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蘇府變故(2 / 2)

蘇府內一片哀穆死寂,門口也沒小廝把守,來來往往的,居然好幾個都是陌生人。

不過大半年,蘇府,到底出了何事?

好不容易看到個眼熟的,紀子期大聲喊道:“安生!”那聲音這安靜的府裡甚是突兀。

安生有些麻木地轉過頭,盯著紀子期看了兩眼,本就有些哀痛的臉上,突然嘴一扁,帶著哭腔大叫道:“子期!”

邊哭邊跑了過來,停下來後,卻抽抽噎噎地出不了聲。

“安生,發生什麼事了?”紀子期焦急問道。

安生張著嘴抽搐了好久,才緩過氣來,“夫人,夫人死了……”

“蘇夫人死了?”紀子期大驚,“怎麼會死呢?蘇老爺呢?少爺呢?”

“前幾天有天晚上,府裡所有人都在睡夢中,突然不知從哪來了一群黑衣人,衝到了老爺和夫人房間。

拿劍就亂砍人,夫人幫老爺擋了一劍,啞叔後來趕到,幫老爺一起趕走了黑衣人。到了早上的時候,夫人,夫人就死了!”

安生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紀子期腦海頓時一片空白,那個溫柔的蘇夫人,居然真的就死了?

她胸口猛地一滯,隻覺得難受得厲害,那個蘇小年不是朝廷密探嗎?居然都會發生這樣的事?難道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

“那少爺呢?崔嬤嬤、靈菊、靈玉、安傑還有府裡其他人呢?”紀子期深吸兩口氣,平緩一下情緒後問道。

“少爺那天晚上去了羅府表少爺處。

發生了這事後,府裡好多人都很害怕,悄悄地走了。

好在老爺夫人少爺平時待咱們下人不薄,那些人雖害怕走了,倒也沒拿府裡什麼東西走。

崔嬤嬤病倒了,靈菊在照顧她,靈玉和啞叔看著少爺,我哥跟著王管事忙著辦喪事的事。”

“不是幾天了嗎?還沒辦喪事?蘇老爺呢?”紀子期不解問道。

“老爺在夫人去世後,就走了,並且吩咐啞叔,在他回來之前,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夫人,也不準辦喪事!

聽說夫人的屍體現在用冰塊冰起來了,少爺一直跪在外麵。

羅府老爺來吵過一回,說人都死了還不讓她入土為安,到底是何居心?

可老爺不在,啞叔隻聽老爺吩咐,攔在門外不讓羅老爺進,後來表少爺來勸住了。”

安生吸吸鼻子,“子期,你去看看少爺吧!少爺,少爺現在真的好可憐!夫人死了,老爺幾日不見蹤影,隻剩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蘇心園除了掛滿了白幔,同紀子期印象中沒有什麼區彆。

她想起第一次見蘇夫人時,那個一臉溫柔讓她如沐春風的婦人,麵對自己久未見麵的夫君,仍會露出少女般羞怯愛慕神情的婦人。

多麼美好的女子,竟如此早早就香消玉殞,心下不勝唏噓。

走近蘇夫人的屋子,就見到如雕塑般守在門外一動不動的啞叔。

啞叔看到她,眼中閃過驚喜和意外,朝她點了點頭。

門口處,一身麻布孝衣的蘇謹言背對著她,跪坐在一張麻席上。

似已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佝僂著背,頭垂得低低的,沉浸在濃濃的傷痛中。

紀子期隻看了那背影一眼,心中一痛,眼淚就掉下來了。

“少爺!”她輕聲喚道。

那身形充耳未聞,一動未動。

“少爺!”

蘇謹言從夢中驚醒,熟悉的聲音響起,好似讓他回到了大年半前。

那時候好多人都在,爹在,娘在,小風在,小雨在,子期在。

他每天騎著自行車,和小雨一起開心地去學堂,回來和小風一起玩耍,向子期請教解術數題的方法。

有時候大家一起出去,和吳三多唐大哥羅表哥,還有程姐姐和江姐姐,一起吃喝玩樂。

可是,為何短短幾個月,他就什麼都沒有了呢?

先是小風小雨子期走了,再來吳三多和程姐姐訂了親,不願和他一起玩了。

唐大哥開始去不同的鋪子裡實習,沒空同他玩;羅表哥向來隻專心研究術數,他自己不想同他兩人單獨玩。

然後,現在,他連娘也沒了,他爹不知所蹤,整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了!

“少爺!”

蘇謹言循著那聲音,抬起頭,一張熟悉的臉,眼中含著淚,憐惜地看著他。

“子期!”蘇謹言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我娘死了!我娘死了!嗚,嗚……”

十三歲的蘇謹言褪去了嬰兒肥,開始有了少年的麵容輪廓,聲音也沒了年少的清脆,多了幾分暗沉,許是先前哭得久了,帶著嘶啞。

紀子期顧不得男女之防,跪在麻席上,將他緊緊摟在了懷中。

蘇謹言在她懷放肆大哭,好似要將心中所有的傷痛,通通都宣泄出來。

紀子期輕輕拍著他的背,蘇謹言的淚水,勾起了她心底對現代已去世母親最深切地懷念。

那在知道父親外遇後一直鬱鬱寡歡鬱結於心而患肝癌去世的母親,那知道自己病重卻在她麵前裝作若無其事默默承受痛苦的母親。

子欲養而親不在,是這人世間最深的傷痛!

麵對著懷中痛哭不止的蘇謹言,紀子期一句話也說不了,她隻緊緊摟著他,讓他知道,這世上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存在!

慢慢地,懷中的蘇謹言安靜了下來。

紀子期低頭一看,發現他許是哭得累了,竟是閉眼睡去了。

她抬起頭,用口形問一直看著這邊的啞叔,“少爺幾日未睡了!”

啞叔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三日?難怪蘇謹言的樣子看起來這麼憔悴,十三歲的少年,像個小老頭似的。

紀子期想扶著蘇謹言回房休息,她動動腿,發現麻得站不起來。

隻有小聲求助啞叔,“啞叔,我腿麻了,幫我扶少爺回房休息。”

啞叔略微猶豫了一陣,走到二人麵前,伸手接過蘇瑾言。

許是真的太累了,啞叔將他抱起時,蘇瑾言隻是無意識地輕聲喚了聲“娘”,頭在啞叔的臂彎蹭了蹭,就像小時候在母親的懷抱裡一樣。

啞叔愣了一下,鼻頭發酸,小心翼翼的抱著他,放到了隔壁房間的床上。

紀子期揉揉發麻的腿,站起身後讓安生找個地方安置阿二後,自己跟了進去。

“啞叔,我會在這裡看著他的,您放心!”

啞叔點點頭,幫蘇瑾言蓋好被子後走了出去。

紀子期走到床邊,床上的少年雙頰凹陷,眼眶浮腫,眉頭深鎖,似陷在無儘的噩夢中。

記憶中疏朗開懷、明媚俠義的小小少年,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蘇瑾言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房間裡點了一張昏暗的油燈,他睜開眼,滿眼觸目驚心的白,讓他仍恍若在夢中。

微轉頭,看到床邊頭不住往下點,像小雞啄小米似的紀子期,油燈照在她的臉上半暗半明。

很多人變了,很多事也變了,隻有記憶中的紀子期還是這般的模樣,讓人如此的安心,有她在,蘇瑾言覺得自己的都心定了些。

“子期,子期!”蘇瑾言輕聲喚道。

紀子期朦朧間聽到有人喚自己,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眨眨眼,一抬頭對上蘇瑾言有些紅腫的眼,完全清醒了。

“少爺,餓不餓?”她柔聲道:“我讓廚房拿點吃的過來!”

這一提醒,蘇瑾言才發覺自己肚子餓得慌。

他摸摸肚子,“你這一說,我肚子還真有點餓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廚房找點吃的。”

紀子期道:“沒事,我剛休息了會不累,要不我陪你去吧!”

此時的蘇瑾言確實很需要人陪伴,特彆是他一向信任有加的紀子期的陪伴,便點了點頭。

廚房裡的人走了一大半,因無人管理,顯得淩亂不堪,蘇瑾言視若無睹,徑自走向灶台邊,看看還有什麼吃的。

可惜遺憾的是,鍋裡麵什麼都沒有了。

其實想想也是正常,現在已是五月快六月的天氣,食物根本無法隔夜。

紀子期見狀道:“少爺,你先等等,我給你下碗麵吧!”

她已許久未曾下過廚,顯得略有些手忙腳亂,蘇瑾言也不追,隻坐在一旁微微發愣。

忙活了許久,終於煮出了一碗麵,紀子期試試味道,覺得還行,自我滿意的點點頭後,端到了蘇瑾言麵前。

蘇瑾言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紀子期急道:“少爺,慢點吃,小心燙!”

不知是真的燙著了還是怎的,蘇瑾言的眼眶又開始迅速發紅,倔強的少年緊咬著下唇,不讓眼裡的淚掉下來。

紀子期一言不發,隻坐在一旁默默陪著他。

一碗麵很快就見了底,紀子期輕聲問道:“少爺,還想吃嗎?我給你再去下一碗!”

“不用了,子期,我已經飽了!”蘇瑾言道:“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去給娘,守夜。”最後兩個字說出來時已帶上了顫音。

“我陪你!”紀子期牽起蘇瑾言的手,微笑著而又堅定的道:“少爺,我陪著你!”

手心裡傳來的溫暖和力量讓此刻的蘇瑾言不想放開,他默默點了點頭。

因為蘇小年的吩咐,蘇府並未有設靈堂供人吊唁,除了羅府,甚至沒有通知任何外人。

蘇夫人的屍身安放在她的床上,四周放滿了冰塊。

天氣炎熱,每隔大半個時辰,啞叔便一會進去瞧一瞧,若冰開始融化,便會加些冰塊進去。

兩人回來的時候,啞叔正在往裡麵加冰,門半掩著,徹骨的冷意從房間裡迎麵襲來。

蘇瑾言跪回了那張麻席上,紀子期站在一旁,裡麵漆黑一片,隻能感受到隱隱反射著寒光的冰塊的存在。

“子期,那麼多冰,你說娘她會冷嗎?”蘇瑾言突然幽幽道。

紀子期微微一怔,說不出話。因為直到現在她都無法接受那個溫柔美麗的婦人,已停止了呼吸躺在床上幾天幾夜。

蘇瑾言似乎隻是這麼一問,又繼續道:“後天就是娘的頭七了,你說她會回來嗎?”

紀子期不知道蘇瑾言口中的她,是他蘇小年,還是她蘇夫人。

“子期,這世上真的有鬼魂嗎?真的有去世的親人入夢之事嗎?

我剛剛睡著的時候,為何娘不來我的夢中,難道她已經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把我給忘記了嗎?”

蘇瑾言的聲音平靜,紀子期借著屋簷下白燈籠裡慘白的光,能看到他眼睛裡不斷滾下的淚水,順著臉頰一直流到下巴,沒入到麻布衣襟裡。

無聲的哭泣更讓人悲慟揪心。

“若過了頭七,他還不回來,無論如何,我也要讓娘入土為安!”蘇瑾言邊說,眼光移向了守在門口的啞叔。

默默看著他的啞叔,聽到此言,眼光閃了閃,將臉微微扭向了一邊。

快天亮的時候,兩人終於受不住,蘇瑾言去了隔壁房休息,紀子期則去了以前在蘇心園時的丫鬟房。

夏荷早已贖了身出去,其他的小丫頭害怕走了,屋子裡隻有夏棉一人,看到神情疲憊的記子期推門而入,微愣之下,便將自己的床讓給了她休息。

紀子期從湘西趕到天順後,還未有休息過,又陪了蘇瑾言一整晚,確實早已累得不行,當下也不客氣,脫了鞋就直接上床休息了。

醒來的時候正是用午膳的時候,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紀子期以為是夏棉,正準備下床開門,門卻已經開了。

不過推門而入的人卻是靈菊,“子期,你醒了?少爺讓我喊你起來去用膳。”

靈菊比她印象中略瘦了些,氣色倒是不錯。

兩人顧不上寒暄,紀子期快速下了床。

等她用完膳,去到蘇夫人門前時,蘇瑾言已經跪在那了。

看到她,嘴角略微扯出一點弧度,然後點了點頭。

許是昨日哭過的關係,這個經曆劇痛的少年正在已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著。

他靜靜跪在那,不笑,不言,不語,與蘇小年無半分相似的容顏,卻隱隱有著與蘇小年相同的冷然氣質。

被迫成長的少年更加讓人心痛!紀子期有些不忍再看,頭一轉,看到了靈菊發紅的眼中的心疼。

靈菊待他如親弟弟一般,在她心目中,又何嘗不是把他當成了半個弟弟看待?

紀子期輕歎一聲,老天爺有時候真是殘忍!

那個年前與小風通信,說他爹娘年後帶他去京城玩,他便不寫信到時候見麵再說的少年,轉眼就變成了孤家寡人!

下午的時候,紀子期又遇到了幾個熟人,王管事,還有羅書。

兩人眼中均露出驚喜,隻這樣的情況下實在不適合互問離彆後的事。

還有蘇武和夏荷,之前每日都會過來露麵,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兩人已離了府,不再是了蘇府的下人,王管事感激地拒絕了,道有需要他們幫忙的時候,一定會出聲。

幾人見麵都隻是用眼神打了聲招呼,然後默默地陪在蘇瑾言身邊。

黃昏十分,寂靜的蘇心園忽然傳來一種刺耳的聲音,像鈍器在地上劃過的尖銳,震得人耳膜發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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