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山南水北 閔然 10762 字 7個月前

永城路轉瞬即至,沒再走兩分鐘,她們便成功地在大雨落下前抵達了三十三號住處。

打開樓層門,和薄蘇點了下頭作彆,薑妤笙徑直進門,合上了門。

門外,久久未有聲息。

薑妤笙在這無限拉長的寂靜中,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砰砰砰,一下一下,活躍得不似尋常。

耳郭還在發燙,太陽穴隱約發脹,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又恍惚覺得自己像是醉得厲害了。

否則,她在聽什麼,亦或是,她在等什麼?

終於,清脆的高跟鞋聲響起,薄蘇往樓上走去了。

薑妤笙心落了下來。

該是安定了,卻也沒覺得多鬆快。

她靜靜地又站了兩秒,揉了揉眉心,伸手撳開了燈,把鑰匙放入置物盤,準備彎腰換鞋。

猝不及防地,陽台外又是一陣駭人心魄的電閃雷鳴,轟隆隆的,淩厲地連響好幾l聲。薑妤笙應激般地抖了抖身子,手忙腳亂地翻包找降噪的藍牙耳機。

正翻找著,雷聲驟然停歇了下來,薑妤笙剛剛鬆一口氣,微顫著手準備把耳機從耳機盒裡取出,塞進耳道,門外突然又是一陣響動。

這次,是敲門聲。

不輕不重,連續三下。

薑妤笙毫無防備,再次受驚,耳機從指尖滑落,在光潔的地板上撞出幾l聲輕響,落定在她的腳邊。

她心痛,下意識地彎腰去撿。

門外的人似乎聽見了門內的動靜,開口:“妤笙?”

薑妤笙彎腰撿耳機的動作微頓,被驚雷攪得急促的呼吸,忽然就靜和了下來。

她撿起耳機,攥在手裡,沒有馬上應門。

薄蘇給她發微信:“我在你門口,能開下門嗎?”

薑妤笙避無可避。

攥緊耳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把耳機裝回耳機盒裡,回身打開了門。

昏昏的燈光下,薄蘇站在門外,還是剛剛道彆時的模樣。

她呼吸似有些不勻,胸脯微微起伏著,仿佛很仔細地打量了她幾l秒,才說:“我想衝個感冒衝劑,沒有熱水,可以借你們的快燒壺燒一壺水嗎?”

她手上根本沒有拿感冒衝劑,也沒有拿水杯,甚至,從酒吧過來這邊休息,她連行李都沒帶。

薑妤笙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根本就是借口。

還是最拙劣的那種。

但不知道是雷聲使人脆弱,還是酒意使人昏沉,鬼使神差地,她沒有拆穿她。

她讓她進來了。

接水,通電,燒水,開電風扇。

快燒壺裡的水呼呼呼地在茶幾l上冒白氣,窗外雷雨聲劈啪劈啪地打在枝枝葉葉上。

似有千軍萬馬廝殺在這夜色之中。

薄蘇在薑妤笙身側的沙發上落座。

“要聽音樂嗎?”她嗓音平和,有幾l分難掩的溫柔。

薑妤笙盯著快燒壺上蒸騰的水霧,無可無不可:“隨你。”

薄蘇沒說話,取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音樂app。

舒緩的輕音樂聲和著漸漸低下的淅瀝雨聲,在靜謐的空間中緩緩地流淌開來。

其實根本遮蓋不住間或破空的雷聲。

但薑妤笙感受著她的存在感,心前所未有地靜,也前所未有地亂。

淡香縈鼻,似有若無。

許久過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叫她:“薄蘇。”

薄蘇一直在看她:“嗯?”

薑妤笙側目,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眸裡:“當年,為什麼說不認識我?”

聲音不大,眼神卻透著破釜沉舟的凜然。

薄蘇怔了一怔,那慣來不染塵俗、處變不驚的臉上,罕見地顯露出了幾l分無措。

薑妤笙說:“如果你不方便說,或者不想說,可以不說。”

“但是,薄蘇,我很困擾。”

“我需要一個解釋。”

“你不能把我當成一隻多年前丟棄的狗,多年後偶然遇見,突然想起來了,有心情了,就希望我能夠在你幾l次投喂過後,重新毫無芥蒂地接受你。”她目光與語氣都很平和,說出的話語,卻似一柄利劍,直穿薄蘇的心臟。

薄蘇艱澀:“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你表現的就是。”

空氣一霎凝固,仿若針落可聞。

薄蘇紅唇囁嚅。

半晌,她垂眸,投降:“因為當時身邊站著我表妹賀之航。”

“你表妹?”薑妤笙蹙眉,“所以你怕被你媽媽知道你又和鷺城有牽連了?”

“是。”

薄蘇目光幽遠,從故事的最開始說起。

那是一段當年離開澎島時都未曾與薑妤笙說清楚的過往。

她說:“我出生於北城,十歲以前,一直和父母生活在北城的。我母親出身北城的謝家,算是書香世家,自小生活環境優渥,為人單純,大學的時候,繼承我外祖母的遺誌,讀的播音專業,本會按照我外祖父給她安排的道路,進入電視台,按部就班,衣食無憂一生的。但是大學剛讀到一半,一場舞會上,她愛上了我父親,一個來自澎島的空調銷售員,義無反顧地墜入了愛河。”

“她以為那是真愛,但其實不是的,我父親是早有預謀的,看中的她的家世和她談的戀愛,想要借謝家的東風一步登天。”

“我外祖父自然是不允許的,百般阻擾,但那時候我母親已經深陷其中,被蒙蔽了雙眼,隻覺得是他們對我父親有偏見,越是被阻擾,便越是要在一起。”

“很快,她就被我父親花言巧語騙昏了頭,未婚先孕,還不不顧一切地生下了我。”

“他們以為生米煮成熟飯,我外祖父不同意也得同意,但沒想到我外祖父震怒,把她趕出了家門,直接與她斷絕了關係。從此,她被迫蝸居破落出租屋,洗手作羹湯,在家帶孩子。”

“日子一開始過得也算平靜,我父親還打著我外祖父遲早會軟化的主意,所以還能裝一裝。我母親因著為愛吃苦、為愛犧牲的自我感動濾鏡,也甘之如飴。()”

但後來,我舅舅謝長業留學歸來,進入了謝氏公司主事,為了讓唯一的同父同母姐姐過得好一點,他偷偷接濟我母親,扶持著我父親開起了小公司。?[(()”

“本以為日子會越變越好的,但沒想到,我父親一經發跡,逐漸原形畢露,連裝都不裝了,整日在外花天酒地,還美其名曰是為了生意為了生活為了我們母女倆。”

“從我有記憶起,我母親就很少當著我的麵和他吵架了,但我常常在夜裡聽見她一個人壓抑的哭泣。”

“也許為了我有一個健全的家庭,她一直忍耐著。但有一天,我父親又吆喝狐朋狗友來家裡吃飯,喝醉了,炫耀自己光輝戰績的時候,無意間被我母親聽到了,原來那些年裡她曾以為的緣分和巧合,都是他的算計,連所謂的意外懷孕,都是他的刻意為之。我母親徹底地從愛情的幻夢裡清醒了過來,惡心得不行,決意離婚了。”

“但我父親夢想著外麵彩旗飄飄,家裡紅旗不倒,不願離婚,也不願意失去我舅舅這棵倚靠的大樹,所以拿捏著我的撫養權,不肯離婚,說要離婚的話,她不可能讓她帶走我的。”

“他們僵持了兩年,最終,為了離開婚姻這片泥沼,她壯士斷腕,放棄了我的撫養權簽字了。”

“我離開北城前,她叮囑我,告訴我,她很愛我,她不是不要我了,她隻是為了以後有一天我們會有更好的重逢。她讓我不要忘記她的教誨,不要忘記我是她的女兒,要好好地長大,有一天她一定會回來接我的。”

於是薄蘇牢牢地記住了她的這些話,很努力地、很優秀地遵守了約定,朝著她期待她長成的模樣成長了起來。

謝長嫣也踐行了她的承諾。

這麼多年裡,她沒有再婚,離婚後便不顧臉麵地一步一跪回到謝家,伏低做小,一心一意、不辭辛勞地在謝家文化公司裡工作,用多年的實績重新贏回了謝家人的尊重、謝亭先的認可,終於有底氣、也有能力把薄蘇接回北城,為她鋪平道路。

她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她已經幫她把未來的一切都規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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