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在八貝勒的莊子上賴了整整兩日,吃了八哥親手烤的魚和兔子,跟著一道打了獵,還賞了梅,看侄子和幾個年紀不大的侄女們練了劍,這才不舍離去。
若不是為了爵位,他非得在這莊子上住到過年不可。
八貝勒的反擊弱得不能再弱了,以至於在許多人看來,八貝勒是在無事生非,根本沒把那流言的幕後主使和太子聯係到一起去。
但旁人注意不到,不代表康熙注意不到,自康熙四十二年起,他便讓人密切關注太子的動向,索額圖雖然死了,但太子身邊總會冒出張狂的人來,誰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二個索額圖密謀提前奪權,哪怕被關到宗人府大牢裡了都有人在外麵組織營救。
噶禮是主動投靠到太子門下去的,他提拔重用的人,回京城不到一個月,就迫不及待的去向太子投誠了。
是不是在這些人眼中他已經垂垂老矣,已經撐不了幾年了,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
噶禮是提前去抱太子的大腿,而老八是現在就怕了太子。
被傳出那樣的流言,就隻是不疼不癢的給了太子一個難堪。
老八不中用,老大還不如老八,那流言重傷的隻是老八嗎,老八如今那樣的身子骨,還能爭什麼,太子讓人散布這樣的流言阻的到底是誰,老大居然連幕後之人也查不出來。
八貝勒向朝廷告了假,康熙四十五年的年末始終沒有出現在朝堂上,也沒有再去過禮部衙門,但朝堂之事能躲,過年卻不好在外頭了,尤其是辭歲之後,新年伊始,不光要去宮裡磕頭,還要各家各戶拜年串門。
所以臘月二十九,八貝勒就不得不搬回城了,連帶著把侄子侄女們送回去,各回各府。
而且因為避出京城一個多月,他有一個多月未見皇阿瑪、太後以及額娘,所以回京的頭一日,也就是年三十這一天,他們一家須得早早進宮請安。
成婚這麼多年,兩口子還是頭一次帶孩子進宮,雖然沒有記入玉碟,甚至因為特殊原因沒有辦過認親宴,但名分早已定下,在這樣特殊的日子裡把兩個孩子帶進來,算是把收養關係給砸實了。
“你們先去啟祥宮等我,我去給皇阿瑪請安。”
八貝勒把懷裡的小女兒衛蘭遞給嬤嬤抱著,又為福晉拍了拍落在領子上的雪,最後對著大女兒衛枝笑了笑。
此次進宮,對他們一家來說都是一個挑戰……他不算,兩輩子加起來他都活了五百多年了,而且是起起伏伏的五百多年,沒什麼看不開的。
“爺放心。”八福晉牽著衛枝的手仰頭微笑道,不就是不能生嗎,隻要在爺眼中不算罪過,那旁人就更不能因此定她的罪。
八福晉挺胸昂首,硬是走出了一股慷慨激昂的氣勢。
衛枝緊隨其後,緊張到臉都有些發白了,但還是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落落大方,妹妹年紀小還不知今日意味著什麼,不知今日她們能見到誰。
來之前,不管是她現在的阿瑪額娘,還是她以前的阿瑪額娘,都叮囑過她,不要膽怯,要大大方方的,今日才是她以八貝勒府大格格出現的第一日。
宮中禮儀,她已經學了多日,因是第一次見麵,所以見祖母要行的是大禮而不是普通的蹲安禮。
婆婆跟前,八福晉屈膝蹲了蹲,便側開身子,將位置留給要行大禮的兩個女兒。
良嬪本就瘦弱,這段時間又清減了不少,以至於哪怕穿著冬襖人看上去都有些單薄。
如今見了兒媳和兩個剛得來的孫女,心中的擔憂倒是散下去不少。
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從臉上就能看出來,老八媳婦臉上的表情堅定又從容,比起從前的明豔,好似又多了幾分穩重,但那明豔之感一丁點都未折,不見一絲陰霾。
當兩個孩子行完禮,良嬪拉了人起來,給了見麵禮,兩個孩子也給她呈了禮,衛枝送的是親手做的裡衣,衛蘭送的是自己串的手串。
良嬪把禮物收下,這才拉著兒媳婦的手道:“孩子,苦了你了。”
不能懷孕生子,還要背著不能生養的名聲,郭絡羅氏是為她兒子才遭了這樣的罪。
本來昂首挺胸的八福晉肩膀微微低了低,爺騙了皇上,也騙了娘娘,但她心知肚明,爺如果是彆的問題不能生養也就算了,腎氣不足?可得了吧。
“兒媳不苦,倒是娘娘看上去清減了許多,怕是爺等會兒見了要心疼。”八福晉乾巴巴的道。
良嬪拍了拍兒媳的手,她們也做了七八年的婆媳,從前她隻覺得兒媳高傲,連句哄人的話都不會說,如今再看,這還是個不會哄人的,卻是個實心的人。
“那就讓他心疼去,大冷天的帶著你們跑到城外住了小一個月,就得讓他心疼心疼。”
良嬪邊說著,眼睛便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大孫女身上。
這原是她的侄孫女,但她也是頭一次見,隻聽大嫂說這孩子長得有幾分像她,確實像,不隻是臉像。
良嬪看著隻有十歲的衛枝就像看見那時的自己,她十三歲小選進宮,因著這張臉,阿瑪對她是寄予了厚望的,所以特意找了門路送她去禦前伺候。
那時候她麵上強撐著平靜,內心卻日日惶恐,就像現在的衛枝,禮行得再標準,準備的再充分,眼神都是怯生生的,不過這孩子還是比她那會兒要強。
良嬪沒養過孩子,她的孩子剛滿月就被抱到惠妃娘娘那裡養著了,養到六歲就搬去了阿哥所,阿哥待她從不生疏,她們母子見麵,也多是阿哥主動關心她,她倒是沒有多少哄孩子的經驗。
“我讓人備了點心,都是你們阿瑪小時候喜歡吃的,你們也嘗嘗。”
麵前的炕桌上擺了一碟糖蒸酥酪、一碟紅年糕,一碟蜜汁玫瑰芋頭,一碟豌豆黃,還有三盞杏仁豆腐。
“明月你也嘗嘗,這是特意去延禧宮拿的甜點,雖都是禦廚,一樣的點心味道做出來卻不同,阿哥剛搬去阿哥所那兩年,還總是惦記著延禧宮的這幾味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