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出使蒼月(二)(2 / 2)

紀子期覺得誇張了點,這畢竟在蒼月國,蒼月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敢讓她出一點差池,否則黎國軍隊鐵騎一出,如今的蒼月無絲毫反抗之力。

杜安和杜喜卻讚成杜峰的作法,“防範於未然總是好的。這世上有些人,根本無法用常規想法來衡量他。”

紀子期想起製造地宮的劉夫子,當初他為何願意同西羌聯手,至今仍無人能用人之常情來分析出他的動機。

如此便默許了杜峰的做法。

“那兩個死去的人,我未能從他們口中套出一丁點有用的消息,請少爺少夫人責罰。”杜喜道。

杜峰道:“這與你無關!那兩人必是受過嚴格訓練,又深知我們身份不同,不可能動用私刑,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

轉而冷笑一聲,“要怪就怪我心慈手軟,沒將那二人私自扣下,用儘手段審問!”

幾人沉默不語。

其實心中都明白,倘若真的扣下那二人,背後之人一定不肯善罷乾休。

到時候此事鬨到蒼月皇帝麵前,隻怕會不大愉快,丟了黎國皇帝陛下的臉。

紀子期見氣氛有些沉悶,開口道:“既然這蒼月有對咱們心懷不善的人,那大家都要謹慎些,衣食住行等一切都要小心。

晚一些同行的其他人員,亦要將這點全部告之,但在原由上隻說在他國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

杜安接著道:“那兩人死了也並非全無好處,至少我們現在可以將懷疑目標縮小!”

杜喜點點頭:“能煽動幾百無知難民前來阻擾,在蒼月,隻要有足夠的銀子,都可以做到。但要在吏部殺人,非高官實權者做不到。”

曹雲清道:“所以,我們現在的目標,是先逐一排除那些無實權之人?”

紀子期道:“不論是否曾經有潛在的恩怨,先從是否擁有實權以及錢銀開始,任何一個人都不要放過!

對方的意圖,我們現在還不得而知,但即使有嫌疑人,也儘量低調處理,先查清楚緣由。

不過幕後之人敢在吏部殺人,其動機怕是不純!這事,必須得慎重處理!

畢竟我們現在在蒼月國土地上,一個把握不好,怕是會引起兩國爭端!”

杜安杜喜心中暗道:這少夫人什麼都好,就是心軟了些!

杜峰麵上不顯,心裡同樣不以為然:在選擇保護自己媳婦兒和得罪蒼月國之間,他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看來晚些時候得單獨同杜安杜喜杜樂交待清楚,若他們預感有危險時,以保護少夫人的安危為主,可以暫時忽略少夫人的命令。

晚宴過後,紀子期單獨求見了蒼月國皇帝。

蒼月國皇帝五十出頭,麵容與阿夜有幾分相似,隻是國事不順,麵上帶著長年積累下來的憂愁,比實際年齡看上去還要蒼老一些。

“黎國使節紀子期參見皇上!”紀子期跪倒在地行禮。

蒼月皇帝親自走下龍椅,扶起了紀子期,“紀使節不必多禮!”

他親自將她扶起,又賜了座,才走回自己的龍椅。

紀子期見他行為,無絲毫榮幸之感,反而有些憂心。

皇帝在古人心中,是受到上天眷顧的人,隻可遠望不可高攀。

倘若剛剛扶她起身的,是太子,或是其他王爺,都會讓被扶之人覺得備受榮寵。

但若是皇帝,便會變成突然間從神壇跌落凡間的普通上位者,拉近了君臣的關係,亦會少了那份仰視。

如果皇帝不再神聖,如何能震得住那些本就七竅玲瓏的大臣?

也難怪當初的阿夜會身陷險境,繼而不惜離家出走!

而從剛剛蒼月皇帝的舉動,以及他麵上的神情,亦可以判斷出,蒼月依然還是之前的蒼月,並沒有因為千之易的死去而改變多少!

若不是因為阿夜的緣故,紀子期對這一切根本不想理睬。

她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儘早離去就是了。

可是,一想到那個小大人似的傲嬌的阿夜,她又覺得,若不幫幫他,眼前的蒼月皇帝會不會就是以後阿夜的版本寫照?

正發楞間,蒼月皇帝開了口,聲音溫和:“紀使節,說起來,先前阿夜的事,朕還未曾好好多謝過你!”

“皇上言重了,下官應向皇上告罪,請恕當初對皇長孫殿下無禮之罪。”紀子期收回心神,拱手道。

“哈哈,紀使節太謙虛了。”此時有些夜了,蒼月皇帝也不廢話,“紀使節這麼晚求見朕,可有何事?”

“下官想向皇上彙報關於如何發展蒼月之方案。”紀子期道:“這樣明日皇上便可在早朝時,與朝中大臣相商其可行性。”

“哦。”蒼月皇帝麵上的憂鬱似散了些,露出幾分真心的歡喜,“紀使節簡要說來聽聽。”

“下官是打算從三塊入手,一是戶部運行製度,二是辦術數學院,三是推動商行發展。”

蒼月皇帝身子略往前傾,“這三塊分彆打算如何做?”

紀子期道:“先說戶部運行,此次前來的官員中,有黎國戶部右侍郎曹大人及一眾官員,具體的運作,這幾人比下官更清楚。

二是術數學院,下官從黎國術師協會帶來的十人,計劃在蒼月停留三到五年的時間,旨在培養出蒼月下一代的術數接班人;

而未來,下官亦會向我黎國皇帝申請,以後蒼月和黎國每三年定期進行術數人才交流,確保蒼月的術數水平能不斷向前。

三是關於推動商行發展,第一步,下官希望朝廷出部分資金,在蒼月建幾所大型的蒼月特產加工廠。”

“為何不是商行承包修路?”蒼月皇帝不解問道:“貴國這幾個月坊間空前的繁華,全得益於去年十二月開始的修路。”

紀子期道:“皇上,下官之所以先在黎國推行修路,是因為黎國本身有良好的經濟基礎。民間商業發達,各大商行資本充足,錢莊亦發展興旺。

而反觀蒼月,民間商行蕭條,購買力低下。想必大部分資源均掌握在權貴手中,而權貴的心思與商人不同。

商人希望通過能掙錢的手段,來掙取更多的利益,因而會費儘心思去想掙錢的方法。

而權貴手中有權,隻要動用手中權勢,便可得到無數的好處,因而他們所想的,便是如何獲得更多的權,再通過權來獲得錢。

雖然這兩者之間時常牽扯在一起,但因其出發點不同,仍有著本質的差彆。

因此,修路一事,除非皇上有把握讓權貴同意自行掏腰包,而不壓榨百姓一分一毫!

否則,這最後的重擔還是會落在蒼月百姓身上,如今的蒼月還未從前幾年的大旱中緩過神來,倘若權貴再一壓迫,隻怕會引起民間動亂。”

蒼月皇帝聽後怔住了,他未曾料到,一個他國的女子,在對蒼月不甚了解的情況下,隻單憑一些表麵情況,居然就一針見血地說到了蒼月最核心的問題。

隻是不知,這話是她自己想的,還是在黎國有人專門跟她分析過。

他的腦子在想著這些問題,然後聽到自己的嘴裡不由自主問道:“若按紀使節如此分析,即使出資修建大型蒼月特產加工廠。

倘若權貴利用手中權勢插手其中,最後受益的還是權貴,如何能推動商行發展?”

紀子期微笑道:“皇上,此次情況略有些不同。因為此次的建議是由下官提出,而並非皇上您或坊間的意願。

皇上您明日早朝時,自是不必表現出對此事深有信心的表情,反而應該同此時一樣,表現出憂心仲仲的樣子。

因為下官是黎國派來的使節,皇上您不想與黎國交惡,因而不得不讚成下官的做法:由朝廷出資,向權貴及商行籌款,共同修建特產加工廠。

下官還要提醒皇上的一點是,無論最後籌到的資金有多少,皇室必須占五成以上!”

“這又是為何?”蒼月皇帝不解。

“因為這幾家大型特產加工廠必須掌握在皇室手中!”

“朕聽說黎國的四城計劃,其核心是要朝廷放手,讓商行自行發展!為何我蒼月卻要反行其道,必須掌握在皇室手中?”

紀子期道:“皇上,還是先前下官講的那些緣由。這世上任何人,想要坐擁無上的權力,需要掌握的是兩樣東西:錢與軍隊。

相信這點上,皇上比下官更能明白。

我黎國之所以能如此做,是因為曆任皇帝陛下英明,軍隊與大部分錢均掌控在手中,國事順暢,民間繁榮。

而蒼月麵對幾年前的大旱,至今仍深陷其中無法解決困境,甚至一度逼得同我黎國反目,其中原由,下官不說,想必皇上也清楚。

因此,蒼月皇室幾十年內,必須掌握足夠的錢,才有底氣支撐皇室去做想做的事。”

蒼月皇帝又怔住了,這個女子,是他向黎國皇帝陛下請求而委派來的沒錯,但她隻需為蒼月推動經濟發展就好,為何還要為皇室如此著想?

他忍不住試探問道:“紀使節如此做,是為了阿夜吧?”

紀子期笑而不語。

蒼月皇帝心中感歎一聲,眼前的女子,不過與阿夜三年前幾個月的短暫相處,便能如此重情重義,果真不是一般人啊!他忍不住心生讚歎。

看來阿夜是個有福氣的!有如此品性才能雙全的女子助他,想必若日後阿夜登基為帝,不會如他現在這般窩囊!

蒼月皇帝本來對紀子期的計劃心存憂慮,可現在,他決定相信她,賭一次!

既然早就沒了退步,與其苦苦掙紮,不如放手一博!

他心中生出許久未有的豪情,心緒澎湃之際,忍不住音量都拔高了幾分:“一切按紀使節意願行事。”

——

第二日的早朝上,在商議完國事後,蒼月皇帝將昨晚紀子期講的幾點計劃一一公布。

關於曹雲清等人進入戶部,推行黎國戶部製度,蒼月戶部雖有些異議,在宰相陳之澈的周旋下,倒也順利通過了。

第二件事,關於辦術數學院的事,這點出乎蒼月皇帝意料,無人有異議。

這些大臣隻是私心重,並不是眼光淺薄,若辦了術數學院,家中子侄都會跟著受益,何樂而不為?

而且就算有出色的寒門學子,到時重金將其招至麾下,還省了四處尋人的麻煩。

因而這一點上,各位大臣不但沒有反對,反而紛紛表示願意出資開辦學院。

蒼月皇帝心中一陣感歎,以前他一直認為蒼月陷入如此困境,一半是因為自己性情懦弱所致,一半則是因為朝中無能人所致。

如今看來,倒全是因為自己無能,無法讓其真正為蒼月儘心儘力。

瞧瞧,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這群人腦子轉得比誰都快!

到了發展商行計劃第一步時,果然有大臣提出了同昨晚他一樣的問題:為何不直接修路?

蒼月皇帝心中冷笑,看來這些人心裡比他明白得多。

他麵上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眾位愛卿,紀使節為黎國皇帝陛下派來的使臣,朕不能不順著她的意願行事!

倘若激怒了黎國,到時候黎國軍隊,帶著數百輛投石機前來,我蒼月蔫有還有擊之力?”

哼,果然如此!不少大臣心中不屑道。

這些人雖心裡對皇帝不敬,麵上卻不敢拿蒼月安危來做賭注,便齊齊噤了聲。

“關於黎國使臣提出的第三件事,希望朝廷出資修建大型特產加工廠這事,”蒼月皇帝又歎口氣:“眾愛卿都知道我蒼月國庫空虛。

黎國使臣這一要求,真的是給朕出了個大大的難題。但偏偏又推拒不得,否則不是讓黎國嘲笑我蒼月無能?不知眾愛卿有何良策?”

許久未曾出聲的、病了幾日剛痊愈的宰相陳之澈忽然開口道:“皇上,不知紀使節提出此方案的用意何在?”

蒼月皇帝心中一跳,自前任宰相千之易自儘後,朝中過了數月才選出新任宰相陳之澈,而陳之澈這兩年多來也一直站在皇室這邊,算是為他分了不少憂。

可如今他這尖銳的一問,到底是為皇室考慮,還是為了其他?

蒼月皇帝一向篤定的心,在這一刻突然間產生了懷疑。

他看向陳之澈清朗如月的臉,那眼裡全是淡然,一副無欲無求的感覺,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這點紀使節卻不願明說。她曾道:黎國皇帝陛下雖同意蒼月的請求,派了她前來,但有些事,隻能告之貴國如何做,或幫助貴國去做,卻不能將所有細節全部一一披露。”

蒼月皇帝麵露擔憂,“朕這心裡也不安的很,但既然當初向黎國求救,是陳愛卿提議,朕和眾位愛卿共同商議的結果。

現在人來了,無論如何朕也必須表示出十二分的支持才行。

隻是這結果好與不好,現在無人能預料得到。因此朕有一想法,想聽聽眾愛卿的看法。

這建廠的銀子呢,一部分由皇室出,一部分在民間集資,另外則希望眾位愛卿能支持一部分。

這支持的部分有兩種,一種是投資,即這加工廠建成後,眾愛卿都有份。

另一種是借貸,即借錢給朕,按民間利息計算,三年後,朕想法子還給眾愛卿。眾愛卿意下如何?”

嗬!不少大臣心裡不屑冷哼,還錢?皇室窮成這樣,還有錢還?

不過,若借了銀子給皇帝,到時候若還不上,倒是可以以此為條件,換取更多的好處。

於是不少人高呼:“皇上,微臣願儘綿薄之力,為皇上分憂!”

奇王爺蒼奇一旁靜靜看著這一切,他總覺得今日的皇兄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怪在哪裡。

而且今日的所有言論,一點都不似以往的皇兄會說的話。

以往皇兄性子雖弱,卻從不願在口頭上過多示弱,多數以沉默代替。

但今日,似乎有些故意示弱的嫌疑。

隻是那些大臣一向陽奉陰違慣了,蒼月皇室早已不被他們放在眼中,所以才未注意皇兄的異樣。

隻除了…,蒼奇抬頭看向對麵的宰相陳之澈,整個朝堂上,隻有他永遠是一副雲淡風清事不關己的樣子。

若不是這兩年多來,陳之澈大部分時候都站在皇兄這邊,有時候他真懷疑此人為何會踏入紅塵,入朝為相!

蒼奇收回視線,又看向上麵的皇兄,隻見他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看來,晚些時候,他要向皇兄問個清楚明白了。

昨日紀子期說的三件事,均已順利推行,蒼月皇帝心中暗喜,正準備宣布退朝時,宰相陳之澈突然道:“皇上,這加工廠由誰建造?”

“由工部和黎國使臣共同主導!”

原本聽到陳之澈如此問的時候,有些個大臣心中蠢蠢欲動。

若能拿下這個承建資格,想必中間能有不少油水。

可一聽到黎國使臣亦會參與其中時,個個歇了心思。

去年紀子期查出黎國近十年的賑災貪汙案主犯一事,亦傳到了蒼月。

蒼月國術數水平一般,因而沒人能理解或想像得出,紀子期的術數水平有多高。

但這些大臣卻在心中留下了這樣一個印象:在這個女人麵前,千萬彆想在賬本上動任何手腳!

連黎國術師協會的梅會長做的賬,都被她看出了問題,自己家裡的那些個賬房先生,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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