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黎鴞出生時,鐘家還沒有發達,隻是個在地方小鎮上做小本生意的。
鐘媽媽在鎮上醫院生下黎鴞,鐘一越也是在這家醫院出生的。
黎鴞出生的時辰很特彆,差五分鐘就是午夜十二點,馬上就到第二天淩晨了。鐘一越隻比黎鴞晚出生十分鐘,他恰好是第二天淩晨零五分出生的。
然而,不知道什麼原因,倆家孩子被抱錯了。鐘一越成了鐘家的孩子,黎鴞被黎家的爸爸媽媽帶走了。
後來,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從小本生意一躍成了暴發戶,甚至在一線大城市裡打下了根基,舉家搬遷到這裡。
鐘一越作為鐘家最小的兒子,自然是備受寵愛,可以說是在福窩裡長大的孩子。
然而,黎鴞的運氣就沒有那麼好了。
他的養父母感情不好,他養父是個喜歡酗酒的酒鬼,一喝酒就回家打老婆孩子,黎鴞的養母受不住了,逐漸開始和彆的男人勾搭在一起。養父發現自己帶了綠帽子,打老婆孩子打得就更狠了。最終,黎鴞的養母不再忍了,提出了離婚。
當時隻有兩歲的黎鴞,成了累贅沒人要,被養父母雙方來回踢足球。最後,黎鴞的養母更是直接就走人離開,從此以後黎鴞再也沒見過她,黎鴞被迫由養父撫養。
他的養父在養母那裡積壓了一肚子怒氣,喝醉後就開始毆打他泄憤,什麼罵人的臟話都往他身上招呼。這時,隻有腿有殘疾的爺爺,會一撅一拐地過來擋在黎鴞身前,替他接下爸爸的拳頭棍棒。
這是黎鴞幼年時,唯一得到的庇護。
後來,黎鴞就在橋下遇到了他的師父,開始跟著師父學算命。
等爸爸再喝醉打他時,他就會捏著銅錢,把自己“藏”起來,逃過了很多次的毒打。
去年,當鐘家發現自己的小兒子被抱錯,找到了黎鴞時,黎鴞的爺爺正因為癌症晚期住院了。
黎鴞當時剛剛考上大學不久,掏出他這些年算命攢來的所有錢,也沒辦法負擔爺爺昂貴的醫藥費。
鐘家的爸爸媽媽發現鐘一越的親生家庭是這樣的情況,心疼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不願意把鐘一越還回去,但黎鴞又是鐘家的親生骨肉,也不能讓他流落在外。
兩難之下,最終,黎鴞病重的爺爺和酒鬼養父收下了一筆巨額賠償,答應把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都交給鐘家。
為了給爺爺治病,黎鴞不得不成為鐘家的孩子,努力在鐘家維持著家庭和睦、幸福美滿的假象。
隻可惜,爺爺在收到那筆錢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也沒享受到,最終是黎鴞的酒鬼養父卷走了所有的錢。
不過,鐘家雖然對黎鴞的態度像外人,但大多時候都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模式,隻會在家庭聚餐上要求人員到齊,再公事公辦的聊上幾句,私下裡從不交流,就連黎鴞的親生媽媽孫穎琳女士,也從來沒有私下和黎鴞說過話。
唯一有那麼一次,是去年黎鴞剛剛來到鐘家時,他看到鐘媽媽對鐘一越無微不至的寵愛,讓從小就沒有過母愛的他,不免有了一丁點的羨慕,也想私下和自己的媽媽說說話。
但是,鐘媽媽很嚴肅的拒絕了他,並且語氣冰冷,非常理智地告訴黎鴞:“鴞鴞,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越越也是個好孩子。他太可憐了,有著那樣不像樣的親生父母,一輩子甩不掉的汙點。現在我們這個家裡,隻有他和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如果爸爸媽媽再不對他更好一點,他該多難過多傷心啊!他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一點一點拉扯長大的孩子,媽媽不想看到他傷心難過。鴞鴞,你已經占了血緣優勢,就讓一讓越越吧,可憐可憐他吧……”
黎鴞牙齒緊咬著下唇,壓製住了想要說出口的話:“可是,和那樣不像樣的父母生活了十八年的人,是我,不是鐘一越。可憐,也是我更可憐。”
但是,對上鐘媽媽的眼神,黎鴞終究是什麼都沒說,也不再期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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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餐廳的氛圍卻有些奇怪。
今天,鐘家一家人用完餐之後,卻沒有和往常一樣立即離席,而是都在似有似無地打量著黎鴞,可是等黎鴞看過去時,他們四個人又都故意彆開視線,假裝沒有看黎鴞。
黎鴞:“?”
這幾個人在打什麼主意?
鐘家四口人中,反應最不自在的是小兒子鐘一越。
其實,他從黎鴞到家開始,就一直都不自在,眼神總是心虛的四處瞄,眼眶也是紅紅的,好像哭過,一副很委屈的表情。
但同樣是委屈的表情,相比之下,反而是英俊帥氣的謝成贏做起來更好看也更養眼一些,仿佛他天生就很合適。長相平平的鐘一越做出這個表情,隻會把他自己顯得更醜了。
鐘家人的基因都很好。
鐘爸爸鐘景岷已經年近五十,依舊是器宇軒昂,渾身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鐘媽媽孫穎琳女士知性又溫柔,氣質清秀。
他們夫妻兩人的兒子,大哥鐘一卓和小兒子黎鴞都繼承了爸爸媽媽的優點,兄弟倆人長得有七八分相似,隻是黎鴞的外表更加的清純乾淨,帶著當代男大學生的獨特氣質,而已經在商場上磨煉多年的鐘一卓,更加內斂沉穩一些。
隻有和鐘家沒有血緣關係的鐘一越,平平無奇。即使身上穿著昂貴奢侈的華服,也難以掩飾他的普通。
餐桌上尷尬的氣氛還在持續,黎鴞安靜地坐著,等待有人打破僵局。
他其實沒有吃飽,今天餐桌上沒有一道菜是他愛吃的。
許久之後,迫於鐘家幾個人的眼神,鐘媽媽不得不開口。
她遲疑了幾秒,問:“鴞鴞,在學校有談戀愛嗎?”
黎鴞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防備著回答:“沒有。”
鐘媽媽又問:“那麼,鴞鴞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鴞鴞能接受男孩子嗎?”
現在社會開放,同性戀和異性戀一樣,不會受到任何歧視。
黎鴞抿了抿唇,思索著該怎麼回答。
因此,他回答的慢了一些,餐桌上的鐘一越眼眶瞬間就又紅了,泫然欲泣,好像下一秒就要掉眼淚了。
美人垂淚,本來應該是一幅美好的畫麵,可惜鐘一越不夠美。
他雖然不夠美,但是鐘家人卻都開始心疼了。
鐘媽媽急忙拿了紙巾,關切地去給小兒子鐘一越擦眼淚。鐘家大哥鐘一卓更是直接起身,越過黎鴞,幾步走到弟弟鐘一越身邊,摟著他的肩膀,輕拍著安撫。
主位上威嚴的鐘爸爸雖然沒有動,但是眉頭緊鎖,麵色不悅。
隻有黎鴞,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他直接從餐桌上起身:“我先回房間了。”
鐘爸爸好麵子,希望能看到鐘家一家團圓和睦,所以每次黎鴞回家,都被要求必須住一晚上過夜。
黎鴞的臥室在鐘家彆墅的最頂層——也是全家唯一一間在頂層四樓的臥室。
當時,鐘媽媽給黎鴞解釋說,是因為樓下沒有房間了。
但後來黎鴞也漸漸發現,二樓和三樓都有空餘的房間。而三樓南麵采光最好的那間臥室,是用來給鐘一越當遊戲機和各種玩具的儲物間使用的,比黎鴞現在住的這間臥室足足大了兩倍。
不過,這種偏心被區彆對待的細節太多了,黎鴞也沒有精力一一去計較。
他走到三樓樓梯口時,一摸口袋才發現,他的手機落在餐桌上了。剛才隻想著儘快逃離餐廳尷尬的氣氛,他走的太匆忙了。
“哎。”黎鴞無奈歎氣,隻能認命下樓回餐廳去拿。
樓下餐廳裡,鐘家一家四口還坐在餐桌上。
鐘爸爸坐在自己的主位上沒有動,鐘媽媽摟著的小兒子在抹眼淚,大哥鐘一卓站在弟弟身後,臉色也很不好,似乎壓抑著隱隱的怒意。
黎鴞站在餐廳門口,腳步有些遲疑,開始糾結,要不要冒著這種氛圍去拿手機。
隻思考了幾秒,他就果斷轉身,準備等鐘家人都離開餐廳再回來拿手機。
然而,他剛剛轉身,還沒有走出去幾步,就聽到鐘一越帶著哭腔,開口說話了。
“爸爸媽媽大哥,我真的不用去衝喜了嗎?”
黎鴞:“?”
衝喜?
他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以為這兩個字是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