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尋琰抽回思緒,轉身看向白澈,搖了搖頭,努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緊接著就去幫忙搬運出土的文物了。
經過初步的勘探,這次的遺址並非曆朝曆代君王的陵墓,而是約莫從晚唐至北宋的百姓陵墓,但奇的是,其中陵墓卻設置了機關,而且機關並不是那種普通的防範機關,其中凶險萬分,但所幸兩位碰到機關的探員都將起及時偵破了,這麼一來一回下來,並沒有人受到很嚴重的傷害。
此次遺址麵積較大,研究院沒法一次性全部勘探完畢,隻能暫時將遺址封閉起來,待日後繼續考察。
唐千旅先前所待的那幅書卷已經被嚴重損毀,書畫無論從紙張成色還是從執筆風格而言都難以複刻,因此唐千旅對於那一卷書畫的記憶讀取僅僅停留在了師父對她說的那句話上,她無法,隻能尋找下一件文物。
她原本以為尋找下一個目標多少要花點時間,不料,她很快就在出土的文物中鎖定了一件熟悉的文物。
那是她師父生前常伴身旁的玉簫。
那支玉蕭原本並不是她師父的,而是她師娘的,她師娘也是百年難遇的才女,跟師父勢均力敵、誌同道合,唐千旅一直認為,倘若她日後真的找到了心儀之人,那麼這一段感情,必定是要同她師父師娘這般的,隻可惜,師娘紅顏薄命,在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忽然橫死於家中,這起案子大理寺也久久未能偵破,最後無奈,隻能不了了之,成為一場師門之間共同的陰影與遺憾。
師娘一向樸素,生前沒留得多少珍寶,唯一一件遺物,是她最為擅長的玉蕭,師父愛妻如命、思念成疾,據說始終將這隻玉蕭帶在身旁,終生不再離它半步。
不過,後來那支玉蕭似乎被盜了去,當時她的師兄們都在一起幫忙找,卻沒有任何結果,師父為此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根玉簫仍在不遠處靜候。
玉簫上麵的玉色儘管因為曆經千年沉澱出了一份老酒黃,笛孔中還附著了不少的泥土,缺損了小半,但即便如此,在諸多雜質的蒙塵之下,依然能看出笛身原先的玉色純潔光潤,大半青如靛澱曰碧,內中還隱隱透出一點如同截肪的白,那支玉蕭隻剩下半截,截斷麵上似乎沾了不少汙垢,下麵還附了些暗色,看不清是什麼。
唐千旅深吸了一口氣,沒再猶豫,緩緩閉上雙眼,緊接著下一秒,熟悉的風聲再度咆哮而來,待她再睜眼,視角已經瞬間變換,而儲存進簫管中的記憶也隨之湧來。
又是熟悉的春光、熟悉的四合院、熟悉的廂房。
隻不過這一次的氛圍遠不如上次來得這麼和諧,師父抬眸,一手撫著簫管,看向桌案對麵的少年,聲音沉重冰冷:“雲子謙,倘若你執意如此,那為師隻能當作當初看走了眼,你走罷,這一走,你我二人的師徒情分也到此為止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少年就站在他的麵前,眉眼不如陶蟬那般玉樹臨風,卻因濃眉如劍、桃花眼眸,竟生出一種攻擊性極強的妖冶邪氣來,他雙膝跪地,雙臂向外一攬,隨即疊於身前,將頭重重地磕了下去,長跪半晌,才重新直起身板。
即便如此,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筆直,微微昂著頭,似是半點沒有挽留和悔恨的意思,挑起半邊唇,淡道:“師父,徒兒不才,您我二人今日緣儘於此,徒兒遙祝您,從此山高水長、萬事順遂。”
言畢,他又磕了一個頭,下一秒,起身拂袖長去。
少女時期的唐千旅就站在廂房外,她一見少年出來,倒也不攔著,隻是抱臂靠著牆,撩起眼皮,平靜地看向他:“雲鶴然,你要走?”
雲鶴然是少年的大名,唐千旅懶得叫他小字,全名向來是張口就來,雲鶴然倒也由著她的性子,用她師父的話說,雲鶴然和唐千旅在某些方麵算是半斤八兩的同類,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野性難馴,平時一起隨意得慣了,倒也是臭味相投,算是反麵教材版的高山流水遇知音。
雲鶴然有些不正經地笑道:“舍不得我?”
“有點兒。”唐千旅並無半分羞澀嬌俏的神情,坦坦蕩蕩地直視著雲鶴然,“不過有什麼可挽留的?我朝你哭天喊地地一鬨,你就不走了麼?”
雲鶴然偏頭側眸,意味深長的眼波流轉,語氣不明道:“說不定呢?”
“關我什麼事兒?”唐千旅像是沒有察覺到他話中的深意,隻是爽朗一笑,“彆考慮我,人間沃野千裡,若是換作我,也不會過問任何人的意見,你既然誌在守衛邊疆,自覺不適合這裡,那就彆再浪費時間了,劍戟還是刻刀,拿哪個都有意義。”
“……”雲鶴然微微抬首,抱著雙臂,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勾唇,“真心話?”
“騙你作甚?”她看向雲鶴然,眉眼中笑意更甚,各種紛繁複雜的情感在她眼中找不到一點兒影子,隻有向心而發的一腔赤誠。
那是一種最真摯的祝福、也是一種最澎湃的野心:
“雲鶴然,願你下次身披赫赫戰功班師回朝之時,我也已經成為名垂青史的修複師了。”
她話音落下,雲鶴然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那樣的神色很快被掩蓋而去,勾人心魂的笑意又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底:“一言為定了,琬琅妹妹,順帶,替我向千鴻弟弟問好。”
然後記憶通向一片黑色,現實世界重新出現在唐千旅眼前,她從回憶中猛然抽出身,方才的景色、人物和聲音在頃刻間煙消雲散,她一時有些大腦空白,愣了半晌,才好不容易緩過來。
不久前,溫尋琰剛剛告訴她,現在距離大宋已經相隔了一千年之久。
直到置身於剛才的記憶之中,她才幡然察覺,原來曾經與她歡聲笑語、共同患難的師父與同門們,已經化為了一堆白骨,在黃沙中長眠了一千年之久,隻不過一次意外,她再一次去觸摸他們時,也隻能通過一些並不完整的文物,去走進已經殘缺的共同記憶。
唐千旅心中感歎了一瞬,看著溫尋琰一行人將文物運回研究院,準備將文物一件件整理和記錄。
“這次出土文物數量很多,大家按類彆進行編號和儲存後分組修複,白澈、溫尋琰,你們負責對文物進行一些簡單的修補,然後談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