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一時間風也停了雨也靜了。

在場人就算是塊木頭疙瘩, 也明白了這個一臉燦爛的男人與宮九關係匪淺。

隻不過他們心裡也有一些不為人道也的疑惑, 這個相貌端正的青年看著十分麵生, 也不知與宮九到底有什麼瓜葛。

瞧瞧, 隻是反問了一下,宮九的臉被刺激成什麼樣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人膽子不小,就算不認識宮九, 這時候也可以裝作假裝認識……的吧?

其他人麵麵相覷, 卻不敢輕易打破死寂的,仿佛棺材板一樣的沉重氣氛。

宮九在聽到葉閒野回答之後就詭異的沉默了。

他沒有開口,於是眾人都沒有開口的膽子。

對於首當其衝,直麵宮九的葉閒野來說, 現在的情況那麼的莫名,莫名的沉寂, 莫名的使人心裡發慌,氣氛壓抑又緊繃。

就在這種眾人皆不語的情況下,使得氛圍緊繃的源頭就是葉閒野麵前的這個男人。

在這種草木皆兵的狀態下, 宮九嘴角一彎,眼神奇異的看著眼前與那個晚上神態截然不同的男人, 不知想起了什麼,眼中流露出幾分惡劣的試探:“我不知你在耍什麼花樣,但你以為能逃得過嗎?”

宮九當然能夠意識到,他眼前的這個人不論是神態,動作還是臉上的微表情, 都與之前那個嘴角一揚就是血淋淋的鋒利,渾身上下就差大寫加粗的危險二字的男人不同。

但這顯著的不同也的確引起了宮九的趣味,他眼神一眯,細細的打量著絕不會出現在那個危險男人臉上的神情:開朗的,燦爛的,充滿了光與熱的正麵情緒。

宮九的第一反應是他找錯了人,但在細細的琢磨過葉閒野的麵部長相後,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在葉閒野前往塞北的這段時間,宮九按耐著想要見到他的衝動,於是忍不住將葉閒野這個人的來曆調查了個底朝天,恨不得將葉閒野每天何時吃用膳,何時如廁都了解個清楚明白。

不敢說有多麼了解,但至少宮九比葉閒野本人知道的多得多。

也因為此,在打過照麵之後宮九可以直接斷定,這個站在他麵前,滿臉懵然,情緒一眼望到底,沒有絲毫城府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會是那個人的同胞兄弟之類的,但心中劃過一絲這樣的可能,下一瞬就被自己駁倒了。

不同的人可以通過有意的模仿變得和另一個人相同,但總會有些細微的差彆,完全相似是不存在的,宮九想起他那個爹,心情惡劣了一瞬,不過也是因為太平王,讓宮九明白了世上沒有完全一樣的人。

而他眼前,如果站著的這個不是那晚的男人,那麼他不可能連下意識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是的,小動作,可能就連宮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看到葉閒野的那一刹那,就注意到對方有些不耐煩,這樣不耐的神色同那晚的人如出一轍,可能神情不同,可能動作不同,但不耐煩時漫不經心,到處亂飄的視線,嘴角下垂的弧度,就連那一絲可能自己本人都沒有察覺到的忍耐,在宮九眼裡,都變得那麼耐人尋味。

確認這點,問題就來了,怎麼會有一個人擁有完全不同的性格呢?不存在偽裝,不存在欺騙,就是的的確確如此南轅北轍的不同。

不得不說這種超乎他意料之外的情況,反而讓宮九有一種想要繼續探究下去的興趣。

這個名叫葉閒野的男人渾身是迷,而這種神秘,反而讓他充滿了想要讓人一探究竟的魅力。

那天晚上殘酷又帶著血腥氣的表現,是曇花一現還是另有隱情呢?光是這麼揣度著,宮九就隱隱躁動了起來。

所以宮九在說了那句話就打量葉閒野下意識的反應,在看到後者眼神一動之後,嘴邊掛起意味深長的笑,也不在乎他的什麼回答,轉身施施然離去。

眾人就這麼目送一場單方麵的相識微妙收尾,他們不敢質疑宮九的決定,所以紛紛將視線投到備受關注的另一個主人公身上。

眾人視線的中心,葉閒野沒心思思考其他人的想法,他隻是在琢磨宮九話中的意思。

就算他不知道來者何人,但根據旁人的反應也猜出,這就是那位站在商會背後的所謂皇親國戚,如此說來他的重劍被奪也有可能是這位的手筆。

之前葉閒野還有一些疑惑,為何偏偏選中了自家的劍,但看宮九今日表現出的模樣,顯然是識得自己的。那麼他的背中劍被奪,個中緣由就有些微妙了。

葉閒野斂下眼眸,慢慢思考著宮九最開始打招呼的一句:一彆之後的久違相見。

他眼眸一轉就明白,那次失去意識的夜晚,自己的另一個人格所見的人可能就是宮九了。

葉閒野這麼想著,眼神不受控製的注視著宮九走上閣樓的背影。

心中捉摸著什麼,其他人未曾可知。

有宮九這麼一打岔,時間就好像過得飛快,眨眼間就到了拍賣會舉行的時間。雖然擁有了一個小插曲,但大家大部分的目的還是想要拍賣幾件珍奇的,所以在主持人的維護下,很快就烘托出拍賣會特有的緊張氣氛。

剛開場的物件都是一些相對而言並不那麼重要的東西,隻有一些普通的商人在拍,雖然不是那麼重要,但還是彰顯財力的好時機。所以拍賣會一開始,氛圍熱烈又濃厚。

葉閒野心裡眼裡全都是自己的重劍,最初時他還打足了精神就為了尋找他那把可憐的劍。

但後來這麼盯梢盯了幾輪之後,葉閒野清楚,他的劍在這些物件當中是屬於高等的品級,所以就輪到他坐在包間中明目張膽的走神了。

說起這間包間還是托了宮九的福,原本他們是被安排在大廳之上,同眾位江湖人士坐在一起,不過葉閒野有了他們頂頭上司的重點關注,拍賣會的負責人十分知機地將葉閒野安排在特殊的,非大人物不可坐的包間中。

順便一提,作為蘭州商會代表的姬冰雁,也是擁有其中一個包間的人物,就算沒有宮九這麼一茬,他們也會坐到包間中去。

不過有了宮九,也就不用興師動眾,在葉閒野明目張膽的走神中,接二連三的拍賣品被拍賣,站在寬敞露台上的主持人將內力運作在胸腔,吐出的話不論遠近皆可聞。

“接下來這件拍賣品,則是一把舉世罕見的利器。”主持人顯然身負不錯的內力,所以主持了那麼久之後,內力綿延,沒有絲毫不濟的模樣。

就聽他說:“這是一把重劍,”在葉閒野陡然亮起,轉而漸漸陰沉的視線中,主持人繼續道:“習武之人,特彆是習劍之人都懂得,劍分輕劍重劍,其中大多數人都會使用輕劍,而重劍卻不為人所知,然而事實卻是一把輕劍易得,而不錯的重劍卻難得。”

“我手中的這把劍,就是百裡挑一的重劍,此劍身長……”

底下的主持人還在說什麼,葉閒野已經聽不見了,他緊緊盯著展台上放著的墨金色的重劍——那就是他丟了的,輾轉波折的重劍。

按理介紹完這把劍的基本信息後,就該展示重劍本身所擁有的鋒利程度,然而主持人卻沉默了片刻,在場諸位疑惑不解時,主持人才笑著說了下去,然而他話中的意思,卻讓葉閒野渾身一顫。

“這把劍的擁有者為一位鍛造大師——”主持人故意停頓了一下,感受到眾人的嘩然後,才心滿意足地繼續說下去:“你們沒聽錯,諸位,就是那種手藝高超,樣樣兵器信手拈來的鍛造大師,而這位大師姓葉名閒野,”

葉閒野咬牙,手上青筋直露,台上主持人對他的劍每一字每一句的評頭論足,都彰顯著自己的無能,而後更是毫無顧忌地袒露自己的身份,這對於他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那些聲音扭曲著鑽進他的耳膜,鼓噪著他的神經,在他的忍耐底線上跳舞,逼得他要隱忍再隱忍,才能抑製住那種想要下去砍翻了他們的衝動。

這種衝動來得突兀而又強烈,葉閒野無暇顧及這種反常的心情來源,在怒極之下,能夠艱難維持一點僅有的自製,都是他努力的結果了。

主持人隨後一臉興奮地一錘定音:“一萬兩黃金起價,現在開始開拍!”話音落下,葉閒野覺得理智從自己的頭腦中褪去,忍耐到了極限之後,就是極致的爆發,他無意間將身旁的木桌湮滅,站起身的瞬間,被人一把按住!

葉閒野霍然回頭,就見陸小鳳按住自己的手,一臉欲言又止,朝他搖了搖頭,葉閒野一怔,聲音因為憤怒被壓得低低的,有種難言的低啞性感,這種聲色,竟是同另一個葉閒野的聲音十分相似了,不過現在誰也沒心思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

“你要攔我嗎?”

陸小鳳隻想著阻止葉閒野的衝動,不叫他大庭廣眾之下將把柄遞到那個名叫宮九的人手中,之前宮九的那番表現,葉閒野能夠明白,自詡聰明絕頂的陸小鳳沒道理看不明白。為了避免葉閒野踏入宮九的陷阱,就算要當個惡人,陸小鳳也是要攔住的。

不過在拍賣會這件事上,陸小鳳與葉閒野是真的誤會宮九了,他才是真正沒想到,事情真就巧合到如此地步,心心念念許久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手下隨便坑個人,直接坑到了這人身上,一隻瞎貓,還真碰上了死耗子。

不過就算放到宮九麵前去說,他也不會承認,反而會竊喜,巴不得直接攬鍋在自己身上。

葉閒野手臂微微顫抖,但理智卻告訴他這時候的確不是什麼挑事的好時機,陸小鳳適時地一拽他的衣袖,輕聲勸道:“這場拍賣會人員混雜,現在動手絕非好時機,就算我們記住最後拍賣了的人,去私底下找回來,也比現在動手要好得多。”

畢竟牽扯甚廣,如若沒有底牌,還是低調保身最好。

雖然陸小鳳沒有說出口,葉閒野卻懂得了他的未儘之語,不甘地看了一眼被夜明珠照射的光鮮了許多的重劍,這才不情不願地坐下了。

不過等到葉閒野再次將注意力放在拍賣場上,就被場上二人爭鋒的架勢驚得瞳孔緊縮。

場上這把重劍瞧著的確精美無比,而且在場也有不少江湖人,其中不乏有眼力之輩,所以對這把劍的價值倒是不怎麼懷疑。

但話又說回來了,之前也說過,在現今的江湖上,劍客們比較常見的和常用的還是所謂輕劍,也就是質地比較輕的佩劍,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葉閒野那樣,長年累月在藏劍山莊砸鐵的力氣的,就算是江湖號稱劍仙與劍神的兩位絕頂劍客,使用的佩劍都不是那種特彆重的劍。

可以說不輕,但到底沒有達到葉閒野重劍的重量,也就是場上這種,看著主持人這種內力深厚之人,毫無準備之下,拿起重劍都會一個踉蹌的模樣——這樣的重劍。

這種劍,隻有特定的力氣足夠的人才可以拿起,這樣就篩選一部分人,而留下的,適不適用還是未知,也就是說,這把重劍,看著威力十足,但具體能夠適用的人,是少數中的少數。

因此也就不難理解,這把劍為何威力強大,但卻並沒有多少人看好了。

然而這卻不是葉閒野驚訝的理由,而是這把本應無人問津的劍,現在卻被兩人爭先恐後地抬高價格。

其中一人喊得正歡所在的房間所有人,就是那個有些莫名的宮九,而另一個房間中是誰,他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看在這樣火熱的競相競爭,想來也是個不差錢的主兒。

就在葉閒野難得呆愣的時候,因為這兩位毫不相讓的你來我往,已經將重劍抬高到幾百萬黃金的價格。

“八百萬!”

“八百五!”

“八百……九百萬!”

台上的主持人笑得眼睛都看不見,完成月牙,笑眯眯地重複:“西邊房間的貴客出價九百萬,九百萬有沒有?”

“九百萬一次,九百萬兩次——”

“一千萬!”

“好!中間房間的貴客出價一千萬!還有沒有比一千萬更高的?有沒有比一千萬更高的?”

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問話,西邊客房的人並沒有回複,反而眾人在下一刻聽到了茶杯砸在地上的聲音。

主持人莞爾一笑,手持一柄木質小錘,“咚”一聲敲在桌案上,一錘定音:“那麼這把舉世重劍就是中間客房的貴人了!還請拍賣會結束後派人來取。”

眾人麵麵相覷,實在是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最中間的那個房間,所在的主人不是彆人,而是拍賣會開始前就鬨了一出的宮九。

這宮九不說是拍賣會的背後主使,也可以算作拍賣會頂頂的貴客了。

現在這位貴客反而給拍賣會送了那麼些銀子,說是將那些黃金左手換右手,都不會有人反駁,他這是……圖啥呢?

旁人可不曉得宮九那顆九曲十八彎的心,他們更不會知道重劍的所有人就坐在這裡,於是隻能苦惱著宮九的沒事找事,非要搞砸自己的拍賣會,說不出什麼彆的來。

但作為當事人,葉閒野的心情可就複雜許多了。

在看到宮九一擲千金,與人同重劍開始杠上之後,他就有不好的預感,而這預感在幾分鐘之後的現在被證實。

彆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如果說之前宮九並沒有非要這把重劍的心思,那麼當他知道這把劍來自自己後,那就是非他莫屬的決心了。

葉閒野再想想之前宮九一副見過他,要來興師問罪的模樣,腦殼更疼了。

事實也如葉閒野所想,宮九其實在看到那把劍的一瞬間,就在心中決定了它的歸屬,另外他也有調查到,這把劍的確沒那麼受歡迎,按理說應該沒那麼多人同他競爭才對……這麼想著,宮九招了招手,在屬下的耳邊低語幾句,等到下屬快步走出房間,這才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陰沉地問房內的另一個人:“此次拍賣會找來的這個主持是誰?”

被留在房間內的下屬一邊暗恨自己反應不夠機靈,沒抓住機會離開這裡,一邊戰戰兢兢地回答來自死神的問話。

聽了回答,宮九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眯著眼睛細細端詳了一下,正在台上口若懸河的男人,這才輕描淡寫地吩咐道:“下次他不用來了。”

下屬不知道原因,但他哪有那個膽子詢問,於是忙不迭地應道:“屬下遵命。”

怎麼說呢,葉閒野來此處的目的,就是為了他的重劍,之前他原本想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奪劍,被陸小鳳阻止之後,又想到可以在拍賣會結束後下手,但這下重劍被宮九拍賣了去。

雖然隻是說了幾句話的交道,但葉閒野可看的門清,那就是一個危險的男人,不論是他的氣息,武功還是給人的感覺,都是屬於危險的範疇內的。

之前還想著不管是什麼人,有葉閒野的功夫在,總不會有什麼紕漏,誰知拍賣會還沒結束,就讓他陷入了苦惱之中。

因為葉閒野並不確定,如果真的對上宮九,兩人到底誰會更勝一籌。

然而還不等葉閒野頭腦風暴想出個四五六來,就聽自己所在的房間門被打開,一旁的陸小鳳滿臉複雜地拍了拍自己。

葉閒野回神,循聲看去,就見前一秒還在自己腦海中被琢磨的人,站在自己麵前。

宮九的眼中帶了一絲得意,看著自己的樣子眨也不眨,而他的身後,則站著這個拍賣會的負責人,手中恭敬地舉著自己的重劍。

姬冰雁作為名義上的負責人之一,也跟著蹭了過來,這會兒正盯著自己,趁著彆人不注意的空隙給自己使眼色,就連不怎麼敏銳的他都能明白姬冰雁想要表達的意思:你小子是怎麼招惹上了宮九這個煞星的。

葉閒野瞧著這個架勢,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重劍上。

不等宮九說話,他一個閃身,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而宮九不相信自己心中想法,略有些遲鈍的時候,伸出手,乾脆利落地將負責人手中的重劍奪到自己手中,然後又在眨眼間退到安全距離,舒心地籲出一聲,這才看向神色莫名的宮九,想起來這時候最好詢問一下了:“請問您這是……”給我送劍來了?

宮九瞄了一眼葉閒野將重劍整個抱在懷裡,緊抓著不放的架勢,竟有一瞬間被噎得不知說什麼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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