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此時的太陽在東邊露出一點點頭, 而屬於夜晚的月亮則隱匿在與之相對的西邊, 幾乎完全沉沒, 整片森林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黑夜中的森林比白日中的危險更甚。

葉閒野手中有一把劍,就不會畏懼這些,可他還有兩個友人,一個精疲力竭, 一個在他背上昏迷不醒, 所以就算這個平常對他來說不足為懼的森林,都變得危險起來了。

天馬上就要亮了。

但他們身後還有追兵。

葉閒野猜測,後麵這群人,想必是聽了主子的吩咐, 務必要拿下他們的性命罷。他笑笑,將輕劍換至左手, 飛快轉身,將急速而來的兵器斬落在地。緊接著腳尖一點,在樹梢間掠過, 借著向上的氣力又往前竄出幾米。

陸小鳳輕功沒有他的另一個好友司空摘星來得嫻熟,但也不算差, 這就體現在了一驚之下還有後續的氣力向前,而不是一個不慎直接折下去。

陸小鳳覺得眼前這個狀況,實在不是什麼說話的好時機,但他忍不住了,再不說話, 他快要憋悶死了,這一夜所經曆的一切都值得提上一嘴,陸小鳳舔了舔因為長久的奔襲而開裂的嘴唇,嘗到了一嘴的鐵鏽味兒,開口時卻什麼都沒提,而是有些擔憂:“也、也不知尋歡到底能否坐得住。”

聲音不大不小,正巧在葉閒野剛剛能聽到的範圍——總得省些氣力,不然連輕功都沒勁兒施展了。

葉閒野同樣沒有選擇沉默,他淡淡道:“會有辦法的。”這麼說著,他再次反身打斷了一根箭矢。

那群人追不上他們,就朝著他們放箭,好在有茂密的林木稍微降低了一下精準度,不然就他們現在這個狀態,一個不慎,就要變成馬蜂窩了。

葉閒野與陸小鳳決意營救顧惜朝之後,就同李尋歡訂好了對策,他們約定好要在天亮之前回去,如果計劃有變,他們沒能成功脫身的話,李尋歡就會手持翰林的腰牌請求進宮,請罪也好求救也罷,總歸是要將傅宗書所做所為捅到聖上麵前去。

此時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還剩半個時辰,而被追的這兩個人,連這片森林都沒能出去。

那個地下通道四通八達,他們又是趁著夜色行走,鑽出來後看到的村落,就已經確定了根本不在京城的地界。

他們緊趕慢趕,將將在天亮之前進入京城附近,葉閒野眯著眼看著遠方依稀的路,對陸小鳳道:“穿過這片森林就到了。”

這話讓陸小鳳眼前一亮,因為兩人都知道,在沒有進入京城的時候,身後的追兵再怎麼囂張地追殺他們都沒關係,但如果進入京城,那麼一切都複雜了,再加上他們的主子想必也不情願將事情鬨大,可以這麼說,隻要進入京城,他們就安全了,隻要——他們有命。

葉閒野與陸小鳳一路上血雨腥風,一夜沒睡,而他們的好友,李尋歡同樣如此。

就算書童再怎麼勸,李尋歡都沒有想要去睡的意思,他手捏著腰牌,一臉凝重地注視著天邊的夜色,直到暗色漸漸被日光破開,灑滿了天邊。

這一夜再長,也有過去的時候。

辰時。

辰時一刻。

辰時二刻。

辰時三刻。

到了要入朝的時候,李尋歡的額頭布滿汗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門外。

就在他再也坐不住,抄起腰牌就要進宮麵聖的下一刻,就看到小書童滿臉驚慌地跑了進來,因為跑得太快,竟是摔掉了一隻鞋子,而小書童卻無暇去管,高聲他少爺:“他們回來了!回來了!”

李尋歡陡然鬆了口氣,氣息一緊一鬆太過壓力,導致他喘不上氣來,喉嚨一陣發癢,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就算這樣,李尋歡也沒有停下腳步,一手撫住胸口,快速朝著門外走去。

然後就看到了三個淒淒慘慘戚戚的人。

陸小鳳灰頭土臉的站在中間,身上破破爛爛的,說是穿著布條都算抬舉他,他的外衣早就在村落的時候就已經脫下來給顧惜朝當了被子,現在身上僅著的中衣也在森林的時候被掛的一道一道,還有乾涸的和未乾涸的血跡,簡直淒慘得不行。

看到李尋歡,陸小鳳才算真正鬆了口氣,這一開口,就牽扯到了嘴邊的傷,齜牙咧嘴好一會兒,才苦笑著對李尋歡道:“你快來看看這兩人吧。”說著將昏迷的兩人“碰”地摔在地上,就算這麼大的動靜,這兩人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小鳳鬆手後,李尋歡才看到在他的側後方手臂處,有一處深可見骨的傷痕,紅白的筋骨都清晰可見,鮮血早就染紅了他後麵的皮膚,此刻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

李尋歡倒吸一口涼氣,他快步向前,先是粗略地檢查了一下顧惜朝和葉閒野的傷,之後才將注意力放在了陸小鳳身上。

“你們、你們這是……”李尋歡手腳迅速地回身,將準備好的傷藥紗布一股腦地抱在懷裡,然後給幾個傷員看傷。

小書童也知道情況緊急,在不方便找醫館的情況下,就一桶一桶地燒熱水,給李尋歡打下手。

好在李尋歡心有溝壑,醫術也涉獵,本著學就好好學,這些外傷倒是知道如何處理。

終於成功逃脫,到了安全的地方,陸小鳳這才放緩了肌肉,鬆開了緊繃的脊背。他苦笑:“彆提了。”

原來就在他們即將踏出森林的時候,遭遇了一撥埋伏,那些人抱著讓他們死在這裡的目的,招招致命,當時猝不及防之下,葉閒野中了好幾招,全都是靠著意識在硬撐,再加上對方是有備而來,人數是他們的好些倍,豈是他們區區兩個傷殘人士能夠抵擋的。

就在這樣的劣勢下,陸小鳳與葉閒野很快就抵擋不住了,身上的傷一道多過一道,一方拚死,另一方想要逃,自然局麵就開始傾斜,也就是這個時候,葉閒野陡然間爆發出驚人的劍氣,或者說煞氣。

那是陸小鳳從沒見過的招數,招招見血,式式斃命,現在回想起來,陸小鳳根本不願直麵那時的慘烈,葉閒野將重劍舞得遮天蔽日,重劍每轉一下,都伴隨著敵人大量的鮮血。

直到後來敵人們也被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打怕了,存活之數不足一隻手掌,這才丟盔卸甲地逃竄開來。

也就是這樣,才給了陸小鳳三人繼續逃命的機會。

周遭的敵人不是被斬於劍下,就是已經四處逃竄,他們三人用命去拚的這麼稍縱即逝的時光裡,葉閒野將劍身上沾滿亂七八糟血跡與血肉的重劍直直插入地麵,他半仰著頭,單膝跪地,相當艱難地吐息著,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比臉色還白,沒有半點血色,眼神朝他瞥過來時,陸小鳳渾身冰冷——

那眼神渾然不像真人,看著他冷漠地像是在看一個死人,眼珠的轉鬥都帶了些麻木,狠戾又帶著點不知自己為何人的茫然,太過冰冷,像鐵又像冰,明亮的琥珀色染上陰霾,隨著血色的侵染,變得暗沉,幽深,仿佛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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