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朵花(2 / 2)

周烈一直供他到大學畢業。

後來他保研,跟著導師接項目,加上助學金、獎學金,學費和生活費都不用愁,還可以補貼家裡。

當時父母省吃儉用存錢,打算用來給周烈結婚。

他已經有一個感情穩定的女朋友,對方家庭條件一般,但長得挺漂亮,他很喜歡她,和周竟打電話時,常說“你嫂子”“你嫂子”的。

結果,她意外查出懷孕,跑了。

她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生下孩子,送回周家,要走他們攢的錢,再也沒回來。

周竟說要驗DNA,免得那女人騙他們,周烈扇了他一巴掌。

當兵的力氣不小,紅印登時浮現出來。

周烈幾乎目眥欲裂,“你嫂子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她不可能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和彆的男人上床,你這是在侮辱她。”

“你心裡清楚,她為什麼一直吊著你,不願意和你結婚。”周竟臉上火辣辣的痛,人還站得筆直,不憚於往他的心窩捅刀子,“她嫌我們家窮,軍婚難離,到時她想甩掉你都沒辦法。”

周烈人如其名,性子烈,若周竟是忠實可靠的牧羊犬,那他就是野性難馴的藏獒。

他們吵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架,繼而冷戰很長時間。

沒過多久,周烈被派去邊境出任務,枳實由他們父母照顧。

離開母親的嬰兒,連奶都沒得喝,整夜整夜地哭。

徐麗芬在村裡找了位有奶水的年輕媽媽,每天抱著枳實去她家,直到斷掉母乳,改喂奶粉。

枳實未滿周歲那年,導師費勁千辛萬苦,要到帶博士的名額,打算收周竟,但他拒絕了。

他說想直接工作。

他不喜歡枳實的親生母親,但她是他的親侄女,他不希望她像他們兄弟倆一樣,從小窮到大。

導師將他引薦給一個祁州公司的老板,也就是安正廷。

周竟研究生還沒畢業,就進了方廷實習,因為能力強,加上安正廷賞識,他升得很快,沒過幾年,就當上部門經理。公司員工私下在傳,說不定再過幾年,他就是總經理了。

轉折點發生在,周烈染上毒癮。

他被安排強製戒毒,人掉了一層皮,瘦脫了形,戒掉了,然而沒多久,他又複吸,並且愈發走火入魔。

正常的時候,他會帶著枳實玩,給她買新衣服,好吃的,一副好爸爸形象;

犯起癮來,六親不認,他動輒對父母打罵,枳實若不是被死死護著,同樣難逃一劫。

短短一年,家底徹底被他掏空,還在外欠下高利貸。

縱使周竟賺得再多,也熬不住這樣耗,走投無路,他向安正廷借錢去填窟窿。

周烈的醒悟,是父親的病逝換來的。

父親癌症晚期,一直沒跟家裡人說,也沒有治療,硬生生痛死。

為了母親,為了女兒,周烈立誓,要轉變,要戒毒,可每每心如蟻噬之時,他又按捺不住。

誓約立了又廢,廢了又立。

外人隻知他們家的光鮮——大兒子當兵立功,小兒子學曆高工作好——不複,怎知其實早已如蛀空的樹,搖搖欲墜。

他們有人同情,雪中送炭,也有人嘲笑,落井下石。

而周烈的自儘,是摧毀大樹的最後一道力。

他留了一封很長很長的懺悔信,上麵有淚痕,有血印,沒人知道他寫了多久,又是以何種狀態寫下的。

然後,他於某個深夜離家,綁上重石,投了河。大熱天的,撈起的時候,人都泡白了。

一年之內,喪夫又喪子,最痛苦的是徐麗芬。

她終日以淚洗麵,身體一度亮紅燈。

為了母親和枳實,他選擇離開祁州,返回家鄉。

周竟隻是三言兩語,把那些事情帶過去,可安媞光是聽著,都覺得心如刀絞。

她的成長環境注定她接觸不到這些事,也想象不了,他怎麼撐下來的。

安媞不是個文靜的性子,特彆好玩,學習一般,琴棋書畫學得泛而不精,因為興趣轉移得快,也沒人對她做要求。

安正廷、方惜蓉他們沒空管她,她要麼由保姆帶,要麼跟外婆住一起,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憂愁的事。

一定要說有的話,她不愛喝牛奶,可外婆總在早餐給她準備一杯,說多補鈣,能長高。結果個頭沒上來,倒是養得白白淨淨的。