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死媽媽?
鹿望北聲音平靜卻徹骨的冷漠:“如果不是為了生你,媽媽怎麼會難產,如果不是你任性你亂跑?媽媽又怎麼會早早去世?”鹿望北有記憶開始就一直不喜歡這個弟弟,為了他的出生,媽媽身體大不如前,個性任性嬌氣,在家裡霸道又不講道理。
他也並非第一次偷偷瞞著大人跑去水裡玩,每次他偷偷出去,被責罵的都是做哥哥的自己。
每次被找回來,他們都重複過一萬遍不能一個人偷偷玩水,可一點用都沒有。
鹿望北清楚的記得那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和朋友約好,但鹿予安偏偏鬨著要去公園,他沒有辦法,隻能依著他,陪著他和媽媽去河堤旁邊的公園。
他甚至記得予安和媽媽出事的那一片水域是有欄杆和警示牌的,可是從小被寵壞了的鹿予安又怎麼會乖乖聽大人的話?最終鹿予安的任性毀掉了這個家。
而他也從那天以後再也沒有慶祝過任何一個生日。
鹿予安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覺得他淹死了。但唯獨媽媽不信,打撈的那幾天,媽媽一天比一天憔悴。
後來下遊有人說見過他,甚至拿出他了隨身的玉佛,信誓旦旦的說這個孩子被人救走了,媽媽又開始發了瘋的尋找。
寧寧沒有來之前,臥室裡臥床不起媽媽日漸憔悴的麵容。爸爸緊皺著幾乎從未舒展的眉,年幼那些晦暗的壓得他喘不過氣的記憶,全部湧入鹿望北腦海中。
這個家庭的悲劇全部來自於這個弟弟。
在成長的漫長歲月中,鹿望北都曾反複想過——
鹿予安為什麼不乾脆淹死。
要是他沒有這個弟弟,寧寧才是他的弟弟,他們家一定會不一樣。
鹿望北說完之後,幾人之間驚人的沉默。
這種沉默並非是不知如何應對的尷尬,更像是大家默契保持的虛偽戳破後無聲的默認。
鹿正青半晌之後才說出連苛責都不算一句輕喝:“望北。”
簡單一句話,一切都已經說明。
原來是這樣。
鹿予安卻突然彎起嘴角,看著眼前血緣親人他終於明白,長久困擾他一切的問題終於有了原因。為什麼他們愛鹿與寧勝過愛他。
他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自己讓他們太失望。
原來他們一直都在怪他,也從來沒有愛過他,從來沒有又何談被人搶走呢?
可是,當初是他們把他接回來鹿家的啊,不是他求著鹿家帶他回來的。
既然不想要他,為什麼要接他回來呢?又何必假惺惺的維持這四年的假象,給他不可能的期待呢。他並非是沒有愛就無法活下去的人。他在長達十年的時間都是這樣活著,他們如果說清楚,他是不會糾纏的。
“這是什麼?”大概氣氛太過尷尬,鹿與寧從池水中撈起一張被打濕的紙,另外找話題,強行打斷,“這是——胃部印戒細胞癌——遠處多發轉移——”鹿與寧疑惑的念出來,報告上已經被打濕,能夠看到的字並不多,也看不到是什麼報告。
“這是誰的啊?”鹿與寧隻以為是工作人員掉在這裡的,雙眼憂心忡忡,為不認識的陌生人而擔憂,可他又看向鹿予安,想到一個可能,瞪大眼睛。
隻是他還沒有說出口,鹿望北就將那張紙輕飄飄的從鹿與寧手裡抽走,扔在地上,厭惡的說:“寧寧乖,彆碰臟。”
“可是——”鹿與寧還想說什麼。
順著鹿與寧的目光,他近乎刻薄的打量鹿予安後嘲諷:“怎麼?難不成還是鹿予安的嗎?”他頓了頓,冷漠的說:“你又想出了什麼新花樣?開始裝病的了嗎?”
“哥哥——”他還沒有說完,鹿與寧扯住鹿望北的衣袖製止他,鹿與寧擔憂的看向鹿予安:“二哥——”剛剛二哥的狀態並不太好。
鹿予安抬眸看著鹿家父子三人。
他本來以為會痛苦,但是這一刻,他心中隻有淡淡的厭倦。
鹿予安斂目看著被鹿望北踩在腳底下的報告,他反而笑了一聲,眉眼之間沉鬱消散,他抬起低垂的眼眸,事不關己冷淡說:“不是。”
甚至連過多的交談都不願意。
他轉頭離開,突兀的動作讓鹿望北一愣。
鹿予安這種人不應該衝上來給他一拳,繼續無理取鬨一翻,而已經撕破好哥哥外殼的他,會將會多年深埋內心壓抑最惡毒的想法痛快的說出。
可是鹿予安什麼都沒有。
甚至剛剛那一刻,鹿予安看向他的眼神陌生的可怕,淺棕色瞳孔裡某種光芒似乎已經消失。
鹿望北心裡突然湧起無法言明的難受,抽動著的難受,酸澀異常。
他下意識扭頭看向父親,父親卻也茫然的著著鹿予安背影,幾乎沒有思考,下意識拿出慣用的威嚴,厲聲喊道:“鹿予安,你給我停下!”
可是鹿予安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你今天要是離開鹿家,就永遠不要再回來!”
可鹿予安甚至連腳步也沒停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鹿予安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到家的。
但是他很不爭氣的昏倒在山腳下,被不知姓名的好人送到了醫院。
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但足夠他安排好一些身後事,比如小橘貓的領養。
不知道為何,他的病情惡化的很快。
在最後那段時間,身邊負責他器官捐贈的護士再三向他確認,最後的時刻需不需要幫他找他的家人陪在身邊。
病房電視滾動播放的新聞裡,國畫青年傳承人——鹿與寧畫展開幕儀式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鹿予安用最後的力氣搖頭。
他們嫌惡他,那他也離開他們好了。
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他隱隱看見一個溫柔的女人在朝他揮手,就像畫裡一樣,穿著白色的旗袍。
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想著,他真正的家人正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