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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卿 夏陽冬雪 51070 字 1個月前

“我讓人用鐵鏈子將?蘇佩捆綁在?了柱子上麵, 午時之前,這水位隻不過是到她的胸口。但午時之後, 就會慢慢從胸口升到口鼻,最後將?她徹底淹沒”

甄諾扭過頭,仇視地看著崔雪。悶聲不響,甄諾已經聽不下去了,整個人一頭栽進了水庫之中,向著那根柱子所在?的地方遊去。甄諾勉力在?水下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卻看不清楚前麵,隻能靠著岸上的模糊感?覺朝著一個大致的方向而去。

水庫比起安陽的河來說,簡直是深了兩三倍,對於甄諾這個半吊子,應付自己?都難。

甄諾憋著氣,上下起浮了兩下,尋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蘇佩,漸漸沒有了力氣。甄諾嘴巴裡麵嗆了一口水,鼻子裡麵也被堵上了水。甄諾像是感?覺不到這種被水淹沒的窒息感?,腦海之中隻有蘇佩慢慢被水淹沒的絕望。

甄諾覺得自己?哭了,但周圍都是水,所有人都無法?感?知到甄諾的絕望與心?痛,是用不鋒利的小木刀割在?自己?的心?口上,慢慢撕開,疼得要窒息

甄諾已經放棄了,整個人也失去了生的希望,任憑這些水將?自己?淹沒,任憑自己?的身子慢慢沉下去。

我雖沒有找到你?,但我能與你?死在?一處,便是為魚兒所食,地府裡麵的我們?想來也是幸福的吧

顧長君從不遠處飛快趕來的時候就看見了甄諾一頭栽下去的樣子。

“淦,傻子!”顧長君罵了一聲,又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這討人厭的崔雪。

顧長君直接將?自己?的劍扔在?了一邊,也是一頭栽了下去。水麵上漣漪四?起,咕嚕嚕地冒氣了水泡,顧長君總算是將?甄諾也撈了起來。

真當自己?很?會水啊!狗刨兩下還行,真遊起來也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主!

顧長君隨意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用空出來的手緊緊地拉住了甄諾的衣領,生怕甄諾在?自己?注意不到的時候又一頭栽下去。“把她給我抓起來。”

崔雪本就無意逃,隻是看見甄諾義無反顧地衝下去,不顧自己?生死的模樣,麻木的心?還是被狠狠地觸動了。

隻要是蘇佩,隻要是她,就算是站在?那裡,就算是死了,甄諾都會義無反顧的衝過去

甄諾劇烈地咳嗽回氣之後就開始掙紮,還想著重新?下水,剛剛還沒有看見阿乖,還沒有

顧長君累極了,看甄諾這個傻子還在?浪費自己?的力氣,實在?是忍不住了,直接一腳就踹在?了甄諾的腰上。氣呼呼地說道:“小家夥好好的,在?蘇詞手裡麵呢!”

甄諾掙紮的動作頓住了,迷茫無助地對上了顧長君的眼眸。

“蘇佩得救了,在?蘇詞的手裡麵!”顧長君揚聲又重複了一遍,“沒有死!”

“你?要是現在?被淹死了,你?們?兩個人才算是生死相隔!”

顧長君還要回宮中,畢竟北軍還有顧家軍都在?那裡,劉銘也在?那裡,還需要自己?主事,隻能命令跟著自己?的高哲行將?甄諾好生送回去。

甄諾渾身濕透,衣服都貼到了自己?的身體上麵,幸好有件不和大小的衣服披著。見著了站在?盧青筠與蘇詞中間的蘇佩,所有克製著的情緒都在?此刻一下子崩塌了下來。

“阿諾”蘇佩喚。

甄諾緊緊地擁住了蘇佩,沒有一點留力,隻想要將?蘇佩整個揉進自己?的身體裡麵。蘇佩哽咽住了,一年三個月零三天?,隻見過寥寥的四?次。我不知你?安好,也不能主動見你?

人這輩子,最幸運的莫過於失而複得,虛驚一場

蘇朝雙鬢已經斑白,整個人蒼老了許多?,與盧青筠兩個人皆是大起大落的。

甄諾慢慢放開了蘇佩,放遠視線看著麵前的爹娘。甄諾攏了攏自己?的衣衫,慢慢行至蘇父蘇母的跟前,擰著眉頭慢慢跪了下去。“甄諾不肖,讓老師師母擔心?”

蘇朝雙唇顫抖著,有生氣,有心?疼,生氣這孩子竟然是瞞了自己?的身份這麼久,更疼惜這一年來在?東宮的遭遇,還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多?少?的監視。到底,蘇朝還是慢慢將?自己?的手撫上了甄諾的腦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

“皇兄還真是大膽,竟然是敢用假玉璽寫傳位詔書。”

敗局已定,劉攀也不欲多?說什麼了,成?王敗寇,自古皆如是。

劉銘背手,冷冷地命令著身邊的人,“將?廢太子劉攀收押,至於昭仁皇後,暫時囚禁於中宮之中。”

來到紫宸殿,劉銘總算是看見了劉靖,李氏也在?劉靖的身邊喂著藥。劉銘甩了一下下擺,跪在?了床榻前,“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恕罪。”

時至今日,劉靖能夠依靠的隻有劉銘了,那些製衡之術再也用不了了。劉靖歪著嘴巴,不甚清楚地說了幾個“好”,顫抖著手,劉靖奮力地去抽床榻旁邊的繩子。

劉銘立刻反應了過來,幫著劉靖一塊將?那繩子拉了下來。繩子還是要有一些力道才能拉下來的,也不知道是何處的機關。

“父皇,這是什麼?”劉銘問。

劉靖還有些激動,說不出一句整話,隻是模模糊糊的。等了一會兒,劉銘才聽見了響動,是從紫宸殿的偏殿傳來的聲響。

宋榕循著正殿與偏殿相連的暗門,直接走了進來,在?劉銘的麵前露了麵。宋榕跪拜,“下臣秘閣閣主見過陛下,見過齊王。”

秘閣,便是獨屬於陛下,除了陛下,無人能見秘閣首領。

劉銘嘴角微微勾起,卻又極快地壓了下來。

宋榕的手中拿著一個錦帛,錦帛之內包著方方正正的東西,不用打開,劉銘便明白了,這就是傳國玉璽。

強壓住內心?的喜悅,劉銘抿緊了雙唇看著宋榕慢慢解開錦帛,玉白色,雕著盤龍的玉璽展露在?了眾人的麵前。宋榕雙手虔誠地拿著這玉璽,鄭重萬分地蓋在?了新?寫就的冊立儲君的詔書上麵。

宋榕恭敬非常,雙手托著詔書,將?其交到了劉銘的手中。

第167章 考評

甄諾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傷口, 還是蘇佩發現了的,叫來了周婷,硬生生地給每個手腕上纏上了紗布。強製性要求甄諾一定是要躺在床上好好休養, 更是直接將甄諾安頓到了韶玉居,畢竟洗墨軒清靜有餘,但實?在是太?偏了。

“張嘴。”蘇佩比了一個啊嗚的樣子。

甄諾一笑, 這古靈精怪的小模樣。乖乖張嘴,甄諾將勺子裡麵吹得溫溫的參湯喝了下去。

“好喝嗎?”蘇佩又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

甄諾又?吸溜了一口,嗒巴了兩?下嘴巴, 這模樣就是在認認真?真?地品味。“就是參的味道, 還有點枸杞子,有一點苦”

“還嘗出枸杞子了?”

“看見上麵飄著了”甄諾乖乖的,誠實?的很。

“平常倒是沒有看出你這麼精明。”蘇佩又?吹了吹, 送到了甄諾的嘴邊。“明日喝雞湯吧,我到時候讓廚房把雞皮給剝下來, 這樣就不油膩了。”

“哎不對不對,還是喝鴿子湯吧,娘說鴿子湯比較好”

甄諾搖了搖頭,這小家夥,現在是做美食家了不成。“若是你再這樣將我喂下去,怕是我肚子上麵就要長上一圈肉了。”

蘇佩才不管,長肉就長肉, “對了, 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 為什麼阿諾你變成了江微?”

具體的事情甄諾也不知道,但想來一切都是因為崔雪自己的執念罷了。甄諾努了努嘴巴, 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當初醒來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蘇佩。

蘇佩可不打算誇甄諾一醒來就裝失憶的事,一臉著急地問道:“那現在腦子裡麵還有淤血嗎?”蘇佩將藥碗放在了一邊,徑直站了起來,雙手都扶在了甄諾的腦袋上,前前後後都摸上了一遍,果然在後腦勺的位置摸到了一塊大的很的傷疤,凸起的一塊,當時受傷一定重。

“長箐,去叫周婷來。”蘇佩急急地說道。

甄諾嘖了嘖嘴,哪裡有這麼嚴重啊,都已?經落疤了。“沒事了”

瞅著甄諾這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蘇佩教訓道:“腦子受傷可不是什麼小事。”

“若是你以後突然間就不記事了怎麼辦?突然將我忘記了怎麼辦?”

一連兩?個問題,問得甄諾都笑了。從腦袋上麵將蘇佩的手拉了下來,甄諾收起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會忘記我家阿乖的,一定不會的!”

“哼。”蘇佩可不理,一定要好好看看,還指不定崔雪對甄諾下過什麼不知名的藥呢

周婷的屋子就在韶玉居附近,來得極快,仔細查看了一下甄諾的腦袋。旋即說道:“估計腦子裡麵是會有淤血的,但這也是治不好的,說不定已?經它自然而?然就會消掉的”

周婷沒有太?大的擔心,畢竟這傷都已?經一年多?了,一直都沒有複發,想來是已?經消去了吧,總不能將腦袋給剖開,不用太?憂心的。

甄諾一副坦然的樣子,攤開了自己的雙手,這意思就是說著蘇佩大驚小怪,哪有那麼容易出事。

蘇佩反瞪了一眼甄諾,看得甄諾毛毛地錯開了自己的眼睛。蘇佩忙問道:“那以後一定沒事?”

畢竟是腦袋,誰能保證一輩子?周婷隻能簡單交代了兩?句,說明了這可能性,這才退了下去。

“得好好養著!”蘇佩下了決定。

以後甄諾就是個瓷娃娃,捧在手心裡麵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

甄諾一笑置之?,重新開了一個話題,“對了,除名的那件事情是不是與考評有關?”儘管在東宮待了一年多?,但甄諾還是沒有忘記考評這件事情,也記著蘇佩被蘇家除名的事情。

考評查到了陛下的身?上,難不成這話能對著阿諾說嗎蘇佩遲疑了,自己不是文人尚且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甚是氣憤,阿諾是個文人,是個眼裡麵揉不得一顆沙子的人,這樣的事情要是直接說出來,未免太?過殘忍,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以後,尋到了好的時機,再說吧

“我難道不能進甄家的族譜嗎?”蘇佩反問,不留痕跡地想要將這個話題給揭過去。

甄諾笑了,這兩?件事情有什麼關聯嗎?但說到這件事情,甄諾還是想要與蘇佩寫在一張紙上,至少這是兩?人切實?是夫妻的證明。看蘇佩不想說,甄諾也不著急,靠著鬆鬆軟軟的枕頭,悠聲道:“瘦了”

阿乖明顯瘦了,瘦得骨頭都凸出來了。

“以後可以多?吃。”

折葉從外麵匆匆地跑了進來,稟告道:“大人,小姐,宮裡麵有消息傳大人去。”

“是誰?”甄諾不急不緩地問了一聲。

“是齊王不對不對,是太?子。”

甄諾休息的這幾天裡麵,皇城已?經大換血了一撥。廢太?子黨除了崔家沒有被牽連,其他的廢太?子黨全部下獄,一時之?間真?是將天牢和京兆尹府的地牢全部都塞滿了。至於劉攀,進了宗正寺,雖然還沒有處置的命令下來,但想來要不就是處死,要不就是一生都需要留在那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宗正寺之?中了

劉銘雖然還沒有登基,但是陛下的身?子幾何,所有的大臣都明白,劉銘已?經是眾人眼中的皇帝了,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蘇佩也沒有辦法,隻能從衣架子上麵取來了甄諾的衣服,幫著甄諾穿上。

甄諾有些?無奈,這是真?將自己當做是連衣服都穿不好的孩子了嗎?

“哦,對了,我荷包裡麵有一片花瓣,待會兒阿乖你幫我去向周婷問問,看看這花瓣是哪裡來的。”

蘇佩點頭,解開荷包看了看,這花瓣都已?經乾巴了,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放進去的。蘇佩幫甄諾捋平了衣領口,擔心地囑咐道:“小心點。”

“不會有事的。”

“荀正誼說是想要見你才願意寫罪己詔。”

“見我?”

“左不過已?經下了大獄了,他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有他的罪己詔辦起事來也會更加容易”

“是,還不知道荀正誼到底是還有多?少黨羽,犯了多?少事。就算是他不說實?話,知道一些?也是好的。”

“諾,臣立刻去。”

短暫麵見之?後,甄諾就被人帶到了天牢之?中。這地方已?經被塞滿了人犯,雖然說還沒有動刑,但光每日的這些?屎尿,這天牢裡麵的味道就已?經很不好聞了。

甄諾抬袖,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荀正誼的牢飯就在這天牢的深處,還隔著一道大大的鐵門?。這裡麵的空氣雖然也不流通,但比起外麵的那些?還是好聞一些?的,這也算是對這荀正誼難有的體麵了。

甄諾放下了袖子,淡然地看著跟隨著自己的侍衛為自己打開了門?鎖。甄諾彎腰走了進去,低眉看著這荀正誼,真?是完全不同了。

荀正誼已?經看淡了一切,但還真?是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是會敗。抬頭看著麵前的甄諾,荀正誼就仿佛看見了當初的甄淼一樣。甄淼敗在了自己的手上,他的女兒卻是將自己踩在了腳下,這怕是就叫做天理輪回?吧

“你說想要見我,如今你見到了。”甄諾平靜地說道,“你想要與我說什麼?”

荀正誼眼中的淩厲還是絲毫不減,直接掃在了外頭的那兩?個侍衛的身?上。甄諾深吸了一口氣,抬手,對著外麵的兩?個人命令道:“先?出去,有事我會喚你們。”

“諾。”

待那兩?人徹底出去,甄諾慢慢蹲下了身?子,與荀正誼平視,算是對這文人的尊重。這才重新沉聲道:“你想要與我說什麼?”

還真?是沒有想到自己都已?經是一個階下囚了,這甄諾還能這樣對待自己。

“你知道你父親的事情嗎?”荀正誼悠悠地說道。

甄諾抿唇,沒有說話,雙目緊緊地鎖在了荀正誼的身?上。

“顧家與監軍之?事,因為是顧家,陛下一定會讓步。甄淼最多?不過貶官,但是他知道的太?多?了”荀正誼笑了起來。

“什麼意思?”甄諾心揪了起來。

“因為甄淼無知,他竟然是想要當今陛下寫罪己詔。”

甄諾一下子皺緊了眉頭,什麼罪己詔,為何陛下要寫罪己詔。看著荀正誼的模樣,甄諾直覺,麵前的這個人沒有說謊。

“甄淼發現陛下主?導考評,用考評謀利。”荀正誼冷冷地說道,靜靜地觀察著甄諾的表情變化,又?添上了一把火,“蘇二?在查考評的事情,她也查到了陛下的身?上。”

甄諾一下子站了起來,緊緊地咬上了牙關,“你在胡說!”

“若是你還不相信的話還可以問問崔雪,反正她已?經求得了劉銘的恩典”

看著荀正誼這幅笑模樣,甄諾雙唇都顫抖了起來,手指尖也是止不住的顫抖。甄諾回?身?快速地出了牢房,厲聲道:“來人關門?!”

“阿乖,你查到了是嗎?”甄諾不可置信地看著蘇佩。

在回?來的路上,想過了很多?,但甄諾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是會看見蘇佩默認的表情。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明白我自小勉勵要輔佐的聖主?是這樣的人,是為了自己的私利可以去殺害忠臣,可以為了自己的私利做損害社稷的事情

蘇佩拉住了甄諾的手,最怕的蘇佩最怕的就是甄諾會這樣。

甄諾甩開了蘇佩的手,甄諾不相信,她還要證明。

“我要見崔雪。”

甄諾來了崔家,就照著甄諾的從龍之?功,岌岌可危的崔家也不敢不叫崔雪出來見。

“是。”

甄諾又?一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原來原來我甄家會毀在這樣的陛下手中

***

劉銘還沒有意識到甄諾的不同,兀自說道:“荀正誼答應寫罪己詔了?”

甄諾失魂落魄,突然就笑了起來,引得劉銘皺緊了眉頭。甄諾平靜地說著,“荀正誼答應了,但荀正誼也告訴了我一件我從未知道的事情。”

“我父親,我安陽甄家一百三十一口人,皆是因為一個秘密被殺,是陛下的秘密。是陛下操縱考評,是陛下將這天下攪亂了”

考評作假,在這朝廷最重要的關節上麵作假。原以為是廢太?子與荀正誼之?間的把戲,但為何是陛下的首肯,是陛下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陛下!

劉銘老早就已?經知曉了這件事情,但這事,是秘而?不宣的事情。

“甄諾,這是京都,你麵對的是皇權,不是隨你的心意而?為的事情。”

原來,原來劉銘也知道,自始至終,這個朝廷都已?經爛透了,是從根源上麵,爛透了

甄諾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崩潰,情緒整個坍塌。“若聖主?都是一樣,都能為了滿足私欲而?在背地裡麵賣官鬻爵。邊關戰士何苦浴血,何必奮戰,萬千學子緣何十年寒窗,為何與家人子女兩?地相隔,何辜!何辜!”

甄諾嘶吼著,雙目之?中遍布著紅色的血絲,氣血不受控製地就往上直湧。這既是為他人的控訴更是為自己受到了不公而?進行控訴,十四歲入花山書院,如今自己已?經二?十四歲了,十年,整整十年,整整十年啊!

忠君,愛國,此?刻就是一個笑話。

甄家,父親,母親,阿爺

這些?人的死都算什麼!算什麼!

劉銘冰冷的臉開始垮了下來。書生文人的路自己這個皇子從來沒有走過,自然是不能對這些?心酸感同身?受,但此?刻看見一向鎮定的甄諾紅了眼眶,劉銘也覺得自己的身?子激蕩了起來,也感知到了三分的痛苦。

但饒是有這樣的痛苦又?如何呢,上麵的那位已?經不是權力旁落的太?子殿下了,這做錯事情的是當今的陛下,是陛下,是無上的天子,是這天下的共主?,沒有一個人能夠反駁,更不要想那虛無縹緲的罪己詔。如今父皇也沒有多?少時日了,為了這政績,為了史書,劉銘也不能做命父寫罪己詔的事情,況且這件之?前是在牽扯得太?多?了。

劉銘疾步走向了甄諾,道:“甄諾,不要碰這件事情,否則本王也保不住你!”

朝廷的虛空早就不是近幾年的事情,先?帝執政之?時重軍事,動不動就朝著外地出兵,一年之?間大小戰役差不多?就要十幾場。自從當今陛下繼任之?後,雖然不打仗了,開始休養生息了。但掖庭,修建宮殿,運河,宗親的爵位封賞裡外裡的銀錢加在一起,已?經與朝廷每年收到的賦稅差不多?了。可偏偏除此?之?外,掖庭還在擴建,宮殿還在一座接著一座地修建,陛下甚至是學起了始皇,正欲派遣船隊尋找傳說之?中的蓬萊,尋找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

這些?的種種,都是銀錢堆砌起來的

“劉銘,劉銘!齊王殿下,我的太?子殿下,東宮之?主?!我未來的陛下啊!我甄諾走不下去這種肮臟不堪的路!”

胸腔之?內一陣翻滾,甄諾也不知道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喉嚨口一陣甜腥。劉銘還沒有來得及出言勸服甄諾,臉頰處就感受到了溫熱的血。

甄諾的手緊緊地捂在了胸口處,嘴角是順延直下的鮮血。瞳孔微縮,劉銘隻能看見麵前的甄諾徑直朝後倒了下去。劉銘立刻撲上前,用手臂抵住了衝擊力,防止甄諾的腦袋磕上地麵。厲聲朝著外頭喊道:“快找太?醫!宣太?醫!太?醫”

第168章 遊魂

我是一抹遊魂, 我也不知道為何我會這樣,但?我知道我切切實實地從我的身體裡麵跑了出來。我看見了那個我最愛的人,她抱著我, 是我這幾年裡麵從來都不敢想的身體接觸,但?是我感受不到了。

花山書院兵荒馬亂的,我就坐在一邊, 我看著我的阿乖緊緊地抱著我,我聽著她的哭聲,但?我什麼都做不了。我不能將她攬過來,不能?為她拭淚, 我隻能?看著她哭, 看著她哭著哭著便倒了下去。

我沒有?什麼心思?去看著這些人為我奔喪,看著這些真情假意的人還不如看我的阿乖。

你失了聲,我看著你憔悴的麵容, 我想說話,但我明白在這個世界的我, 並不能?說話給?我的阿乖聽。我看見了我好不容易求來的蘇家平反的恩典,你將恩典與我寫的和離書拿在了手?中。你沒有?看這恩典,反倒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份和離書上了。我也是。

這份和離書,是我自娶你開始,是我寫的比婚書還要早的東西。你不愛我,你恨我,我知道。總有?一天我要給?你自由, 若是可?以?的話, 給?你找上一戶好人家, 再與那個男子?好好擺擺我的官譜,給?你立威, 保護好你,我想那個時候我忍一忍我也是可?以?辦到的。

但?現在我死?了,我看著這和離書,看著你。突然覺得自己怎麼能?寫下這種東西來。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拳,但?拳頭卻穿過了我的身體。

看,真是無用啊,連打打自己,為你出出氣都不成。

在我沒有?想到的時候,你嘔了血,鮮血直接將這份和離書染紅了。我沒有?想到,我想要去扶你,但?我的身體穿過了你的身體,我隻能?看著你被折葉攙扶著。

我看著折葉為你奔走請醫,我看著你唇無血色,麵若素縞地躺在床上。為何,隻要我再努力一點,我就可?以?護住你了。我可?以?不必讓你看見我的死?相,我可?以?讓你變回那個無憂無慮的蘇佩。

你喝了苦藥,我就在你的跟前?,那股子?藥味我似乎還能?聞得見。

你醒了過來,能?行走了,你磕磕絆絆從床上爬了起來,我就跟在你的後麵。我看見你去了甄府,我看見你我共同生活了三年的甄府掛上了白?綢,今日是我的頭七,之後我就要出殯了。

方柳將你攔了下來,你跪在了甄府的門前?,我很痛。我從不曾想過要為難你,但?我身邊的人卻在我死?後為難你了。劉銘來了,他將你帶了進?去,卻也與你說清了三年前?的那些事情。

我聽著,那些事情都是我親手?做的,但?我不覺得那是我對你的付出,隻是我的甘心情願,是我的罪孽。我害了師長,害了你,毀了你本?應該明媚輕快的人生。

劉銘的嘴裡麵像是將我虛化成了一個為你做事不求回報,全心奉獻的人,我真想要將他的嘴給?捂起來。我寧願你對我,是記恨的,是永遠不知內情的,這樣你不會對我的死?惋惜,也不會心痛,你會更?加好好地生活。

我跟著你,我陪你走完了花山書院的一級級台階,你來了柳先生這裡。

除了蘇家,除了你,我這一生最為愧對的便是先生。既無法報答傾囊相授之恩,也無法將他的風骨,育人之心承繼下去。

您將我的花山印信給?了蘇佩,我看著,有?火痕,黑黑的,但?還是有?些光澤的。那日您沒有?讓這印信在火堆裡麵燒掉,您留了下來,將它交在了我甄諾一生最珍視的人的手?中。

我拜了拜您,但?我知道您看不見,我也沒有?辦法靠這簡簡單單的一拜償還我對您的愧對。

你又去了甄府,你像是不怕人為難一樣。你看著棺槨之中的我,我看著你,看著你的淚水滴在了我的臉上。我不自覺地抬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臉上,我能?感受到,感受到你的淚水。生前?,你對我哭過,死?後,我還是叫你為我哭了,真是生前?死?後都沒有?護住你

你拿出了印信,放在了我的手?中。也拿出了藥,撒在了酒杯之中。我知道是什麼藥的,我發了瘋地嘶吼,我不停地揮手?,但?我沒有?辦法從你的手?中將酒拿開,打翻。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看著你斟了一杯酒,撒在了棺槨前?的地上,看著你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看見你仰首喝了下去。

我什麼都阻止不了,自始至終,我什麼都阻止不了,我到底是沒有?護好你

你吻了吻我,這輩子?的第一個吻。是歉疚還是愛,我想是愛,你也是歡喜於?我的。你將我重要的東西交在了我的手?中,將你自己也給?了我

我明明已經死?了,明明隻是遊魂,但?我很痛,痛徹心扉。

我看著顧長君為我們合棺出殯,你我的墓修建的很是氣派,在驪山上麵。我在你我的墓前?守了三年,沒有?人知道,但?我覺得若我一直是一抹孤魂,那我便能?守你千世萬世了,也好

我也見證了顧家從鼎盛到衰敗,長君的一生,從意氣風發到沉穩內斂到最後的戰死?沙場。

你我之前?都沒有?仔細地去了解過。長君娶了宋榕,很開心,很幸福,過繼了一個旁係的孩子?,喚小武。長君請了最好的先生教這孩子?學文,卻沒有?學武,放在身邊仔細疼愛。我明白?,因為自己沒有?得到,所以?想把一切,想把最好的都給?他。

於?長君而言,顧家顧家忠君愛國的榮耀就止在自己這一輩上吧,顧小武應該是肆意的,是幸福快樂的,最好是連朝堂都不去,靠著自己打下的功業,承繼侯位。娶個心愛的女子?,或是心愛的人,富貴餘生。但?幸福終是會有?一個終點。

宋榕自己剜去了雙眼,廢了自己的武功。我看著長君從誌得意滿到接受到麻木。

宋榕剜眼是全了自己與長君的這段情,也全了對秘閣的忠義?。於?宋榕而言,就算是以?後都不能?視物,都不能?投身於?自己喜歡的藥理之中。隻要陪在長君身邊,就算是待在內宅之中,也是幸福的吧。但?長君毀了秘閣,我看著宋榕與長君離心,看著宋榕從失望到自刎,看著長君抱著宋榕哭得斷氣。

但?饒是如此,秘閣毀,帝心猜忌又如何,顧家終究是顧家,顧長君終究是顧家子?嗣。便是馬革裹屍,就算是心中痛斥這朝廷,也不會有?一點反心。

二十九歲,死?在戰場,不似顧家三叔,是顧家的榮耀。除了先顧帥,顧家其他的小輩終究是沒有?逃過三十歲早逝的宿命。

我已經記不清我在你我的墓前?待了多久了,我隻知道好像是兩朝。我看著劉氏滅,李氏興,李氏滅,趙氏興。你我墓前?的草已經長了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清理了。真是對不起你,我連給?你拔草都不行

我終於?被鬼差找到了,我來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這個世界,有?你,有?“我”,是那個十九歲的“我”。

我看見你掉進?了水裡麵,醒來之後性情便大變,看著你緊緊地抱住了“我”。我感覺到了,“你”不是你,是那個與我一齊度過三年寒暑的你,是那個我在墓前?守了千百年的你。

你也一起來了這個世界

“我”對你的性情大變做了一樣的決定,“我”沒有?考評,為你買簪,為你捉螢火蟲。看著那簪子?,我才突然想到我從前?,玉蘭簪子?我一直都還沒有?給?你呢

要是真的應了鬼差大哥對我說的話,我還能?重新融入這個世界,到時候要是“我”還沒有?將簪子?送給?你,那就由我來送。我與“我”都是那個愛你的甄諾。

你竟是陪“我”一起去河道了,還喂“我”吃飯,與“我”同塌而眠。這些都是十九歲那時的我從來都不敢去想的事情,你全了那時我所有?的愛戀。

你寫了當初我寫就的策論,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幾千字的文章,當時你央著我給?你副本?,算上前?世,好像都已經七八個年頭了,你卻是背了下來。

我聽著你對師母說的話,“我”沒有?進?來。我這遊魂是真的有?些不好受,我想了你這麼多年,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告訴你,也從來都沒有?勇氣要將我對你情意告訴老師師母。我真是膽子?小,還沒有?什麼責任感。連帶著這一世的“我”也是一樣逃避的性格,就連你贈簪予“我”也

在你的努力下,當然也在十九歲的“我”的一同努力下,你我得到了老師師母的允準,我們總算是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了,至少在府裡麵是這樣的。

我看著,不知有?多麼的高?興,我愛你,“我”也愛你。無論是什麼時間線,什麼時空,甄諾一定愛蘇佩的。

我們一起去了邊關,回了京,我們成親了。你是“我”的妻子?,是正兒八經,是有?親人支持祝福的。去了安陽,我看著你幫“我”痛罵那姓甄的,又看你心疼銀錢的財迷樣子?。若是我能?像“我”一樣,摸摸你,與你切切實實地說句話就好了

前?世我沒有?看清崔雪的狼子?野心,今生沒有?想到也會被崔雪這人絆了一跤。“我”被帶走了,被掉包了,我看見你哭得傷心,看見你又一次變成了前?世的模樣。我好怕,我好怕,我還沒有?回到我的身體裡麵,我還沒有?與你真真切切地說說我的事情,我不能?允許你又一次在我的麵前?死?去。

幸好,你回京了,老師師母成為了你的牽絆。但?看著你為“甄諾”扶棺,看著你為“甄諾”流淚,我還是好心痛,我隻願“我”能?快一點,快一點

我看著你贏下了那些老學究,看著你為了考評一事去麒麟閣偷盜試卷。我心疼,害怕

齊王黨勝了,“我”知曉了考評的真相,當然前?世的我也知道了,隻是晚了一點。當時的我也是如現在的“我”,我痛惜著我的文人身份,我痛惜那些我為讀書付出的日日夜夜是個笑話,我日日想著的是若是可?以?,我便上那堂上撞柱死?諫,用的我的鮮血來衝刷這肮臟腐朽的朝廷。

但?那時,老師死?在了我派去的人的劍下,師母自縊於?祠堂之中,我眼睜睜地看著蘇家支離破碎,看著你與阿詞被打下了牢獄,阿詞吃儘了責罰。我不能?死?,不能?靠一時的文人意氣,我調整了過來,因為我要為蘇國公府光複,我不能?離開朝廷,更?不能?倒下。我寧願在這一條不歸路上走到底,清流忠臣,棄我如敝屣,那我便做能?臣,做佞臣,做這世人唾棄,不配為人的狗賊。

若按照律法,蘇家男丁隻有?死?一條路,女眷即使?能?生,也隻能?充作軍妓或是暗娼。我與陛下爭了許久,但?終究是保不住。阿詞隻能?死?,因為蘇家不能?再有?後,這便是那些人眼中的斬草除根。我見了阿詞的最後一麵,將我要做的事情都告訴了他,至少我要他去的安心,知曉蘇家有?一日是能?光複的,而你也是可?以?活下來的。也是那一日,我為了不叫人起疑,親自命人給?他動了刑具,我親眼看著獄卒打斷了他的腿骨,外?翻的血肉之下是橫出的骨頭。

往昔的京都清流門第,一夜之間儘數毀去,這一切…錯的自始自終都是我。

然阿詞做得極好,他將我的一切都在你的麵前?遮掩了下去。你恨我,才安全。

“我”嘔了血,“我”昏了過去,鬼差不知何時出現了,將我推了進?去。

這個時空的甄諾沒有?死?,我也沒有?死?,隻是有?了兩世的記憶。既是兩世,這一世,我絕不能?叫你哭了

第169章 值得

“因禍得福, 腦子裡麵的淤血竟然是清掉了。”

“可不是,都是大人福星高照,等醒過來之後定然是更加生龍活虎的, 小姐不必擔心?的”

“你們都叫我不必擔心,但現在阿諾還沒醒過來,我如何能夠不擔心?!”

“”

甄諾意識有些混沌, 聽著蘇佩的聲音卻聽得不太真切。慢慢撥開睡夢之中的這些迷霧,甄諾總是看清了,走出了那迷宮。眼睫從微微扇動慢慢變得劇烈,甄諾睜開眼, 第一眼便看見了蘇佩。兩世?的記憶已經融合在了一起, 本就是一樣的人,自?然是沒有什麼排斥的。

可算是醒了,蘇佩都要急瘋了, 雖然說?禦醫與周婷都說?沒有關係,而?且還因禍得福, 但蘇佩還是擔心?。幸好是醒過來了。

“彆哭。”甄諾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著卻不是很難聽,唇角還掛著笑容。雖然虛弱,但是精神?狀態瞧著還是不錯的。“剛剛在夢裡麵我發誓,不能叫你?哭了”甄諾抬手,一點一點地握緊了蘇佩的手。

切切實實的相碰,真真切切的體溫相觸, 我的身體終於不會穿過你?的身體了。

“你?倆真是在殺我啊!”

顧長君雙手背在身後?, 一臉邪笑地走了進來。顧長君拍了拍自?己的臉皮, 開玩笑地說?道:“剛醒過來就這樣,拉拉扯扯的, 真是好不害羞。”

“不許開玩笑!”蘇佩對著顧長君嗔了一聲。打打殺殺的,這樣的詞不吉祥,不能說?。

“可以?開。”甄諾淡淡地笑了笑,“我好了”

蘇佩看了一眼甄諾,又白了一眼顧長君,還是幫著甄諾弄好了背後?的枕頭,手穿過甄諾的腋下扶著甄諾坐了上?來。

顧長君也不見外,直接搬了一個空閒著的凳子坐在了甄諾的床邊,關心?地說?道:“能吃東西嗎?我從邊關給你?們?拿了不少?當地的瓜果,我嘗過了,口感都不錯”

“什麼果子?”甄諾悠聲道。

“荔枝。”顧長君說?道。

這可是金貴的東西,沒有想到顧長君的手裡麵竟然有。

“倒是不錯。”

顧長君竊竊地笑了笑,抬手指著甄諾佯裝警告,“你?可彆和那個太子說?,我就給你?們?兩個人帶的,可不打算給宮裡麵送”

“算你?有良心?。”蘇佩說?了句。

顧長君大歎了一口氣,又開始做起戲來。不停地搖頭道:“哎,哎,哎”

“你?們?兩個人真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都是在欺負我。”

“嘁。”蘇佩覷了一眼顧長君。

舔了舔乾澀的上?下唇,甄諾細長溫柔的雙目看著蘇佩,輕輕地摩挲了兩下手背,溫聲道:“我想與長君說?說?話”

這便是要單獨說?,蘇佩點了點頭,“那我去藥房給你?看看藥有沒有煎好。”

“好”

蘇佩起身,將這屋子裡麵所有的人也順道都帶了出去。

顧長君正了正自?己的身子,收起了一點玩味的笑容,但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太正經的樣子,都怪這張臉了。顧長君移了移自?己的凳子,單手撐在自?己的左腿上?麵,平靜地說?道:“要與我說?什麼?”

“多謝。”甄諾突然道。

上?一輩子將自?己與蘇佩合棺,這輩子也幫了自?己許多,尤其是宋榕,救下了阿乖。

顧長君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對甄諾道謝倒是多,甄諾對自?己道謝還真是少?。顧長君不適應地用手聳了聳自?己的鼻子,低頭嘿嘿地笑了兩下,“你?和我說?這種話乾什麼?”

“咱們?認識十幾年了,是頂頂好的好朋友嘛”

甄諾點了點頭,是,是很好的朋友。

“對了,選好你?的繼子了嗎?”甄諾問道,那孩子應該是顧小武,隻不過不知道這世?是不是這樣。

“選好了,四?房二夫人的孩子,我瞧著合眼緣就留下了。”

“取名?了嗎?”

顧長君一笑,玩味地看著甄諾,挑眉道:“怎麼?你?是要給我兒子取名?字了?”

“當世?大才女給我兒子取名?字,這可是我的殊榮了。”

倒不是不能取,隻不過這孩子便是顧家之?後?的希望了,甄諾並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給這孩子取名?,就算是知道這孩子應該叫什麼,也不應該由自?己來決定。甄諾搖了搖頭,“你?的孩子,你?自?己取名?。”

顧長君“嗯”了一聲,心?裡麵已經有了打算,到時候就將想要取的名?字擺在桌上?,阿榕想來是會幫自?己做決定的吧

看顧長君的這幅樣子,甄諾倒抽了一口氣,躊躇著問道:“真不打算在一起了?”

顧長君訕訕地動了動自?己的雙唇,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宋榕與自?己,確實是不在一起了,但這樣彼此都能重新回到彼此最正確的軌道上?麵,都能生活得更好。顧長搖了搖頭,與宋榕有關的話題,都說?不出口。

甄諾也有一些不好受。前世?,顧長君與宋榕選擇在了一起,卻並沒有得到一個好的結局。今生,兩人沒有在一起,也說?不清是好還是壞了。

“累嗎?”甄諾突然問道。

顧長君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雙手,沉默了好半晌,才慢慢抬起了頭。

“累,但是我不能停。”

隻要我停了,那我就會慢慢在安逸之?中沉迷,慢慢的顧家就不能如現在一般了

“什麼時候離京?”

“下個月。”

走的這般的急,甄諾明白。相較於繁華的京都,邊關才是顧長君真真正正屬於的地方。甄諾壓了壓自?己的被角,溫聲道:“嗯多來蘇國公府吃吃飯,我們?都很歡迎的。”

“你?倒是好像個主人家一樣。”顧長君調笑道。

“畢竟我娶了人家的女兒。”

“威風嘍”顧長君噓了一聲,這甄諾,還是和從前一樣,有些臭屁。

“是威風。”甄諾笑得真心?。

顧長君前腳剛走,劉銘便來了,倒是正好錯開了。

“本王若是紫微星定,定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

甄諾斂下眉眼,麵無表情的臉上?沒有了先前的憤怒,也沒有了那些委屈悲憤。劉銘瞧著,心?已經涼了半截。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謝太子殿下的厚愛,但甄諾自?知無法,請太子允準甄諾辭官。”

劉銘緊閉著雙唇,沒有想到甄諾竟然是這般地決絕。劉銘不死心?,那些富貴財富,那些伯爵之?名?,劉銘都能給。“甄諾,你?什麼都不用做,本王允你?不入朝堂。與匈奴大勝了多少?次,領地擴充了多少?都不過是那地圖上?麵的一隅罷了,我大漢需要一套書?,需要一套囊括經天緯地,史學?紀實的書?,這才是真正流芳百世?的東西。這東西,本王隻放心?交到你?的手上?。”

前世?,劉銘便允過自?己修書?。但那時的自?己已經被名?利包裹,再不是修書?的性子。今生,雖清清白白,甄諾也不願意了。

神?色森森,甄諾沉聲:“我甄諾依然硜硜之?愚,望齊王殿下見諒。”

“甄諾!”劉銘咬牙。

“甄諾就是甄諾,我不是聖人,比我才學?好的大儒這天下沒有千人也有百人。太子殿下不必執著於甄諾一人。”甄諾輕輕吐出了胸中積鬱已久的那口子鬱氣,隻覺得身子都舒爽了不少?,那壓在自?己身上?整整兩世?的擔子也被徹底卸了下來。“我要致學?,可能經年之?後?,甄諾的學?生能為?太子殿下完成這修書?的重擔。”

劉銘認了,隻要沒有這罪己詔,隻要這朝廷依舊是一灘汙濁,甄諾這樣清白的人,是絕不會在投身於此的。

見劉銘走了之?後?,蘇佩才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走了進來,一邊走還一邊往這熱騰騰的藥湯裡麵吹氣。

“看路,彆看藥。”甄諾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蘇佩“呿呿呿”了好幾下,“彆說?話,我走得好好的呢。”

甄諾連忙接過了這藥碗,還怪燙手的呢。“怎麼沒拿個托盤?”

“懶。”蘇佩言簡意賅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聽得甄諾忍俊不禁。“太子與你?說?什麼了?”

甄諾慢條斯理地喝著藥,時不時被這藥苦得閉上?眼睛,砸吧砸吧了嘴巴才說?道:“我與太子說?我要致學?。”

“致學??”蘇佩聽到這兩個字,驚喜形於色。

伴君如伴虎,現在阿諾是有從龍之?功,但以?後?呢,若是做錯了什麼事情呢

看蘇佩這高興的模樣,甄諾便知道,這個決定自?己沒有做錯。

“對,致學?。”

將藥碗擺在了一邊,甄諾拉過了蘇佩的手,柔聲請求道:“陪我一塊躺一會兒。”

蘇佩自?然是不會拒絕,囑咐丫頭將門關起來便將自?己的外衫給褪下了,隻穿了一件裡衣躺在了甄諾的身邊。

甄諾抽了抽手,墊在了蘇佩的腦袋下,將其一下子攬了過來。看著頭頂上?麵的床板,甄諾悠聲道:“我想先陪你?玩個一年,我們?可以?去會稽,去安陽,與撫順,去我家阿乖想要去的那些個地方看看等來年盛夏的時候,我便去與先生說?教書?授課的事情,先從開蒙的孩子教起,好好當當那孩子王”

打算說?了許許多多,從一年說?到十年,從十年說?到二十年,說?到了垂垂老矣。都是甄諾在遊魂時想過的事情,是奢望,但現在這樣的奢望越來越近了

瞧著蘇佩聽著聽著便睡著的模樣,甄諾會心?一笑,輕輕印了一個吻在蘇佩的額頭上?麵。

若是僅需千百年的守候便能守來這相守的一世?,那何其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