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元宵夜,迷藥(2 / 2)

走得近了,看到那吳小姐滿臉通紅,低著頭,偶爾露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坐在她身旁吳夫人好似正在訓斥她。

聽到紀子期呼喚,慌忙站起身,麵上有絲緊張一閃而過,很快就沒了蹤跡,“紀小姐!”

“吳夫人,吳小姐!”紀子期將手中披風遞出去,“衣衫已經乾了,特來歸還吳小姐的披風。”

吳夫人並不接過,反而一把拉住她手臂,誇張大笑道:“紀小姐太客氣了,來,坐在這!”

紀子期看著手臂上那雙塗著大紅丹蔻的紅長手指,略有些不舒服地皺皺眉。

微用力想掙脫吳夫人的手時,卻發現那手居然力氣大得很,一掙之下竟紋絲不動。

她有些惱了,沉下臉想質問“這是何意?”,喉嚨竟已發不了聲。

紀子期大驚,再想用力時,身子已軟得厲害,站立不住,倒在了吳夫人懷中。

“哎喲,紀小姐這是有些醉了,妾身送您去休息一下。”吳夫人故意大聲道。

附近的一些貴婦人們見她在這禦花園中大聲喧嘩,好似市井婦人般粗俗,忍不住皺眉。

然後輕掩麵孔,以免被人看到其袖袍下輕視嫌棄的神情。

輕視歸輕視,但吳夫人那句話,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了:紀小姐醉了,她現在送她去休息。

“娘!”吳小姐咬著下唇,略帶不讚同地輕喚了一聲,好似還有話要說。

吳夫人扶著紀子期,轉過頭狠瞪了吳小姐一眼。

吳小姐迫於母威,隻得悻悻閉上了嘴。

紀子期口不能言,身子無力,然而意識卻很清醒。

她此時心下已十分明白肯定,在這宮中對她有不良企圖,指使吳夫人和吳小姐的人,除了黎淵不作第二人想。

身子無力,手還是能動,紀子期摸摸袖中杜峰送與她的珠釵,惶恐的心略定了些。

隻盼望杜夫人扶著她走出禦花園的時候,杜峰能發現她的異樣。

可吳夫人扶著她,並不是往外走,反而朝裡走了幾步。

原來吳夫人和吳小姐所處的位置,不遠處便有一扇小門,與禦花園融為一體。

隱在兩棵大樹下,不認真仔細查看,完全看不出蹊蹺。

紀子期突然渾身發冷。

黎淵如果早有預謀,自是早已謀劃好了這一切,豈會輕易讓人看出端倪。

入了那扇小門,再走多兩步,眼前景色漸漸眼熟起來。

東宮!黎淵的東宮!

東宮的花園裡掛著幾盞巨大的琉璃燈,照得整個園子很亮,慘白一片。

能看到中間擺上了一張小巧的雕花木桌,一壺酒,兩盞杯,還有正自斟自飲的男子。

吳夫人扶著紀子期走到那桌邊,將她安置在了那張精致的梳背椅上。

然後對著飲酒的男子一行禮,聲音帶著一絲邀功的欣喜,“大皇子,人已帶到。”

“嗯。”黎淵輕輕嗯了一聲,並不抬頭看她。

吳夫人將身後的吳小姐往前一推,“阿萱,快行禮,這是大皇子。”

“大皇子,這是妾身獨女阿萱。”

吳小姐一個不防被推了出來,見到坐在桌前俊朗貴氣的黎淵,臉驀地紅了,細如蚊蟻的聲音道:“小女吳萱見過大皇子!”

黎淵頭微抬,一手端著酒杯一飲而儘,好似用眼角餘光掃了吳小姐一眼,又好似什麼也沒看。

而後低下頭倒了一杯,聲音清冷,“知道了,下去吧!”

吳夫人麵上一喜,拉著吳小姐行了個禮,離開了東宮。

東宮裡的人也不知是被派去了彆去幫忙,還是一早被黎淵支開,吳夫人兩母女一走,整個東宮便靜了下來,沒有一點聲響。

隻有酒杯酒壺被拿起又放下,與桌麵輕觸的聲音,依次響起,以及酒水從酒壺倒入杯中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杯,紀子期看著酒意上來,麵色越來越潮紅的黎淵,心底越來越惶恐。

“師妹真能沉得住氣!”黎淵倒了一杯酒,執起酒杯放在手中把玩許久,終於開了聲,並抬頭看向了她。

那眼底的冰冷與他麵上的潮紅形成鮮明的對比,一眼看過來,好似寒風吹過,紀子期渾身愈發涼。

紀子期無法出聲,隻能防備地看著他。

眼前女子眼中的驚恐與防備,看得黎淵心中刺痛,他自嘲一笑,“忘了師妹此時不能說話。”

黎淵一手端著自己的酒杯,一手端起紀子期麵前的酒杯,放到她唇邊,“解藥在酒裡,喝下去便可出聲。”

紀子期並不相信,雙目微垂頭略轉向一邊,表示自己不信的姿態。

黎淵輕哼了一聲,聲音發冷:“師妹不喝也無妨,若等會有什麼事發生,師妹連叫人來這最後的希望也放棄了,到時候可怨不得師兄。”

紀子期轉回頭,咬唇瞪著黎淵,執杯男子麵上似有淺笑,眼底卻是萬年冰山,她生生打了個寒噤。

然後微一低頭,就著他的手,不甘願地將那杯酒喝了下去。

在她飲酒的同時,黎淵眼底的歡喜一閃而過,也舉杯將自己杯中的酒飲了個乾淨。

酒一下肚,喉間似乎鬆動了些。

紀子期輕咳一聲,輕微摩擦之下,有氣流衝出,應是能說話了。

隻是同時,麵上紅暈飛起,在慘白琉璃燈下,豔麗無雙。

黎淵癡癡看著她,伸出手似想撫上她臉龐。紀子期臉一偏,錯開了。

黎淵不以為意,收回手,雙眸緊緊鎖著她,柔聲道:“難得見到師妹如此乖巧柔順的一麵。”

他見過她淡定自若、談笑風聲、言笑宴宴的樣子,也見過她冷淡疏遠、俏臉含冰、明眸帶劍的模樣。

唯獨此時迷蒙溫順、吐氣如蘭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卻在心底渴望已久的場景。

紀子期雙眸微垂,扇貝似的睫毛遮住了眼中越來越深的驚恐。

黎淵倒了一杯酒,自顧自地開始說起了話,“師妹心中一定很好奇,師兄為何能恰好收買坐在師妹身邊的吳夫人,對師妹下藥,將師妹帶至此處。

要怪隻能怪師妹自己!若不是師妹不想見到師兄,不願同蔣大師同坐一桌,師兄怎麼會有這個機會?

師妹你可知,當師兄看到你並未同蔣大師一起時,師兄心裡的心情有多複雜?

師兄原想著,倘若能坐在主位上,見到師妹笑臉,再與師妹喝上一小杯,師兄也如願了。

可師妹偏偏連這個念想都不給師兄,師妹既無情,就彆怪師兄無義了。”

黎淵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繼續道:“師妹,你一定沒想過禦花園裡有個小門吧。

那是小的時候,大約在師兄五歲左右,父皇吩咐宮人將師兄抱到了這東宮之中。

師兄那時年幼,離開了母後之後,便大哭大鬨不止,任誰哄也哄不好。

不得已,母後隻好每日讓人抱著師兄去她殿中,待師兄睡著了之後再抱回來。

不過皇後殿與東宮相聚甚遠,每每還未到東宮,師兄便醒了,然後便哭吵著要母後。

母後心疼師兄,便找人在這禦花園開了個小門,徑直通過禦花園去到皇後殿,是最近的一條道。

後來師兄慢慢大了,便不再吵著要母後。那扇門便任其關著,慢慢被遺忘了。

原來伺候師兄的宮人,兩年前已經去世了。除了師兄和母後外,連掌珠都不知道這扇門的存在。

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黎淵說完,又仰頭一飲而儘。不知是因為喝得急,還是彆的緣故,喝下去後咳嗽了幾聲。

複倒一杯酒端在手中,頭微轉看向那扇小門,聲音飄忽,“母後從小對師兄寵愛備至。

無論師兄想要什麼,都一定會想辦法幫師兄辦到。甚至連父皇的玉璽,母後也曾偷偷拿來給師兄當玩具玩過。”

“可是,”黎淵雙眸突然射向紀子期,眼中貪婪和不甘儘現,“隻有師妹你!母後不僅不幫著師兄達成心願,反而勸師兄放手!”

他將杯中酒一口飲儘,咬著牙帶著恨意和憤怒,“師兄何曾不想放手?可是師兄放不下!放不下!師妹你說,師兄能如何?”

酒杯啪的一聲,重重地被他擱置在桌子上,紀子期嚇一跳,終於忍不住抬眼,看向眼前麵孔已開始猙獰的臉。

那雙眸子眼中的懼意,拉回了黎淵一絲理智,他吐出一口氣,柔聲道:“師妹莫怕,師兄不是在怪師妹,師兄隻是在怪自己而已。”

“師兄三月初三便要大婚了,師妹可知道?”黎淵的聲音雖輕柔,看向她的眼裡卻是冰與火交織,有一種瘋魔的征兆。

紀子期不得已,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了她的回應,黎淵開心地笑了起來,那一刻,好似又回到了以前術師協會裡的楊成,溫和裡暗藏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驕傲。

“母後說師兄未來的皇子妃明豔大方,端莊大氣,有母儀天下之姿。”

“恭喜……師兄!”剛中了藥又解了藥,紀子期的聲音帶著沙啞,在這寂靜夜裡散開,彆有風情。

她一開口似也意識到這點,說完幾字後,便緊緊閉上了嘴。

對麵黎淵的眸色果然暗了暗,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用力。

黎淵是過來人,東宮美人不多,也有四個,從十八歲起到紀子期進入他心底之前,他雖不放縱,亦從未克製。

而今算來,他似乎已經大半年未碰過那些美人了。

他原本並未想過要對紀子期逾越,隻是想在這樣特彆的晚上,她能單獨陪他一起,賞月飲酒,欣賞花燈。

可是,對麵女子柔弱無骨的樣子,溫馴又動人,嫣紅唇齒間的淡淡酒香,即使隔得遠,他亦能聞得到,忍不住便想要品嘗那其間的芳香。

心裡的野獸一旦出了籠,黎淵再也無法將其關進去,索性任它自由亂竄。

他看著她嬌豔水潤的唇,在她驚慌失措的眼光中,伏低了身子。

——

禦花園裡剛與杜峰攀談的男子,是剛從東林回來的一名將軍。

西羌的戰事剛停,星宿國又開始作亂了。

星宿國不同西羌,西羌地大,一眼望去儘是平原,投石機便可發揮很大功用。

星宿國水域與平原皆有,與其接壤的黎國東林亦如此。

投石機為木頭所製,禁不得水,又因過於巨大,在船上亦容易導致翻船,因而在東林無法發揮作用。

那位將軍此次回來,便是向朝廷申請援兵。

杜峰曾與他在西南戰場上聯手過,此次相見,便多談了幾句。

他心中掛著紀子期,而且此時此地亦不是交談的好時機,再與那位將軍談了幾句後,便匆匆結束,約定過幾日再細談。

等他結束完談話,看向先前紀子期所在的方位時,已不見了她身影。

杜峰便在禦花園裡開始尋找起紀子期。

當他逛遍了大半個禦花園,亦未見到紀子期時,心底浮起了不安。

然後一抬眼,不遠處有塊粉紅鑲白毛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過去,拿起來細一端詳,認出這是曾披在過紀子期身上的披風。

那披風遮住了她身上暗紅色的長裙,襯得眉眼如畫,膚色紅潤,他記得他看到時,瞬間驚豔。

而後心底便升起微微酸意,她這般美的樣子,怎能讓彆的人看到?

因而打算遲些時候,質問她從哪變出來的?

因為她來的時候,明明沒有披風的。

杜峰將批風放到鼻端用力嗅了嗅,能聞到紀子期身上熟悉的味道,還有一股隱約的不正常的香味。

他皺皺眉,心底的不安加大。

杜峰拿起那件披風,走到坐在一旁逛得累了,正在亭子裡歇息的貴婦人處,舉手行禮道:“各位夫人好!請問可有見過這披風的主人?”

亭中貴婦人紛紛起身,還禮道:“杜將軍好!”

然後所有人看了看他手中的披風,道:“妾身剛剛才坐下,並未曾留意。”

杜峰失望之下正想離去,忽聽一個細小聲音帶著猶豫,“這披風,好像是吳家小姐的!

當時在宮門口,妾身與吳夫人同時下的馬車,又一同進的宮,這件披風與吳小姐拿在手中的那件,有些相似!”

“吳家小姐?哪位吳家小姐?”杜峰眼神銳利,像箭一樣。

那婦人嚇了一跳,“是翰林院侍讀吳大人家的長女。”

見杜峰滿臉戾氣,生怕自己記錯給人家帶來麻煩,“杜將軍,也許是妾身記錯了,杜將軍若有事相詢,還請先問個明白。”

“本將軍明白。”杜峰行了個禮,微垂的眸中寒光四射,“本將軍自會問個清楚明白。”

吳夫人和吳萱將紀子期送到東宮後,又返回了禦花園。

吳萱麵上時紅時白,又是害羞,又是驚慌。

“鎮定點!怕什麼?”吳夫人抓住身邊女兒顫抖的手,“咱們不過是按吩咐行事。

到時候大皇子將你收入東宮,有了大皇子作靠山,誰敢動咱們?”

“阿娘。”吳萱還是有些擔心。

“出息點!”吳夫人瞪她一眼,手下用力,“你爹和你弟弟的前程,可都在你身上。

這事隻要咱們不出聲,那紀子期若吃了虧,敢到處聲張嗎?

就算萬一她說了出來,到時候有大皇子護著,你怕什麼?”

在吳夫人不停的灌輸下,吳萱似乎也接受了不會有事的答案。

杜峰拿著披風找到吳夫人和吳萱時,吳夫人想著女兒不久以後的風光,麵上難掩得色,對麵交談之人不知說了什麼,正笑得花枝亂顫。

而吳萱則心不在蔫的在一群大家小姐中,回憶著剛剛黎淵的英姿,麵上一副小女兒姿態,與身邊好友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吳小姐,這是你的披風嗎?”杜峰突兀的聲音響起,引來一眾大家小姐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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