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凱歌四下張望了幾下，並沒有看見發出聲音的莎拉。
雖然他也並不確定, 那就是莎拉的聲音, 因為與上次小人偶的聲音比起來這聲呼救顯得尖細許多。
霍利同樣聽到了這個聲音, 他張望了幾下並沒有發現聲音的來源。
葉凱歌與霍利開始尋找是誰在說話, 但是循著聲音的來源，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
“在這裡……我在這裡！咳咳咳, 嗆死我了，咳咳！在燈上, 看見了嗎！”
葉凱歌這次根據對方提供的線索去尋找, 終於在牆上一個古舊的煤油燈中發現了小人偶的蹤影。
煤油燈中，沒有說錯。
那個閃動著昏黃火光的煤油燈外罩著一層玻璃, 此時上次見過的那位衣著光鮮的木偶女士, 此時正狼狽地趴在裡麵。
葉凱歌一眼看過去才明白為什麼之前沒有發現他，莎拉雖然和上次見麵時款式不同，但同樣繁複華麗的裙子正被牢牢的壓在玻璃下麵。
小人偶灰頭土臉的趴在那兒，身上頭發上與漂亮的小裙子上全部都是灰塵，仔細看看還能看到有些燒焦的地方。
“終於有人來了, 快救我出去！”莎拉的樣子看起來簡直都要哭出來了, 雖然葉凱歌也不知道一個人偶到底會不會留下眼淚。
這個時候他也明白之前聽到的聲音為什麼會顯得失真，被玻璃罩住了，聲音小點，根本傳透不出來，聲音一大那不就顯得尖細了嗎？
莎拉看葉凱歌遲遲不動，有些著急了, 生怕好不容易等到的客人不救她出去，連忙抬起頭，可憐兮兮說：
“幫幫忙吧，被壓在這裡真的很難受呀。而且時間快到了，帕米的家人們要開始活動了，如果不讓他們定時活動的話，她們可是會生氣的。”
霍利聽聞這句話，眉毛一挑，葉凱歌也隻當自己沒有聽懂這句話下麵隱藏的意思，朝小人偶打趣。
“你這小家夥到底是怎麼鑽到裡麵去的，把裙子抽出來就可以站出來然後爬出去了吧？”
煤油燈的結構並不是完全密封的，要是完全密封的話，沒有氧氣的供給，火也會很快熄滅掉。它上麵有一個大概直徑四五厘米的原型鏤空，憑小人偶的體型可以非常輕鬆地爬上去。
而且葉凱歌看莎拉也是不怕燒的，小人偶看著狼狽，但其實也隻是衣服被燎著了，她海藻一般濃密的長發與不明材質做成的白嫩小臉蛋都毫發無損。
他一邊說，一邊抬手將玻璃燈罩稍稍抬高，隨著衣服一起被解放的，還有小人偶莎拉的一條右腿。
莎拉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的腿被壓住了，身體無法轉彎，所以拽不回被壓著的裙子。還好你過來了，要是沒有你的話，我還不知道要被壓在這裡多久呢？”
葉凱歌忍住了嘴裡一句難道你們家都沒有其他客人麼的吐槽。
不過如果不是熟客，一般的客人進到這家滿是詭異人偶的店鋪裡，光嚇都要被嚇死了，更何況莎拉的身影又不顯眼。
你想想，一個昏暗的店鋪裡，唯一在凍得隻有幾個客人，與牆上跳動的煤油燈中的火光，其他全是各式各樣的紀念品裝飾以及到處可見的人偶。
恐怖穀效應可不是開玩笑的，隨便一個心智正常的人進來這裡，看到這些人偶都會覺得驚悚，如果再傳出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呼救聲……
而莎拉接下來嘴裡的抱怨也證實了他的想法，“嗚哇，這條裙子我可是很喜歡的。剛剛進來的人膽子都太小了，我剛剛跟他們說話，他們就全都嚇跑啦！”
正常人都得跑吧，他和霍利這叫藝高人膽大……
不過稍微在觀察一下，他也明白了為什麼莎莉無法把自己救出去，就如同小人偶自己所說的一樣，她身體結構雖然精巧，但並不複雜。
她並不能做出許多正常人可以作出的關節動作，被什麼東西壓住腿後扭腰，反身把壓著腿的東西撥開，這個動作是個人就可以完成。
但是莎拉並不能，她的身體結構限製了她，隻能被死死的壓在玻璃罩下等人將她救出。
其實葉凱歌有些好奇，既然能做出如此活靈活現的人偶，為什麼不為她做一些更複雜精巧的關節呢？
莎拉的身體就像是古早的芭比娃娃，可以扭動，扭動起來也比芭比娃娃靈活許多，但是有許多的動作並不能做到。
因為之前莎拉從來沒有表現過這一點，所以葉凱歌還真沒有想到過她的結構這麼簡單。
“為什麼製造你的人，不給你添加一些更方便活動的零件呢？”
葉凱歌還在思考，一直在旁邊觀望的霍利已經問出了自己的疑問，聽到這句話，莎拉小人偶愣了一愣。
她的表情靈活極了，雖然隻有小小的一隻，離遠一點以後，連五官都看不清楚，但她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是那麼活靈活現。
連一個疑惑的表情都可以轉變的非常完美，這證明製作她的人，並不是沒有這份技巧。
“這個啊……是為了紀念嘿嘿嘿。”莎拉嘿咻嘿咻的拍了幾下自己已經麵目全非的裙子，“製造出我的人，就是帕米的爸爸，他是一個人偶師，雖然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聽過他的名字了，但是帕米的爸爸，在上個世紀可是鼎鼎有名的人偶製造專家。從一些高端的手工定做，到許多找帕米爸爸索求圖紙的玩偶公司都絡繹不絕。”
“而我，”莎拉伸出細小的接近看不見的小手指了指自己，“是帕米在小時候不肯睡覺，帕米爸爸為了哄他所製造出來的小人偶。”
“誒，你不是說你們老板帕米，是個黑巫師嗎？”葉凱歌反問。
沙拉非常理直氣壯的回複：“是啊，但是黑巫師也是要吃飯的嘛，而且你們也都知道了，基金會管的嚴。要是隨隨便便用巫術給世界造成動蕩的話，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說到這裡，莎拉的表情有些低落了下來：“而且啊……黑巫師，包括整個巫師族群，都早已沒落了。很多巫師都偽裝成了藥劑師，通過熬製一些簡單的藥水，比如感冒藥或者退燒藥來維生。帕米家不擅長這些，但是他有祖傳的詛咒法術，人偶以前就是進行詛咒的道具之一，隻是慢慢演變成了賴以生存的手藝。”
“畢竟……”莎拉一攤手，一撇嘴，“誰在發現做玩偶更加掙錢以後，還會去想乾巫師啊，帕米家族在他爸爸之前窮的連飯都快要吃不起了，結果在開發出做人偶的手藝以後得以翻身。”
葉凱歌：“噗，還真的是這個道理，你這樣一說，搞得我很想知道過去的那些掌握不可思議力量的人，到現在有多少轉行了。”
“很多……”莎拉比劃了一個手勢，“非常多！比你想象中的更多！大家現在都是通過正經的手段賺錢，所以不用害怕我們。”
說著，小人偶一叉腰：“這年頭就連吸血鬼都開始開醫院和人簽正經供血協議了，我跟你們說，他們的供血者崗位可是供不應求的，待遇又好，還給各種補血品。反正其實很多人都是要經常獻血的，還不如拿去賺點外快呢，不過也因為這樣。吸血鬼的要求還挺高，體檢過不了的話，他們壓根兒就不接受那些血。”
葉凱歌就當自己第一次聽見：“是嘛，嗬嗬……那真的是很有意思了。”
莎拉卻不太滿意，他這樣的反應，畢竟到現在為止，所有聽到這件事情的人都會表現得十分驚訝，有些人連下巴都快要嚇掉了。
葉凱歌的驚訝，對比起那些人來表現的就太過於平淡了。
不過……莎拉突然有些狐疑的看向他：“你是帕米的朋友嗎？不，不像，而且我們家帕米沒有什麼朋友，他的朋友我也該都認識。所以你是誰？你怎麼知道帕米是黑巫師的？”
葉凱歌咳嗽一聲，他還以為這個小人偶會更早的反應過來，畢竟他這次來事保持著自己本貌的。正常來說，沒有見過他的然後小姐肯定會對他產生疑惑。
現在看來，莎拉是真的迷糊。
“咳，你忘記我了嗎？”葉凱歌一本正經的忽悠她，“上次來的時候，店裡也挺熱鬨的，你對我沒有印象也挺正常。 ”
他就是隨口皮一下，如果莎拉質疑他的話，葉鍇哥其實就會告訴她，自己就是前幾天來的那個人。
但是莎拉，她，相信了。
是的，她信了。
小人偶思考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確實想不起來麵前這個人類，但她把這歸咎於自己的記性不好，非常抱歉地朝葉凱歌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我的記性不太好……”似乎是害怕葉凱歌覺得她這是托詞，莎拉還補充了兩句，“是真的，我雖然現在擁有了自由行動的能力，但是本身的材料並沒有非常高級，這導致我的記憶存儲能力不強，能記住帕米的很多事情已經是極限了……”
說完以後，她變得有些低落：“我是帕米的爸爸一直在維護的玩偶，雖然他沒有為我做更多改裝，但是我也可以說是他在人世間最後的作品。這是帕米爸爸打造出來的身體，他不想換掉它，我也不想換，所以我記性是真的很不好，不好意思啦。”
葉凱歌：糟，糟糕，良心有點隱隱作痛。
小人偶這麼實在又可愛，他都有些為之前自己忽悠她的舉動覺得內疚了。
但葉凱歌的良心最多就會不安上三秒，三秒以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哦，這個就是你說的紀念嗎？因為是帕米爸爸做的，所以他沒有幫你升級零件。”葉凱歌點點頭，這也就解釋了對方身體部件的違和感是為了什麼。
“有的！頭部帕米一直在給我更換的！”莎拉似乎有些不高興，覺得葉凱歌這樣說顯得帕米非常的不重視她，於是小人偶噠噠噠的跑到櫃台處，費勁吧啦的找到了一個用她的體型對比的話，非常龐大的櫃子。
當然了，那個小櫃子其實也就葉凱歌兩個拳頭大小。
莎拉嘿咻一聲，把櫃子打開：“你們看！這些都是帕米給我換掉的頭，現在莎拉的記性已經好很多了！這都多虧了帕米一直在辛苦的給莎拉換頭的原因！”
葉凱歌沒有忍住抿了下嘴角，這個場麵隨便換個人來都可能會被嚇到的。前麵已經說了，莎莉的頭部是做的異常逼真的。櫃子裡一字排開的小小頭顱，加上玩偶們的眼睛都是睜著的。
乍一看很容易有一種櫃子裡的玩偶人頭全部在直勾勾盯著人看的錯覺，加上玩偶的目光呆滯，要多瘮得慌有多瘮得慌。
可惜在場的三個人，好吧，兩個人加上一個玩偶都是不害怕這種場麵的。葉凱歌就不說了，他是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肉被蟲族們拿去分食的大心臟，霍利就更是見過大場麵的，壓根沒有啥反應。
這是莎拉自己的替換頭顱，當然更不會對此有什麼想法。
好像覺得這些還不夠有說服力，莎拉拎著已經臟的不成樣子的小裙子對他說：“看，莎拉的所有——裙子，都是帕米縫的！帕米對莎拉可好了！”
你家老板可真心靈手巧……葉凱歌又把這句話給咽了回去。
說實在的，一個會給人偶娃娃換頭，還會縫華麗小裙子的黑巫師……
葉凱歌居然覺得這個帕米有些可愛，雖然他用活人眼睛裝飾那些人偶，但意外的葉凱歌對他挺有好感，或者說好奇。
總覺得這會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家夥。
莎拉炫耀完了以後，終於醒悟過來，自己身上的這套裙子已經報廢了。她低落的再次拍拍，卻發現脆弱的布料在被大火焚燒以後是不可能恢複成原型的。
“嗚……”莎拉神情變得像霜打了茄子一樣，“這件衣服帕米連續做了小半個月……半個月都沒有怎麼睡覺的……這是莎拉最喜歡的裙子了。莎拉怎麼那麼不小心呢……”
葉凱歌覺得她有些可愛，伸出了一根食指揉了揉這個小家夥的頭，發現手感居然不像他想象裡的那樣堅硬，反而透著溫潤，如果不是太小，簡直和真人沒有區彆了：“你是怎麼跑到煤油燈裡去的呀？”
這點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莎拉非常誠實的實話實說：“因為要換燈油，這裡隻有我一個人在，打掃衛生雖然有道具，但是換燈油這種工作還是需要我自己來的。”
“你彆看我這個樣子哦，”莎拉做了一個健美的動作，不想讓葉凱歌看輕她：“我力氣很大噠，搬動玻璃什麼的完全不在話下！隻是今天沒有把玻璃放好，在我剛剛進去的時候就把我的腿給壓住了。”
莎拉說到這裡，一拍自己的小腦袋，“哦，我是不是忘記謝謝你了？真的十分感謝你呀，要不然的話，我可能要在上麵被困很久很久了。”
“其實我已經在那兒待了一大早上，從開門到現在，結果進來的人沒有一個發現我的，再不就是被我的呼救聲給嚇跑了，我還以為自己沒辦法得救了呢。你可真是一個好人呀。”
葉凱歌措不及防的被發了一張好人卡：“以你的體型來做這些事情，就算力氣再大也是不方便的吧。你的老板帕米，為什麼不請人來做這些呢？我記得你們店裡東西價格都不便宜，請個人在他不在的時候幫忙做點雜物還是非常簡單的吧。”
莎拉搖搖頭：“帕米不信任人類。”
她似乎覺得這句話挺有歧義，於是補充了一句：“那什麼，黑巫師嘛……不喜歡人類進入自己的地盤，黑巫師都是這樣的，你們是客人，所以沒關係。但是要請雇員的話，就得讓他長期呆在這裡，帕米接受不了的。”
葉凱歌覺得肯定沒有這麼簡單，但是看小人偶莎拉的態度，是肯定不會告訴他的了。
“好吧，那這樣，上次來的時候你們老板就不在，所以沒能完成那個綁定物品的法術。這次又不在，這就很傷腦筋了，你也看的出來我和朋友都是遊客，沒有辦法，在這兒呆上太久，老板再不回來的話，我可能就等不到他了。”
莎拉連忙道歉：“非常抱歉，但是我也不知道帕米究竟上麵時候才會回來。”
莎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說出口。
葉凱歌注意到了卻不動聲色，他假裝歎了口氣：“可能我就是和你們家特色沒有緣分吧，不過你們老板不好好待在店裡，他都在忙些什麼呢？”
莎拉糾結的用小小的牙齒咬了下嘴唇，葉凱歌注意到，就算在這種地方，人偶的每一個細節依然做得非常到位。
“嗯……好吧，其實帕米都是為了我，”葉凱歌今天將她解救出煤油燈的磨爪，這個舉動似乎得到了小人偶極大的好感，於是她終於告訴他了，“我的記性不好，除了身體材料不夠先進以外，也和我的記憶核心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