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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水北 閔然 89741 字 5個月前

第31章

“沒有。”薄蘇啞聲否定。

薑妤笙奇怪, 那是?

她正要往下追問,老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偏殿裡出來了,拿著一張簽文, 喜氣洋洋:“我好啦!”

薑妤笙和薄蘇都沒有察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話頭,朝她看去。

老太太好笑:“你們怎麼啦?聊什麼呢?這麼投入。”

薑妤笙看薄蘇一眼,薄蘇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薑妤笙便也沒說。

她避重就輕,關心老太太:“沒有,奶奶, 解簽的怎麼說呀?”

老太太也不是真的在意她們在聊什麼, 被轉開了注意力, 回答:“是上上簽噢, 解簽的師父說,沒有不好的,會萬事順利, 出入平安,求財得財,求子得子,求什麼都能如願。”

薑妤笙看她開心,也替她高興:“那奶奶你要明白菩薩的指示, 聽菩薩的話呀,以後隻管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少煩惱, 多歡笑。反正萬事都能如意的。”

老太太樂得直應:“好好好,我都聽你們的。”

薄蘇在旁邊看著她們的笑臉, 眼底也有淺淡的光彩。

老太太伸手,把一串手串套到了薑妤笙的手腕上,表示:“給你請了個手串,開過光的,能寧神養氣,你晚上戴著睡覺吧。”

薑妤笙其實不太習慣晚上睡覺腕上有東西的,但她還是乖順地答應了:“好。”

老太太目光投向薄蘇,客氣地笑道:“小薄老師,我不知道你工作方不方便佩戴手串,所以冒昧給你請的平安符。”

她把一個紅色的小錦囊遞給薄蘇。

薄蘇怔了怔,目色微軟,伸手接過:“謝謝奶奶。”

她求了許多年的平安,還是第一次,有為她自己而來的平安符。

她珍而重之地把錦囊收入單肩包的內袋。

老太太心滿意足。

她看了看日頭,問薑妤笙和薄蘇:“那現在呢?我們是下山還是?”

薄蘇沒應話,用眼神詢問薑妤笙。

薑妤笙思忖:“奶奶,你要是不累,也不怕一會兒太陽太大的話,我們可以在這山上逛逛?好像也有一些小景點的。”

她看老太太似乎還有些興致,時間也還早。

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確實還有興致:“沒事,我不怕太陽,就是擔心你一會兒會不會曬黑了。”

薑妤笙笑:“我沒事,我塗了防曬的。”她看向薄蘇,笑意微斂:“薄老師呢?你時間還方便嗎?”

她言外之意是:如果你不方便的話,可以先走。

薄蘇卻沒順著台階下:“我今天也沒什麼事。”

薑妤笙:……

她隻好說:“那我們再逛逛吧,一會兒吃過午飯了再回去。”

“好。”薄蘇和老太太都沒有意見。

三人順著元殊寺外的坡道往山下走去,邊走邊遊覽沿途的小景點。

一路上,也不是再沒有過單獨談話的機會,但至始至終,薄蘇都沒有再提起過剛剛那個被突然打斷的對話。

薑妤笙的心,慢慢地沉下去,冷下去,連帶著剛剛那微漾的一點漣漪,都似被冰霜封凍住。

光熱也驅不散通體的寒涼。

她不理解,薄蘇在想什麼?又或者在顧慮著什麼?為什麼總像一個謎語人,讓她不上不下地猜測。

吊著她是什麼很有趣的事嗎?還是說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麼,在做什麼?

但無論如何,她都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薄蘇勾一勾指頭,甚至不用勾指頭,她就會搖尾巴撲上去的小狗了。

她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費期待、再陷入庸人自擾的陷阱了。

權當是意外知道了一個薑眉過得挺好的消息。

也挺好的。

她當做一點都沒察覺、一點都不在意“你媽媽後來出國了”這句話背後可能潛藏的深意,無動於衷般地與薄蘇逛完全程,分道揚鑣。

*

隔了兩天後的周一,醫院如約地打來電話,通知薑妤笙和老太太,床位空出來了,可以入院準備手術了。

當天,薑妤笙和老太太就退了酒店的房間,提著行李去往醫院,辦理了入院手續。

醫院騰出來的病房,是一間雙人間,同病房住的老太太,是一位退休企業家,看到薑妤笙和老太太入住,和她們閒聊,得知她們是不久前才從千裡之外的鷺城過來的,露出了略微驚訝和困惑的神情,但也沒有多問什麼。

薑妤笙也沒有多說。

她怕給薄蘇添麻煩,橫生枝節。

但薄蘇自己卻似不在意,老太太手術當天,她親自過來了,陪著薑妤笙在手術外等候至老太太平安出來,才趕赴機場,去往異地錄製節目。

那天晚上獨自回病房,同病房的老太太就問起了她和薄蘇的關係,一臉的恍然大悟,薑妤笙心內五味雜陳。

她有些不放心地在網上各平台搜索薄蘇的名字,萬幸,除了關於她過兩天要去某地錄製節目的零星消息,沒有任何私人行程的相關。

她心這才稍稍安下。

隔了一天的上午,老太太安全地從重症監護室裡轉出,回到了普通病房。

除了氣色不太好,老太太精神狀態挺好的,醫生也說,手術很成功,後麵好好恢複就好,薑妤笙長舒一口氣。

她出於禮貌,和薄蘇報平安:“奶奶從重症監護室裡出來了,精神挺好的。”

薄蘇很快回:“那就好。”

薑妤笙準備退出對話框了,薄蘇又發來消息:“今天中午的午餐和之後的午餐、晚餐,我讓家裡請的阿姨做好了送過去,你們就不用出去買了。”

薑妤笙蹙眉:“不用麻煩,我去食堂買就好。”

薄蘇表示:“不麻煩。”

薑妤笙:……

她困惑,薄蘇是真的聽不懂,還是假的聽不懂,一定要她把話說那麼明白嗎?

她停滯好幾秒,隻能嘗試直白:“薄蘇,你不用做到這份上。”

薄蘇說:“我知道。”

“已經很麻煩你了,多餘的,我不想領情。”

薄蘇說:“沒關係,你不用領情。”

“我隻是做我想做的。”

薑妤笙:……

那我的情緒我的想法呢?不需要尊重嗎?她有隱隱的氣惱甚至是委屈往心口冒,但多年養成的好修養和已經受了人恩惠的自知,讓她說不出更刺耳的話。

她克製情緒,試圖重新組織語言,薄蘇卻在她組織好之前,再次發來了消息:“奶奶需要補充營養,醫生也說過,後期恢複很重要。”

“營養跟上,恢複得好一點,快一點,早點出院,老人家也能少受一點罪。”

“如果你覺得需要的話,你可以按照你覺得合適的餐費,每餐記賬,出院時結算給我,可以嗎?”

“你從事餐飲業的,應該可以很好地評估物價吧?”

薑妤笙無言以對。

她發現,薄蘇還是那個薄蘇,當她想的時候,她分明能說會道,伶牙俐齒,句句都能拿捏住人心。

像舉起了拳頭,發現揮出去也不過隻會打在空氣裡一樣,薑妤笙把打好的字都刪掉,揉了揉眉心。

老太太關心她:“怎麼啦?”

薑妤笙看向老太太依舊蒼白的麵色,在心底裡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她搖了搖頭,勉強牽出笑說:“薄蘇說讓家裡的阿姨給我們送飯。”

“那多麻煩她呀,不用了不用了。”老太太受寵若驚。

薑妤笙說:“她說不通,她說,營養跟上了,你才能恢複得快一點。”

老太太歎了口氣,心如明鏡:“她這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啊。”

薑妤笙心裡又何嘗不知道。

怕老太太有心理負擔,她假意灑脫:“算了,她要送就讓她送吧。”

一副無可奈何的嗔怪模樣。

仿佛是她和薄蘇已經和好了大半。

老太太眼角魚尾紋笑得擠在一起:“你啊。”仿佛是在看兩個她喜歡的小朋友鬥氣,又有些為她們高興的模樣。

薑妤笙垂下眼簾,掩下晦澀。

*

自那之後的四天,薄蘇都沒再出現過,但說過要送的兩餐,每日都雷打不動地出現著。

薑妤笙第一天送阿姨出門時,便當麵和她直說過,不用麻煩了,阿姨笑著點了頭,但下一餐,還是送來了。

薄蘇的堅持,可見一斑。

但營養跟上來了,老太太的氣色,確實肉眼可見地好起來了,連護士和醫生都誇讚老太太恢複得好、恢複得快。

薑妤笙不得不低頭。

她把每餐的配菜都悄悄地記了下來,計算好了價格,準備最後回鷺城的時候,連同薄蘇幫忙找關係入院可能花費的金錢,都一並算給薄蘇。

人情債她還不了,金錢上,她不願意有虧欠。

薄蘇一無所知。

她在第五天才結束了外地的工作,回到北城,代表她所屬的部門,連軸轉地參加了台裡彆的部門的慶典活動。

那天晚上九點多,病房裡已經熄了燈,劉老太太和隔壁床新入院剛做了手術從重症監護室裡轉下來的高齡老奶奶都已經睡下了,薑妤笙收到了一通來自鷺城的電話。

電話來自池棋的。

擔心她有什麼要事,她先掛斷了,起身下床,準備去病房外的樓梯間回撥。

病房外靜悄悄的,除了走道的燈還醒著,一切仿佛都已經睡下了。

薑妤笙輕手輕腳地合上門,轉過身,無意間的一瞥,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定住,遲疑地出聲:“薄蘇?”

不遠處背對著她、襯衫半身裙端莊、氣質卓然的女人,應聲停下了腳步,轉回了身。

真的是她。

薑妤笙訝異:“你怎麼在這兒?”

薄蘇微微展露笑顏,走近了幾步,應:“我收工了,過來看看奶奶。”

她身上迷人的淡香,若有若無地縈繞於薑妤笙的鼻間。

薑妤笙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

“那怎麼不進去?”

“我看燈關了,你們應該都睡了。”

薑妤笙了然,告知:“奶奶恢複得挺好的,醫生說,再過兩天應該可以如期出院。”

薄蘇點頭:“那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醫院裡燈光過冷導致的錯覺,薑妤笙感覺她的臉色很白,唇色因著口紅,倒是一如既往的紅潤。

她猶豫,沒辦法視而不見:“你是不是不舒服?”

薄蘇輕聲:“嗯?”

薑妤笙挑破:“你臉色不太好。”

薄蘇微怔,隨即眸色泛起一點光亮,輕描淡寫:“胃有一點疼,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一副習以為常、不甚在意的模樣。

薑妤笙忍不住蹙眉。

“你剛忙完?”

薄蘇應:“嗯。”

“沒吃晚飯?”

“吃了一點。”中午下飛機的時候,胃就有些不舒服了,所以沒怎麼吃。

薑妤笙解鎖手機看時間,醫院食堂這個時間點也不可能還開著了。她說:“你等一下。”

返身回病房,放輕動作拿了一盒虎皮卷和一罐常溫牛奶出來,她遞給薄蘇,聽不出感情色彩地建議:“先墊一下肚子,無法緩解的話,去急診開點藥吧。”

薄蘇接過,笑意明顯了許多:“謝謝。”

薑妤笙在她的笑裡怔忡,錯開眼,靜了靜,想說:“那沒什麼事,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薄蘇卻先她一步開口:“我明天又要去出差了,接下來幾天都不在北城,可能會趕不及你們出院。”

薑妤笙淡然:“沒關係,我們可以自己辦理好的,這幾天謝謝你的幫忙。”

薄蘇沉默,片刻後,溫聲:“好,那有什麼需要,你隨時聯係管青。”

薑妤笙想問:“管青不用和你一起出差嗎?”更想說不用如此,但又擔心是自己武斷想太多了,興許管青就是在北城有她其他的工作安排。

她理智地咽下,隻客套地表示:“好,謝謝。”

無話可說,該道彆了,薄蘇定定地望著她,半晌,才開口:“那你也早點休息。”

“好。”

“再見。”

“再見。”薑妤笙站在原地,準備等她離開後再往前走,去往樓梯間。

薄蘇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幾秒過去了,薑妤笙耐心耗儘,轉身準備先回病房了,薄蘇忽然叫她:“妤笙。”

薑妤笙回頭。

薄蘇伸手放下一邊挎包的背帶,從中拿出了什麼,走近了她。

她在她跟前站定,伸出手,攤開了手心,手心裡,靜靜站立著的是兩個小巧精致的手辦。

是那一年薑妤笙站在陽台上也想要看完的那一部動畫片的主角和她的寵物的周邊。

“我今天去參加隔壁頻道周年慶典活動,意外看到的。”她很輕地開口,帶著一絲不明顯的小心翼翼與討好。

薑妤笙心臟一刹那像泡了水的海綿,被人用什麼狠狠地穿鑿了一下,酸脹得厲害,也疼得厲害。

她很想告訴薄蘇:“薄蘇,我已經不是幾歲、十幾歲的小女孩了,已經沒有辦法被這樣的小玩意輕易收買了。”

時過境遷,這些東西就和明信片一樣,對現在的她來說,毫無意義。

不要再感動自己了。

可看著她蒼白、隱有脆弱的麵容,她說不出刻薄、尖銳的話。

她隻能僵持半晌,伸手接過,啞聲說:“謝謝。”

薄蘇靜邃的眸底浮起暖色,有一點軟,少有的鮮活。

她沒再說什麼,最後點了一下頭,轉身伶仃地走了。

薑妤笙僵立在原地,攥緊手裡的小手辦,仰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忍下了鼻間與心口的所有酸澀。

第32章

把手辦抓握在手心裡, 薑妤笙轉身去往樓梯間給池棋回電話。

池棋確實是有要緊事要和她說。

“小妤姐,你們在北城都還好嗎?”

“都挺好的,我們過兩天可能就能辦理出院回去了。”

池棋稍稍放心, 這才說正事:“小妤姐,我們店裡晚上來了一個奇怪的男人,大約四十多歲那樣,說是和你認識的,打聽你的去向, 還想要你的聯係方式。我們都沒給他。”

“平常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人,但他看起來有點不一樣,不像是想要追求你的樣子, 反而有點賊眉鼠眼, 來者不善的感覺, 小冉和欣欣都沒搭理他, 都隻說不知道老板休假去哪裡了,聯係方式她們也沒有。”

“小妤姐,會是你的什麼…… 熟人嗎?”她問得很謹慎。因為很少聽薑妤笙提起她的父母和親人, 所以她家裡的具體情況她知道得也不太清楚,她有點擔心會不會是她家裡的什麼人找上門來了。

又或者是,薄老師家裡的什麼人?

她在腦內編排了一場大戲,薑妤笙沒有對上她的腦電波。

她稍作思忖,詢問:“你聽得出是哪裡的口音嗎?”

池棋回憶:“應該是鷺城本地人?”

薑妤笙心裡稍稍有點底了。

她說:“可能是劉奶奶的侄子。”

“啊?”池棋驚訝, “他想乾什麼呀?”

他們這些親戚和劉老太太都不親近這件事,她也早有耳聞。

薑妤笙說:“可能是從哪裡聽說奶奶病了,想要趁機表現, 發現被我擋路了吧。”

這兩天,老太太也有說, 接到過侄子的電話。她一聽出是他的聲音,就掛斷了,還讓她幫忙把號碼加進了黑名單裡。

前幾年老太太中風差點偏癱,她夜裡陪她說體己話的時候,老太太就掏心窩地和她說過:“我白天趕走了好幾個侄子,想到他們那鐵青的臉色啊,我真是覺得病都好多了。”

“那些人啊,算盤一個打得比一個響,嗬,都想著趁我病的時候,要我的命。當年我老頭子走後,他們欺負我孤寡女人一個,娘家還在外地,非要分我房子逼我給東西的時候,我不肯,他們就撕破臉放過狠話,看我以後老了病了需不需要人,需不需要哭著爬著回來求他們照顧。”

“現在我還真不需要,氣死他們了,哈哈哈哈。”

老太太有時候是有些血性和頑皮在身上的。

薑妤笙安撫池棋:“沒事,不用管他,我們正常營業就好。晚上衛生做好,門窗關好,有監控在呢,過兩天我就回去了。”

池棋心裡就有底,反而也不慌了。

“好,沒事,小妤姐,你彆擔心店裡,我們都會處理好的,等你回來檢視。”

“我不檢視,我相信你。”薑妤笙莞爾。

池棋跟著傻笑,兩人又說了幾句玩笑話,掛斷了電話。

空氣驟然安靜了下來。

心內依舊翻騰未平的暗湧,忽然無所遁形。

薑妤笙站立在窗台前,眺望著遠處這座她曾短暫生存過、薄蘇已經生活多年的陌生城市,與玻璃鏡麵裡的自己深深對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順其自然。

她不強求,也不內耗苛責自己。

她轉身回病房,沒再攤開手心看一眼,直接把手辦收進了背包的最裡層。

*

過了兩天,醫生查房,通知老太太可以如期出院。

薑妤笙出於禮貌,告知了薄蘇:“奶奶明天出院,我們訂了當天下午的機票回鷺城。你讓阿姨不用再送餐過來了,這段時間,麻煩你了。謝謝。”

下麵附著的是一條轉賬消息,轉的是這段時間她估算的餐費。

薄蘇一直沒有回複,薑妤笙猜測她可能是在忙。

她沒在意,正常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果然,中午快過飯點的時候,薄蘇回了消息,表示:“抱歉,剛剛在錄製節目,才拿到手機。”

薑妤笙回:“沒事。 ”

薄蘇沒有對上麵的轉賬做任何反應,不說多了,也不說少了,更不點開,隻當沒看到一樣。

“我讓管青後天去醫院陪你們辦理出院,然後送你們去機場吧。她有經驗,相關的材料,她知道哪些要複印,哪些不用,也知道在哪裡複印,哪裡辦理,會方便一點。”

薑妤笙不算太意外。

她難得沒有客氣,一口應下:“好,謝謝。”

薄蘇遲滯了幾秒,回:“不用,那我之後讓管青和你聯係。”

薑妤笙應:“好。”

她鎖定了屏幕,拿起了包,站起身,和老太太說:“奶奶,我出去一下,買點東西。”

老太太在看電視,不疑有他:“好,不過這大中午的這麼熱,要不要晚一點再去呀?”

薑妤笙不在意:“沒事,奶奶,我帶傘啦。”

“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薑妤笙出門。

她去到了距離醫院最近的一家銀行,新辦了一張儲蓄卡,存了一筆錢進去,而後去往附近的文具店,買了一封紅包,把銀|行|卡放了進去,最後,把紅包收進了每日隨行的單肩包裡。

第二天早上,管青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到來,薑妤笙看到她手中還未收進包裡的車鑰匙,果然還是薄蘇的那輛黑色沃爾沃,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

她們順利地辦理完出院手續,在醫院附近的中餐廳吃了一頓中飯,如預計般的那樣,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發去往機場。

路上,老太太和管青閒聊,薑妤笙趁她沒有注意,悄悄地把包裡的紅包取了出來,放進了座椅中間扶手的儲物格裡。

老太太注意到了,微微睜大了雙眼,停下了話語。薑妤笙朝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老太太會意,讚賞地看了她一眼,笑著點了點頭,配合著她,繼續若無其事地和管青聊天。

管青一無所覺。

她把薑妤笙和老太太準時地送到了機場,邀請她們下次來北城玩一定要聯係她,讓她請她們吃飯,不然連蹭兩頓飯,她太不好意思了。

薑妤笙笑著答應好。

三人道完彆,薑妤笙推著行李箱和老太太一起進大廳值機了。

正值著機,老太太就忍不住問薑妤笙:“紅包裡放了多少錢呀?我回去拿給你。”

薑妤笙把打印出來的登機牌拿了,笑著說:“沒有,就放的一張卡。”

“也是,卡方便。”年輕人腦子就是更活絡,她還是那句話:“多少錢呀,我回去拿給你。”

薑妤笙沒想讓老太太多花這一筆錢,沒有告訴她,裡麵還包含了她猜測的人情往來費用。不見得給得夠,也也不一定給得起,但那是她對薄蘇、對自己的尊重。

她隻告訴老太太那裡麵是這些天的餐費,讓她放心,等回去了,所有費用都報銷好了,她總計一下花費,給她報賬,讓她一次性報銷。

“一定不讓你占我一分錢的便宜。”她笑眼彎彎地說大話。

老太太哪裡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隻哼笑了一聲,虎著臉說:“你最好是哦。”

她挽著薑妤笙的手一起往自助托運行李的地方走去:“那奶奶想要給你占便宜,你多占我點便宜吧。”

她說笑,薑妤笙失笑。

“那不行,我不吃虧,也不想讓彆人吃虧。”她一副很有原則的樣子。

老太太說不過她,歎息:“你啊,這樣的性格,不可能不吃虧的。”

但也就是這樣的性格,才讓她分外欣賞和愛憐啊。

薑妤笙淡聲地笑,也不反駁。

常言說,吃虧是福,她從不這麼認為。但行事,但求無愧我心吧。

她拖運好行李,過了安檢,和老太太一起在登機口處候機。

薄蘇發來消息,預祝她們:“一路平安。”

薑妤笙沒有馬上回複。

一直到上了飛機,飛機馬上要起飛前,薑妤笙才在即將開飛行模式前,回複了薄蘇:“謝謝。”

“薄老師,我在你的車後排中間扶手的儲物格裡留了一張銀|行|卡,密碼如果我沒存錯的話,是你的手機尾號083673。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拂。”

“祝你今後一切順利,萬事勝意。”

客氣體麵生疏得如萍水相逢之人。

薄蘇這次消息看得很快,【正在輸入】的狀態很快就顯現了出來,又很快地消失了。

靜止不動好幾秒,薑妤笙都準備關閉網絡了,薄蘇的消息終於發了過來。

隻有三個字:“沒存錯。”

薑妤笙回:“好。”

“如果沒有取走的話,就默認你又換號碼了。”

薄蘇的【正在輸入】狀態依舊是很快出現又很快消失,停停動動,仿佛很無措。

薑妤笙沒再等她的回複,啟用了飛行模式,退出了微信界麵。

飛機開始滑行、起飛。

幾千英尺高空下的北城,依舊是日薄西山,車如流水馬如龍。薑妤笙靜默地觀望著,心情似與來時又有些許不同。

她在舷窗玻璃裡與自己對視,半晌,眼底流露出些許笑意。

釋然的。

她似乎又放下了一些東西。

一些她本以為自己早已不再在意的東西。

這一次,她不再是以逃離的姿態,離開的北城。

這一次,她心無掛礙、從從容容。

那一年薄蘇沒有給她的交代,她自己給自己了。

有些快樂、不快樂,她閉上眼,任由它們被引擎攪碎在風聲裡、消散在嗡鳴聲中。

最後隻剩下一片潔淨的、清靜的白茫茫。

彷如機翼的雲。

第33章

薑妤笙回到鷺城後, 先送老太太回了北區,給老太太請了一個短期照顧、陪護她的保姆,而後馬不停蹄地往返於各個辦事處之間, 幫老太太把醫保報銷辦理好,陪老太太在北區又待了一天,確定好保姆是細心周到的人、老太太身體確實是沒有大礙了後,才安心回的澎島,專心處理這段時間餐廳積壓下來的, 隻能她來處理的各項事宜。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軌上。

關於北城的一切、過往的一切、薄蘇的一切,又都逐漸遠去,蒙塵於記憶中。

她沒有真的去檢查過薄蘇有沒有把那張銀行卡裡的錢取出來、是不是真的在意她的那一句“要挾”, 很偶爾的, 她才會想起薄蘇——

在路過舟稻二樓樓梯平台處的那麵明信片牆時、在抬手看到老太太給她請的那串手串時、在深夜閉目冥想, 莫名想起她虔誠祈求的側臉時。

都是很淡很短暫的情緒, 薑妤笙可以麵對,不刻意壓抑,也不刻意去深究。

仿佛薄蘇再來或者不再來, 都不會對她的生活造成影響、構成改變。

她隻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如過去的十年那樣,踏實地、平靜地、尋常地。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六月份的最後一天,兩個不速之客, 又再一次突兀地打破了她的平靜生活——

那是一個周六的晚上,正值晚餐高峰期,二樓角落靠窗一桌的兩個中年男人, 忽然叫嚷了起來,宣稱自己從炒米粉中吃到了蟑螂的屍體。

彼時薑妤笙正在一樓的顧客用餐區幫忙問詢顧客的就餐體驗, 聽到樓上的喧嘩聲,她立刻結束了樓下的問詢,脫離開顧客的視線後,腳步匆匆地往樓上趕去。

行至半途,她想起了什麼,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放進了腰側的口袋。

樓上窗邊餐桌旁當晚正在樓上服務的韓冉已經頻頻在彎腰道歉,表示可以重新為他們做一份了。

但對方拒不接受:“誰還敢吃啊,你再炒一份出來就能保證是乾淨的嗎?我現在已經惡心得要吐出來了好嗎?”

相對年輕一點的那個男人音量極大,態度凶橫,吵嚷得整個二樓的食客都看了過來。同桌稍年長一點的男人在拿手機錄像。

薑妤笙已經大抵聽清發生什麼事了,她趕至韓冉身邊,確定對方沒有動手,韓冉沒有受傷後,把韓冉半擋在身後,吸引走兩人的火力,道歉:“我是這裡的老板,很抱歉沒有給您愉快的用餐體驗,是我們的疏忽,您看這樣好嗎?這一道菜我先給您撤下去,我給您換一份新的,今天這頓飯,給您免單,希望能稍稍彌補一點您的不愉快好嗎?”

她語氣誠懇,姿態放得很低,是願意解決問題的態度。

但對方依舊憤憤不平:“你給我免單有什麼用,我們都已經吃了一半的蟑螂到肚子裡了,惡不惡心啊你們,我身體要是出問題了,你們賠得起嗎?你們店的衛生怎麼做的啊?什麼玩意啊?!”

薑妤笙頭放得更低,語氣放得更溫和,還是道歉:“抱歉,是我們的問題,我們的衛生都是經過嚴格的消殺程序,通過市監的反複檢查的,請您一定放心,今天的意外,我們稍後一定深刻反省究竟是在哪個流程出現的紕漏,嚴肅整改。如果您依舊有顧慮,我可以陪您去醫院做身體檢查。”

她目的在於儘快息事寧人,或者先把兩人請離用餐區,降低對店裡其他用餐顧客的影響。

但對方仿佛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始終不依不饒,反反複複地強調他們吃到了蟑螂,她們店的衛生質量不過關,導致周圍的食客也都無心動筷了。

但其實薑妤笙一看到桌上那半隻蟑螂的屍體,心底裡就知道了,在舟稻,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蟑螂在南方確實常見,澎島的夏季濕熱,更是多見,尋常人家,可能難免都會見到幾隻的。

但在舟稻,蟑螂根本沒有生存空間。

舟稻的衛生,薑妤笙和池棋一貫都很注重。當初裝修的時候,就做過特彆的設計,每個櫃門,都是嚴絲合縫關合的,每次關門前、開門後,她們都要固定做一次大掃除,後廚的衛生更是重中之重,食物殘渣絕對不會留過夜,灶台上絕對不會留一點油脂,連洗手盆裡的水,都會在離開前特意擦乾,不給蟑螂留一點食物和水源的。

角落裡,常年擠著殺蟑膠餌的,但除了最開始剛放上的那幾天,還斷斷續續地見過幾隻蟑螂的屍體,後來就幾乎沒再見到過了。

本就是極少見的生物,怎麼可能不僅僅出現了,還恰恰出現在了端給顧客的食物裡。

池棋和鄭耘兩個人,又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閉著眼睛做事的。

那麼大隻的蟑螂,她們怎麼可能看不見?

本著開門做生意,顧客是上帝,讓顧客吃得安心、吃得開心比什麼都重要的原則,她們做過員工培訓,不論如何,都不要與顧客爭論,服務為上,儘量滿足顧客的所有需求。所以這件事發生的第一時間,她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積極解決問題,降低事件影響。

即使明知道對方可能是故意找茬的,她們也毫不爭辯,隻先積極承認錯誤承擔責任,以免給其他不明真相的食客留下推諉、傲慢的印象。

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真的出現了蟑螂,這兩個顧客的態度,也著實反常。他們好像根本不想解決問題,隻想不斷把事態擴大,讓周圍人都吃不下去、她們生意做不下去。

仿佛就在佐證薑妤笙的猜測。

薑妤笙想到了那天回來後在監控記錄裡看到的劉老太太侄子麵容。

她附到韓冉的耳邊,讓她下樓調一下監控,但麵對著兩人的時候,依舊有禮有節:“真的很抱歉壞了您的興致,您消消氣,那您看,怎麼樣您才能稍稍消氣一點?”

“根據食品安全法,你們這要十倍賠償的知道嗎?”對方疾言厲色。

“這樣吧,您看,我們再額外送您一張會員卡,裡麵有五百的儲值,之後您不管什麼時候來我們這裡消費,都可以八折用餐。”

相對年輕的那個男人拍桌大怒:“你聽不懂人話嗎?就你們家店這樣的情況,我是不要命了我還再來,我就要十倍賠償,不然我要去市監局投訴你們了。”

薑妤笙平和,還是彎著腰低頭道歉:“抱歉,你消消火,或者,我們先去包廂裡,我給您沏杯茶,我們坐下來好好協商,也不影響其他顧客的正常用餐,您看可以嗎?”

“還正常用餐,蟑螂啊,你們還吃得下嗎?”男人環顧四周,刻意提高了音量。

周圍顧客麵麵相覷,看著餐盤裡的菜,都有些隱隱躊躇了。

但也有一兩個心大心軟的顧客看薑妤笙態度已經夠好的了,打圓場說:“哎呀差不多就好啦,大家都不容易,不要搞得這麼難看啦。可能就是不小心從哪裡掉進去的。不放心的話,去後廚看看嘛。”

“是啦是啦。”

有一個人發聲了,就有更多的聲音出現:“要不然你們換個地方協商,老板你們也是,你這樣搞得我們也都不敢吃了,你怎麼賠償我們啊。”

場麵越發混亂,薑妤笙當機立斷,承諾:“很抱歉都是我們的疏忽,影響大家的用餐興致了。但請大家放心,我們的食材和衛生情況絕對是新鮮乾淨符合健康和市監局標準的。去年我們餐廳還有幸入選過澎島‘十大放心餐飲’ 。但如果大家今天對我們有疑慮,我們也完全理解。”

“這樣吧,今晚全場八折,如果大家信得過我們,就請留下放心品嘗美味,如果大家有疑慮,或者無法接受這樣的喧嘩,此刻移步,我們也完全理解,這一單,我們為您免單,可以嗎?”

話音落下,全場安靜。

到底是覺得餐廳整體環境和老板素質看起來都不至於會是那麼不乾淨的,也都是衝著高分口碑進來的,除了還沒有上菜的一桌人與剛上了一道菜的一個人,其餘吃了一大半的人都沒有真的離開。

“好啦,衝老板這麼有誠意,說話做事這麼有態度,相信你們啦。”有爽朗的女生發聲,率先拿起了筷子,再次開吃。

其他的顧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算了,當無事發生,繼續用餐。

氣氛驟然鬆懈了下來。

薑妤笙鞠躬:“謝謝大家的信任。”

她直起腰,韓冉正好上樓,附到她的耳邊說:“死角,沒拍到。”

薑妤笙微不可覺地蹙了一下眉。太巧合了。

她幾乎可以確定了,對方就是來者不善。

但她沒表現出來,看向窗邊的兩個男人,語氣不變,和婉表示:“先生,這樣吧,您可以留個聯係方式嗎?今天這盤菜,我可以送去做鑒定,如果蟑螂確屬我炒米粉裡帶出來的,我給您十倍賠償,屆時您要去市監局投訴我們,或是如何,我們都隨您,可以嗎?真的很抱歉,今天影響到您的用餐興致。”

“你什麼意思啊?”年輕男人怒目圓睜:“我都拍了視頻了好嗎?你們要抵賴不承認嗎?”

他的聲音到底是不如剛才大了,仿佛已經意識到了,氣氛已變,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沒有沒有。”薑妤笙謙卑:“我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不論如何,這都是我們的疏忽,很抱歉。隻是希望您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做了鑒定,才好判斷究竟是在哪個流程出的問題,分清職責,追究相關員工的責任。請您放心,結果出來,如果是我們的問題,我們一定會積極承擔責任的。”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拖延時間啊,我們外地來的,哪有時間……”相對年輕的那個男人話還沒說完,年長的那個男人收起了錄像的手機,適時打斷他:“算了算了,我們明天就走了,哪有這麼多時間耗在這裡。今天就當我們倒黴,不吃啦,走啦,晦氣。”

“這……”

“算啦。”年長的男人扯他起身。

“算你們運氣好。”年輕男人被迫跟著離開,一步三回頭地罵罵咧咧。

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大鬨一場,又極有分寸地見好就收,不讓局勢因為薑妤笙始終謙和的態度被翻盤,要不是薑妤笙對她們自己的衛生情況有絕對的信心,監控又剛好拍攝不到這個死角這麼巧合,幾乎都要真的懷疑是她們餐廳自己的問題了。

但不論如何,這件事總算平息了。

薑妤笙給全二樓的顧客再次致歉,表示對不起,今天沒有給大家完美的用餐體驗,稍後還會給大家免費贈送一道甜點,希望能稍稍消弭一點大家今晚的不快。

並且當著所有人的麵,她讓韓冉把那碟米粉單獨收起來,用兩個密封袋分彆存好半隻蟑螂的屍體和一部分米粉的樣本,明天送檢。

以示她們負責任的決心。

留下來的顧客們的臉色終於徹底放晴。

二樓恢複平靜,薑妤笙和韓冉一起下樓。

一下到樓下,進到員工休息室裡,韓冉就委屈地哭了。

“小妤姐,真的不可能是我們的問題,那麼大一隻蟑螂,池棋姐怎麼可能炒菜都看不到,任由著它去到顧客麵前啊,明明就是他們自己帶來放進去的,他們還一副不和我們追究了的模樣。我們的衛生,我敢說整個澎島都找不到幾家像我們這麼用心的,他們根本就是發現討不了好才走的,小妤姐,你相信我們啊。”

她以為薑妤笙是真的不相信她們工作的用心,要送檢後追究她們的責任,眼淚嘩啦啦地掉。

薑妤笙用大拇指給她擦眼淚,安撫她:“沒有,我相信你們,彆哭,是他們有問題。”

她眉眼溫柔。

韓冉吸鼻子,眼眶通紅:“那……那東西還要送檢嗎?”

“要。”薑妤笙目光微深,說:“你還記得上周來打聽我消息的那個男人嗎?”

韓冉一下子怔住了動作。

薑妤笙用眼神表示肯定:“應該是一起的。”

她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猜測,今天這兩個人,可能是劉老太太的侄子找來給她一點教訓的,讓她今後不敢再插手劉老太太的事情。

同為餐飲人,他知道她的命脈在哪裡。

他估計也和外邊之前她聽到的那些非議一樣,認為她對劉老太太的好,是有所圖謀,圖她身後的那些家產的,所以要給她一點警告,讓她知難而退。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劉老太太就打來了電話,憂心忡忡,關心她:小妤啊,你最近還好嗎?”

薑妤笙向來報喜不報憂:“挺好的呀,奶奶。”

“餐廳那邊呢,也都還順利嗎?”

“都挺順利的啊,怎麼啦?”

老太太唉聲歎氣,猶豫兩秒,坦白:“我前幾天接到了我大侄子用彆人手機打來的電話,放話要讓我知道還是家裡人靠得住,外麵人都沒有真心的,讓我不要太把外人當一回事。”

“我聽著語氣不太對,擔心他要找你麻煩。”

薑妤笙沉眸:“沒事,奶奶,彆擔心,他也不敢亂來的,現在都是法治社會。”

“況且,奶奶,我也不是那麼好被人欺負的,你忘了我的外號了嗎?”

“我可是鬼見愁啊。”她刻意俏皮,逗老太太放鬆。

老太太果然被逗笑。

隻是笑裡更有幾分心疼。

這“鬼見愁”的名號,還是兩年前艱難討要工傷賠償的時候,工廠裡的工友們送她的笑稱。因為工廠老板又摳又愛畫大餅,很不得人心,大家都罵他跟鬼一樣,但這個鬼啊,後來見了薑妤笙都得發愁。

他放話就沒見過這麼狠、這麼絕,這麼死皮賴臉油鹽不進無所不用其極的女生。無論是辱罵還是威脅還是用避而不見耗薑妤笙時間和鬥誌,薑妤笙都不肯鬆口接受一萬塊錢的打發,非要索要她應得的工傷賠償。

她比曾經那些耗不下去被迫接受了不合理賠償的那些工人們更懂法,也更懂這個老板的罩門在哪裡,一副光腳不怕穿鞋的模樣,逼得老板最後沒辦法,為避免工廠被查被曝光出現更大損失,隻能認了這個栽,出了這次血。

那些年吃的苦、挨過的提心吊膽,而今她都能當笑談說出來了。但老太太知道,這些笑裡,埋藏過多少的辛酸。

她又心疼又心軟:“奶奶知道你厲害,但你也還是要注意點,保護好自己啊。對不起啊,奶奶總是給你添麻煩。”

“奶奶你要是再說這種話,才是真的給我添麻煩了。”她佯惱。

老太太投降:“好好好,奶奶不說了。奶奶好好養病,爭取恢複得好一點,以後也能少麻煩你一點。”

“這才對嘛。”薑妤笙哄小孩一樣。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兒,關心過老太太的身體恢複情況,薑妤笙才掛斷電話。

電話掛斷後,薑妤笙在電腦桌前靜坐,播客的播放鍵,被點開,又再次被暫停。

憂愁自她的眼底淺淺浮起。

她心底其實不如對著老太太說起時那樣輕鬆。

她總懷疑對方是不是還留有後手,心上總仿佛還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劍。

她乾脆退出了播客,打開了微博的網頁版,準備看看同城熱搜和【舟稻】的廣場,意外的,她一打開微博,點到熱搜,關於薄蘇的相關信息,又再一次直接推到了她的臉上。

這一次,是她的緋聞相關。

說她好事將近。

第34章

【薄蘇好事將近】——熱搜詞條如是顯示著。

薑妤笙胸腔驟然發空, 像有什麼東西,被毫無防備地擊墜。

墜入深海。

薑妤笙有種缺氧的錯覺。

她移動鼠標的手失去了反應,好一會兒才清醒, 無論是真是假,都與她沒有關係。她麵無表情地移開鼠標,點開同城熱搜,瀏覽片刻,風平浪靜, 準備退出微博界麵。

頓了頓,切回娛樂榜,她點開了那個熱搜詞條。

詞條廣場上, 如上一次薄蘇腳傷被爆時那樣, 鋪滿的是營銷號的圖文。

圖片上大致可以看出, 是薄蘇與一個年輕男人、兩個中年男女在餐廳門口道彆的身影。兩個中年人離開後, 薄蘇與那個年輕男人上了另外一輛車,一同離去。

營銷號的配文是:薄蘇現身男友家宴,工作忙碌也不忘經營愛情, 與男友紀琅感情相當穩定,出差歸來便急赴男友一家的聚餐,相談甚歡,疑似好事將近。

很像那麼一回事的樣子。

薑妤笙有印象,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薄蘇和這個男人的名字聯係在一起了。

波瀾不興, 薑妤笙叉掉微博的頁麵,盯著空白的搜索引擎界麵片刻,低頭拿過手機, 準備換到當下最熱門的短視頻APP上搜尋這兩日是否有與舟稻相關的資訊,沒想到剛拿過手機, 手機便在她手中震動了起來。

是莊傳羽的微信消息剛好進來。

彈窗顯示,莊傳羽問她:“這兩天,那兩個人有沒有又來搗亂啊?”

薑妤笙戳開彈窗,跳轉進微信聊天的頁麵,回複:“沒有。”

莊傳羽不知道是不是走開了,好幾秒都沒有動靜,薑妤笙退出了對話框,準備退回到手機主頁,繼續剛剛要搜尋的動作。

意外的,她剛退到微信的主頁,就看到底部的【發現】那一導航圖標右側綴著一個醒目的紅色①標誌,提醒著她朋友圈有一條新消息未查看。

她以為隻是先前她點過讚或者評論過的某一條朋友動態又有共友互動了,點開準備消掉這個提示,猝不及防的,一點進去,她就看到,朋友圈導航欄的右側,顯示的最新發布動態的朋友頭像,是那片熟悉的藍色大海。

薑妤笙下落的指尖頓住。

不自知地放緩了呼吸,她戳開了朋友圈的頁麵。

朋友圈的內頁最頂上的一條,果然是薄蘇新發的動態。

隻有短短的八個字——胡編亂造,子虛烏有。

下麵附的圖,是薑妤笙剛剛才在微博熱搜廣場上看到的那一篇營銷號的圖文並茂的截圖。

不由自主地,薑妤笙唇角浮起了淺淡的弧度。

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薄蘇是以怎樣的語氣、怎樣的表情說的這八個字。

隻是,北城電視台不是一貫作風端嚴,不喜台裡的主持人回應與工作無關的娛樂性新聞嗎?

薄蘇怎麼會在朋友圈公開回應?

薑妤笙生出遲疑。

她多看了兩眼這條動態,突然發現這條動態的最下方,有一行她從未在彆的朋友動態下見到過的黑灰色小字——【提到了我】。

薑妤笙愣住。

這是……薄蘇發朋友圈的時候,特意勾選了【提醒誰看】那裡的提醒她看嗎?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她確實是會看到,但是,這樣她也會知道她是故意要給她看的啊?

她要澄清,為什麼要特意澄清給她看?

薑妤笙不想多想,但薄蘇的所作所為,又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把手機翻了個麵,擱置在桌麵上,雙手交握,抵在鼻下,半晌,輕輕地籲出了一口氣。

心又亂了。她知道。她又要掉進薄蘇似是而非的陷阱裡了。

她沒有給薄蘇點讚,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沒有給薄蘇任何反應,退出了朋友圈界麵,回到主頁,繼續剛剛未完成的搜尋工作。

萬幸,所有的主流社交媒體平台上都沒有關於那天晚上舟稻的隻言片語。

薑妤笙稍稍安下心來。

*

七月份的第二天,新聞播報,今年入夏後的第三號強台風正在生成,恐會直擊鷺城。

人心惶惶,各處都在連夜加強防台風措施時,高懸於舟稻頂上的那柄達摩克利斯劍終於還是落下了——

一直和薑妤笙輪流運營著舟稻餐廳的各社交平台賬號的鐘欣發現,舟稻前幾天吃出蟑螂這件事,在各個平台的同城、附近相關推薦裡發酵開了。

對方明顯是深諳媒體話題熱點會在哪,春秋筆法地概述了當時的事件經過,絲毫不提舟稻的道歉和願意負責的態度,隻誇大了舟稻的食品不潔淨、衛生不過關,末了還要給舟稻扣上一頂仗著是本地餐廳,不做回頭客生意,欺負外地人的大帽子。

“反正澎島我是不會再去第二次了!”

他惡毒地把事件上升到了舟稻、澎島人甚至是鷺城人對外地遊客的不重視、不尊重、旅遊體驗極差的高度上,引發了大量的澎島人、鷺城人和曾經旅遊過的人的討論。

澎島人和鷺城人自是辯解,感覺自己的城市被抹黑了,外地部分旅遊過的有過不愉快經曆的遊客,自是跟著吐槽,表示鷺城人和商家確實就是這樣的。

話題熱度直線飆升。

舟稻仿佛一夕之間變成了人人喊打、破壞澎島名聲、影響鷺城風貌的害群之馬。

薑妤笙和舟稻眾人們雖早有心理準備,但沒有預料到會是這個方向、這個範圍和程度的。

一時間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們怎麼這樣顛倒黑白啊。”韓冉氣得要哭了,“那天語氣凶得像是要吃人,欺負人的明明是他們啊,怎麼還倒打一耙,我們還要怎麼低姿態、怎麼負責任啊。”

“但吃瓜的人不知道啊。”池棋憂心忡忡,“小妤姐,我們要怎麼辦呀?我們的鑒定結果也還沒出來,要等到那個時候才能澄清嗎?”

所有目光都投向薑妤笙。

顯然沒主意的時候,她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薑妤笙容色沉著,搖了搖頭。

“不可以,公關最貴時效,謠言不能給它真空時間。我們等不到那個時候。”

“況且,現在這個態勢,就算我們有鑒定報告,放出去,恐怕也很難得到我們想要的效果。不信的人隻會相信他們自己認定的事實,依舊隻會覺得我們是在造假、狡辯、推卸責任。”

“當輿論起來了,情緒往往比事實更重要。”

“那要怎麼辦呀?”鐘欣著急。

她為了運營好這些賬號,讀過不少媒體相關的書,多少看出來了:“小妤姐,對方明顯是買了水軍和流量的,是不會讓這件事輕易就過去的。我們不能指望著它自己平息,不論如何,得快一點給出反應呀。”

雖然這隻是小範圍的熱議,但現在是信息時代,酒香也怕巷子深,在澎島、在餐飲業這麼一小塊地方,壞了大眾的口碑,就已經算是一隻腳踏進了關門的墳墓。

薑妤笙點頭,她自是明白這個道理。

她把那天雙方交涉時錄下來的音發送到電腦上,沉吟:“我知道,我隻是在想,這篇公關文該怎麼寫,這份錄音,該怎麼用,才能最大程度地遏製事態的發展。除了道歉表明態度,我們還有什麼措施,能夠在不觸怒大眾的情緒下自證清白。”

池棋、鐘欣、韓冉和鄭耘都陷入了沉思。

薑妤笙有了初步的想法,她和大家溝通過,覺得可行,便拍板:“那欣欣,辛苦你寫一篇聲明,我也寫一篇,半個小時後,我們討論一下,看看能不能調整出最合適、最穩妥的措辭,你看可以嗎?”

鐘欣沒有二話:“好,那小妤姐,你等我,我上樓琢磨一下。”

“好,辛苦你了。”

所有人都退出薑妤笙和池棋所住樓層的客廳,薑妤笙回到臥室,打開電腦,神色沉靜。

她一邊構思公關措辭,一邊把剛發送到電腦上的錄音轉換成更適合社交平台傳播的視頻模式,準備一會兒發給莊傳羽,讓她幫忙用小號發出,先引導第一波輿論,為舟稻的官方回應做鋪墊。

正轉換著,薄蘇忽然發來消息,詢問:“方便接聽電話嗎?”

薑妤笙怔了怔。

自那天從北城離開後,她們沒有再直接聯係過,更沒有通過電話。

薄蘇不是會無事隨意打擾的性格,怕是什麼和劉老太太相關的要緊事,她回複:“不算方便,請長話短說。”

薄蘇回複:“好。”

下一瞬,她的來電請求便進來了。

是手機打來的。

尾號083673。

“喂,你還好嗎?”她嗓音平和,有些不同尋常的啞,甕甕的,帶著少有的鼻音,似是感冒才有的限定聲線。

薑妤笙不曾展露於人前的慌亂情緒,莫名在她的聲音裡安和了下來。

“還好。”她應。

薄蘇開門見山:“我在社交平台上看到舟稻相關的風波了,有我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薑妤笙意外。

雖然在同城裡這件事算是熱門,但到底隻是小範圍傳播,應該還不至於千裡之外的薄蘇都能刷到吧?

她擔心:“這件事已經鬨這麼大了嗎?”

薄蘇微微沉默,坦誠:“沒有,是我搜舟稻廣場看到的。”

薑妤笙:“……”

通話裡出現了幾秒微妙的空白,薄蘇若無其事地往下說:“危機公關,速度是關鍵。要回應的話,還是應該要及時,不要讓負麵的信息在真空裡迅速地蔓延。”

“如果你信得過的話,公關文我可以代寫。輿情方向控製,我有相熟的自媒體機構可以幫忙引導,同時也可以幫忙推流,增加熱度和曝光量。目前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聚焦熱點話題,利用羊群效應……”

她娓娓道來,為她分析情況、出謀劃策,不問緣由、不求真相,隻毫不猶豫地站在她一邊,想為她擋下所有的風雨,蕩平所有的風浪。

如一起長大的那些年裡她一直在做的那樣。

薑妤笙心臟酸澀。

有些脆弱、有些情緒,像今日的浪,突然想攜風攬月地衝開舊日的堤。

漫灌往昔的夢。

薑妤笙極力保持理智。

她靜靜地聽著,聽她說完了才應:“都不用,謝謝,我們已經想好對策了。”

薄蘇靜了靜,沒有強求,關心:“那你們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薑妤笙和盤托出:“我們有錄音可以證明事發後我們第一時間表達了歉意,表達了想要解決問題負責到底的態度,不是對方說的不負責任欺負外地遊客。但我們不會用官方賬號發布,會借傳羽的小號,以當時同在現場的食客名義發布,做一波輿論反轉鋪墊。”

“之後我們會適時地用官號發布聲明道歉,承認我們在當晚的流程和管理上確有疏忽,但絕沒有怠慢、不尊重顧客、遊客的意思,還請大家相信我們誠摯的心。同時我們會表明,之後我們會開通餐廳直播,誠邀大家共同監督、檢閱我們的廚房衛生,有任何問題,歡迎大家指正,我們會虛心接受,認真整改的。”

“開通直播?”

“嗯,沒有什麼比大眾親眼所見更有信服力。我們也沒什麼不能公開的。其實最初做餐廳設計的時候,就有考慮過做全透明開放式廚房的,但是考慮到油煙疏散、衛生清掃和觀賞性問題,最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薄蘇是媒體從業者,有著對這個時代信息傳播無與倫比的靈敏嗅覺,她隻稍這麼一聽便知道,薑妤笙這一套公關方案是可行的、成熟的。

隻是,其中有一項至關重要的變量是不可控的——那便是流量,也就是曝光度。

但她沒有反對,也沒有提醒,隻說:“好,那我不耽誤你時間了,你先處理。”

她分得清輕重緩急。

薑妤笙應:“好。”

薄蘇說:“有任何需要,你聯係我。”

薑妤笙這一次的“好”,頓了兩秒才回。

到底是受了人熱切關心,她一瞬心軟,在要掛斷電話之前,終於鬆口,多說了一句:“感冒了及時吃藥吧。”

她聽見揚聲器那端,薄蘇怔了一怔,才很輕地應了一聲:“好。”

似噙輕柔的歡喜與恍惚。

唯恐驚醒易碎的夢。

第35章

如薑妤笙設想的那樣, 一切超乎意料地順利推進了下去。

掛斷薄蘇電話後,她轉換剪輯好了錄音的視頻,委托莊傳羽幫忙以當晚同在現場的親曆者的口吻發布到了她的小號主頁上, 表示吐槽人所說的不完全是事實:“老板其實態度挺好的,兼聽則明。”

她同步在原吐槽人的吐槽視頻下留言引流了。

薑妤笙幫她買了平台的推廣。

比她們預想得更快更順利,這條視頻發出後沒多久就得到了廣泛的傳播與反饋,原先沒有下場幾個的鷺城自媒體賬號都跟著湊起了熱鬨,參與轉發, 吃瓜:“好像有反轉?”

“老板這段錄音裡聽起來還挺卑微的啊。”

“Up主這錄音真的假的啊?怎麼聽起來和你視頻裡說得完全不一樣啊?這還算欺負人嗎?”

“有一說一,老板這態度還行吧?也算處理及時了。”

“是不是對家派來的啊?”

“2023鷺城商戰有。”

吃瓜群眾開始質疑,輿論開始有反撲之勢。

少數幾條真實的顧客點評:“我那天也在, 後來老板還給全場道歉打折送甜品了, 其實態度不算差了。”

“我去過這家店, 廚房衛生怎麼樣看不到, 但老板看起來還挺和善的,是個大美女,對顧客有求必應。我那時候是冬天, 想要喝冰的,問要冰塊,服務員本來說沒有的,但後來老板居然出去找奶茶店幫忙搞到了,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周到的, 所以印象一直很好,一直逢人必推這家店的。”

“去過兩次,味道很好, 服務態度也很好,食材也是吃得出的新鮮, 是不是裡麵有什麼誤會啊?”

都被精準地點讚到了前排。

不久前吐槽人刻意激化利用過的盾,不多時都變成了紮向他自己的矛——鷺城人和澎島人憤怒了,聽了錄音有了底氣大聲反駁,認為吐槽人和部分評論地域黑,刻意抹黑中傷鷺城和澎島。

“鷺城和澎島作為旅遊城市,以旅遊業為生,怎麼可能對遊客不重視、不尊重。”

“都是財神爺好嗎?誰會這麼趕客啊?”

“造謠挺沒品的,有事說事就是了,咋的,是今年kpi沒夠,年中就開始衝了?”

“不好了,給他找到了流量密碼了,散了吧,彆給眼神。”

“這很難評。”

幾番混戰,局勢很快就被扭轉了過來,吐槽人似乎有些慌不擇路,居然選擇刪除前排大部分對他不利的言論。

這下矛盾被徹底激化,他的吐槽初衷徹底站不住腳了。

吃瓜群眾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就是來碰瓷抹黑舟稻的,畢竟錄音裡還聽到他想要十倍的賠償,也不太像普通食客的訴求。

不過兩個小時,輿論的焦點就已經不在舟稻的蟑螂和衛生上了。

薑妤笙審時度勢,看準時機,適時下場,用官號發了聲明,極儘誠懇之詞,先是道歉占用了公共資源,給鷺城、澎島帶去了不好的影響,接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條理清晰地闡述了一遍事件發生的起因經過結果,承認當晚餐廳確實是在流程和管理上存在疏忽,給顧客帶去了不好的用餐體驗,再次致以誠摯的歉意,然後是表明她們之後會開通餐廳的直播間,定期直播,真誠地邀請大家共同監督、指導餐廳的衛生,有任何問題,歡迎大家的指正,她們都會虛心接受、認真整改的。

最後,她們立足鷺城人、澎島人的立場,歡迎大家來美麗的鷺城、澎島,親自感受鷺城、澎島的風光美食、鷺城和澎島人民的熱情友好。

完全不推諉、不卸責、敞亮誠懇有擔當的態度,與原吐槽人的遮遮掩掩、欲蓋彌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高下立見。

輿論至此幾乎是朝著薑妤笙和舟稻眾人期望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原吐槽人見勢不妙,似乎也沒有再投入第二波資源,就此裝死棄號收手了。

等到第二日台風突然拐了彎,擦著鷺城的邊過去,第三天輪渡正常航行,島上所有的店鋪都開始正常營業,舟稻開啟承諾過的餐廳直播之時,店內的食客流量幾乎已經看不出有受任何影響了。

與往常的台風天過後沒什麼區彆。

倒是直播意外地火熱。

廣大網友完美地詮釋了“顏值即是正義”這句話,薑妤笙一經露臉,還未解釋多少句,彈幕裡就已經有人開始感慨:“家人們,誰懂啊,就衝老板這張臉,她說什麼都是對的。”

觀看人數出乎薑妤笙和所有人的預料,仿佛不止是知悉了事件經過的吃瓜群眾在看,還有好多不知情誤入的路人,進來後就沒舍得出去了。

完完全全被美女主廚薑妤笙吸引住了。

就算薑妤笙後來換了廚師服,不怎麼說話,戴著平平無奇的廚師帽和透明口罩安靜炒菜,他們隻單純看臉舔屏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少人詢問這家店叫什麼名字,想去試一試,還有不少的人刷禮物送火箭。

因人手不足,毛遂自薦過來幫忙看直播彈幕、管理直播間的莊傳羽和沈珈禾簡直懷疑,這個直播間如果長久經營下去,薑妤笙可以不開餐廳,轉行去當網紅了。

薑妤笙失笑。

她沒有告訴她們,其實幾年前,直播行業剛剛興起的時候,她在夜市擺攤,確實有人問過她有沒有興趣簽約當主播。

但她當時顧慮著被薑眉找到,所以從來沒有動過要靠臉吃飯的腦筋。

現在意外從薄蘇那裡知道了薑眉已經出國、根本不在意她,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從此她可以無所顧慮、自由自在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了。

當天晚上,關了直播後她們提早打烊,所有人一起吃了一頓遲到的、開心的、犒勞自己的晚餐。

散場後,她們沿著微有雨意的長街小巷閒適慢走。

路燈把濛濛的細雨照耀得迷離而夢幻,夜分外靜謐,人心仿佛都跟著泛起了潮濕的柔意。

池棋和舟稻的其他人們熱熱鬨鬨、手挽著手排成一行走在小巷的前方,薑妤笙、莊傳羽和沈珈禾不緊不慢地落在後麵,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雨水微微沾濕了三人的秀發、肩頭,誰都沒有在意、誰都不想打傘。

莊傳羽和沈珈禾走在薑妤笙的右側,不知道怎麼起了興致,幼稚地踩起了對方的影子,一邊嫌棄著“幼稚無聊,你幾歲了”,一邊誠實地躲避了起來,像兩隻生怕被對方踩到尾巴的小貓咪,繞著薑妤笙為中心,瘋狂走位。

薑妤笙被她們左右拉扯著,笑意深深,眼裡有很縱容、很柔軟的光。

鬨了好一會兒,兩個放大版的小朋友終於鬨得累了,喘著粗氣休戰,一左一右地走到了薑妤笙的兩邊。

莊傳羽忍不住又複盤起了這幾天的輿論戰,總覺得僥幸中帶著一絲詭異:“你真的沒有額外再買什麼推廣和水軍嗎?我怎麼看都覺得我那條視頻的流量,增速得有點太誇張了。感覺官方買的推流,應該沒有這麼奏效?”

薑妤笙笑意微微淡下。

沈珈禾也察覺到了:“我那天本來想,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聯係我大學一些正從事媒體相關行業的朋友,看看她們有沒有渠道幫忙找些有質量的水軍控一下評的。但我後來觀察評論區,感覺好像不需要了。整個評論區的風向,變得超乎尋常的快。按道理來說,關於我們的正向評論,應該是沒有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後來居上,被頂到那麼前麵的位置的。總覺得像是哪裡伸出了一隻神來之手?”

“可能這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老天爺都看著呢。”莊傳羽樂天知命,一副感謝上蒼的模樣。

沈珈禾好笑:“你突然這麼文縐縐的,我聽著怎麼這麼不習慣?”

“那你習慣習慣吧,我最近要走文化人知性路線了。”莊傳羽輕撩大波浪,端了起來。

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沈珈禾紅唇動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轉開了眼。

“切。”她強作鎮定地嘲了一聲,看向一直沒說話的薑妤笙:“妤笙?”

薑妤笙回神:“嗯?”

“可能是薄蘇幫忙聯係專業的自媒體機構下場了。”她目色淡淡的,解答了莊傳羽和沈珈禾的疑惑。

氣氛一息之間安靜了下來。

莊傳羽剛端起沒幾秒的知性禦姐臉垮台,沈珈禾也陷入了欲言又止。

三人各懷心事地走了一小段路,沈珈禾終於斟酌著開口了:“妤笙,我想問你一點私事,如果不方便的話,你可以不說。”

莊傳羽幾乎能猜到沈珈禾要問什麼了。

薑妤笙也有所預感。

她柔了柔眉眼,寬和地應:“好,沒事,姐你問吧。”

沈珈禾委婉:“你……和薄蘇以前,是不是……有過什麼?”

薑妤笙坦蕩從容:“我喜歡過她,她沒接受。”

沈珈禾愕然,莊傳羽眨了眨眼,微微張開了口,又閉上了。

“可是……可是我覺得,她……她好像不像是不喜歡你?”沈珈禾遲疑著說出了心底話。

薑妤笙笑了笑,不置可否。

似乎是沒相信,又似乎是沒在意,沈珈禾捉摸不透。

她有分寸地沒有追根究底,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道歉:“妤笙,我之前不知道她和你的關係,無意間透露了一些你過去的事情,不知道有沒有對你造成困擾,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希望沒有冒犯到你。”

“沒事的,姐。”薑妤笙搖了搖頭,“也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你不用為此感到困擾,更不要因此對她有所顧忌。”

“珈禾姐,薄蘇是一個很好的人,作為朋友,她一定是無可指摘的。”她目視著前方道路儘頭漆黑一片的海麵,不帶個人情緒,公正客觀地評價。

“我和她之間,也許是陰差陽錯,也許是有緣無分,和她是一個值得深交的人,不矛盾。”她目光幽遠,平靜道:“姐,你們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沈珈禾啞然。

細雨紛紛地下。

莊傳羽透過雨幕注視著薑妤笙的麵龐,心內五味雜陳。

也許沈珈禾聽不出來,但她聽出來了。

薑妤笙態度還是軟化了。

她還是在意她。

甚至,還是喜歡她。

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樂不樂意看到。

莊傳羽攥了攥十指,有些本打算爛在心底裡的話,突然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第36章

細雨如絲, 在蓊蓊鬱鬱的常青樹枝葉上跳躍。

冷光下,薑妤笙靠坐在臥室窗邊的單人沙發上,聽窸窣的雨聲, 翻閱印滿鉛字的書頁,有些微微走神。

她在猶豫,要不要發一條微信消息給薄蘇道謝。

受了人幫助,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還一聲不吭, 有悖她的處世之道。但道了謝,又仿佛默許了她的施以援手。

薑妤笙進退兩難。

正躊躇著,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薑妤笙偏頭看去, 屏幕上顯示著的是莊傳羽的通話請求。

她放下書本站了起來, 去到床邊, 拿起手機接起電話, 笑道:“怎麼啦?”

莊傳羽沉默兩秒才開口:“小妤,我能不能問問,你當年去北城, 和薄蘇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為什麼就失聯了?”

少有的嚴肅口吻。

薑妤笙愣了愣。

莊傳羽補充:“當然,你不想說或者不方便說的話,可以不說。”

薑妤笙在床沿坐下,盯著窗玻璃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 很淡地笑了一聲:“沒有,可以說的。”

隻是重逢後的這兩年,莊傳羽沒有特意追問過, 她便也領受了她的好意,沒有特意再說起過。

“其實也沒什麼。”她輕描淡寫:“就是我去她學校找她, 她看到我了,在她同學麵前說不認識我,然後就走了。”

“所以我也走了。”

“我靠,她什麼毛病啊。”莊傳羽炸了。

她太清楚薑妤笙當年是在什麼樣的處境下去找的薄蘇,薄蘇這個絕情的反應,簡直不啻於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抽走溺水之人手中的最後一根浮木了。

太讓人寒心了。

薑妤笙垂下眼瞼,半晌,很平靜地說:“可能她也有她的難處吧。”

她想起她的佛前叩首,想起她的那一句蕭索的“可能是未到無路吧”,無法不公正。

和薄蘇接觸這麼多次,如果說,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薄蘇過得也不好,似乎也有她的身不由己、力不從心,那是假的。

莊傳羽可不管:“那她過來這麼多次,都沒和你解釋過這件事嗎?”

“沒有。”

“有毒吧。”莊傳羽想打人。

薑妤笙失笑,笑過後也有幾分悵然。她靜默幾秒,轉開話題,關心:“怎麼突然想起問我這個?”

莊傳羽兀地安靜了下來,好幾秒後,才再次出聲:“小妤,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想法,她現在是什麼想法,但我有一件事,可能還是應該要和你說一下。”

“嗯,你說。”

“當然,我說這件事,不代表我本人對她有任何心軟,我還是不喜歡她,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她永遠不要再來打擾你的生活了。”

“但我不說這件事,我覺得可能是對你的不尊重,無論如何,我還是應該交給你自己來判斷吧。我之前一直沒說,也不是故意不說的,隻是當時覺得,已經過去太久了,時過境遷,你都已經放下了,就沒有必要說了。”

她難得這樣吞吞吐吐,薑妤笙被她感染得也有幾分莫名緊張。

她玩笑:“你怎麼疊這麼厚的甲呀?”

輕鬆氣氛。

莊傳羽也很勉強地哼笑了一聲,配合解釋:“那我不得說清楚點,我可隻有你這麼一個失而複得的大寶貝,我可不能再失去你了。”

薑妤笙早已經對她的這種話免疫了,但還是很輕地笑了一聲,表示她接收到了,她可以放心地說了。

莊傳羽終於放鬆了些,正色了說:“當年你給我發過報平安的Q|Q消息後,過了三天,薄蘇有回澎島找過你。”

“她來問我,有沒有你的消息,我太生氣了,所以沒和她多說什麼,隻光顧著和她吵架了。她沒理我,聽我罵了一會兒,推開我就走了。”

“後來,過了大概有半個月吧,我放寒假回家,收到了一封她寄給我的掛號信,上麵是道歉,還有她的聯係方式。”

“她說,有你的任何消息,請一定通知她。”

“我沒有理她,覺得她惺惺作態。而且,也確實一直沒有你的任何消息,一直到兩年前你回來找我。”

“那個時候,都已經過去快十年了,時過境遷,我看你都已經放下了,所以就沒有再特意和你提起這些事了。”

至於薄蘇,說實話,知道薑妤笙在去找她未果後吃的那些苦,過的那種生活,她才不管她還有沒有在等、在懺悔、在受良心煎熬。

況且,看她在電視裡光鮮亮麗、風生水起的模樣,也不像是過得不好。

所以她更沒有吃飽了撐得去給她通風報信,讓她再來打擾薑妤笙的生活。

她當時想著,就這樣吧,從此山南水北,她倆再不相逢,各自安好。

薑妤笙怔住。

莊傳羽誠懇:“小妤,對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和你說的。”

薑妤笙微微回神,斂下心內的複雜情緒,安慰:“說什麼呢,我知道,我理解的,沒關係。”

“如果是兩年前你和我說,我也不會讓你去聯係她的。所以,其實當時你和不和我說,都沒有區彆的。”她理性而寬容。

莊傳羽心口壓著的一塊大石頭被搬開,旋即,又提起了一口氣。

“那現在呢?”

兩年前說沒有區彆,那現在說就有區彆了是嗎?

薑妤笙沒有馬上應答,好幾秒後,她才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坦承:“傳羽,我沒辦法視而不見、知而不覺,自欺欺人。”

莊傳羽也猜到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隻剩下窗外的雨,從絲絲縷縷,到淅淅瀝瀝,劈劈啪啪地打在窗戶玻璃上,蔓延出曲曲折折的水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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