啊。”許超攤了攤手。

一拍額頭,甄諾倒抽了一口氣,真是的。近幾日鬨了起來,根本就沒?有功夫來顧這件事情,但阿乖定是不會忘記。甄諾將桌案上麵的卷軸合上,筆也?放回了原位,“我今日便先下職了。”

“額”這般風風火火?

甄諾一笑,拿了兩?份文書,“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得趕回家裡?麵吃飯。”

原是如此,許超給甄諾道了一聲生辰快樂,待甄諾走了之後,許超這才後知後覺的覺出了一點什麼。買宅子的時候這蘇小?姐就強調過這件事情,敢情一所宅子,想要出資兩?萬兩?就是為了慶賀甄大人過個生辰。

許超有些羨慕,誰家的妹妹能做到這種?程度,就算是夫人都不能做到這種?程度吧與自己沒?事鬨一鬨,也?是應該啊

甄諾急匆匆地回去?,但也?錯過了吃飯的時辰,剛進內堂就看見蘇佩撅著嘴巴,一臉氣惱地坐在飯桌前。身邊的長箐和於堯也?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大人自己惹的,那就隻能由大人自己來哄了。

甄諾一滯,有些不好意思。

“太忙了,我便忘記了今天?了”

“自己的生辰都能忘記!”蘇佩哼了一聲,身子也?轉了半個過去?。

甄諾啞言,揮了揮手讓長箐和於堯下去?,畢竟接下來可是自己低伏做小?,實在是有些跌麵。甄諾移了一下自己的位子,主動與蘇佩靠近了一些,握住蘇佩的柔荑,輕聲道:“都惱了我這麼多日,今日生辰,彆惱我了。”

確實是這樣,不是甄諾惱了蘇佩,而是蘇佩惱了甄諾。

吵著吵著矛頭就變成了甄諾,變成了甄諾一味的保護和隱瞞。不能站在同一陣線,一起麵對?困難,如此,算什麼夫妻。

“我並不是孩子,不需要阿諾你?一直護著的。”蘇佩道。

甄諾低眉,隻能一個勁兒地點頭。

蘇佩將甄諾的臉捧了起來,四目相對?,蘇佩凝眉,“那件事情,我也?要一起查。”

甄諾沒?應聲,就是還沒?有默認的意思。

“甄諾,說話?。”蘇佩捏了捏甄諾的臉,就好像是在玩一個泥娃娃一樣。

“跟我保證。”

蘇佩捏了捏甄諾的耳朵,雙眸幽深,“我甄諾保證不會隱瞞蘇佩,會與蘇佩一塊麵對?所有的事情。”

“跟著我說。”

甄諾雙唇微啟,怔神地看著蘇佩,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甄諾保證不會隱瞞阿乖,會與阿乖一塊麵對?所有的事情。”

蘇佩點頭,撅起的嘴巴這才放了下去?,捧著甄諾的臉一下子親吻了過去?。

“以後不許瞞我了。”

“好。”

福滿樓的黃魚卷,臨江樓的鬆鼠鱖魚,清許齋裡?麵的糕點果脯

這一桌豐富的菜色,可是將安陽城內叫得出名號的酒樓,糕點鋪子裡?麵最好吃的菜品都搜羅了過來,雖然沒?有親手做的東西,但足可見蘇佩的心意了,隻不過此刻都已經涼了。

蘇佩用手背碰了碰盛湯的盞子,都已經涼透了。有些懊惱,早知道就早些叫人去?縣衙裡?麵喚阿諾了。

“熱熱就好。”甄諾道。

未時都快過了,甄諾才與蘇佩一起吃完了一頓飽飯。雖然是熱過一遍的飯菜,但是味道還真是不錯,比起府裡?麵廚子做飯的手藝也?是不遑多讓的。

甄諾捂著嘴巴,一道長長的飽嗝從喉嚨裡?麵跑了出來,接下來的便是一長串的笑聲,真是失禮透頂了。

“我帶你?去?個地方?。”

馬車之中,甄諾閉著眼睛,眼睛上被蒙上了兩?層淡粉色的綢帶。蘇佩衣服還是工工整整的模樣,隻是腰間的衣帶比起中午時少了一根,而少的一根現下就係在甄諾的眼睛上麵。

甄諾有些好笑,拉過了蘇佩的手,“大可以上了馬車再給我蒙上,你?偏偏從內堂就給我蒙上。”

邁過門檻的時候差點將自己也?摔下去?,若是生辰日的時候,直接摔掉了門牙,到時候定是會叫那些同袍嘲笑自己。

“放心,絕不會讓你?摔著的。”蘇佩柔聲。

阿諾聰慧,若是真從出發再開始蒙眼,說不定阿諾就能猜出來了,這可不叫做驚喜了。

甄諾笑了笑,“鬼靈精。”

方?柳趕著馬車,最先看見這牌匾。燙金大字,氣派非常。方?柳都怔神了,沒?有想到夫人竟然是給大人直接買了一座宅子。勒住了韁繩,方?柳對?著裡?麵搖了搖鈴。

“到了。”

甄諾掛著淡笑,就著蘇佩與長箐的攙扶,這才沒?從馬車上麵直接刷下來,但還是沒?的踉蹌了兩?下,幸好被蘇佩給扶住了。

蘇佩噙著笑,這宅子可是花了自己不少的心血,找了許多安陽當地人,將這宅子的格局重新趕工換了換,如今這樣子和當初的甄家應該是有五分?相像了。

“阿諾能不能猜到我們在哪?”

甄諾微笑,都將自己蒙成了這幅樣子,如何能猜的出來。

蒙眼的衣帶被解開,甄諾眨了眨眼睛,視線這才變得清晰,看見了高掛著的牌匾。

甄諾愣住了,四下看了看,這才明白?這是在哪裡?。

“這”

甄諾倒抽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瞧著阿諾這樣子,蘇佩就知道阿諾是歡喜的,連帶著蘇佩的眉尾都飛揚了起來。牽著甄諾的手連跑帶走地越過了這高高的門檻,“我們進去?。”

蘇佩拉著甄諾繞過亭台樓閣,繞過假山魚塘,徑直到了內院。內院便是從前甄諾生活過的地方?,雖然格局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但隻要是在這塊土地上,便能叫甄諾的腦海之中一下子湧現出來從前的那些事情,複雜的情感一下子湧上了心頭。

蘇佩將自己的手指扣在了甄諾的指縫當中,柔聲道:“這裡?原是許縣令的府邸,但是我買了下來,以後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家。”

十幾年前,一把大火,毀了盛極安陽的甄家,而自己也?隻能看著在這土地上一座新的宅子憑空而起。十幾年後,身邊人又將從前自己失去?的重新帶到了自己的麵前,多的是,身邊有了一個陪著自己從星落到日升的人。

甄諾抿緊了唇,手上輕巧地發力,握緊了蘇佩的手。

安靜的長夜,加上特殊日子的氛圍在,就著蠟燭燭芯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屋內的光亮霎時間變得曖昧了起來。心照不宣地對?視了兩?眼,甄諾傾身,一隻手托著蘇佩的盈盈一握的腰肢,順勢一起倒在了床上。

突兀的一下,蘇佩聽見了甄諾吞咽口水的聲音,注意到了甄諾上下輕微扇動的眼睫,看來自己羞澀的同時,阿諾也?是一樣的。

撤開了在腰上的手,甄諾將手掌撐在了絲被上麵,將自己的半邊身子撐起,不至於壓在蘇佩的身上。另一隻手慢慢將蘇佩額間的發絲捋到耳後,甄諾注視著蘇佩的眸子,明眸若星光,清澈,動人,溫婉,靈動,書本裡?麵所有描繪女子的好詞都用在阿乖的身上也?無法將阿乖的這個人描繪出來,所有的詞都及不上。

甄諾直白?的目光叫蘇佩羞澀地彆開了臉,真是羞人到了極點。蘇佩慢慢將自己的雙手扶在了甄諾的腰身上麵,“去?去?滅燈。”

甄諾扭頭,看著桌上跳動的燭火,回過頭來重新注視著蘇佩的眼眸,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層輕紗一般的水霧,就好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著甄諾。

蘇佩咬上自己的下唇。“滅燈”

燭火的光亮能叫自己看見阿諾的目光,讀書人清正的眼睛裡?麵染上欲/火,如此的變化是兩?個極端的狀態,叫蘇佩著迷又羞惱。

甄諾取來了衣帶,就是今日蘇佩蒙自己眼睛的東西。甄諾有條不紊地將衣帶蒙在了蘇佩的眼睛上,不鬆不緊,不會弄疼蘇佩,也?不會因為動作而叫這衣帶鬆垮下來。

白?皙的雙腳繃著直直的,情動之際,蘇佩摟緊了甄諾的脖頸,“我愛你?。”

“我也?很愛你?,阿乖。”甄諾回應著。

第147章 飛逝

過五關斬六將, 顧長君真真切切地將兵符拿在了手中,從?今日起,顧家軍便?由自己執掌了?。

宋榕注視著顧長君冰冷淺淡的眸子, 覺出了?不一樣的變化。顧長君變了?,身份變了?,性子也?變了?, 徹底不一樣了。

離開京都之前的一夜,顧長君輕手輕腳地從與宋榕的房間裡?麵出來,看?著清冷稀疏的月光,顧長君踱著步走到了?主院當中。空空蕩蕩的院子裡麵還有一人的身影, 是周權。

“顧將軍。”周權已經換了?稱呼。

顧長君先是愣了?一下, 隨後便?是自嘲一般的冷笑。“這是在將軍府,周叔照例喚我長君吧。”

“”周權閉上了?嘴巴,好半天之後才用蒼老的嗓音說道:“屬下是顧家的家仆, 不能這樣沒有禮數的。”

“就在將軍府,周叔再喚我長君吧, 回了?邊關,周叔有的是機會叫我顧將軍的。”

出了?京都,到了?邊關,那時?候就隻剩下顧長君顧將軍,再沒有顧長君了?。“除了?阿榕,隻有周叔能喚我長君了?我很想聽”

“長君。”周權終於喚了?。

顧長君出去的時?候,宋榕就醒了?, 默默跟在了?後麵, 便?看?見?顧長君又進?了?這個院子, 裡?麵還?有周權。

宋榕沒有出聲,將自己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長君現在不愛說話, 隻有冰冷的表情,雖然麵對?自己時?會強顏歡笑,但宋榕隻覺得不太真實。她想要知道,知道顧長君心裡?麵的想法?,想要顧長君將心中的痛苦表露出來。至少,能一起承擔。

顧長君陪著周權一塊坐在了?院子裡?麵的台階上,就著有規律的蟬鳴,顧長君與周權說著家常話,“說真的,我都沒有見?過周叔的兒子呢。周叔的兒子叫什麼名字?”

“叫周升。”周權聲音有些悶悶的。“承平之役,他十七歲,戰死。”

顧長君怔住了?,扭頭看?向周權。周權蒼老的臉上,那幾道皺紋,那白發,想來有許多是因為?兒子早逝才留下的吧

“是我讓他去的,就是沒回來”周權抽動了?兩下嘴角,時?間早就已?經將當初的喪子之痛撫平的差不多了?,但是重新提起,依舊會痛,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

驀然想到了?當初自己的發問,顧長君心一揪,彆過了?頭。

“顧家對?不起周叔。”

周權苦笑了?兩下,“保家衛國?,我兒子做的是這件事情,顧家做的也?是這件事情,都是為?了?心中的信念,沒有什麼對?不起的。”

顧長君低下了?頭,看?著青石板,道:“以後我給周叔養老送終。”

周權沒有說話,心中卻已?經因為?了?這句話大為?震撼了?。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心裡?麵早就已?經將長君當做是自己的孩子了?。若是這話,是長君對?著顧帥說的,顧帥該是多麼的歡喜。

“想好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了?嗎?”

“子承父業。”顧長君抿了?抿唇,抬頭看?著天上零星的幾顆閃耀的星星,“《尚書·太甲上》有一段話,我記得很清楚。天監厥德,用集大命,撫綏萬方。”

無論有多不喜歡如今的朝廷,無論陛下的猜忌如何,顧家永不會反。顧平山如此,顧長君也?是如此。

周權微微頷首,將軍如此,顧帥在天上也?會放心的。周權眨了?眨眼睛,想到了?現在的一個變數,“宋榕呢?”

“我想留她在我的身邊。”留到不能再留的時?候。

周權抿唇,有些擔心,畢竟宋榕不是當初的顧夫人。顧夫人能為?了?顧帥甘願赴死,但宋榕不一定

“若是宋榕背叛您呢?”

顧長君站了?起來,聲音陡然沉了?下來,“她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隱在暗處的宋榕一怔,顧長君的語調,冷到了?極點。心臟處的血液好像是一下子急湧而近,四肢霎時?間冰冷到了?極點。

顧長君的話,話背後的意思

便?是自己有背叛的苗頭,長君都會毫不遲疑地將利劍插入自己的胸口,殺了?自己

之後的話,宋榕已?經沒有勇氣繼續聽下去。背影落寞,放輕了?自己的腳步,在無人看?見?的情況下默默離開了?這。

“你會動手?”周權有些不可置信。

顧長君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她的心有多軟,周權明白。

“會。”顧長君決絕地說道。

“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會送她平平安安地離開,忘記顧長君,重新做回宋榕。”

娘親的死,刻在了?心中。顧長君不能賭,不願賭,這代價實在是太大。

那一天遲早會來,若是來了?,我會狠下心來。我寧可餘生都在思念之中度過,我也?要保住她的命,我也?要知道她是平平安安的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甄諾與蘇佩一塊在安陽過了?一個新年,雖然不似在京都的時?候那般熱鬨,但小家庭也?是熱熱鬨鬨的,兩人甚是滿足。時?常會去信京都或邊關,雖然不能見?麵,但情誼不減。

蘇佩在瀚鈞棋座的舊址上麵新開了?一家棋社,專門教安陽府內喜歡下棋的女?孩子棋術,其中就有主簿陳達的女?兒,還?有一個窮苦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名喚江安。孫家與衛家原本也?想要送族內的女?孩子過來,畢竟與蘇二小姐一塊學習,以後得益可是不少。可惜帶過來的孩子都不喜歡下棋,就喜歡刺繡女?紅,利益心太重,蘇佩便?將那幾個孩子都送了?回去,也?免去了?之後的麻煩事。

這一年間,方柳幫著甄諾辦了?許多的事情,尤其是去外地探查瀚鈞棋座,終於是查到了?一點苗頭。

瀚鈞棋座幕後就是一盤巨大的棋,背後之人深不可測,定是三公之一。如今的三公隻有沈禦史和荀丞相,爹爹雖然也?參加了?審閱,但爹爹絕不會牽扯在這件事情之中。沈禦史一向剛正不阿,加上沈宛已?經嫁給了?齊王殿下,若是背後之人是沈禦史,那麼齊王殿下就會牽扯其中,自己也?不太可能一點苗頭都不知。但荀丞相

雖然隻見?過一次,但他沒有涉及黨派之爭,鋪出一場瀚鈞棋座的大局又是要做什麼呢

當初許下了?承諾,當甄諾查到了?這些事情後,深思熟慮了?一番之後,還?是將這件事情告知了?蘇佩。

蘇佩聽到荀正誼的名字就恨得牙根子癢癢,若是這件事情和荀正誼有關,這又是一件多年部署出來的事情,那說不定就與自己的到來無甚關係。蘇佩知道這隻不過是對?自己的安慰,但此刻的直覺就是如此,而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讓阿諾有防備荀正誼這狗賊的心。

“阿諾還?記不記得當初京都的說書人?”蘇佩道。

說書人

甄諾想了?起來,隨後點了?點頭。

“臨行之前,爹爹就對?我說,他就將你呈遞策論的事情告訴了?荀正誼一個人,之後就有了?茶樓裡?麵這樣的說書人”

“世?間有巧合的事情,但不會全部叫我們碰見?。”

甄諾未語,荀正誼如果是清流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唯一的解釋便?是這荀正誼明麵上是清流,背地裡?麵早就已?經將自己劃入了?某位皇子的黨派,而現在的黨派之爭,圍繞在太子與齊王的身上。

荀正誼不可能會幫齊王,那便?是東宮的人

這件事情真的與考評有關,那就是太子用考評牟利。如此的儲君,真是一朝的敗類。

甄諾握緊了?拳頭,一拳打?在了?桌案上,氣惱的很。

蘇佩抬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了?甄諾的眉心處,慢慢撫平,“小門小戶也?會有不想見?人的事情,大宅門裡?麵會有妻妾鬥爭的醃臢事,諾大的皇宮,人心各異,密辛絕不會少”

甄諾歎了?一口氣,打?著精神勾起了?一個不大的弧度,“我就娶你一個小家夥,咱家不會有妻妾相爭的那種事情的。”

冷笑話!

蘇佩刮了?一下甄諾的鼻子。

***

“甄諾在查考評的事情。”荀正誼臉上的表情嚴肅駭人。

劉攀雙目無神,聽見?這事情也?沒有什麼大的波動,一板一眼地說道:“那就不要讓安陽有這個人了?。”

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劉攀就好像是執行命令一樣,補充道:“不要死了?,帶回京都來。”

荀正誼橫了?一眼,雖然不知道太子殿下是為?什麼說這樣的話,但太子殿下最近的部署確實是沒有多大的問題,甚至是有種比從?前更妥善的感覺。劉銘雖然已?經起勢,但在太子的絕對?權勢麵前,勝算還?是極低。荀正誼沒有多說什麼,簡單交代了?最近的事情之後便?離開了?這。

崔雪施施然地走了?進?來,劉攀就好像是尋到了?味一樣,眼巴巴地走了?過來。看?崔雪的眼神崇敬,就好像是看?著自己的主人一樣,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傲慢。

這一年多來,太子府已?經徹底換過了?一撥人,連門客都換了?一撥,如今的東宮內外,都已?經是崔雪的地盤。

崔雪笑得陰森嫵媚,眼底一片涼薄,抬手沒有感情地拍在了?劉攀的臉上,就好像是對?待伺候自己的奴仆一樣。“太子殿下,真乖”

出了?府,崔雪直接去了?芳京街,不是那所自己陪嫁的宅子,而是東宮的資產,江微就被安置在裡?麵。

江微已?經在這宅子裡?麵住了?一年多,現下已?經完全適應了?下來,對?自己現下的身份處境都有了?了?解,尤其是崔雪其人。

白日裡?麵需要自己做的事情不多,除了?讀書就是讀書,想來那甄諾也?是這樣,就知道讀書的一個人,江微很是不屑,死讀書沒有一點情趣。晚上倒是簡單,隻要靜靜地等著,若是崔雪來,那就伺候,若是不來,這諾大的宅子就歸了?自己,慢慢有了?一點主人家的氣勢。

想到這,江微笑了?笑,這可比自己坑蒙拐騙,靠色侍人來的好。左不過是靠自己的這張臉,娛悅那群滿口粗言穢語的男人,還?不如是崔雪這個貴人,至少看?著開心一些。隻不過這貴人看?起來好女?色,但卻真的沒有與自己有過親密接觸,也?實在是難懂。

江微正想著,麵前就站定了?一個人,是崔雪。

今日心情好,崔雪開起了?玩笑,“開小差?”

江微立刻將麵前的卷軸闔了?起來,沒有展現出來自己此刻的懼怕,學著甄諾可能會的樣子,“偶爾,有些呆了?罷了?。”

“呆了??是因為?本宮?”崔雪笑著說道。

“是。”江微承認,點頭。

崔雪眸子漸漸深了?。甄學長當初看?著蘇佩好像也?是這樣,眼中隻有一人,也?不知道關起門來,甄學長是不是也?會如此回答蘇佩的問題。恍神了?幾秒之後,崔雪就收回了?神遊的思緒。

聲音添上了?一層嫵媚,崔雪冷笑著問著自己的問題,“你喜歡本宮?”

江微抓住了?崔雪的喜好,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了?一個肯定的答案,真與甄諾的性子像極了?。

崔雪卻是笑了?起來,這江微,當真是諂媚會看?眼色的緊。畫虎畫皮難畫骨,江微注定是江微,永遠不能變成甄諾,到底隻是一條狗,變不成人。金玉其外,內裡?還?是空洞,隻會一味地揣摩人的心理罷了?。

“貴人笑什麼?”江微問。

“笑你。”崔雪的笑容有些可怕,叫江微又一次覺出了?脊背發涼的感覺。

崔雪撫摸上了?江微的臉,“很快很快你這張臉就會發揮出作用了?”

第148章 交易

“有人在查儲文山的事情。”

“軍營虎字科有一個人叫宋平, 行跡有些可疑。”

“宋軍醫三年間的軍營出去的行跡,與宋平對上了。”

“顧帥,儲文山的事情許是能被查出來, 要早做考量。”

“”

離開?了京都,宋榕將顧長君照顧得極好,不論是白日還是黑天。除了兩人?各有各的軍務要管, 宋榕簡直就好像是大家?族裡麵的一個事事恭謹的主母一樣,侍奉著顧長君,無微不至,隻是兩人?之間能明顯地感受到彼此的冰冷, 真就做到了相敬如冰。

顧長君無暇分心, 但也察覺到了宋榕的疏離。若是如此就能叫宋榕離開?的時候更加安心一點,顧長君不在意此刻的疏離。宋榕的心則是牢牢地被那?夜顧長君說?的話?桎梏住了。

顧長君的愛,宋榕不確定?了, 但顧長君的狠,宋榕明白了。

聽著周權說?的這些話?, 顧長君擺手直接讓其退下。

帥帳裡麵隻剩下了顧長君一人?,顧長君麵上沒有任何的起伏,心上也是如此。這是早早就猜到的事情?,隻不過當初一直都沒有找到秘閣安插在顧家?軍之中的樁子,想?來當初父親所中的百消散,也是這人?的手筆。還在戰場上麵救過這人?,還真是諷刺

顧長君深吸了一口氣, 取來大印, 蓋在了捷報上麵, 這是待會要交給宋榕的。

早早下職,顧長君已經許久不來藥房, 今日卻拿著捷報過來了。

宋榕看見?了悶聲?不響的顧長君,包好了最後一包藥,迅速淨了手,沒有讓顧長君多等。

隔著半臂的距離,顧長君有主帥的身?份在,沒有主動與宋榕親近,宋榕也不會主動,兩人?就如此,一起進了帥帳。

顧長君注視著宋榕的眼眸,從?前的這眼眸清澈明麗,但現在這雙眸子裡麵,有倦態,有失望。顧長君明了,若是自己強求,宋榕會義無反顧地留在自己的身?邊,但她會越來越累,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顧長君咽了咽口水,取出了捷報遞到了宋榕的手邊。

如今的邊關並沒有什?麼仗需要打,這是難得的一份捷報。若是將捷報比作?兩人?的感情?,那?便是越來越少

宋榕自然而然地接過,沒有一開?始的激動了,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宋榕剛轉身?,顧長君便從?背後抱住了宋榕。不似從?前那?般緊,鬆鬆的,隻要宋榕微微一動就可以擺脫顧長君的懷抱。真好像是彼此,岌岌可危。

“今晚陪陪我,好不好”顧長君的話?冷冷的,沒帶上情?/欲,但指的就是那?件事情?。

宋榕閃身?,從?顧長君的懷抱裡麵逃開?了,“我有事。”

顧長君苦笑了兩下,沒說?什?麼。“那?你好好辦事,我便先去?處理軍務了。”

***

“從?前你就教訓我,說?夏天最容易熱傷風了。現在你倒是好,貪涼將自己弄得風寒了。”蘇佩說?著教訓的話?,實際上卻是擔心更多一點。

蘇佩擰乾了打濕的布,坐在床沿。甄諾眼珠子亂轉,就看見?蘇佩將布頭折疊了兩下,貼在了額頭上。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蘇佩又取來了一塊乾淨的步,打濕擰乾之後就開?始幫甄諾擦起了手,“反正之前旬休的時候你也會去?辦事,這回就當是挪用?之前旬休的時間,好好給我休息。”

甄諾笑了笑,左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熱傷風罷了,不是很嚴重,這般小題大做的。

“聽方柳說?,阿諾你今日要去?雲水縣?”

“嗯”甄諾的聲?音帶著鼻音,聽起來比日常的時候性感許多,有些好笑。

蘇佩輕輕捏了一下甄諾的鼻子,“你還是不要說?話?了,沙沙的,不好聽。”

雲水縣聽說?也有一個瀚鈞棋座,也是距離安陽最近的一個縣,甄諾想?要到實地去?看看,但誰成想?成行的前一天竟然是病倒了。

蘇佩將橘子剝了皮,又將橘絡一絲一絲地掰扯了下來,隨後一瓣一瓣地掰開?,送到了甄諾的嘴邊。

張嘴,閉口,嚼

“甜嗎?”蘇佩努了努嘴巴。

甄諾注視著蘇佩手上的橘子,微笑著道:“甜但其實我嘗不出什?麼味道來”

蘇佩看了看手中的橘子,吃了一瓣,眼睛瞬間緊閉了起來。

哇,好酸

看著蘇佩這模樣,甄諾撲哧一笑。看來自己嘗不到味道還是不錯的。

蘇佩撅起了嘴巴,吃到這一瓣這麼酸的橘子,酸得眼淚都要擠出來了。蘇佩砸吧砸吧了嘴巴,努力將嘴裡麵的那?股子酸味消去?,“我待會就要去?和長箐說?,以後不許她買這家?的橘子了。”

一瓣一瓣的橘子接連地被喂到了甄諾的嘴邊,蘇佩振振有詞,“左不過阿諾你也嘗不出味道,彆浪費這個橘子了”

雖然嘗不出味道,但甄諾舔了舔牙齒,還真是有些酸倒了的感覺。

蘇佩手肘撐在了床沿上,身?子微微前傾湊近了甄諾,柔聲?道:“我替你去?雲水縣吧。”

吃橘子之前用?了藥,甄諾有些困,但聽到這話?還是一下子醒了神。

話?語有些嚴厲,“不許。”

且不說?那?裡的暗哨都知道自己要去?,雲水縣到底不是安陽的地界,隻不過是一個小縣,若是有事怎麼辦?

“我替你去?。”

“你的那?些人?總不見?得看過你的畫像吧,到時候我和李泉昇一塊去?,大不了我再帶上方柳,定?是不會有事的。”

額,確實是認不出來,但還是不好。

甄諾一把拉住了蘇佩的手,語氣更加重了一點,命令道:“不許去?。”

“難不成你接下來有空閒去??”蘇佩反問。“縣衙裡麵已經開?始忙秋稅的事情?了,許縣令那?裡也經常要叫你幫忙,後個曾知府那?裡也叫你過去?。你的這些暗樁難不成能一直等在那?裡不成?”

蘇佩感覺到了手腕上的手有了一點鬆動,阿諾已經有了一點鬆動,再說?說?就會同意的。

“我保證安安全全的。”

凝視著蘇佩認真的眸子,甄諾心中一歎,耐不住囑咐道:“小心一點,凡事多聽聽方柳的,察覺到一點不對就快快回來,不許久留,三日內一定?要回來。”

“嗯嗯嗯”蘇佩一一應下。“你總是和爹爹待在一處,將他愛囑咐,愛嘮叨的性子都學了個十成十。”

甄諾板了一眼,“是爹爹,要尊敬。”

蘇佩哼唧哼唧了兩下,從?床邊站了起來,雙手提了一下甄諾的絲被,蘇佩俯身?,親了一下甄諾的額頭,“好好休息,待我歸家?。”

彼此的角色真是反了過來,有些好笑。

甄諾斂眉,囑咐道:“小心些。”

原本就是方柳一直在與暗樁聯係,有方柳在身?邊,加上暗樁並不認識甄諾,隻知道是個女子,看見?蘇佩沒有多加懷疑就信了,蘇佩極其順利地進到了雲水縣之中的瀚鈞棋座裡麵。

蘇佩抿緊了唇,用?餘光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一進去?還是棋社的模樣,繞過了幾道門,蘇佩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地方。

裝飾與外頭是差不多的,隻不過布局完全不同,像是一個市場。蘇佩進來的不算早,裡麵已經有了不少的人?,但還是有條不紊的樣子。

蘇佩找了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坐著,將自己隱在了這些賣官鬻爵的人?之中。看著台子上麵的那?些東西,蘇佩終於見?到了這賣官鬻爵究竟是什?麼東西。

隻要手中有銀錢,就算你是一個大字不識的草包,這地方也能讓你圓了做官的夢。

暗房之中的人?觀察著底下的情?況,看見?蘇佩的時候,眼神逐漸變得陰暗。

“大人?,這人?似乎與畫像上麵的很不一樣。”

“是蘇二,甄諾還在府衙。”領頭的人?冷冷的,命令道:“叫底下的人?將她拖住,決不能叫她回到安陽。”

***

顧長君盯著宋平,故意拖長著自己的尾音,“你叫宋平哦”

宋平已經暗覺不妙,對顧長君充滿了防備。

宋平的武功不差,殺招更是多。顧長君知曉,但還是全無防備,一臉坦然地靠近著宋平,踱步到宋平身?側的時候,顧長君停了,意味不明地說?道:“儲文山的事情?,你查出來了吧”

宋平一怔,本能地觀察著四周,如今是在外頭,若是周圍沒有埋伏的人?,那?自己逃出去?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顧長君背手而立,直接將自己的後背不設防地曝露在宋平的麵前,輕笑了一聲?,顧長君語氣鬆快,“不用?看了,本帥沒有安排人?。”

宋平抿緊了唇,仍是沒有放下自己的防備,儲文山的事情?自己已經查出了個大全,現在隻缺一個確鑿的證據。

“儲文山的證據,本帥給你。”顧長君勾唇一笑,眼底一片冰冷,“但是本帥要和你談一個交易。”

宋平皺緊了眉頭,看著顧長君的眼神從?不善變成了疑惑。

“送宋榕離開?。”

平平安安地離開?,忘記顧長君,好好做秘閣少主,繼承秘閣

身?份已經曝露,宋平也不想?再隱藏了,審視著顧長君,防備地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宋榕雖然不說?,但是我對她的性子是明白的,儲文山一事你隻需要告訴她,她一定?會與我決裂。接下來的事,你不需要管,你需要做的僅僅是是將她帶走。”

顧長君回身?,凝視著宋平。這個交易,於秘閣,於宋平沒有一點壞處,宋平沒有理由不答應自己。

“儲文山的事情?根本就不會傷我,皇帝知曉我顧家?不會反,畢竟我顧長君沒有反的資本。”

“宋平,你那?麼費勁心思地去?查這件事情?,最後的目的不過是叫宋榕對我死心罷了,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

每字每句,顧長君都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在被抽離,都說?十指連心,現在就連指尖都是冰冰涼涼的。

明明是早早就已經有了的打算,明明已經強求了與阿榕的兩年情?誼,是應該滿足的,但現在還是很痛,痛得好像是將整個身?體撕裂開?來了一樣。

顧長君克製著自己情?緒的劇烈波動,壓抑住心頭上麵的疼痛。攥拳冷聲?道:“你若不做,本帥便殺了你。”

後槽牙緊緊地咬合在了一起,顧長君冷聲?威脅道:“我爹的事情?,本帥還記得。你不做這筆交易,本帥不會放過你。”

利大於弊,宋平斂下眉眼,“做。”

第149章 決裂

一切按計劃行事, 在顧長君已知的等待之中,宋榕來了。

顧長君眼眸冷淡,從?宋榕的神色之中, 顧長君便明白了。揮了揮手,顧長君將周權叫了下去?。

周權凝眉,心中暗覺不善。

宋榕看著顧長君, 眼睛漲紅出血,沒?有什麼比這殘酷的真相更加剜自己?的心。麵?前的顧長君是魔鬼,是一個人麵獸心的魔鬼。“顧長君,你自始至終都在將我當?做一個棋子, 當做是你權衡秘閣的一個棋子, 是亦不是!”

顧長君對自己?的利用,算計,簡直是剜心之痛, 痛徹心扉。

顧長君眉頭緊鎖,微微上?前, 回應的卻是宋榕的一個大退步。宋榕直接抽出了自己?腰間的軟劍,劍尖指在了顧長君的心口處。

冰冷的劍雖然?沒?有插在自己?的身體裡,但顧長君卻好似感?覺到了利劍貫穿胸口的疼痛。全程都是自己?謀劃的事情,就連現在宋榕知曉儲文山的事情都是出自自己?的手筆。

顧長君難以自抑地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心痛之感?,六歲看見?娘親剜髕骨,十?三歲看見?三叔自儘,十?九歲看見?父親戰死?, 此刻, 沒?有一點鮮血, 但痛,絲毫不弱。

儲文山之死?已經被搬上?了台麵?。本就是自己?百般謀劃做下的事情, 顧長君也不打算做那些無畏的遮掩。忍下心上?的痛苦,顧長君硬下了心腸,“儲文山之事是我一手策劃,我承認。我先前是將你當?做是棋子,但之後絕沒?有”

顧長君神色一轉,表情輕蔑,完全不用心地哄道:“宋榕,這些都是從?前的事情,是我們兩個人未曾相知相許之前發生的事情。隻要你願意忘記,你記我們兩個人開心的事情就好了,我顧長君絕不會負你。”

“你與我在一起,你不需要管那些命令,我顧家的權勢,顧家的錢財,顧家的榮耀,都是你的”

權勢,錢財,榮耀,顧家從?來不缺,但這些東西,也從?不是宋榕需要的東西。

“顧長君,我宋榕在你的眼中,原來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顧長君大著膽子上?前了半步,宋榕果然?是收了兩分劍尖鋒芒,但這尖利的劍尖還是抵在了顧長君的心口處,比剛剛更近了。顧長君不見?懼意,這件事情的曝光會讓宋榕這般痛苦,但經曆了這般痛苦之中,宋榕便會明白過來,當?初的情意不過就是過眼雲煙一般,是可以隨意舍棄的。

長痛不如短痛

顧長君輕蔑地笑了笑,張開雙臂,傲慢得不像是從?前的顧長君。“這世間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之所以沒?有表露出來,不過是因?為擺在眼前的利益還不夠大罷了。”

“我把一整個顧家擺在了你宋榕的麵?前,難不成你還不滿足,還想要其他的東西嗎?”

宋榕聲音淒厲,握劍的手抖了起來,“顧長君!”

“你自始至終都在利用我,你在利用我諷刺你看不過眼的皇權,你在利用我作弄秘閣你現在冠冕堂皇地說著不會負我,顧長君,你簡直就是一個偽君子!”

誰都當?你是京都之中吊兒郎當?的顧家大小?姐,誰都沒?有想到你心思深沉到如斯可怕的地步

“是,我從?一開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秘閣裡麵?的人,我就是利用了你那有如何!”顧長君鼻頭猛地一酸,上?下牙齟齬了兩下,笑容冷得叫人害怕。抽了抽嘴角,顧長君怒極反笑,“秘閣一直監視顧家,但偏偏顧家這一代?的我,是秘閣閣主的外孫,何其諷刺。”

原以為顧長君是不知道道的,但聽見?這一切事實?從?顧長君的口中說出,宋榕心上?的悲痛更深了。既是悲痛自己?如今不明不暗,不正不邪的身份,更心痛顧長君的身世。

“饒是如此,也不能有造反逼宮的念頭。你這個奸黨,你這個造反的奸佞!”

奸佞造反

兩個詞就好像是烙印一樣,顧長君臉上?的表情凍住了,炙熱的心跳也慢慢緩了下來。從?炙熱到溫和到冰冷。

“你說我奸佞,說我造反!我顧長君告訴你,我顧家對得起皇帝,對得起天下人!我爺爺一輩有五個人,大爺爺二十?六歲死?於皇權鬥爭是為了先帝,我三爺爺,四爺爺是陛下剛剛執政的時候被奪取了兵權,我五爺爺是被監軍所殺,斬於陣前!我父親兄弟三人,二叔走的時候還不滿三十?,三叔也沒?有到三十?歲,顧家的小?輩隻有我一個,隻有我一個!但皇帝呢,我的兵符是怎麼來的!”

“宋榕,難道你不知道嗎!”

顧長君驀然?一笑,這笑容冷到了極點,眼底之下全是冰冷。

“嗬也不能這樣算,我二叔有個兒子的,比我小?三歲,總會牽我的手叫我姐姐,我親眼看著他感?染時疫早夭而去?。元貞十?四年?,十?四年?!我記得清清楚楚,有宮侍帶著一套茶具來,是宮裡麵?的茶具,堂弟感?染,二嬸自儘,為什麼宮裡麵?的時疫會到顧家,為什麼偏偏是我堂弟!元貞十?五年?,我母親有孕,同年?,我母親仙逝。你告訴我這是巧合嗎,這是巧合嗎!”

“黃金骨拜倒在無情人,常勝旌旗插在孤墳亂崗。這難道就是我顧家闔該為天下萬民?承受的事情嗎!”顧長君厲聲,額頭上?麵?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宋榕瞳孔微縮,不可置信地聽著這些話,握劍的手愈發不堅定了起來。

但背國棄主,是底線,底線絕不可觸及。

宋榕咬著牙,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眶之中流下,收緊了手,宋榕握劍更緊了一些。

顧長君退後了兩步,趁著宋榕不注意的空檔,麵?色冰冷地抽出了牆上?掛著的霜落劍,劍拔弩張地對上?了宋榕。

宋榕和顧家軍作比,顧長君選後者,但前者必不能有事。

霜落劍泛著冰冷的光芒,顧長君的身上?也有了殺氣。

果然?,所有的情愛,所有的感?情在顧長君麵?前都比不上?權力,比不上?唾手可及的高位。宋榕收了眼淚,握緊了劍柄。“你我各為其主,今日這一遭,你我斷情絕愛。”

顧長君神色一凜,眼中再無小?情小?愛。

刀光劍影,宋榕眸子雖然?帶著不舍,但還是執劍朝著顧長君而去?。刀劍相碰,動作都沒?有一點的留情。臨近關頭之處,顧長君神色不變,一個繞手,回轉了霜落的劍尖,行了一個錯招,主動迎上?了宋榕的劍鋒。宋榕一怔,劍卻已經收不回來了,隻能快速偏了幾分,刺在了顧長君的肩脊上?。

“長”

宋榕怔神地看著跪在地上?捂著傷口的顧長君,“啪嗒”一聲,劍便掉在了地上?。

溫熱的血潺潺地流了出來,迅速地沾染了手。身上?的疼痛無論多深都比不上?心上?的痛。顧長君看著這滴在地上?的血滴,合了合眼,不是心疼自己?,是心疼麵?前的宋榕。

無論我觸及你底線,傷你有多深,到了最後的關頭,你還是會錯開劍鋒,放過我。

顧長君緊緊抿住唇,看著地上?,冷聲道:“這一劍,我還給你,從?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

“來人。”顧長君揚聲。

守在外邊的周權立刻帶人闖了進來,便看見?了跪在地上?流血不止的顧長君,沾染著血的劍倒在了宋榕的腳邊。周權立刻快步走到了顧長君的身側,仇視的目光看向宋榕。“收押!”

宋榕的雙手立刻被人製住,失神的雙目卻還是停留在顧長君的身上?。

***

出瀚鈞棋座的時候出了一點小?插曲,如今又是馬車壞了,又有大樹擋道。蘇佩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如今距離答應阿諾的三日之期,就剩下了小?半天。就算是緊趕慢趕,也要晚上?一天半天才可以到安陽了。阿諾在府中定是會十?分著急。

眼皮子不自然?地跳了起來,越往安陽走蘇佩心中的不安反而越來越重。蘇佩耐不住心中的焦急,撩開了馬車的簾子,對著趕車的方柳急聲道:“方柳,你先回去?。”

夫人可不能出事,方柳自然?是不能輕易離開。甩著馬鞭,方柳扭頭回道:“不行,大人說我一定要跟著的,決不能離開一步的。”

蘇佩的眼睛驀然?瞪大,將這一路上?的事情放在腦海之中過了一遍。瀚鈞棋座的事情已經陸續查了一年?多的時間,一直都沒?有確實?的苗頭,這個暗樁來得太快了。沒?能及時回去?,沒?有任何人保護的阿諾現下在那些賊人的眼中,簡直是最好下手的對象。

“方柳,你速速回去?,阿諾有危險!”蘇佩厲聲。

李泉昇也是一驚,被蘇佩的聲音嚇到了一瞬。“方大人,不若你就先回去?看看甄大人,給甄大人報個信也是好的。”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李泉昇表示道:“我也是個男人,定是不會叫小?姐出事的。”

方柳斜了一眼,對這弱質書生的身體沒?有多大的信任,若是夫人出事,怎麼辦

“方柳,阿諾會出事,我命令你,快點回去?!”蘇佩急身,半個身子都要冒出馬車了。

方柳急急地刹住車,還沒?有等方柳重複拒絕的說辭,深林之中,一道箭矢飛來。

眼疾手快,方柳立刻抽出了劍,擋下對蘇佩的這道致命之擊。

“小?心。”方柳揚聲。

十?幾支箭矢飛來,一群穿著黑衣的死?士一下子冒了出來。這回卻不是衝著蘇佩的了,全是衝著李泉昇而來。

第150章 刺殺

李泉昇死了, 知曉此事的人證死了。蘇佩見識過死亡,見過蘇家滿門的鮮血,但李泉昇的死仍是震撼住了蘇佩, 是為自己擋劍而死。蘇佩不敢多傷懷,阿諾阿諾

方柳負了傷,蘇佩瘋了一樣趕回了府衙, 卻沒有找到床前養病的甄諾。蘇佩魔怔了,瘋得一樣翻找著府衙。一間接著一間的屋子翻找著過去,饒是長箐與於堯跟在身後?阻止著,也絲毫不能擋住蘇佩的動?作。

“阿諾阿諾呢”蘇佩粗喘著氣。

漆黑透淚的眼眸中是叫屈, 是悲愴。

“小姐”長箐與於堯眼中都噙著淚, 好不容易才將?蘇佩給壓了下來。長箐緊緊抱住了蘇佩,製約住了蘇佩的雙手。於堯臉上也有兩道淚痕,哽咽著說?道:“大人大人在縣衙”

蘇佩像是燃起了最後?一點希望的火光, 但麵前的兩人都在哭,這一點希望就好像是跌入了泥潭之中, 連一點點的火星都沒有留下。

長箐攤開了自己的手掌,裡麵赫然是一根摔得四分五裂的簪子。蘇佩看著這碎玉,心口剛剛還是砰砰的,但現在感知不到了,好像一瞬間停滯了下來,連帶著周身所有的血液。

曾涵潤也已經趕了過來,甄諾在安陽出事, 是大事

許博達也是悲痛, 如此?的一個好官竟然是命隕在了安陽。許博達不在意上頭?會因為自己的失職也問罪於自己, 隻為甄諾一人惋惜,為安陽的那些百姓惋惜。

蘇佩跪倒在了地?上, 身後?是抑製著哭音的長箐與於堯。明明已經知曉結果,蘇佩還是不願意相信。白布上麵還有如紅梅一般點點的鮮血,蘇佩顫著手慢慢將?蒙在甄諾臉上的白布揭開。看著甄諾的雙眉,緊閉的眼睛,蒼白沒有生氣的雙唇,指尖觸及冰冷的軀體,蘇佩再難自抑,淚水再也無法控製,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隻剩下了默默的流淚。

為什麼老天爺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卻隻是讓我看著你從我的身邊一次一次地?離開,為什麼一定要讓我承受這種?失去兩回,兩回!

這便是在懲罰我,這便是上天在懲罰我蘇佩上輩子的識人不清,在懲罰我蘇佩。

但既是要懲罰,為何不直接報在我一人的身上,為何要報在我身邊人的身上,為何要報在從未做過一件惡事的你身上!為何!

連日的奔波,又要應對刺殺,蘇佩的臉色蒼白,雙唇也是一般慘白。現下看著冰冷,一動?不動?的甄諾,蘇佩嘴唇上麵最後?一點的血色也消失了個乾淨。

蘇佩慢慢搖起了頭?,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個殘忍的事實?。不忍心抓住甄諾的衣袖,蘇佩隻能攥緊了這白色的單子,就好像是紮住了溺亡時的最後?一塊板子。蘇佩痛苦地?低下了腦袋,極力用理智克製著自己的悲傷,克製著自己的淚,自己的哭聲?。蘇佩絕望,“阿諾,我們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