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很疼的(2 / 2)

然後,他們離開休息區前台,走到一棵假椰子樹下,黎鴞突然轉身正對謝成贏,像是一位大獲全勝的冠軍似的,一伸手,把自己的“戰利品”豪邁地遞給了謝成贏:“喏,送給你的!”

謝成贏一驚,這才低頭,仔細看黎鴞手裡的鑰匙扣。

是一隻柯基小狗造型的塑料鑰匙扣。

大約高五六厘米左右,柯基小狗脖子和四肢的重要關節連接點可以活動,做工並不精致,上麵還有明顯的塑料毛刺,也就是路邊兩元店的水準。

黎鴞舉了一會,發現謝成贏沒有接,於是繼續賣力推銷:“這是塑料的,砸人更疼。”

他有些發暈,似乎覺得頭太沉了,於是再次歪了歪腦袋,讓自己的頭變得舒服一些,又繼續補充說:“有了它,你想揍誰就去揍誰,想打誰就打誰。誰敢欺負你,你就打回去!你要是打不過,你就回來喊我,我給你撐腰,我幫你去揍他們!”

謝成贏盯著這隻柯基小狗,薄唇繃成一條線,語氣複雜地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黎鴞眨了眨眼睛,似乎沒明白謝成贏的問題含義。不過,他還是照自己的邏輯給出了答案:“打不過當然要叫人啊!以前我爸往死裡揍我時,我也想叫人來幫我……可惜,沒人來幫我。他們聽見我的喊聲,也隻會當做沒聽見,從我家門口路過也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爺爺知道我被打,但是他也無能為力,他也幫不了我。他如果過來,我爸隻會連他一起打。被打好疼的,哪裡都疼……要是有人來幫我就好了。”

他說完,身體沒站穩,差點踉蹌了一下,下意識朝著謝成贏伸手,抓住他借力站穩。

謝成贏的心,此刻,像是再次被無數利刃紮入了似的,劇烈地疼:“你的媽媽呢?她不管嗎?”

黎鴞搖頭,扁著嘴說:“我的媽媽不要我了。她嫌棄我是拖油瓶。她說是因為懷了我,才不得不嫁給我爸,她才不得不留在鎮上的。我是她的絆腳石,是我毀了她一輩子。她說,如果我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就好了。後來,她就自己走了,我再也沒見過她。”

謝成贏的胸口,那種密密麻麻的痛感,越來越清晰,他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額頭上,因為這種久違的痛感滲出的冷汗。

黎鴞的眼神還在迷離,沒什麼焦距,也看不太清謝成贏的樣子。他隻是憑借本能地抓著謝成贏的手臂借力,讓自己勉強站著,不至於摔倒。

他等了半天,沒等到謝成贏說話,又微微轉頭,努力讓自己的視線聚焦。

“謝成贏,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被嚇到了?你彆怕,我以後被打,也不會喊你來幫忙的。我爸打人可疼了,你要是挨上一下,也會很疼的,我才不要你疼。”

謝成贏一隻手被黎鴞抓著,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胸口。胸口溢出來的痛感,已經讓他沒有餘力發出聲音了。

黎鴞暈暈的,毫無所察,還在繼續碎碎念,有時候說到興奮的地方,他還會手舞足蹈。

“嘿嘿,後來我長大了一點,學會跑了。每次我爸打我,我就硬挨幾下,找機會跑出院子。雖然被抓回去會被打的更慘,但是十次我總能跑成功個兩三次的。再後來,我就在橋下遇到了我師父,他給了我銅錢,讓我以銅錢方形之口替言。我學會的第一個字,就是藏,捉迷藏的藏字。我把自己藏起來,我爸就打不到我了。可是……”

“可是……我師父他也走了,他也不要我了。”說著說著,黎鴞的情緒漸漸就低落了,聲音越來越小,“不對,其實我連叫他師父的資格都沒有。他不讓我叫他師父,也不承認我是他徒弟,也不讓我對外宣揚。他說,他和我之間本沒有師徒緣,是因為我命格被挪,他恰逢路過,於心不忍,又見我有天賦,才將銅錢贈予我。”

說完,他忽然又開心起來:“師父是對我最好的人!他不讓我叫他師父,我就背地裡叫,我才不要不叫他師父呢!反正就算他算出來我不聽話,也不會當麵來找我算賬,他根本不打算再見我的!”

謝成贏背靠椰子樹乾,胸口的痛感,已經令他幾乎無法站直了。

也正是因為太疼了,謝成贏沒有發現此刻非常不合理的一幕——他的後背,是結結實實抵在那棵假椰子樹的樹乾上的,沒有像往常一樣碰到任何物體都直接穿過去。

黎鴞仰著頭,看向ktv中央休息區的天花板,看著上麵一盞一盞五顏六色的燈,似天真又似難過:“……其實,後來他們告訴我,那個天天揍我的男人不是我親爸、我有自己親生的爸爸媽媽時,我是高興的。彆的小朋友有的,我終於也要有了。”

“然後呢?”謝成贏終於從劇痛中緩過來,額頭上全是冷汗。

黎鴞轉頭看他,茫然道:“什麼然後呢?”

“你的親生爸媽?”

黎鴞忽然咧嘴笑了,這是一個甜甜的笑,卻像是一根刺紮進謝成贏的眼睛裡,讓他眼眸裡流出了一滴淚。

生魂,一隻魂魄,竟然流淚了。

因為黎鴞說:“他們啊,他們也是屬於彆的小朋友的,不是屬於我的……我還是什麼都沒有。”

寂靜了許久之後,就在謝成贏以為黎鴞已經睡著了,他忽然沒頭沒尾地喊了一句:“謝成贏,被打好疼的,真的,好疼的。”

隨後,那股無名的劇痛,再一次席卷了謝成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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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頂級私人豪華醫院的頂樓私人病房內,所有醫護人員再一次嚴陣以待。

已經昏迷了三年的這位病人,再一次出現了胸口劇烈疼痛的情況。

而且這一次,他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