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明問:“在數什麼?”
盛流玉抿唇笑了:“我是在算,還有十一天,靈力應該就能回來了,到時候讓那個陳意白見識見識什麼是十八層地獄的風貌。”
可能是在幻想著報仇的美好前景,他的語調甚至有點從所未有的甜蜜。
盛流玉添了一句:“多嘴多舌,胡亂說話是要進拔舌地獄的。”
是的。小長明鳥不能真的把人剝皮拔舌,卻能造出那樣的幻景,和真的也差不了多少。
謝長明摸了摸鼻子,難得有些心虛。
不過又有些不對。
地獄不是東洲的東西。
準確來說,東、雲、夷三洲連為一體,風土傳聞有大致相同之處。譬如人死後都是要去岐山,越山而行。而陵洲則不同,說的是人死之後要下地府,渡苦海,過奈何橋,有罪的人要被投入地獄,受儘折磨,以贖在人間犯下的罪過。
由於陵洲遠在海外,又與東洲的人情風俗有很大不同,東洲修士將那些嗤之以鼻,認為是邪說,不可相信。除非博覽群書,否則看不到這些。
而盛流玉是個小聾瞎,看書對他而言不大可能。又是小小年紀,一直待在長明鳥的巢穴中,可能連東洲都沒離開過,也曾在和許先生較勁的時候講連偏遠些的雲洲都不會去,自然也不可能設身處地了解這些。
謝長明知道陵洲的事,也是因為上上輩子曾去過陵洲避禍。
他有些好奇:“你從哪知道地獄的?‘
問到這個,盛流玉有片刻的茫然,看起來呆呆的:“記不清了,不知道聽誰說過。”
才活了十五年,除去年幼不記事的時候,剩下來的也沒幾年了,卻也記不住。
小小年紀,竟已有癡呆的隱患。
謝長明很可憐他,也不再追問,輕聲道:“你今日也累了,早些睡吧。”
盛流玉乖乖地點了下頭,背過身,臉朝向床裡。
謝長明站起身,坐到椅子上時聽到一句很小聲的話。
他問:“你在哪裡睡覺?我,我可以……原形,你不要占太多地方。”
明明是睡了彆人的床,語氣倒很像是主人,是好心地讓出一部分給謝長明睡。
如果不是謝長明耳聰目明,大抵是聽不到這句話的。
他搖了搖頭:“不用。我打坐修煉即可。”
小長明鳥那邊徹底沒了聲,像是沒說過那句話。
謝長明也未再說話,很體諒一隻幼崽的自尊心。
他不需要睡覺,也沒有修煉,而是想了一遍今日發生的事,
還有那隻雙瞳貓。
第二日清晨,盛流玉醒的很早,大約是昨日睡多了,默默地在床上磕鬆子。
鬆子雖然好吃,也不能當主食。
昨天才發生了那樣的大事,今日、乃至之後三天的課程全都取消了,現下無事可做。
謝長明決定去靈植園摘點果子。
臨走前,盛流玉問他:“現在不是六月份,怎麼這麼……不暖和?”
失去靈力後,他對溫度格外敏感,本來就是病秧子,現在更是稍微凍一凍就會生病。
又問:“而且昨天也沒這麼冷。”
謝長明知道緣由,依舊冷靜道:“可能是你睡著的時候感覺不到冷。”
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是昨日點的那團靈火熄滅了。
此時再點,即使是小長明鳥再傻,也會察覺到不對勁。
築基期的修士不大可能不借助外力,直接將靈力凝成火焰,還能溫暖整間屋子。
於是,謝長明推開隔壁的房門,找陳意白借了火爐。
陳意白言辭鑿鑿,謝長明如今就是豬油蒙心,被碰瓷了。
但,出於舍友情,以及確實打不過,還是借了,就是心痛煤炭。
謝長明將火爐放到床前,點燃炭火,屋子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
幼崽得到了溫暖,羽毛蓬鬆,心情也奇佳,軟著嗓音問:“是你去借的火爐嗎?”
謝長明一怔。
他昨日將盛流玉從朝周峰撈出來,又喂了靈丹,現在要去摘果子,雖然做了很多事,但都可以解釋為為了族譜,不能讓小長明鳥死了。
可感覺到冷了,有被子蓋著,沒有火爐也不會死。
這是一件多餘的事。
謝長明覺得不能這樣。
於是,他對盛流玉道:“不是,是陳意白想到我屋子裡沒有火爐,怕你冷了,養不好傷,方才給的。”
這樣也可緩和小長明鳥與陳意白之間的血海深仇,一舉兩得。
盛流玉聽完了,不大相信:“他有這麼好心?”
“真的。”
盛流玉的聲音略低了些:“哦。那,可以原諒他了。”
謝長明皺眉,這麼輕易就能原諒了嗎?
這小東西對待自己可不是這樣,連身上沾了鬆子的味道都是罪過,還在夢裡罵過。
盛流玉寬容道:“既然送了火爐,勉強算做保暖的羽毛。他的皮可以不用剝了。”
言下之意,舌頭還是要拔的。
謝長明笑了笑。
唔。
這小東西還挺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